第37章 佛頭青
馬車從将軍府出發, 搖搖晃晃抵達了珈蓮寺。
已至午時,頭頂太陽正荼辣,來拜佛祖的香客也比平時少了一半還多。
沈酩殷剛下車, 就警惕地掃了眼寺門前掃地的小和尚, 再而轉身, 欲将裏面的貴人扶出來。
被太陽折射出刺眼光芒的銀鐵護腕懸在半空中,不多時,上面就搭了只如玉脂凝砌的纖柔素手, 雪白的肌膚停在腕子處就看不見了, 再往上,便是一身淡雅卻不素淨的青色裙裳。
雙腳着地後,她收回了手,二人并肩站在一處, 宛若壁畫中走出來的仙人般貌美, 連那邊瘋跑玩鬧的小娃娃都忍不住啧嘴。
卻漣漪忘了眼那扇古樸的玄冥色的大門, 又扯了扯他的袖口,指過去:“就在前面, 很近。”
沈酩殷淡淡地看了眼被她揪住那一角衣袖,心情大號, 唇角漾着他未曾察覺的弧度:“那就麻煩郡主帶路了。”
氣定神閑地跟在小姑娘的身側, 一只手負于腰後,多虧套在武裝外的這件竹葉紋對襟袍,倒真給他增添了不少儒雅貴公子的氣質。
他不信佛,因而很少來寺廟這種地方。
即使聽過千百個人說佛祖慈悲為懷、很是體貼撫恤信徒,他也未曾求到過佛祖腳下。在他看來, 事定人為,若沒用的人萬事都靠虛無缥缈的神靈來達成目的, 豈不是太不公平了。
但這次不同。
這次他來,僅僅是為了她。
大片的樹葉被風吹動,輕微的沙沙聲伴着喚春的鳥兒一同響起,連倒在牆壁上、青磚上的淺灰樹影也在歡快舞動。
在去小院的路上,卻漣漪猜手藝人肯定跟之前兩次一樣,蹲在地上研究那數以百計的觀音像、佛祖像,乃至金剛銅人像,再時不時露出滿意或者遺憾的表情。
也不知道他看見沈酩殷時會作何表情,還挺讓人期待。
可她想象中的一幕并沒有出現,偌大的院子空空如也,別說人了,一尊佛像都看不着。
安靜得詭異。
“咳咳!”
忽的,劇烈又沙啞的咳嗽聲從內廂房裏傳出,幾乎是那一瞬間,卻漣漪就聽出來聲音的主人是何許人也。
她皺眉,看向沈酩殷:“應是病了罷,這個時節的确最容易感染風寒。”
沒有察覺到男人臉上微妙的表情,卻漣漪就去敲門了。
指骨打在門棂邊上,醇厚的撞擊聲響了兩次,但都沒有聽到屋裏人應門,但偏偏又穿了幾串咳嗽聲,顯然是有人但不想開門。
憋屈地扯了下嘴角,她挑明身份:“不是你說想見見我的菩薩嗎?若不見我們可就走了。”
“是你啊,”裏面終于傳來說話的動靜,但比之前的咳嗓還要沙啞,好像每吐一個字,都是在拖着聲帶嘶吼:“進來吧,沒抵門。”
話音剛落,她就手上用力,果然,輕飄飄的一下就進來了。
可雀躍也僅維持了一剎那。
她的腳和身子都僵在門口,半點動作都沒有,或者說,不知道該怎麽動作。
好重的藥味!好苦好澀!
漂亮的小臉上寫滿了抗拒,眉心間的褶皺更進一步加深。她覺得自己不是來了寺廟的香客禪房,而是落入了藥罐子。
臉上的不自然轉瞬即逝,她像是什麽都沒發生地把沈酩殷拉進來。
手藝人原本躺在竹子榻上睡午覺,看見她來了也很給面子,拖着那雙破爛不堪的布鞋站了起來,瞳仁裏打出來的光越過她,直直安在了那個陌生男人的臉上。
好俊的五官。
即使是雕慣了觀音像的他,也得由衷誇上一句。
不過……
“真奇怪,明明生得貌若佛陀,但偏偏那雙眼裏的□□,可謂是俗氣到了極致。”
他笑得惡意,只是最尋常的評價。
在他看來,所謂的俗或雅不過都是世人的定義,喜歡的就是雅,不喜歡的就是俗,可這世上的人千奇百怪,不存在絕對的俗雅對立。
人心浮躁,他們不甘心做“俗”,偏偏又離不開“俗”,能擁有一雙像他這般透亮又晦暗的眼睛,實在是不容易。
因而,他眼裏的俗,是包含了世間萬象、人生百态的繁華景,是褒獎。
沈酩殷也沒多想,順着說道:“我的眼睛,與觀音大士的的确差之甚遠。”
他指的是眼睛的形狀,在古往今來的壁畫、卷軸中,無論是觀音還是佛祖都是一雙狹長的鳳眸,他并不是。最多的相似,可能也只有青眉中央的一點紅了。
不再看沈酩殷,手藝人沖熟悉的小姑娘笑了笑:“難怪你心心念念,果然是景星麟鳳般的人兒,眼光真好。”
“是吧是吧。”最受不了被人誇,卻漣漪聽見這種直白的好話立刻就飄飄然起來,也是幸虧沒長尾巴,不能能翹老高。
手藝人又道:“而且仔細看來,确實有幾分菩薩相。”
卻漣漪挑眉,學着他當初的話打趣回去:“菩薩不是衆生相嗎,自然誰都可以像。”
手藝人笑笑沒有說話,轉身從小櫃子裏翻出來一串佛珠。
一眼看過去約莫十二三個槐木圓柱,個頭都不小,每一顆上面好像都還單獨刻了花紋,只是隔着距離,她瞧不真切,也認不出來到底刻了什麽話。
黯色的佛珠被遞到自己面前,卻漣漪啞然:“給我的?”
提着佛珠,手藝人颔首:“其實這串佛珠自你上次走我便在做了,還以為來不及送了。”
“來不及”三個字說的悄然無力,像是一只臨死前知更鳥的最後吶喊。
卻漣漪怔神,聽出來了他話裏的意思。再聯想到這飄了滿屋的藥香氣,不自覺便皺緊了眉頭。
沒有急着接過佛珠,她聲音發顫:“你生了很嚴重的病?我可以給你找郎中。”
看出來小姑娘一片善心,手藝人笑容更甚,病恹恹的臉上不是蒼白,而是蠟黃,嘴角的笑容也突然顯得無力,甚至有幾分若有若無的支離破碎。
見她不接佛珠,他便很幹脆地把珠串塞到了沈酩殷的掌心裏,随即又擺擺手:“是陳年積壓的老毛病了,我猜着也就這幾天了,不用找郎中,找了也白找,不麻煩人家跑一趟了。”
最後一句說完,他無可奈何得哼笑了聲,好像是在嘲弄着什麽。
再次擡起臉,他的眼神又變得明亮閃爍:“能在臨死前再見到你,把珠子給你,也不算虧了。”
除去幾次裝哭博同情,卻漣漪自認她不願愛哭的性子,可眼下,看見那張臉,她還是止不住地鼻子發酸:“那你還有家人嗎?”
“都死光了,”手藝人輕描淡寫地說道:“早些年鬧饑荒,我和弟弟被親爹用三鬥米賣給了一戶沒有兒子的商賈富紳,沒兩年就遇見了強盜,除了我,全家人都死了。”
他說話時的表情太過淡定随意,仿佛是在談論別人的故事。可恰巧就是這份淡定,反倒是讓卻漣漪相信這是他的人生。
若非經歷過大悲大災,又怎麽可能把整條命都載進佛祖的蓮臺下?想來是早就沒了尋常人家的生活,也早就做不了尋常人家了罷。
“咳咳!”
又是劇烈的咳嗽聲,仿佛五髒六腑都要被咳出來。
喉間的異樣令他疼痛難忍,他強撐着笑臉:“我有些困倦想睡覺,就不送了,你們回去路上慢些。”
微微的血腥味湧上來,與苦哈哈的藥氣摻在一起,難聞得惹人望而卻步。
看他都有些站不穩,卻漣漪想伸手扶他,卻被推開了。
“以後應是不會再見了。”強撐着無力的身體,回到床上的半截上,他回頭看過來。
送上一絲牽強到不忍打破的笑。
風停了,嬌氣的葉子也跟着掉下來。
有只頑皮的鳥兒還踩上去蹦跶了兩下,最後被突然打開的門聲驚走。
站在門口,卻漣漪沒有迫切離開的念頭。
反而扯着男人的衣服讓他別動,緊接着就把整張臉都埋進他的胸口,埋入那面泉谷幽林紋裏,毫不避諱。
兩人就這樣以奇怪又暧/昧的姿勢站了十餘息,安靜得連彼此的呼吸都聽得一清二楚。
以為她哭了,沈酩殷想去翻手帕,但還沒找到,手腕就被她扼制住,立馬動彈不得:“我沒哭。”
将臉從她的衣料上挪開,果然是沈酩殷意料之中的那副皺巴巴苦瓜模樣,卻漣漪咬了下下唇:“就是覺得有點太突然了,挺難接受的。”
心裏輕嘆一下,他忍不住想道:雖然沒哭,但這個表情可是比哭吓人多了。
食指揉開她眉心的酸澀,低沉的嗓音傳到耳朵上的軟骨周身,帶着男人不疾不徐的從容:“看得出,他并不畏懼死亡,想來也不希望你因死亡覺得悲怆。”
“真的有人不怕死嗎?”
卻漣漪擡頭,對上那雙柔情似水的桃花眸。
猛地想起手藝人對他的評價,有那麽一刻,她覺得自己也看見了,看見了那名為“俗”的情意,濃烈又張揚,似是把數不清的色彩揉碎後塞進裏面。
反而更讓人歡喜。
像是一簇開得正豔麗的牡丹,就算再不喜歡這個花種,也忍不住多瞧幾眼。甚至想據為己有。
“至少,他在死前是坦然的,是願意接受死亡的。”他道。
斑駁的陽光零碎地灑下來,與樹影相融,落在肩上、衣袂上,最後是臉上。
沈酩殷拿起那串在屋內時被塞/進自己手裏的佛珠,不疾不徐地給她戴上。他動作輕緩,指尖多次與她的碰在一處。
玄木竹,青蓮紋。
配在那截白得晃眼的手腕上,簡直不能更合适。
盯着那串佛珠看了會兒,他擡頭道:“對了,我方才看見他屋裏還有一尊上好的觀音,問問他能不能請一尊回侯府,歲歲等我片刻。”
卻漣漪聽到後,乖巧地點點頭,眼眸中盛滿了一看就有鬼的溫吞笑意。
凝視着那道疾迅離開的背影,她挑眉,神色突然變得凜冽,雪花覆蓋了原本的燦爛,九丈冰河的下面激流翻滾。
啧,沈酩殷到底還有多少小秘密。
頭頂的絢日淡了幾分,有雲朵冒出來遮擋。
随着關門的聲音落定,手藝人睜開眼。猩紅的血絲密密麻麻,原本應是純色的眼白也變得昏黃不堪。
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時日無多了。
他沒有動作,就這樣半躺在床上,手裏裹着并沒有多大禦寒效果的軟被,短促的一聲悶哼後,他放棄了站起來。
沒有無用的前綴,沈酩殷開門見山:“晚輩接下來說的話可能多有冒犯,還請前輩勿怪。”
男人的去而複返在意料之中,換而言之他若是不回來,才覺得奇怪。自嘲地笑了下,他應道:“方才就見你一直盯着我的那些觀音像看,你想問什麽?”
“您是藥仙谷出來的人,可對?”
多麽熟悉的三個字啊。手藝人在心中輕慨,又無力地嘆了口氣,沒有隐瞞的意思:“對。”
沈酩殷臉色未變,索性也把目的挑明:“我有個朋友身中劇毒,需要聖手救治,不知前輩可否告知藥仙谷的所在之地?”
“你找不到的。”
手藝人艱難地撐起身子,枯槁的手指向面前人身後的那些個觀音像,準确來說,指的是觀音像們的耳洞:“藥仙谷避世多年,只出不進,若是沒有領路人,只會死在山腳下的蟲毒迷陣中,年輕人,生命很重要,別為了沒必要的事情白白浪費。”
“多謝前輩好意,可有些人,比我自己的命還重要。”
“……”審視着那張年前俊美的面龐,有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油然而生。
想起來了。
谷裏那位,也是個相貌年輕的美男子,同他一樣,眉心也有一點紅。只是他們眼裏的情,天差地別。
他嘆道:“實話跟你說吧,自從離開藥仙谷後,我的記憶一直在衰退,已經記不得那片世外桃源究竟在何方位了。”
沈酩殷蹙眉,真真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答案:“記憶衰退?”
“這是藥仙谷的規矩,外人進谷學藝前,都要服下一味蠱蟲,待他離開時,留在谷內的母蟲發作,子蟲便會開始啃食,約莫沒幾年,好好的大活人就會變成一個傻子。”
說到這裏,他慶幸地揚唇:“也是多虧了這身病,至少讓我臨死前還記得自己是誰,若再拖個一年半載,怕是進食都困難。”
果然是藥仙谷,豢養無數了不被世人所容的毒物。
沈酩殷嘲弄地笑了下,塵封的記憶悉數湧上來,像是成千上百只手,要把他拽回前世那段頹廢又荒唐的日子中。
看着他的眼神變化,手藝人很是好奇,這個翹起來也就二十歲所有的少年郎為何顯得這麽悲傷。雖然心中多有好奇,可是他沒有問。
“雖說我無法給你藥仙谷的所在之地,但有件別的事應該可以幫到你。”
“什麽?”沈酩殷掀起眼睫。
手藝人認真地想了一圈,謹慎回答:“一年前,也就是我離開藥仙谷的前夜,谷中來了個外人,還是個婦人。”
“按理來說,任何人貿然到藥仙谷都會被丢入萬蟲池,可是她沒有,反而得到了谷主的親自禮待,我當時覺得好奇就多看了幾眼,發現她右手戴了枚玉扳指。那種款式我到蜀京後也見過一次,是宮裏人才有的。”
……
從禪房內出來後,刺目的光打在額前,他下意識閉上一只眼閃躲。
手掌扶在雙眉處用以遮蔽,似笑非笑的目光望向偷聽被抓包的小郡主,他啞然:“都聽到了?”
雖然被逮個正着,但卻漣漪明面上也不虛,就撞着兩只手的食指指尖,小雞啄米道:“聽到了一點。”
沈酩殷沒問她偷聽的事,只信步朝珈蓮寺的大門方向走去。
“走吧,路上說,我們來盤算一下當初被我們錯過的那些事和那些人。”
有些事情,的确得好好記賬了。
上了馬車,沈酩殷沒有讓車夫驅馬,而是給了他一貫銅錢讓他去吃點東西,說郡主要睡個午覺,別來打攪。
銅錢砸在手裏的川字紋上,車夫笑得滿臉褶子,也顧不上多問,屁颠屁颠地就走了。
終于得了清淨,卻漣漪靠在軟墊上,啓唇:“你在查藥仙谷?”
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沈酩殷轉了話頭,扯出一張略顯虧欠的臉:“有些事我上輩子就沒跟你說過,本來以為靠我一個人可以,但眼下看來,着實麻煩。”
精致的小臉皺成一片,幾乎是有心靈感應似的,腦海中盡是那個倒在火海中的斷臂少年,她脫口而出:“跟燕屠有關?”
“嗯。”下颌沉重地點了下,随着這個字于車廂內袅袅散開,壓在心頭的大石頭也終于減輕了重量。
仗着心緒松快不少,他便都說了:“當年許皇後慫恿四皇子給燕屠下毒,那毒厲害,沉澱在他體內一直未散,而且随着年紀的增長,反而愈演愈烈,除了令他不能習武外,更有太醫斷言,說他活不過二十歲。”
“又是他們母子倆!”卻漣漪狠狠地罵了句,瞳中閃過一段不加掩飾的厭惡。
怕她再生郁悶,沈酩殷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尖,中規中矩道:“燕戰是個好孩子,也是真心實意把燕屠當哥哥的,只可惜有許皇後這麽個母親。”
對上那汪清潭,卻漣漪心裏悶悶不樂。
其實當年,是許皇後先嫁給了還是太子的陛下做側妃,甚至也是她先懷上了孩子,但奈何燕屠的母親後來者居上,加上燕屠是個早産兒,陰差陽錯成了兄長。
許皇後出身名門,整個許家都是指望着她生的兒子做未來天子,可沒想到半路殺出來一個屠家的姑娘,硬生生斷了許家所有的籌劃。
無論是與丈夫的感情,還是所得的名分榮寵,許皇後不是不知道自己一輩子都被壓在底下,現在好不容易熬到她死了,又怎麽甘心兒子也被壓一頭呢?
摸索到此處,她又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聽到的一個流言蜚語,也是宮裏傳出來的。
說許皇後私底下都會讓四皇子燕戰的吃喝玩樂完全照搬燕屠,從一模一樣的膳食,再到穿衣打扮,甚至要求他必須超過燕屠。
雖然聽起來燕戰很可憐,可卻漣漪很難對他生出什麽憐憫之心,因為自始至終,燕屠根本就沒想跟任何人比。
他只想做燕屠,不想做燕氏的儲君。
可沒有人在乎過他的想法,他們都是自以為是的劊子手。
包括陛下。
“你還記得前世見到的那個人嗎?”沈酩殷忽得出聲,打破了流轉的記憶。
卻漣漪茫然地看過去:“哪個?”
“就……臨死前朝你我射箭的家夥,我記得他身上穿的衣服,是山海司特有的燭龍服。”
是天下第一殺手組織山海司。
卻漣漪輕哼:“玄明軒那個黑心腸的家夥的确有點本事,居然能跟山海司的人合作,也不知道那些人看上他什麽了。”
“我覺得玄明軒未必是主謀。”沈酩殷的手順着小姑娘的面龐一寸寸挪下來,特意在她唇角多停了片刻,好一個一心二用。
見小姑娘馬上要被他說一半的話逼急,他收回手,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如你說的,玄明軒身上可沒什麽值得圖謀的,但如果幕後合作的人是許皇後呢?如果玄明軒只是她和燕戰的一步棋子就說得通了 ”
卻漣漪神色沉重:“你的意思是,許皇後想利用山海司的力量篡位?可這不合理啊,那時候燕屠已經自殺了。”
“可還有燕霜啊。”
想到那個不知所謂的家夥,沈酩殷的表情變得輕慢,帶了點陰諷的笑:“雖然燕霜沒有靠山,可他也是實實在在的燕氏子孫,我猜他們母子的意思就是準備把所有競争者殺光,讓陛下再無選擇。”
“更何況,朝中應有不少人是不願倒戈的,那些肱股之臣對于許皇後來說,都是絆腳石。”
“真是蛇蠍心腸。”卻漣漪咬牙。
現在一切也算是明朗了,沈酩殷查藥仙谷是為了幫燕屠驅除體內的毒,而且聽他的意思,他要讓許皇後母子血債血償。
想來第一步,就得查許皇後的手,到底伸到了哪一步,而俯瞰衆生的廟堂之中,又有多少的她的手中臣。
換句話說,他在竭盡全力地幫燕屠掃清障礙,如同上輩子許皇後為了四皇子而對燕屠的所作所為。
卻漣漪心裏不踏實,下意識去扯男人的手,甕聲甕氣道:“将來,你會殺很多人嗎?”
沈酩殷一愣,完全沒想到會有這麽個問題抛出來。
他在思忖小姑娘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樣的答案。
微微側頭,小姑娘濃密卷翹的睫毛便映入眼簾,再往下,就是那雙流光溢彩像是能掐住他喉嚨的眸子。她明明沒什麽表情,沈酩殷卻覺得如履薄冰。
沉默片刻,才有聲音回道:“如果是為了讓我在乎的人活下去,那我會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