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沉默是他們倆之間慣有的相處方式,但即便這樣九公子也總在他身邊。往後的日子裏,他身體總有不适,那孩子誠心折騰他不讓他好睡,有時夜裏突然醒來便作嘔難受,九公子總能第一時間趕來。
他本來由着性子不想多管,可後來一日他聽聞九公子白日裏竟昏了過去,這才想到恐怕是九公子夜夜都不敢安睡,守着他。幾日後一夜,顧沅一刻意裝作熟睡,卻在半夜悄悄起身,打開了門。
九公子一時訝異,只能仍站在不遠處看着打開門的那人。
顧沅一頓時心也軟了下來,說:“天天站在這找死?”随後轉身走了進去,卻沒關門。九公子跟上前,猶豫片刻,也走了進去從背後抱住了顧沅一。
“我只是擔心你。”他說。
“......”
“早點睡吧,我...”
“皇帝把這裏賜給了你,你可以睡在這座宮殿的任何地方。”顧沅一道:“何必天天有毛病一樣站在外面。”
九公子有生以來第一次抱着愛人入眠。顧沅一就睡在他旁邊,他在黑暗裏不敢怠慢,還是注視着他的臉,像是要把他的所有都刻在腦子裏一般。顧沅一被他看煩了,睜開眼對上他的目光,說:“做什麽。”
“看着你我便欣喜。”
顧沅一從脖子紅到了臉,好在黑夜中大抵看不清,他拉住九公子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這是你的孩子,你都沒有摸過....唔”
九公子沒等他說完,便咬住了他的唇。他吻得十分神情,身上的信香裹住了顧沅一,讓他也不免沉醉其中。他攔着他的腰,在他耳邊輕輕的說:“沅一...”
顧沅一一把捂住他的嘴:“行了行了,我困了,睡吧。”說完他便閉上了眼睛,九公子先是靜默了會,随後向顧沅一又挪了一點才睡下。
第二天顧沅一睜眼便發現九公子已經不在一旁了,遂起了疑心,洗漱之後便問了侍女:“他在哪呢?”
那侍女是第一次聽顧沅一問自家主人的行蹤,回神之後便滿心歡喜的說道:“殿下近日除了在您這,就是在月枳臺。”
月枳臺...顧沅一就像是想起了什麽。這前朝皇室在這裏造這個地方,為的可就是占蔔國運,做些法事。可若那真的有用,江山也不會易主了,顧沅一心中總覺得不妙,于是決定去一趟,看看九公子到底在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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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您現在身體多有不便...不如還是...”婢女阻攔到。
顧沅一出了門才扭過頭說:“我去他該高興,事半功倍。”
月枳臺下,顧沅一便沒那麽輕松了。他越走越覺得不對勁,那月枳臺分明現在透着一股涼意,他雖然察覺不到有禁術的氣息。他一琢磨,幹脆隐去了身形,要見識見識九公子到底打的什麽算盤。
九公子端坐在祭壇之前,他雙手上湧動着靈流,翻着青色的光芒。
右位燃銜龍香,左位添引靈水。他這是...要搜魂?
不一會,九公子嘆了一口氣,說:“又失敗了。”
侍從安慰道:“既然陛下都不強求了,您何必呢,上次也是為了這事差點耽誤了您去救顧公子。”
“父皇仍對我有疑心,若我成功或許他便不會.....小心!”九公子站了起來,将侍從推到一邊,擡手擋住一道從靈臺上擊來的靈力。
這靈流霸道強橫,幾乎把九公子連人掀下臺子。
顧沅一立刻就明白了這儀式恐怕是沒有失敗,甚至招來了些厲害的東西。
“殿下!”
那靈流沒有停下的意頭,而此時九公子恐怕是無法立刻起身接招。顧沅一沒有多想,他體內的星魂猛地竄了出來,自然也現身了,九公子見到他瘋了一般的要把他拉到身後,可是星魂已經出手,再收不得。
但這次顧沅一是失策了,這股力量強大到星魂在他面前都不堪一擊,九公子已經把他護在了身後,可是那靈力仍然來勢洶洶。
生死之間,他兩人幾乎都腦中一片空白。
片刻之後,兩人緩緩睜開眼,心髒狂跳不止,卻發現那靈力竟然停在了離他們不足半尺的地方,一動不動。
九公子已經顧不得其他,抱起顧沅一趕緊離開,說:“你怎麽來這了。”
“我不來你可就沒命了。”顧沅一喘着氣說道,他剛剛星魂用的太過,此時已經精疲力竭,更要命的是,他腹中不妙。此時九公子也覺察出不對,低頭一看竟然發覺手上沾了血,再看顧沅一,他唇已經白的發紫,額上冷汗不斷。
侍從很快知道發生了什麽,連滾帶爬去叫了太醫。
就在衆人驚慌之時,沒有人注意到身後月枳臺上那團靈力凝成了人形,看了他們一會,在消失之前發出了一聲帶着落寞的輕笑聲。
這一胎生的兇險,産婆雖不上九公子陪在顧沅一身邊,但攔不住他。他扣着他手,見着一盆盆被染得鮮紅的水被端了出去,即便是心髒跳得飛快也不敢出聲。
下人們都是知道九公子性子的,誰也不敢問出保大還是保小的作死問題,只能硬着頭皮上。
或許是這江南行宮福澤深厚,黃昏之時迎來了一聲啼哭,九公子在太醫确認無誤之後就讓人趕緊下去別擾了顧沅一休息,他親吻他額頭:“早知如此兇險,當時...”
難得顧沅一極度疲憊之下還白了他一眼。
九公子臉上都是笑意,他看着呼吸漸漸平穩的顧沅一心中除了愛意什麽想法都沒有。本來他就想這樣守着顧沅一到他醒來,可這時突然傳來一聲壓抑的“殿下!”
他看向門口,侍從一副大事不妙的神情,他心中登時一沉,幫顧沅一改好的被子走出去。
“殿下...”是從欲言又止。“陛下出事了。”
九公子神情一凝,忙問道:“父皇怎麽了?”
“陛下今日微服巡查,說是想獨自泛舟,誰知下船之時便昏了過去,太醫來看也什麽都看不出,說是就像睡着了可就是不醒,恐怕得急忙返京,那邊的意思是希望殿下護送。”
“這是自然。”九公子說的肯定,可還是望了一眼屋內,似乎有些猶豫,不過還是下了決心,立刻就要前往。
“你們務必照顧好沅一和....”他這才想起來産婆似乎是說了但他确實忘了的性別。
“回殿下,卑職等必然照顧好顧公子和小郡主。”
哦,是個女兒。以後定能讨沅一喜歡。他想到。
九公子一去五個月。回程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雪,可攔不住歸心似箭。天子在回京之後半月才醒,醒來卻身體依舊硬朗,諸子暫不必為了皇位大起沖突,只是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只是一睡竟睡了這麽久。天子自己說了無異,九公子卻覺得父皇似乎是變了,可具體是哪,他也不清楚。
總之京城瑣事繁多,再加上天子立下了儲君,封了幾子為王,一應事宜忙的九公子...哦不,是寧王殿下焦頭爛額,等終于要回去了,已經是冬日了。
那日顧沅一抱着懷中的糯米團子玩了一會,被扯着頭發起了性子。這小郡主似乎是和顧沅一同一個性格,兩人置氣誰都不服軟,本來打算今日就以一拍兩散收場,卻被告知殿下已經到了城外。顧沅一這才硬着頭皮要和閨女和解,可他明事理,那小東西可不,一度讓他想把這孩子扔了算了。
本來以為沈韓安還要些時候才能回來,顧沅一不好懷疑的捏了一把團子的臉,卻被一聲:“沅一。”驚的趕忙縮回手。
寧王殿下剛趕路回來,身上還披着一件深色大氅,沾了風雪,似乎還帶着郊外的梅花香,如此出現在顧沅一面前,讓他越發覺得當時見色起意是個正确選擇。
小郡主見到他,一雙大眼睛都亮了起來,咿咿呀呀的向寧王殿下伸出小胳膊。沈韓安接過孩子,看了一眼,遞給了一旁的奶媽,讓快點退下。小郡主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被接連轉手的操作驚呆了。
很多年後,她不記得那時發生了什麽。
只是偶爾有些零碎的本能讓她看見兩位恨不得時刻黏在一起的爹爹就跑。
還沒等侍從關好門,沈韓安就已經把顧沅一擁入了懷中。他低下身用鼻子摩挲着顧沅一的脖頸,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身。
“南北路遠,思慕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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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鴻昌三十七年,坊間議論紛紛之事,少見的不是紅樓哪位姑娘尋了短見或者覓了良人,反倒是寧王殿下的婚事。
這當時皇帝親自撤去了顧沅一的追捕令時,已是得了不少揣測,甚至還有人說這天子之事恐怕百年都求不到因果,可誰也不曾料到這原因在半個月後就天下皆知了。江湖裏傳了不少有貌有腦的話,最終竟然沒有一個符合實際。
那年七七乞巧,皇帝竟然給向來行蹤不定的寧王賜了婚,這娶的竟然就是那過去值五十萬兩黃金的顧沅一顧公子。
皇命一出,昭告天下,這事是定了,天下人的口舌可就不安定了,更別說在第二日,又是加封了一位寧王府上小郡主。這下天下人都知道為何鼎鼎大名,從不安分的顧沅一顧公子為何銷聲匿跡了這些日子。
寧越郡主剛滿一歲就被打包送進了皇宮,美其名曰送入宮中教化,其實就是顧沅一實在和她不對付,惹得煩了想接着出去浪跡天涯。寧王殿下向來是偏心,也不想總有個累贅打擾他和愛人親熱,于是這事兩人一拍即合。
皇帝的兒子們都大了,且少有庸才,這些年都少有還久住在宮裏的。多年前皇帝不知道為何就再也不進後宮了,如今膝下寂寞,驟然得了個這麽水靈可愛的孫女就別提有多喜愛了。誰知這位一世英名的帝王從未被人吹過枕頭風,如今卻栽在一個小丫頭手裏。眼下四海清明,國庫充裕,小郡主可謂是有求必應,為此有言官多次進谏,無果。這下便更有言論說,當年她生父就不是一個省油的燈,沒想到生出的孩子更甚。
那五十兩萬黃金沒人得到,這下恐怕是全要砸在這小郡主身上,也算是...子承父業。
小郡主三歲的某日,皇帝大赦天下,還破格晉了她公主之位,可謂榮寵無雙,整的其他幾位皇子想把自己的女兒兒子往宮裏送,這一下皇帝是真的享受了一把兒孫繞膝之樂。
得知女兒封了公主的時候,顧沅一剛把劍上的妖獸血擦幹淨,扔到九公子手上,自己拎了串葡萄吃。傳話的人說完便退下,這時顧沅一才一歪頭靠在九公子肩膀上,看着他說:“你父皇真是...”
九公子先是沒說什麽,把劍放在一邊,剝了個葡萄放到顧沅一嘴邊,“父皇子嗣衆多,這也是沒辦法,何況他也是真的對寧越好。”
顧沅一咽了吃的,白了他一眼:“是是是,普天之下只有我對她不好,行了吧。”
這話把九公子也逗樂了,“我原來以為你會喜歡她的,沒想到。”
“是我不喜歡她嗎?是她不喜歡我!”顧沅一氣的直起了腰,怒氣沖沖的盯着九公子。
“好了好了好了,”九公子手上剝葡萄不停,又往他嘴巴裏塞了一個。“別和女兒較勁,多大的人了。”
顧沅一拉過九公子衣領“她為什麽就喜歡你?讓我仔細瞧瞧這張臉到底哪那麽讨小孩喜歡。”說罷便吻了上去,手不自在的環住九公子的脖子。
九公子是真的很吃顧沅一這一套,次次都上鈎,等吻到他因為缺氧才松開時,九公子才問:“看清了嗎?”
“你從哪學的這句話。”他剛問完,就被九公子拉到懷裏。九公子雖沒說話,但已經用眼睛告訴了他。
還能跟誰,不就只有你一個。
這些年江湖紛争少了許多,和九公子有不少關系。廟堂與江湖向來不是獨立的,若修行門派勢大遲早會威脅帝王将相,那是皇帝不想看到的。所以當年,九公子要入修行之門時,也給了朝廷介入江湖一個契機。為此,九公子心中有愧,卻無可奈何。
寧越公主長到七歲的時候,皇城為她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晚宴,據後人說,那夜從皇宮飄出來的酒香,醉了一城人。
等到宴席散去,百官離宮,哄着小公主入睡的公主以為她睡着了,悄悄退出了房外,可她偏偏睜開眼爬了起來。嬌生慣養的小公主難得心中有些疑雲。
她生辰這日,寧王府上兩位自然也到了場,不知為何,她總愛捉弄她,開他玩笑的爹爹居然難得的對她異常溫柔,就連寧王殿下的目光也多在了她身上。
她本來覺得欣喜,可不知道為何心中空落落的。
于是趁着夜色,沒人注意她這個小團子,悄悄地溜到了皇爺爺的勤政殿外,誰知他剛一走到,就聽見了天子的一聲嘆息。
“既然如此,便是再也不回來了嗎?”這是天子說的。這些年皇帝雖然年邁,但少有聽見他如此低沉的聲音,小公主心中疑慮又加了一分。
“是。兒臣與沅一...不會久留于凡間了。”公主一驚,深吸了一口氣,強忍着聽了下去。
“...這是好事,不過皇兒啊,寧越還那麽小。”
“陛下也知該知天命不可違。”這是顧沅一的聲音,小公主聽到爹爹的聲音一沒留神,加上天黑路滑,竟然跌倒在地,驚動了殿內的人。
她尚且年幼,不知道究竟發生的什麽,但只聽出了一個意思——父王和爹爹要離她而去。
等到顧沅一閃身出來的時候,寧越還坐在地上,睜着一雙眼睛看着他。
顧沅一雖總和她不對付,但怎麽可能忍心看到自己女兒那樣的眼神,還沒等天子和寧王出來,他便把小團子抱在了懷裏,似乎壓抑着什麽情緒,說:“你怎麽在這,還沒睡嗎。”
寧越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哇哇的哭了起來:“你和父王不要寧越了嗎...”
顧沅一和寧王對視了一眼,寧王便請了他的父皇回宮,今夜他二人會陪伴公主。
回宮的路上,寧王解下自己的披風還在顧沅一懷中哭泣的小寧越身上,沒說什麽。
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傷心過頭的哭泣很耗費體力,回宮後不一會就睡着了。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這空曠的宮殿裏再沒有了寧王和顧沅一的身影。
半個月後,天子告天下,寧王沈韓安與夫顧氏亡于妖禍。
從那之後,天真爛漫的寧越公主再也沒有任性刁蠻過了,她開始習武練劍,讀書學政。
很多年後,大景的鐵騎踏開了遠方的土地,公主寧越斬胡戎而還,稱常勝将軍。
将軍戎馬一生,少有敗績,甚至能萬軍叢中毫發無傷。
百姓之間口耳相傳,說是公主身有神助,佑我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