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心話
今年的校慶演出還是在五月下旬的一個周五進行的,譚憶上班沒法去,只能看林旭光給他發的視頻、照片。晚上大家又聚在一起吃飯,譚憶下了班過去湊了個熱鬧。吃完飯大家就各回各家了,也沒再安排活動。
又上了一天班兒,答辯的日子到了。喬躍非得陪着去,譚憶知道拒絕也沒用,幹脆随他了。
上班這一個來月譚憶花了自己将近四分之一的精力去應付喬躍,應付自己的內心,從身體到心理都非常疲勞,再怎麽多睡覺都恢複不了。難道以後幾年都要這麽過嗎?譚憶不知道,也不敢想。喬躍說過,如果他真的到極限了會讓他走,所以他還盼着喬躍能大發慈悲放過他,只是那一天到來之前不知道還要經歷多少波折,多少委屈。譚憶不敢惦記,得過且過混一天是一天了,喬躍想幹嘛,都随便。
答辯是在一間教室進行的,一組六個人,答的人進去,其他人在走廊等着。
譚憶頭一個,他在教室裏答辯,喬躍在外面把耳朵貼在門邊使勁聽。整個答辯過程很流暢,專家的問題譚憶對答如流,有個別小問題被提出來也能謙虛面對不足。不到二十分鐘答辯環節就結束了,譚憶出了教室在走廊等着同組的其他人一個一個進去答。
喬躍在他那個圈子裏算是個公衆人物,又到學校演講過,這組人有好幾個認出他來了,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譚憶在他旁邊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忽略別人的視線低頭把注意力都集中到手機上。
喬躍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出現在這有點尴尬,掏出手機給譚憶發了個信息。
【我在這你是不是不太自在?要不我去車裏等你吧。】
譚憶擡起頭對着喬躍點點頭,喬躍就走了。一起答辯的幾個同學湊過來問譚憶這是什麽情況,譚憶只是開玩笑地說喬躍是他老板,急着讓他回公司去賣命,所以來聽聽結果,說說笑笑的就把這個事岔過去了。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所有人都答完了,屋裏的專家進行評議、投票,然後把學生都叫進去宣布了結果。
譚憶答辯通過了,雖然他一直覺得自己沒問題,之前的預答辯也過得輕松,但親耳聽到這個結果時還是激動得要命,跟幾個同學互相恭喜了一下就連跑帶颠地奔停車場去了。
喬躍一看見他那個表情就知道結果了,滿面笑容地說了句“恭喜”,然後氣氛突然變得尴尬起來——喬躍想去抱一下譚憶卻不敢動,譚憶想跟別人分享喜悅卻不希望對象是喬躍,兩個人的笑容都收了起來,換上了冷靜的表情。
“你下午還上班嗎?還是回家休息休息?”喬躍轉回身子在座椅裏做好,對着方向盤說。
“回公司。”譚憶也端端正正地做好,目視前方。
喬躍“嗯”了一聲發動了車子,奔公司去了。
最後譚憶還是拗不過喬躍,加上心情特別好懶得廢話,就跟他一起在公司附近吃了頓午飯才回去。一進辦公室譚憶就趕緊關上門給林旭光打了個電話,一是分享一下喜悅,二是跟他說一下流程,注意事項,以及專家提問的方向。林旭光過幾天預答辯,如果通過很快就會送審安排正式答辯了,時間也是不太富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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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下午譚憶的工作效率奇高,就想着下了班兒去吃點愛吃的犒勞一下自己,可愁人的是喬躍又來找他吃飯,又是跑到辦公室來堵他。
譚憶覺得喬躍太得寸進尺了,絲毫沒有讓步。“這一天吃了午飯還不夠,還要吃晚飯,你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
喬躍似乎早知道會碰釘子,也沒覺得尴尬,約飯不成就改口要看電影,弄得譚憶特別無奈,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說話了。
沉默了一下,譚憶終于想到了理由,“明天還得上班兒,我想早點回家睡覺。”
“那就一塊兒回家,正好你新家我還沒參觀過。”
譚憶張大了嘴巴,完全懵了——喬躍這是什麽腦回路?怎麽能這麽無賴?
“我先回辦公室收拾一下,待會兒停車場見。”
喬躍說完轉身離開了。譚憶腦袋直疼,幹脆拿上煙去了樓梯間。
一根煙抽完,譚憶擺弄着手機不想回辦公室,他甚至想幹脆現在就跑了吧,喬躍待會找不到人也就沒辦法了。然而轉念一想,又覺得一直逃避也不是個事兒——不就是打炮麽?跟誰爽不是爽?随便吧。
收到喬躍的信息時譚憶剛回到辦公室,他把辦公桌上的東西收拾收拾就拿着包閃人了。
到停車場找到喬躍的車坐進去,譚憶忽然有點恍惚了——停車場跟兩年前一模一樣,一丁點變化都沒有,然而車裏的兩個人座位變了,關系變了,氣氛也變了,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小憶,”喬躍看着譚憶的側臉,手覆上他的手背,“想吃什麽?”
“随便。”譚憶頭都沒擡,态度又是那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樣子。
“那你好歹告訴我你住哪兒吧,我找個順路的餐廳。”
譚憶報了地址,靠近座椅裏閉上了眼睛。
喬躍開車去了一家火鍋店,他覺得熱熱乎乎的吃着氣氛應該會好一點。實際情況确實也還好,起碼大庭廣衆的譚憶沒跟他別扭,雖然話沒說幾句,但點餐、吃飯的過程他态度還算正常。
悶頭吃了一會譚憶飽了,看喬躍還在吃也沒催他,拿起手機靠進椅子裏刷了一下微博,忽然發現他關注的幾個同性博主今天都發了悼文,紀念南康35歲生日。
只要在這個圈子裏的人,或多或少都聽說過南康的故事。有人說他傻,兩個男人怎麽可能天長地久,有人說他癡,走不出牢籠最終為愛殒命。譚憶卻覺得他可悲,真心錯付還不知悔改,哪裏還能等得到救贖?
沒一會喬躍也不吃了,放下筷子看着譚憶,發現他愣愣地看着手機好久都沒動,手機自動鎖屏了他還在發呆,就碰了碰他的手肘,問:“怎麽了?”
譚憶突然回過神,看着喬躍說:“今天是南康的冥壽,三十五歲。”他說着打開手機,把屏幕轉過去給喬躍看,“有點兒傷感。”
喬躍一下子愣住了,拿過譚憶的手機看了看,又還給他,想說點什麽,又覺得在這個環境沒法說出口。
“吃飽了?”譚憶問。
喬躍點點頭。“走吧。”兩個人站起身,默默地結賬出了門。
車就停在餐廳門口的便道上,沒有人管理,也沒有路燈。從餐廳大門出來,走兩步路就到了。
上了車喬躍沒有打火,他趁着黑夜的掩護用右手握住了譚憶的手,左手勾住他的後頸,就那麽吻了上去。
譚憶知道他不可能在這裏野戰,也不擔心,就配合他的節奏吻着,直到心跳慢慢加快。他知道再吻下去要有反應了,于是擡起手推開了喬躍。“要打炮回家吧,別在這折騰自己折騰我。”
喬躍松開勾着他後頸的手,在他唇上抹了抹。“請你用‘做愛’這個詞兒。”
譚憶笑了,滿臉的不屑,接着把臉轉向窗外。
喬躍握緊他的手。“小憶,我不是他那個男朋友,我從來沒想過放棄你,就算那時候我沒認清自己對你的感情,也從沒那麽想過。”
“你知道他的文字裏哪一句最讓我有共鳴麽?”譚憶轉回頭看着喬躍的眼睛,“你看這個人,嘴裏說喜歡我,又讓我這麽難過。”說完,譚憶又轉回頭望向窗外。
街邊的霓虹燈在譚憶臉上投下五顏六色的光影,像一副臉譜,那麽妖嬈,又那麽難以接近。喬躍癡癡地看着,手緊緊握着他的手,心裏疼得要命。他想問“怎麽樣你才能重新接受我?”,但不用問出口他也知道答案——離婚。
“就只有那一條路麽?”喬躍張口問了另一個問題,聲音微微顫抖,“必須離婚你才能回來麽?”
“對。”譚憶輕輕地說,沒有回頭,“我不想逼你,不想折磨你,你可以等到時機成熟再做。合同到21年,三十六歲以前我不會離開。”
喬躍心裏似乎又有了點小希望,他怯生生地說:“我怕你不喜歡我了……怕你喜歡別人就不在乎我了……”
“不會再有別人了……喜歡你那麽多年,你早就在我心裏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沒有人能拔走了……”譚憶說完把腦袋靠到頭枕上,閉上了眼睛。
眼淚劃過臉頰,滴落在領口。喬躍伸手去擦他臉上的淚痕,指尖剛剛碰到他的皮膚譚憶就把頭扭開了,跟着收回自己的兩只手抱住膝蓋,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側靠進座椅裏。
“送我回家吧……”譚憶輕聲說,之後響起了細微的抽泣聲。
喬躍也哽咽了,他看着譚憶的背特別想過去抱抱他,可想到他剛剛扭頭的動作又不敢碰他,只能深呼吸幾下平複自己的情緒,然後發動了車子。
從餐廳到譚憶家只用了十多分鐘。喬躍在樓下停好車譚憶才展開身體坐好,雙手搓了搓臉,輕輕說了句“謝謝”。
“我能送你上去麽?”喬躍問,“送你到家我就走。”譚憶沒答話,直接拿上自己的包下了車。
一路譚憶都沒有說話,他只是低着頭走路,也沒有看喬躍。電梯到了,打開門,譚憶出了電梯走到自己家門口用鑰匙開了大門,然後對喬躍做了個“請”的手勢。
喬躍進了門,看譚憶換了拖鞋又拉開鞋櫃要給他找拖鞋趕緊攔住他,拉着胳膊把人攬進了懷裏。“今天一天我都想好好抱抱你,現在終于抱到了。”喬躍說完又去聞譚憶的頭發,深深吸一口氣,輕輕吐出,“我盡量不去你辦公室,但是見不到你真的好想你……”
譚憶任他抱着,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喬躍知道他今天已經說了太多真心話,不可能再說了,于是閉上了嘴,靜靜地抱了一會就松開懷抱跟他道別,然後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