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留在寂墨身上的痕跡，還在，而且，愈發深刻。◎
在很久以前，盛閑期就發現寂墨的性子挺龜毛的。
是在比其他人知道的都要早很多的時候。
但再之前，盛閑期也只當寂墨是個膽小又文靜的小女孩。
說話細聲細氣，長得很好看，又精致又秀氣，喜歡穿棉質的長裙，或白或藍，太陽好的時候，抱着本小說一坐就是一下午，課間不亂跑，體育課的休息時間也是自己找個安靜的地方呆着。
陽光從窗戶灑進來落在靠窗的寂墨身上，明明還是個少女，卻每一處都好像反射着金燦燦的光。
盛閑期不像寂墨那麽愛看小說，但也看，還喜歡漫畫，她覺得那個少女就真的很像書裏面走出來的，像小說的女主角，像漫畫的女主角。
而這個文氣的女孩，也很符合她形象的膽小。
說話從來不像她這樣大大咧咧，被老師叫住的時候，寂墨回話聲音小小的，一雙杏眼總是懵懵懂懂，有點兒躲閃，被不講道理的同齡或者學長為難時，常常臉紅到說不出話來。
叫人看着就心軟。
所以，盛閑期對她很感興趣，時常看着看着就不自覺想要靠近，但又總是止步，她怕觸碰到這個柔軟的女孩會弄碎她。
寂墨對她而言像一個精致的易碎品。
可是，寂墨卻走近了她。
她很歡喜。
也是因為寂墨的主動靠近，她才認識了真正的寂墨，別人不知道的寂墨。
寂墨會跟她悄悄說，“好煩，我讨厭王樂樂翻我抽屜。”
“她幹嘛翻你抽屜？”
“有本小說她想看，她可以直接來找我借啊，可是她自己拿了才跟我說。”
盛閑期其實不大介意這種事，她自己的東西放在那同學借用覺得也沒什麽，但是寂墨就好像不大開心。
“唔。”盛閑期理解，“沒有經過別人的允許，去動人家的東西确實不好。”
寂墨皺了皺眉嘟嘴，“嗯，抽屜裏還有我的私人物品，真的很讨厭啊。”
盛閑期歪了下頭，寂墨說的她沒怎麽聽進去，只是随口應和着，但是“易碎品”說，“我這樣是不是挺小心眼？”
盛閑期立馬道，“不是。”
斬釘截鐵。
然後心裏補充，只是比較龜毛啦，不過又沒關系，本來就是對的啊。
盛閑期有點兒想捏捏寂墨的臉，女孩嘟嘴的樣子太招人想rua了，但是“易碎品”怎麽能随便rua呢，rua壞了怎麽辦？
“如果是你的話就沒關系。”寂墨看着她認真道。
？
“嗯？”盛閑期忍着想rua的沖動忍得有點兒分心。
“我說，我讨厭別人翻我的抽屜。”寂墨看着她，“但是你翻的話，沒關系。”
！
盛閑期聽清楚了寂墨的每一個字，然後吞了下口水，心底裏有些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悄悄地化開了，一點點兒從土壤裏冒芽。
她睜大了眼睛，然後抿唇笑道，“但是我不會翻的。”
她才不會做讓這個女孩讨厭的事。
寂墨看着她，很相信的表情，點點頭，“嗯。”
盛閑期這才知道，在寂墨的世界裏，自己和別人是有區別的，這個發現令她莫名興奮了好多天。
而原來，“易碎品”也沒她以前想的那麽易碎，不是只會低頭小聲的木偶人，寂墨有自己的小情緒，有自己的小煩惱。
原來，那些被人為難時的表現，也不是害羞到臉紅。
“很無聊好吧？我懶得搭理他們。”寂墨這麽跟她說。
少女穿着白毛衣，在深秋的陽光下，整個人還是那樣波光粼粼，柔軟地背靠在走廊欄杆，側臉一半匿在陰影裏，嘴裏嘟囔，“然後有的時候确實被氣到了。”
盛閑期“嗯？”了聲追問。
“但是我不會罵人......”寂墨吸了口氣又郁悶地吐出來。
所以，是被氣的憋到臉紅？
盛閑期瘋狂想笑，憋得有點兒痛苦，結果還是被寂墨看了出來。
少女懊惱地瞪了她一眼，冷冷的，“哼。”
盛閑期無奈聳肩，她也沒辦法，不想笑給寂墨看的，可惜從小就這性格，特別愛笑。
嘲笑過後，盛閑期又擰了眉。
寂墨斜眼看她，“？”
盛閑期擡起胳膊克制又小心地撞了撞“易碎品”。
沒碎，她放心了。
她喜歡這個親昵的小動作，她終于觸碰到了寂墨。
“那你都生氣了也不能憋着啊。”盛閑期想了想，心直口快地跟寂墨說，“誰讓你不高興了，你要說出來，不然人家也不知道，變本加厲怎麽辦？而且，你自己憋着多難受啊。”
小寂墨看了她一眼，低下頭去，和平時被別人為難生氣時一樣的表現。
盛閑期一下子慌了，她感覺自己的心跳一聲一聲，特別大聲。
她不知道怎麽辦了。
她是不是把“易碎品”弄裂了？
結果，寂墨輕輕吸了一口氣，擡起頭來，眼睛看向她的時候，還是溫軟的，“嗯。”
她答應她了。
盛閑期高興地想要又撞撞寂墨，誰知，寂墨拽了下她的衣袖。
盛閑期：“？”
寂墨沒有給她回答，也沒有看她，只是拽着她的衣袖拉着她離開了走廊。
盛閑期被拉着落後寂墨小半步的位置，看着少女瑩白的那只小手，唇角無聲地勾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心情就是特別的好。
也是從這天後，盛閑期大多被寂墨拉着走，但偶爾會站到寂墨前面去，在陌生人跟前問路，在店裏點東西吃......
因為寂墨給她的特別，有了守護這只“易碎品”的特權和資格。
再然後，她看見了這只被她偶爾藏在身後的“易碎品”怼人。
寂墨答應她的做到了。
但是寂墨還是不會罵人，起初，她看見寂墨生硬地拒絕別人，“不。”
人家都覺得寂墨冷淡、冷漠，距離感重。
好看的女孩子擺着張冷臉，不近人情，當然距離感重啦，會讓人覺得高高在上。
但她只覺得寂墨嘴笨。
沒多久，她就打臉了，人家哪裏嘴笨？
寂墨毒着呢，少女好像永遠學不會罵人，不像別的這個年紀的孩子，學着髒話覺得很酷，寂墨不，寂墨就是說着很文明的話，然後文明的......刻薄。
再配上寂墨本來就龜毛的小性子，絕了。
盛閑期覺得自己挖到寶了，這只“易碎品”真是可愛得不得了！
而且，這種錦上添花，是因為她，因為她讓寂墨改變，寂墨就真的改變了。
盛閑期每每看見寂墨勇敢地面對別人，就會開心得不得了，這是她的小秘密。
就像多年後的今天。
史悅蓮為難寂墨，她第一反應就是上去護着，她要守護她的“易碎品”，下一秒，卻又反應過來，去看看寂墨的反應。
沒想到，她的小秘密龜毛又刻薄的功力多年不見，更上一層樓。
她留在寂墨身上的痕跡，還在，而且，愈發深刻。
所以，盛閑期在看見寂墨怼那個讨厭的史悅蓮時，心情愉悅到了極點，克制不住。
就好像......她們不曾分別了這麽久。
是夜，白天還秋陽揮灑，此刻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身型纖細的女人套着白色浴袍，攥着同色的毛巾從浴室走出來，歪着頭擦拭長發。
雨點拍打在窗戶上，寂墨把擦完的毛巾挂好，沒有去吹頭發，而是走到了窗邊微微失神。
涼風從窗縫竄進來，女人垂落在身邊的手被淋浴後的熱水激的發紅，熱血褪去沒多久，又再次在風中涼到發紅，冷白皮在黑夜中襯得更脆生生的白。
寂墨忘卻了當下，她只是定神看着窗外的雨，街景、路燈、被風掠到斜飛的雨線，透過被雨滴打濕的窗戶，模糊成一片。
腦子裏的畫面卻截然不同。
白日裏，燈光下那個長手長腳的女人，白襯衫，紅風衣，笑得明媚。
寂墨很久沒有這樣回憶盛閑期了。
事實上，這些年她每天都會想起盛閑期，不再心痛不再心悶，只是習慣，像是本能，她想起的都是年少時的盛閑期的模樣。
最近，她見到了成熟後的盛閑期，也時常會在夜晚想起她嶄新的容貌。
只有今天，她恍惚了。
盛閑期的那個笑，太過明媚，有種鋪天蓋地的熟悉感，幾乎和記憶裏那個久遠又年少的女孩重疊。
“阿嚏。”寂墨打了個噴嚏，終于回神，她伸手将窗縫拉上，手已經被凍到有些僵硬。
突然間，她很想看看盛閑期的消息。
寂墨條件反射從茶幾上拿起手機翻開微信，可是，沒有。
她和盛閑期失聯太久了，她們分別時，微信還沒普及，只有□□，而□□寂墨已經太久沒用了。
女人纖長的睫毛顫了下，點開了□□的app，去翻盛閑期的號。
當初，她們不歡而散地分別，沒再聯系，但□□倒是彼此都沒删除。
她曾經無數次地點開盛閑期的□□，默默看人家的動态，卻不敢點開□□空間，唯恐留下痕跡，只是在個人信息欄裏看看最新更新的空間信息前幾行，哪怕再好奇後面被省略隐匿的東西。
不出所料，盛閑期的□□還是幾年前那樣。
盛閑期也沒再用過□□了。
寂墨看着那個已經看過無數次這幾年幾乎閉上眼都能背出來的頭像，資料，如視珍寶，然後嘆了口氣。
次日。
寂墨被周钰喊去了辦公室。
“小寂，我聽說你和盛小總是初中同學啊？”周钰指了下沙發招呼寂墨坐。
“是。”之前飯桌上大庭廣衆之下都已經承認了，寂墨沒必要再遮掩，“怎麽了？”
周钰笑，“盛小總工作室那是聲名遠揚啊，我們研發要是能長期合作就再好不過了。”
寂墨立即懂了周钰的意思，這是周钰想要她借着老同學的關系，去弄個長期合作的折扣。
寂墨還沒表态，周钰便開始訴苦，“如今這個行業的大環境什麽情況你也知道，要生存真的不容易。”
這倒是真的，支出能省一點是一點，能時常拍照推廣一下更多條生路。
“盛小總那個斓遇墨工作室之前在Y市起源，早就小有名氣，最近是因為她回了梨城新店開張給的都是折扣價，不然我哪敢找她來拍照。”周钰搖搖頭，“這新店折扣馬上就要過了，之後恢複正價，那費用我們研飛怕是扛不住。”
寂墨的注意力被工作室名字一下子拉跑了，她喃喃重複，“斓遇墨......墨？”
“對，說起來，她那個墨就是你名字的那個墨啊！”
寂墨瞳孔震了下，立刻無聲地斂下眼眸藏匿異樣。
周钰無知無覺，跟她解釋，”斓遇墨釋義——色彩斑斓與黑白的碰撞，盛小總技藝高超人也傲，她對外的解釋是表達對顏色光影運用的自信。“
原來是這樣。
是她想多了嗎？
斓遇墨......斓。
可盛閑期從前有個小名，喚懶懶或者小懶，是盛閑期的爸爸給起的，因為她在家太懶了。
這個小名略微有點兒丢人，只寂墨一人知道。
呵。
寂墨立即在心裏否認，是巧合吧。
不然，這工作室的名字......
”其實我們研哪有多少拍照？一年也未必有多少工作量，你看你跟盛小總聊聊，看看老同學的情分，通通氣，只要是她們斓遇墨出品，哪個攝影師來我這都行啊，訂個長期折扣價看看行不，不行也沒事。”
周钰的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寂墨沒理由不答應了，她胡亂應了下，“我跟她提提。”
話剛說完，她才意識到，她要怎麽跟盛閑期提？
重逢以來，她們其實見面次數不算少，但還沒好好說過一句話。
總是匆匆又匆匆，心悸又混亂。
不過，寂墨轉念一想，就算她們沒有曾經的故事，換了其他普通老同學，盛閑期大概也會幫這個忙，寂墨了解盛閑期的性格，所以聊聊倒也沒什麽問題。
問題是......
周钰跟她下命令，“那你找機會抓緊跟她聯系下啊，我等你消息。”
“哦。”寂墨點頭。
等等！
她怎麽聯系，不說盛閑期如今的手機號，她甚至連微信都沒有啊。
作者有話說：
盛閑期：哎喲，嘿嘿，我是不是可以高冷地坐等媳婦兒上門來主動找我啊？
寂墨：......我勸你識相點。
盛閑期：嘤嘤嘤，撒嬌算識相嗎？
寂墨（立馬投降）：......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