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一樣,咿咿呀呀的念經聲又出現了。
“這次我的舞臺在這,我的觀衆這麽多,我必定此生無憾......”夏奇義後面還在說什麽,吳西爾能看見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可是聲音卻聽不見。不遠處巨大的爆破聲把周圍的一切發聲源都覆蓋住了,那巨響伴着水把聲波往四處擴散。
魯培抓緊了吳西爾的肩膀,兩人循聲望去,是噴水池,公園新修建的大型噴水池。之前的宣傳力度很大,據說直徑能趕上三分之一的足球場了,今天才剛對方開放,所以才會有小學生的野外郊游活動選擇在這個地點。
那聲巨響沒有直接造成人員傷亡,夏奇義的嘴角還是向上挂着,身形往水池走去,“就要開始了......”
吳西爾疑惑地看着他,走到中途,甚至還回頭和他們擺了擺手。這個動作,讓吳西爾幡然醒悟,即刻就要跑向相同的方向。
“你做什麽?”魯培差點抓了個空,但還是扯住了他一點。
“他......他想跳樓!不......不是,他想模仿那個跳樓的人!”吳西爾急得張口就灌了幾口冷風,說話都斷斷續續了。
經他一提醒,魯培也瞪大了雙眼,一下子跑上去超越過吳西爾,“我來,危險的事情你不要搶我前頭。”
巨響應該是從水池中央傳來的,因為正中央那座巨型的雕像已經倒塌在地,潔白的天使整個雕像被砸的四分五裂,而原本天使手中傾倒細細水流的瓶子現在大量的在往外湧出浪花來。不多時,周圍那直徑不小的池水水位就有明顯的上漲。但是周圍太混亂了,孩子被驚吓的哭鬧聲,找不到人的吶喊聲,還有人疏散現場圍觀人員的指揮聲......夏奇義混入了這一片鬧劇中,“他去哪了?”吳西爾有些焦急,有點氣喘籲籲。
魯培搖了搖頭,“我們繞着圓形邊緣分開找吧,到終點集合。”吳西爾點點頭,準備轉身離開。“等一下!”魯培又回頭喊了一聲,“你別走岔路!”
“放心,圓的終點集合。”說完他就跑開了,他感覺自己很着急,最後夏奇義說的話到底是什麽,他想問個明白。
“我要遙控車!我要!嗚嗚嗚......”有個小男孩哭的非常大聲,因為控制不當,遙控汽車撞進了水池裏,現在池水的上漲湧來的浪将原先在邊緣的玩具車一下子就沖到了圓心。
那個像是孩子父親的中年男人為難的看向水池中央,說實話水位高度只能到一個成年人的膝蓋處,但是對于小學生還是有很大的危險的,主要是現在天氣寒冷,他去拿的話就要把鞋襪濕透了。
“爸爸回去再給你買好不好?乖......”
孩子的需要沒有得到應允,哭得更加大聲了。
在這聲哭鬧中,吳西爾聽見了撲通一聲,有小孩子掉水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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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奔向水池邊,是一個小女孩!
她不是落水,她是自己跳進去的。她在往水池中央走去,走得很吃力,因為水池寒冷整個人亦步亦趨,活像一只被打入水池的醜小鴨。
“茜茜,你做什麽!快回來!”附近有一位女性驚呼起來,往小男孩和中年男子這邊跑來,“你怎麽不看着......”
“我這不是手裏抱着一個嗎!......兩個孩子我一個人......”男人有些不耐煩。
“這讓別人看見像什麽話,你去把姑娘拉回去,不要丢人現眼。”女人想過來奪男人手裏的孩子。
“我不去,要去你去,這麽冷......”男人反手一推,輕而易舉就把女人推開幾步遠。
吳西爾看着這過程,心中一股煩悶湧上來,跑去水池邊準備踏進裏面。
“你為什麽要趟這渾水呢,讓他們順其自然不好嗎?”耳邊有人呼嘯而過,比他先一步踩進去,往女孩那邊走去。
夏奇義的速度很快,女孩慢慢地已經靠近水池中央了,小汽車停在一個位置上下翻湧。女孩臉上都是喜悅,彎腰準備伸手去撿,夏奇義已經趕到了她的身後。
“小可憐,你以為自己多做一些事情,多圍繞在弟弟身邊就能獲得更多關注嗎。”這句話吳西爾是聽不見的。
眼前的情景是女孩子滑到在水池中,不斷掙紮,夏奇義就站在一旁,距離不遠也不近。說遠的話是因為他和女孩的距離保持在安全社交範圍,說近的話是因為他往前走幾步就能拉女孩一把。
吳西爾感覺自己氣瘋了,使出有史以來最大的力氣撥開水的阻力,到達女孩的身旁,将她撈起,夏奇義還往後退了幾步,給他讓出了更大的空間。
還好,女孩子還在不斷咳嗽,嗆出水來,手裏緊緊握着那遙控玩具車。
吳西爾無視那站在不遠處的人,冷漠又決絕的抱着女孩往水池邊緣走。
“你接下去可要小心哦。” 不輕不重的話從後面飄來,吳西爾心裏想着先把女孩送到安全的地帶。
等吳西爾把女孩抱回去,他也整個人濕透了,整個人都在顫抖,但是懷裏的女孩卻紋絲不動,只能看見她的雙手握着那個玩具,握得非常緊,導致手指都泛白了。
“你們......”吳西爾走到那對夫婦面前,剛想說什麽,懷裏的女孩突然哇哇大哭起來,使勁地推搡着吳西爾,混亂中還咬了一口他的手臂。吳西爾吃痛,趕緊放下她。
“你這孩子,叫你別亂跑,怎麽不聽話!”女人上來就是一頓亂揍,甚至還踹了她幾腳。
女孩其實也沒有比她弟弟大多少,這麽冷的天穿着濕透了的衣服,被她媽媽拽的衣衫不整,而且又打又罵,站不穩就跌坐在地上了。
女孩沒有說什麽,就是一直哭一直哭,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女孩停止了哭聲,開始用她帶着淚水的眼睛看着吳西爾。那眼神,讓吳西爾心中的寒冷油然而生。
“就是他,他拉扯我,我不跟他走,他就......”女孩哭着喊着說出這樣的話,圍觀的人頓時炸開了鍋,什麽人模狗樣,斯文敗類,陰溝裏的臭蟲都罵出來了。
“啪”的一聲,一個巴掌把這一切都靜止了,女孩捂着自己的臉不敢置信。
“就你?!就你這樣子,還以為誰會對你有什麽想法!”女孩的媽媽罵罵咧咧,拉起她就走了,也不管她的衣着被自己扯歪了大半,扒拉開人群走到那個男人身邊說:“丢死人了,今天就不該出來,茜茜又開始說瘋話,臉皮都沒有地方擺了......”
女孩就那樣被拉扯着,提線木偶一般,衣衫不整抱着那玩具車跟在那對父母後面,男人懷裏始終抱着男孩沒有撒手,沒有過問女孩任何情況。女人走到一半,又想和男人搶男孩抱,把拉着女孩衣服的手放開了。
女孩這時回頭了,那眼神像是一個游戲沒有完成,輕輕撇了一眼,眼裏沒有一點情感。
“叫你小心點,怎麽不聽呢。”人群散去,夏奇義一直在人群裏。
“是她自己跳進去的,是她自己摔倒的,是她自己......指控你的。”
“我......我知道。”吳西爾蹲在地上。
“怎麽了,怪可憐的,我又沒欺負你。”夏奇義說這話的語調非常奇怪,讓吳西爾想起了之前在遠區學生會大樓門前見過的那條滑膩的蛇在他面前游過去的時候産生的心理狀态,之前吳西爾是不敢去想這回憶但又揮之不去一直存在腦海裏,現在......
“我為你......你們難過。”吳西爾頓悟般,哽咽不止。
“這話說得奇怪,明明該為你自己難過吧,好心沒有好報。”夏奇義居高臨下地站在一旁,面無表情。
“她......應該說過很多次,這樣......求救的話,可是從始至終都沒有人相信她。”吳西爾強忍着難過,讓自己站起來,向他伸出了自己蒼白的手,“對不起,我也沒有聽出來你求救的話。”
手就這樣僵在半空中,夏奇義沒有伸手,吳西爾也沒有縮回來。
“你聽過一則預言故事嗎?”夏奇義的目光盯着伸向自己的手,“所羅門瓶子裏的魔鬼,前三百有人救他,他就會報恩;後三百年有人救他,那就要......”夏奇義的話沒有說完,吳西爾耳邊又響起了一聲爆破聲,聲音來自直徑的另一邊。
“你們兩個,無論誰往哪個方向,都要遇到一些事情:比如你走岔路救人,魯培不走岔路被炸死。你還真是幸運,有人......為了你沒有了生命。”等爆破聲停止,夏奇義特意一字一句的把話說清楚給他聽。
吳西爾還是保持那個姿勢,手也沒有縮回來。
“怎麽?傻了嗎?我說,魯培被炸!死!了!”夏奇義把吳西爾伸出來的手拍了回去,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人心碎。
“你要是沒有拍那一下,我或許還會有點耐心再等三秒。”魯培冷漠地聲音從夏奇義的頭頂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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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夏奇義不知是驚還是喜,轉身回頭,“你沒有......”
“當然沒有,就你那點雕蟲小技,那麽明顯的标注誰看不見!”魯培顯然是氣急了,直接上手就把他按住,“你這樣在公衆場所制造混亂引起恐慌,是要被送警察局的!走!”
夏奇義還是掙紮了幾下,但是魯培明顯比他強壯,胳膊拗不過大腿,夏奇義低着頭,肩膀在不斷地起伏,“果然......果然......”
“夏奇義。”吳西爾的手還是沒有縮回去,現在都要伸到他的鼻子前面了。
“......”接下來就是無盡地沉默,久到魯培想開口說話了,吳西爾一個眼神制止了他,繼續向夏奇義伸手。
“小天才,你要知道,有些人的恨是沒有原因的。他們平庸、愚蠢、碌碌無為,于是你的優秀、天賦、善良美貌都是原罪。”
“我不知道。”吳西爾打斷了他,“我只知道,我擁有一件東西以後,我會認為自己的東西會比別人相同的東西更有價值。現在,我想要你這個朋友,你願意嗎?”
夏奇義這次笑得很開心,跟第一次見面時那爽朗的笑聲一樣。
吳西爾示意了一下魯培,魯培有點不情願,但還是把禁锢着的他的手放開了。
夏奇義緩緩地把手伸向吳西爾,快要接觸到了,又是用力的一拍,吳西爾雪白的手背上頓時紅腫起來。
“你!”魯培一把将他拉開,把吳西爾護在身後,“你沒完了是吧。”
“我?”夏奇義剜了魯培一眼,“有完。”說完往身後反方向快速跑去。
吳西爾又想追上去,被魯培一把拉住,“已經報警了,那邊是警察封鎖區域,他跑不......”
“吳---西---爾---......”夏奇義跑一半,轉頭回來叫他,吳西爾向他看去,他的口型又是在無聲的說着之前第一次爆破聲遮蓋住的那句話。口型非常淺顯易懂,看到了兩次的吳西爾這次确定了夏奇義在說什麽,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麽夏奇義要跟他重複這四個字。
對方好像是确認吳西爾已經看懂了,方才滿意的笑了笑,好像是心願已經了解,又往封鎖區域跑去。
“你說警察封鎖那裏幹什麽?”吳西爾突然眉頭緊皺,握着魯培的手腕問。魯培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吳西爾的身上,內衫是一件黑手毛衣,被吳西爾突如其來的手勁掐住了,嘶哈了一聲,“那邊還有□□,已經被封鎖了在排查呢,怎麽了你......”魯培的話還沒有說完,第三聲爆炸已經響起。
夏奇義在這最後的爆炸聲中彌漫飄散,天邊忽然血色一片,但很快就暗淡下去,太陽下山了,最後的晚霞無人問津般的退場了。
接踵而來的,是漆黑的夜。
寒冷的冬季,夜晚來得急又夾帶着冷風,想在黑色空間裏把人吹得肝腸寸斷。
等吳西爾和魯陪走出警局,淩晨三點,萬籁俱靜,呵出的氣馬上變成一團白霧消散了,沒有一點溫暖留下來。
“回去,先換身衣裳。”魯培上前來收緊了披在他身上的外套,撫摸了幾下他的肩膀。
吳西爾伸手握住身邊那只和自己一樣冰冷的手,“我......”
“不要猜測。”魯培捂住了他的耳朵,在兩邊分別呵了一口氣,“聽點溫暖的話,我在。”
吳西爾點點頭,默不作聲跟着他走了。
這段路有點熟悉,吳西爾擡頭看了看四周,之前剛恢複上學的時候來過,還有那家夏奇義推薦的早餐店......這麽早開始營業了嗎,吳西爾在十字路口停住了。魯培拉着後面人的手,異常冰冷,轉過身來,“怎麽了?”
“吃點溫暖的吧。”吳西爾指了指那個如意早餐店,“會不會買了他家的早餐,就萬事如意了呢......”
“走吧。”魯培不等他說完,就調轉了方向拉着他一起往早餐店走去。
“你好,我想要......”
“是你呀!我記得,之前你和朋友來過一次要我們店的招牌,這次是不是也一樣?”一個身穿白色制服的店員非常殷勤,忙上前招呼。
“是......”吳西爾有些迷茫,轉頭看了看魯培,“說你?”後面這句比較輕,音量只有相互說話的兩個人才能聽見。
魯培搖了搖頭,對着他無聲的說着不是。
吳西爾看着他的口型,陷入了一種神游的狀态。
“怎麽了?還沒有選好?”店員進裏間去搬另一屜包子了,“那你們再想想。”
魯培也沒有打斷他,耐心地等他回神。就這樣,這兩人在無人的街頭,站在半人高的包子屜旁邊,相互對望。
最後,吳西爾眯了眯眼,閉上了,又睜開,對着魯培無聲說了幾個字。
魯培點了點頭,“沒錯,我也是剛剛才發現的。他那時說的應該是......”話還沒有說完,旁邊的包子屜轟然倒塌,是下面的爐子燒裂了,底下是炭火,吐着鮮紅的舌頭在往外攢動。
兩人着實被吓了一跳,靜默了幾分鐘。
“你不覺得奇怪嗎?這麽大的動靜,卻沒有人馬上出來。”
“是在等我們進去?”吳西爾看着地上雜亂的包子屜,裏面沒有一個包子灑落出來,皺着眉頭輕輕嘆了一口氣。
“怎麽了?”魯培看着吳西爾在外套的兜子翻找,有點疑惑。
“這個。”吳西爾拿出了皮夾,如釋重負,但是幾秒打開之後就又奄奄一息的狀态了,“為什麽沒錢?”
“有啊。”魯培大聲回答,順手拿過皮夾,從裏面抽出一張名片,放在了爐子邊緣,“包子吃完了,要結清到這裏來。”然後拉起吳西爾就走。
“其實說清楚了就好......”
“不好。”魯培行色匆匆,四處查看,發現了目标似的快速奔跑,到達一輛車前面,車燈馬上就亮起來了。
“你什麽時候準備的車?”
“不記得了,快上車。”魯培安頓好吳西爾,馬上發動汽車,車子像是一只瞪着銅鈴車燈的老虎,急速飛馳而去。
“講師說了,還不能心急。”之前衣着樸素的女人,這會兒整個大變樣,也不是說變成了貴婦人,而是整體穿衣風格非常詭異,像一只黑色的袋鼠,為什麽說是袋鼠,因為她小腹前方包裹着一層又一層黑布,隆起的很明顯又突兀。
“......你先放開我老公......”女人哭哭啼啼,但是聲音非常沙啞,像是一盤卡住的舊磁帶。
“我的階層比你們高,我在說話,你們......”黑袋鼠停頓了一下,眼神掃過一旁,那個人放下手中的包子屜,抓起一旁的菜刀,劈向一旁,繩子應聲而斷。“不容置喙。”
然後是一個男人劇烈地嘔吐喘息聲,像是剛有黑白無常掐住了他的脖子,拼命掙紮方才逃命。
“他沒有進來,那你們就沒有被聖光照射到,所以不需要你們的軀體來祭奠了。”黑袋鼠揮揮手,白制服的男人又上前來給他們兩個人松了綁,“你們走吧,我們需要更聖潔的志願者。你們不情願,還攜帶着恐懼和悲傷,會玷污我們的新木喇。”
那位丈夫已經緩過勁來,拉起還癱坐在地上的妻子,“快走!這些瘋子!”
妻子真的很悲傷,丈夫攙扶了好幾次才勉強站起來,可她還是往黑袋鼠那邊傾倒過去半邊身子,想要匍匐在她腳下,被丈夫堪堪拉住,“......講師......還說了什麽,求求你,指引我......”
丈夫氣急敗壞,将她抱起後,直接踹開房門狂奔而出。
黑袋鼠深情地撫摸自己黑布裹起來的小腹,“講師說只要給新木喇集齊足夠聖潔的志願者,那我的願望就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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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你們兩個可以走了,以後黑燈瞎火走路別再撞到人了,吓得別人以為搶劫才報警的呢......”看守所的大叔一揮手,就把玻璃門關上了,留朱明和章懷義站在門外。
現在已經是早上七八點鐘,與街上熙熙攘攘光鮮亮麗迎接新一天的打工人比起來,這兩個人看起來都很疲憊憔悴,章懷義更是将整個身子斜靠在一旁的人肩上。
“你是沒了腰嗎。”朱明試着推了推,沒有成功。
章懷義身體紋絲不動,“能把臉弄回來嗎。”過了一會兒又說,“算了,那你肯定又要疼......”
“我疼不疼關你什麽事。”朱明準備直接邁腿走人。
章懷義不再靠着他的肩膀,而是擡起手,用手指輕輕地拉住了他的一小撮發尾,“你是沒了心嗎。”
朱明感覺自己眼前被霧水蒙住了,不再執意推開那人。
“你還有什麽事情要做?”章懷義站在他的背後,眼眸下垂,将眼前這個人全身上下都掃視了一遍,“事情完成了,能回來找我嗎?”
其實被拉住的頭發就一點點,但是卻像是點中了一個人的穴位,章懷義一直拉着,朱明就一直不動。
身後的人突然情緒爆發,“你為什麽不能回答我!”
前面的人張了張嘴,又合上了。話是已經回答了,無聲的。
”那我再問你,我家的事情,你參與了多少。”
“全程。”朱明不再面向着玻璃門,而是轉身回來,看着章懷義直截了當的說。
那一搓頭發不再系住他們兩人了,章懷義的手也放下了,“行。那你走吧。”
朱明好似厭煩極了,得到首肯以後馬上面無表情地離開現場。
看着那越來越小的背影,章懷義用另一側只有些許輕微擦傷的手扶住自己脫臼的肩膀,“裝的真狠心吶,也不回頭看看我到底怎麽樣......”章懷義看着玻璃門上清晰的映出自己的口型,無聲的笑了笑,“別想跑太遠。”
朱明走得很快,他怕自己不記得地方,也怕東西藏得不夠隐蔽。當時從魯培家出來,章懷義引他到小巷子裏,也方便了他将那個東西脫手藏起來。現在東西在哪呢,朱明皺着眉頭回憶當時的情景。
“董華應該是想将濟世醫院也談到董家麾下,可是這個醫院幕後主持者....在國外,沒有現身,所以目前還談不攏。”
“談不攏,就燒了?”魯培皺了皺眉頭。
“因為不知道濟世醫院調查到哪一步,不過也正好托他的……才能趁亂把你們弄出來。”
“還真是他的作風,現在還沒有懷疑你,你們?”
朱明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為什麽要加‘們’。”
“那人在門口等很久了,你再不出去,我覺得他可能要破門而入。”魯培在查看門口的視頻監控。
“行吧,那我先出去會會。”朱明起身,沒有套上自己放在沙發上的外套,直接走到了門口,哐得一聲用力打開大門,冷風馬上撲面而來,冷得人直哆嗦。
對方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變幻莫測,一會兒仿佛柔然像是捧上一束玫瑰,下一秒就要跳過來把他按壓在地撕咬幾口。
魯培轉身上了樓梯。
“進來說。”朱明招了招手。
對方毫不客氣,馬上邁腿進來,又是哐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你有什麽事?”朱明還沒有坐下,又問了一句。
章懷義跟在後面沒有回答。
“我說......”朱明一個轉身,卻發現章懷義沒有一直跟在自己後面,而是在四處轉悠,現在站在餐廳的大理石桌面旁。
“主人不在這裏,你這樣轉悠亂動不好吧。”
“哦?你也知道你不是主人?”章懷義剛背對着他,低頭在餐桌上翻看杯墊。
此話一出,朱明坐在沙發上頓時有點無語,幾秒後扶着自己的額頭嘆了一口氣。
“你不是主人,你為什麽要來招呼我?既然你不是主人,你又來招呼我,說明你自己認為我就是來找你的。我為什麽......會來這找你呢?”章懷義邊說邊往沙發靠近,那眼神裏藏着一種熟悉的危險感,朱明的腳尖不自覺地抵了下地面。
“打住,主人還在家。”朱明見章懷義的身影越來越靠近,趕緊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背包,慌亂中不小心掉下一樣東西砸在沙發邊緣。
“要......小心哦。”章懷義已經靠的很近了,他的手直接接住了那從沙發上掉落差點砸在大理石地磚上的平板,“是想物歸原主還是順手牽羊?”
“哼。”朱明往後一仰頭,得到了一點空隙,從沙發邊直接翻身落地,拿起外套走向大門,走之前還使勁拽了一下雙肩背包。
章懷義了無生氣,甩下手裏的東西,起身,也打開門,站在門口深吸了幾口氣,才走出幾步遠。
“還以為你有多大能耐呢!”監控死角不知何時站着兩個人,其中一個人就着灰暗的路燈就能看出輪廓與屋內的主人十分相似,正在翹首以盼等他的樣子,“我答應帶你來見他,現在他都走了大半天了,你怎麽才出來?.”
“輪得着你說?”章懷義雙手抱在胸前,“我現在已經達成了目的,可以随時反悔了。”
“別吧,畢竟......”董華笑了笑,“你都幫我把監控給遮了。”
章懷義望了一眼黑夜中的潔白的月亮,“實在不理解你的惡趣味,一直搶他人的所有,不會膩嗎,還要變着臉換着身份。”
“那你還不是追着變臉換身份的人跑嗎。”董華調轉了面部,看了一眼旁邊的人,“吳東爾,你找準時機,将他和我在一起的照片拍下來,讓他身敗名裂。就像夏奇義小時候說他哥哥寫暗戀情書給同性一樣,把他們污名化,我們就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殺死他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章懷義的眼神突然蹭光了一下。
“你怎麽還不去追你家的仇人,我們現在互不相欠了,橋歸橋路歸路。”董華望着那所別墅,表情躍躍欲試,眼神貪婪。
“你們這算狼狽為奸?”章懷義來回看了他們一眼。
“就他?還能和我平起平坐?他明明是被他那貪生怕死的賭徒父親抛下,又沒有人來救他,所以依附我這個強者。”董華甚至搓了搓自己的雙手,“我要再次品嘗一道美味了......”
章懷義剛剛一直緊握着的拳頭還是放開了,低低地絮語,“......世間的人是不知道自作自受嗎。”
“走啊!蠢貨!”董華踹了吳東爾一腳,吳東爾低眉順眼地受着,默不作聲。
“等一下。”章懷義跟走遠了幾步的那兩人喊了一聲。
“又有什麽事,都說了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董華不耐煩地轉過身。
“我剛剛出來順手把大門帶上了,但是觀察到西邊的廚房窗戶是開着的,也方便進出。”章懷義這話是對着吳東爾說的。
“真是麻煩......快點爬進給我開門!不然我就讓你變成那只死貓标本一樣!”董華回身又是一腳,“我勸你識相一點,不要磨蹭,不然你三個小時又發作了我可不會憐惜再給你一點......”
章懷義轉身把兜裏的記號筆扔在了路邊垃圾桶裏,110已經寫在了視頻監控屏幕上了,就看主人家有沒有空看了。
夜色,朱明出來,察覺背後有人在尾随。他狂奔了許久,不敢停下來,一直往人多的鬧市區中擠。
天氣冷起來,出來采購置辦冬季衣服的人還挺多,步行街上推推嚷嚷的,朱明将背包挂在前胸,低頭鑽來鑽去。
“抓小偷啊!”不知道哪裏爆發出來的一聲呼喊,人們驚呼紛紛讓開一條路。朱明本來也不在意,還是低頭快速的走,卻發現在周圍的人似乎一直都在避開他,因為他腳邊的路更加開闊了。朱明擡頭一看,原來有兩個人在沖着他這個方位喊,一副抓住你這個小偷讓你死無葬身之地的架勢。
朱明現下明了,這是在用輿論制造牢籠。看這架勢,被抓住那肯定要吃虧;但是不想被抓,就要背上小偷的鍋!權衡幾秒,朱明還是決定了繼續跑!
果不其然,有不明真相正義的使者出手了,朱明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知道是誰伸出的半只腳,也許無心的也許有意的。
“都說了不要逃課!還不趕緊跟我回家!”有人熟練的提溜氣朱明的後領,還抓到了他的幾搓發尾,這聲音,這架勢......
是章懷義,後面還跟着一個黃毛。
而剛剛追小偷的那群人卻從旁邊呼嘯而過,擦身而過的時候,朱明清楚的看見了帶頭的人那惡狠狠的眼神掃過他們。
“走吧,弟弟。”章懷義就這樣提溜着他,兩個人像模像樣的往偏僻的巷子口走去。
“你這樣拼死在保護什麽呢?”章懷義還是那樣,玩世不恭地對着他的耳邊說話,“你為什麽要幫魯培做事,幫他做什麽事?”
“你為什麽要幫夏奇義把支票放桌上。”朱明反問。
“那你為什麽要幫夏奇義把那張圖存進pad。”
“因為......他說,我很像他一個故人,那個故人什麽事情都會幫他做。”朱明緊緊抱着胸前的背包,背部僵硬。
“就因為像,所以就要幫?你當我三歲小孩?”
“不單單因為像,而是以前只要他脫了衣服就能......”朱明不知道該怎麽組織語言,“就是他想在我面前脫衣服,我阻止了他,他說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我一脫衣服你就馬上答應我的任何要求,所以就認定我是那個故人。我要是不幫他,他可能就要去董華面前說我是冒充的。”
“可是董華早就知道你是冒充的,你這個忙白幫了。”章懷義繼續捏那一小撮頭發。
“我不是為了幫他。”朱明拍了拍胸前的背包,“我是為了幫‘他’。這裏有一包玻璃碎片,上面有他生前留下來的一點血跡,能和躺在......那裏的他吻合,證明他的年齡和身份,證明他不是兩年前那個放火自焚牽連別人的少年。”
“你說的是吳家那場大火,當時雖然說是意外,但是私底下都傳是夏家的大兒子與人私奔離家出走,誤打誤撞燒了的那家?”
“......這麽繞口的傳聞,真的能流傳開來,擴散這麽久?”朱明非常意外的看着他。
“我家雜志主編的。”章懷義不再捏那搓頭發了,“博眼球,污名化,都是章家玩剩下的,結果......自作自受。”
“其實是為了掩蓋另一些事情吧。”朱明不知道何時已經将胸前的背包卸下了,“不能找個不這麽狗血的理由嗎?”
“具體操作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當時夏家大兒子的暗戀情書被人公布,我家雜志也是收到投稿,他們就想着不用白不用。”
“誰投稿的,你知道嗎?”朱明一只手推開章懷義讓兩人之間産生一點距離,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章懷義笑了笑,“這個啊,我正好知道,他爸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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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魯培将車開了好久,暖氣打到了最足,吳西爾還是瑟瑟發抖的狀态。
“我們先去酒店吧。”魯培邊開車邊環顧四周。
吳西爾沒有回話,手指在摩擦着手機屏幕。
“就這家。”魯培開進一家24小時營業的酒店停車場,還繞了繞看後面有沒有跟車,才在一個隐蔽的角落裏停下熄火。
“什麽人容易被抛棄?”吳西爾停下了摩擦屏幕的動作。
魯培終于等到他出聲了,握住他冰冷的手,“大概率......是人,都有可能吧。”
“有什麽辦法能算出這個概率嗎?”吳西爾擡頭,盯着魯培的眼睛。
魯培也回望他,“算出來幹什麽?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