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還以為，你也要告白呢。”◎
其實今天天氣不錯的,早上的氣溫不算很低，寂墨出門一件針織衫，然後套了件從頭包到腳的羽絨服,差不多就能禦寒。
誰知到了晚上快下班,竟然紛紛揚揚飄起了雪。
天黑的早,學生們準備散夥，班級和走廊裏就叫起來，“下雪了！”
寂墨聽着外面的吵鬧聲，看了眼窗外。
屋裏開着暖氣,玻璃上盡是水霧,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盛閑期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來的,“喂,你還不下班嗎？”
“下班了,正要下去。”
“嗷,我在樓下等你，你認得我車的哈。”
寂墨“嗯。”了聲,伸出去想要擦拭掉水霧的手又收了回來。
從屋內看景,她早已見過更美的雪景,何況現在正有人等着她,何必再隔着層玻璃看雪？
寂墨走出樓的時候，被迎面的寒風兜了個寒噤，上了車才發現,盛閑期居然比她跟過分。
“你裏面就穿件t恤啊？”寂墨拉着安全帶。
“呵。”盛閑期沖她挑了下眉，單手扶着方向盤,另一手拽了拽自己衣領,又傲又嘚瑟,“還是短袖。”
寂墨被她打敗，瞪了她一眼，“快走吧。”
車子啓動。
這家店是寂墨指定的，盛閑期之前沒來過。
她倒是沒想到，會這麽不好停車。
往常盛閑期去的地方不說有人專門門口引導，至少也是有官方停車場的，可這家店就開在臨街，車位都是随緣自己找。
附近的飯店挺多，所以車位也多，但早已擠滿，盛閑期開着車在裏面逛了好幾圈，愣是找不到位置。
期間，寂墨簡直膽戰心驚，“诶，你小心點。”
“能過去嗎？”
“要不然退出去看看別的地方吧。”
盛閑期打了個呵欠，“喂，寂墨你什麽時候這麽能說話了的？”
寂墨橫了她一眼，要不是怕刮蹭到，她才懶得費口舌，畢竟，這地點是她報的。
在寂墨這個“本本族”眼裏，非常狹窄的通道，盛閑期一一穿梭了過去。
寂墨膽戰心驚。
最後，寂墨終于忍不住，“你等等，我下去給你看看。”
盛閑期好笑，“行，你去。”
這一片照明不是很好，大概五米開外是一排店面的燈光，車位附近則是每隔幾米的樣子有盞昏暗的路燈。
寂墨下了車，提着自己半身長裙的裙擺，微弓着腰給盛閑期看車位。
車裏的女人單手抵着自己下颌，歪着頭看着寂墨，半晌，唇畔勾起暖融融的笑意。
寂墨一擡頭就變了臉色，“笑什麽。”
可惜聲音不大，車內人沒聽見。
女人慢悠悠劃着方向盤，進了車位，“看好了嗎？”
寂墨緊緊盯着車兩側，眼神晃來晃去，比了個手勢，“可以！”
車熄了火，盛閑期走過來，笑話她，“就你一個人搭我車這麽不相信我的。”
“沒有不相信你。”寂墨不好意思地低頭，“就是擔心。”
“擔心？”盛閑期側了點兒頭，跟着低下去，偷瞄寂墨的臉色。
“你幹嘛？”寂墨一把推開她。
黑燈瞎火一般的街道上，盛閑期笑得明亮，寂墨回頭那一瞬，背着滿街道燈火的女人，似乎看不清眉目，可頰邊的梨渦淺淺凹進去卻醒目。
對面的男人穿着厚羽絨服，室內空調足，他坐下後很快脫了外套，露出裏邊兒的毛衣，緊緊勒住男人的游泳圈。
江笑斓看着都替他憋得慌。
“嘿嘿。”棕灰色毛衣的男人擦了擦額邊，“空調開的好熱。”
江笑斓詫異，掃視一圈，滿店的人只他一人熱出汗。
“小斓啊。”棕灰色毛衣的男人給她倒果汁，笑得本就小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之前同學會上我見到你就覺得驚鴻一瞥啊，托了你同學要到電話，你終于答應來赴約了。”
這男人是江笑斓同大學的學長，高了三屆。
江笑斓從朋友圈看見他自拍的第一眼，就嫌惡到了心底。
後來男人多次微信找她搭話，江笑斓顧及同學的面子，話沒說到太難聽，但也直白拒絕了。
今天，卻是鬼使神差。
學長約她說一起吃個晚飯，江笑斓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字編輯到一半，她删除，回了個好字。
男人喜不自禁，提早了半小時過來接她下班。
原以為女神終于被感動，誰知，江笑斓人到是坐到了同一桌上，但一眼不看他，自顧自玩手機，時不時擡眼看一下周邊，就是當他不存在一樣。
江笑斓文靜地笑了下，“學長約了這麽多次，我不好意思總不答應。”
有戲！
男人隔着桌子，借着拿紙巾，想要牽一下江笑斓的手，江笑斓迅速收回。
江笑斓動作太過敏捷，導致桌面上一下子變得很尴尬。
兩人窘迫地低頭吃飯，沒過幾分鐘，男人滔滔不絕地吹牛，吹到興起，幹脆起身坐到了江笑斓這邊。
！
江笑斓的汗毛一下子就炸起來了。
她骨子裏其實是膽小怯懦的，此刻後悔不疊。
眼神直往店內各角落搜尋，期盼又害怕，可惜始終沒看見心底的那抹身影。
男人坐了不過兩三分鐘，自我感好到不像話，手幹脆就攬上了江笑斓的肩頭。
“啊！”江笑斓吓到一個彈起，卻躲閃不及。
正在這時，一米開外一道清亮的女聲乍起，“小江！”
終于來了！
江笑斓聽到聲音的那一刻，激動得眼淚都要湧出來，“師父！”
寂墨和盛閑期路過，一眼看見盛閑期的小徒弟和一個男人坐在一塊。
說真的。
寂墨心裏吐槽，江笑斓長得還是挺不錯的，可這挑男人的眼光......
真是一言難盡。
有的人胖是可愛，有的人胖是憨。
可也有的人胖，能胖成猥瑣。
比如眼前這一位，明明看見女生不大舒服的樣子，還試圖動手動腳。
盛閑期自然不會放任自己的徒弟受欺負，但如果人家是情侶，也不好強出頭，她挂着副标準禮貌笑容，“你男朋友？”
江笑斓連忙搖頭，“不是！”
棕灰色毛衣的男人皺了下眉，攬着江笑斓的勁兒更緊了些，笑着跟盛閑期說，“現在還不是。”
“那你手放哪兒呢？”盛閑期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冷眼盯着人，語調也成了說正事時那種正色，禦姐音铿锵，“男生想追女生，不知道要有分寸？”
她是當慣了頭兒的人，訓人時很有自己的風格和氣場。
嬉皮笑臉的男人頓時臉上就惶恐了，他下意識把手收了，“不是，我沒有想怎麽樣。”
盛閑期不說話，先看了眼江笑斓，想知道自己小徒弟到底什麽态度。
如果人是要往下發展的，也不好把場面弄太難看。
江笑斓膽小，縮着看向盛閑期，眼神受驚又猶豫。
她不說話，男人便說話了，大約是覺得自己和江笑斓能成，沖着盛閑期和寂墨幹笑了兩聲，“那個，你們別誤會，我和小斓挺好的，剛好啊，兩位美女在這，順道就幫我見證下。”
他從公文包裏捧出了一束玫瑰，遞給江笑斓，“小斓，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江笑斓當成驚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過了好半天。
“小江？”還是盛閑期這個做師父的出言提醒。
可她這一出聲，江笑斓宛如夢中驚醒，一下子從座位上蹦起來，直撲進了盛閑期懷裏，“師父！救我！我不要！”
這一變故發生的突然。
捧着玫瑰花的男人一瞬間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這叫什麽事啊？
他捏了捏拳頭，周遭不少人看過來，他面紅耳赤，直指江笑斓，“你幹什麽？！是你自己答應出來的！我這些天對你什麽意思，你不知道嗎？你既然出來了又在這裝什麽？！”
好像他多賤，強迫人一樣。
男人越說越氣，要把江笑斓拽過來，“耍人很好玩嗎！”
盛閑期眼疾手快，護着自家徒弟轉了個身，避開男人笨拙的一抓，“你聽到了，她說她不要。”
“你！”
男人惡狠狠瞪着盛閑期，又瞪着江笑斓，只覺自己成了個笑料，“行！你給我記着！江笑斓！你tm故意玩我呢？！”
不願意發展就直說，這把人約出來耍着玩，有意思嗎？
盛閑期擋在江笑斓前，面容嚴肅地看着男人。
最終，男人頂不住壓力，拿起公文包，低着頭逃竄而去。
寂墨面色複雜地看着男人的背影，又看了眼縮在盛閑期懷裏的女生，眉頭皺得深了些。
等男人走後，沒多久，江笑斓被盛閑期和寂墨一同陪着走出了店子，盛閑期還幫她叫了車。
“你回去後好好休息，別想今天的事了。”盛閑期安慰她。
江笑斓抓着盛閑期衣服一角，眼角還是紅紅的，“嗯。”
她其實想說自己還沒吃飯，想和師父一起吃的，可那個寂墨，總叫她覺得開不了口。
而師父，似乎也沒有要帶她吃飯的意思。
出租車很快到了，江笑斓上了車，等車都行駛出去一大截路，她從後座的玻璃往回努力看。
兩個人影不斷縮小，師父沒有看她，而是跟那個寂墨一起頭也不回往店裏走。
江笑斓失落地轉回頭。
她是不是不該來這的？
要不是下午她聽到盛閑期電話裏的只言片語，她也不會頭昏地答應那人。
一個小插曲，沒有影響寂墨和盛閑期吃飯的心情。
地點是寂墨選的，當然菜就是由盛閑期來點了。
“辣子雞丁，菌菇湯。”盛閑期還點了個時蔬，猶豫不定，“你們這個鍋包肉正宗嗎？”
店員笑，“當然正宗。”
那就有鬼了。
這店看着就很南方風格，湘菜出名，川菜也還可以，東北菜搭不着邊。
盛閑期也跟着笑了下，了然點頭，“那就再要個鍋包肉吧。”
“怎麽要了鍋包肉？”寂墨捧着杯子小口喝茶。
“今天不聖誕嗎？”盛閑期玩着手機漫不經心，“就是想吃點兒帶甜的。”
“哦。”
“再說了，你不是喜歡甜口的？本來想點糖醋裏脊，結果沒了，就鍋包肉吧。”
寂墨低頭喝茶的動作頓了一瞬，又小口小口喝了。
菜還沒上呢，怎麽覺着這茶好像也有點兒甜味？
她們閑聊，寂墨便問道，“你那小徒弟沒事吧？”
“不是送回去了嗎？”盛閑期不以為意。
看你剛才那護犢子的勁兒，還以為你多緊張人呢。
寂墨內心槽了句，嘴邊随意道，“那男的是有些不靠譜。”
菜上的有點兒慢，一道一道的，盛閑期夾了幾筷子已經上來的辣子雞丁，打了個呵欠，“昂，她自己有數。”
“我是她師父，又不是她媽。”盛閑期對這個話題沒什麽興趣。
她們更多是工作關系，私人生活不好太過介入。
“再說了，就是當媽的......”盛閑期嗤笑一聲，“也管不了女兒的感情問題。”
她說到“媽”這個字，有着很淺的一聲顫音。
寂墨耳尖地聽出來，心底倏忽劃過一道很尖銳又很細小的疼痛。
飯後，原本約着一起散個步，恰好附近有摩天輪，就轉了過去。
“要坐嗎？”寂墨主動問盛閑期。
天很冷，雪還沒停，但下得不算大。
盛閑期呵出口白霧，“幼稚。”
所以？
寂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微笑。
“去呗。”盛閑期笑出聲。
“呵。”寂墨翻了個白眼。
兩人一塊兒去買票，人居然不多，很快就排上了。
盛閑期準備掃碼付款，回頭看着寂墨，“你幹什麽呢？一直低頭弄手機。”
“沒什麽。”寂墨心跳加速，眨了眨眼，故作平靜。
兩人站在隊列裏，隔着很近的距離，四目相對。
盛閑期先扭開了目光，“切，鬼鬼祟祟。”
“不好意思，設備檢修。”明明下一個就要排上，工作人員卻突然攔住了她們。
？
兩人一愣。
要不要這麽倒黴？
都走出去了五十米，盛閑期才長嘆了口氣。
寂墨拽了拽她的衣袖，“算了，我們下回再來坐吧。”
也沒辦法，盛閑期只得點頭。
周圍也有些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的其他人，家長領着小孩子，還有年輕小情侶。
其中一對離她們很近，男生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繞到女生脖子上，哄着女朋友，“乖啦，寶貝我們去玩別的吧，別凍着啦。”
寂墨就穿了兩件衣服，此刻也微微發抖。
她看了眼身邊人。
哦，這位大小姐更過分，之前就說裏面穿着短袖。
唉。
大冬天的，人家有對象的呵護，她們不光玩不了摩天輪，還得吹冷風。
盛閑期大概和她所想一樣，“喂，寂墨，我這可是舍命陪君子了！”
寂墨推了她一下，“誰陪誰啊。”
“那我們回去吹空調吧。”盛閑期傲嬌地要走。
“等等。”寂墨拉住人，四處看了看，“先去奶茶店坐會。”
盛閑期也不是真想走，但總覺得怪怪的，邊跟着寂墨邊嘟囔，“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又過了快半小時，盛閑期的預感得到證實。
寂墨接了個電話，就急匆匆從奶茶店小跑出去。
盛閑期捧着兩杯奶茶跟上，結果遠遠就看見寂墨從一個騎電動車的小姑娘手裏接過了一束花。
夜很黑，也很冷，可心髒卻不由分說地在急速跳動。
盛閑期看着那個清秀的女人捧着花走近，褪去一身清冷，笑得溫柔，“送你。”
漫天飛揚的雪花，掉落在寂墨的頭頂和肩頭，純白無暇。
盛閑期舉了舉手，示意手裏的兩杯奶茶，“我這怎麽拿？”
下一秒，寂墨不由分說将花塞進了她懷裏。
花束有些大，完全遮住了盛閑期的臉，卻擋不住女人清亮而甜的笑聲。
寂墨把她手裏的奶茶接過來。
其實，她去摩天輪之前就在訂花。
因為盛閑期飯桌上聊到一個話題後一直有些低氣壓，寂墨不忍心，變着法兒想讓女人開心些。
盛閑期捧着花，嗅了嗅，“怎麽送我花？”
“你不是說我還欠你一束花嗎？現在補上。”寂墨眼睛瞥向別處。
“哦。”盛閑期似乎不是很滿意這個答案，又過了幾秒，“你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能有什麽要說的？
希望你走出曾經，希望你不再因為那個話題而難過。
寂墨想了想，“你要幸福。”
“嗯？”盛閑期腳步一頓，似乎有些詫異寂墨怎麽會突然說這個。
寂墨回望她，沒說話。
她們正走到街燈下，盛閑期站在光束裏，五官精致而大氣，她扯了下唇角，笑容明亮中夾帶着抹漫不經心。
“我還以為，你也要告白呢。”
寂墨心跳一瞬的停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