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贏了
一進入十二月行政就又開始策劃年會,成天到各部門去動員姑娘小夥子們出節目。部門裏的人都撺掇譚憶去唱歌,譚憶沒理會,全當不知道。
今年的年會在一月下旬開的,流程還是跟往年一樣,先是領導講話,然後是各種節目,八點半公司抽獎,九點鐘領導們自掏腰包抽獎,之後就是自由社交的時間了。
往年喬躍掏錢抽完獎就拉着崔遠山和譚憶走了,可今年他惦記着譚憶,又不能帶他走,只好跟崔遠山找了個安靜一點的桌子坐那聊天,一邊盯着譚憶那桌。
自打譚憶入職以來公司一直沒組織過團建,也就沒人跟他喝過酒吃過飯,這回趕上這個場合各懷鬼胎的就都來了,有的是眼熱找事兒,有的是巴結奉承,反正端來的酒杯比人多,喝的酒比說的話多。
譚憶也心知肚明,今天他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就看吐幾回了。
譚憶自己的酒杯裏裝的啤酒,可架不住別人端着紅酒白酒來敬酒,就算說了自己酒量不好可多多少少也得喝點,是個意思。
迎來送往一波一波,譚憶慢慢站不住了。喬躍看他喝的那個量估計他也到極限了,就扒拉扒拉崔遠山讓他去救場。
“你幹嘛不自己去?”
“我去合适嗎?你動動腦子行嗎?”
“行吧。”崔遠山撇撇嘴,剛要站起來就看見孫雪過去了,正跟一個過去給譚憶敬酒的中層說話,“唉,你秘書去了。”
“她能攔得住麽?別廢話,趕緊去。”喬躍有點着急,推了他一把。
崔遠山想了想,端起自己的酒杯走了過去。“唉譚總,好久不見了啊!”說完又轉身跟身邊幾個中層打了個招呼,“不好意思,我插個隊哈。”
譚憶眼睛都有點不聚焦了,他一只手撐着桌子,看崔遠山轉過來看着他,趕緊打招呼,“崔總,好久不見。”
崔遠山端着酒杯靠近譚憶,“兩年沒見了,咱倆得喝一個!”說完他伸手扶住譚憶的胳膊,腦袋湊到他腦袋旁邊一驚一乍地喊:“什麽?要吐?”說完他轉向孫雪,“小孫!趕緊趕緊!扶譚總去衛生間!”
孫雪立馬心領神會,跟崔遠山一人架着譚憶的一條胳膊就往外走。出了大廳一拐彎,走幾步就到了衛生間門口。
“進去吐去,吐出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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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憶靠在牆上,腿晃晃悠悠的。“崔總,我沒喝幾口啤的,胃裏沒東西吐不出來。”
“那個……小孫,”崔遠山指指不遠處的自動販售機,“去買瓶礦泉水。”
孫雪過去,買完趕緊回來交給崔遠山。崔遠山擰開蓋子往譚憶手裏一塞,“一口氣灌下去,灌完就能吐出來了,要是還不行就扣扣嗓子眼。”
譚憶道了謝,拿着礦泉水轉身進了衛生間,崔遠山一直在旁邊扶着他的胳膊,可剛進了衛生間喬躍就到了,跟進去接替了崔遠山的工作。
灌水這個辦法還真是挺好用的,譚憶灌完一整瓶礦泉水,彎腰往馬桶上一趴就吐了,都沒用扣嗓子。吐完了整個食道都火燒火燎的,頭昏腦脹。喬躍在身後扶着譚憶,眼看他要往地上出溜就想把他抱起來,誰知道譚憶都迷糊成那樣了還執拗地反抗,喬躍只好貓着腰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手從背後摟着他的腰把人扶了出來。
喬躍叫了代駕,等待的工夫讓孫雪回大廳找他和譚憶的外套。
譚憶勾着喬躍的脖子,一只手掙紮着從褲子口袋裏掏出手機解開鎖往喬躍手裏塞。“崔總,幫忙給我朋友打個電話讓他來接我吧,叫林旭光。”
喬躍伸手接了手機,看孫雪拿着外套來了又轉手給了孫雪,“放他兜裏。”說完他和孫雪一起把羽絨服給譚憶穿上,又讓崔遠山幫忙扶着他自己也穿上了外套。
都準備好代駕也到了,喬躍扶着譚憶走了,把崔遠山晾在那沒管。
崔遠山看看孫雪,問:“喬躍不是都結婚了嗎?這什麽情況?”
孫雪也看看崔遠山,臉上笑眯眯的。“崔總自己問喬總去吧。”說完就回大廳繼續吃吃喝喝去了。
崔遠山無奈地搖搖頭,也回大廳了。
代駕把車開回喬躍家,一路上譚憶都躺在喬躍腿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到了家譚憶也沒醒,是喬躍把他抱回去的。進了門喬躍想了想,還是決定把他放主卧了——喬躍怕萬一他醒了想吐或者想喝水,自己在身邊可以照顧一下。左右臉都不要了,還紳士個什麽勁兒?
喬躍給譚憶脫了衣服簡單擦了擦,又套了件T恤,看他還是睡得挺沉才放心去洗了個澡,洗完回來鑽進被窩摟着他沉沉睡去了。
譚憶醒來的時候四周一片漆黑,他感覺自己整個被人抱着動彈不得,胃裏有點惡心,還有點隐隐作痛。他伸手輕輕摸了摸抱着他的人——那身板一摸就知道是喬躍——心裏感覺踏實了一些。
胃忽然抽痛了一下,譚憶皺了眉。他想從這個懷抱裏出來,可動作稍微大了一點喬躍就醒了。
“怎麽了?”喬躍趕緊伸手開了床頭燈,又轉回身仔仔細細看譚憶的臉,“不舒服嗎?”
譚憶坐起來躬着腰,“惡心,胃疼。”
“我去給你倒點兒熱水。”喬躍下了床,一會端着一個杯子回來。
譚憶接過來吹了吹,小口喝了大半杯,覺得胃裏舒服一點了。“謝謝。你睡吧,我出去抽根兒煙。”譚憶下地穿上褲子,端着杯子離開了卧室。
摸黑走到門口,譚憶打開電視背景牆上三個昏黃的射燈,又回到沙發邊放下杯子,撈起自己的羽絨服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然後窩進了沙發裏。
看看時間,淩晨兩點。譚憶仰起頭靠在沙發背上,腦子裏回想着年會的情景,然而記憶停在了自己趴在馬桶上吐,之後就是一片空白,怎麽回來的一丁點印象都沒有。
譚憶深吸一口氣,又吐出,覺得胃還是有點隐隐作痛,就搓搓手捂在了胃上,然後閉上了眼睛。
沒多久喬躍就來了,他坐在譚憶身邊,也像他一樣仰起頭靠在沙發背上,一只手牽起譚憶的手放在了沙發上。
“你醒之前我正做夢,我夢見你了。”喬躍嘆了口氣,接着說,“我也不記得我夢見什麽事兒了,只記得你哭了,哭得特別傷心。”
譚憶苦笑。“在夢裏咱倆都不能高高興興的麽?”
“可能是我太想你了,抱着你睡感覺太不真實了。”喬躍擡起頭,看着譚憶的側臉,“你夢到過我麽?”
“剛回公司那陣子夢到過。”
“夢見什麽了?”
譚憶扯了扯嘴角,仍舊閉着眼,“夢見咱倆歸隐山林了,每天種菜喂雞,就那麽過到老,最後你老死在我懷裏。”譚憶說着說着鼻子又酸了,“然後我哭醒了,我好怕你真的死了,怕世上再也沒你這個人了。”
喬躍握緊了譚憶的手,“回來吧,求你了……”
譚憶搖了搖頭,淚水把睫毛根暈得濕漉漉的。
“你是真的要我死在你面前才能原諒我嗎?”喬躍的音量提高了一些,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譚憶睜開眼睛扭頭看着喬躍,“我不想要你怎麽樣,我是過不去心裏那個坎兒。”
“又是那個坎兒!”喬躍瞪圓了眼睛,音量有點控制不住了,“你那坎兒是我造成的嗎?跟我有關系嗎?為什麽擋着我?”
譚憶把頭擡起來,皺着眉看着喬躍,“你怎麽能這麽說?”
“我為什麽不能這麽說?”喬躍用力抓住譚憶的小臂,胸膛起伏,“你心裏有坎兒為什麽不能讓它老老實實在你心裏待着?為什麽把它放出來橫在咱們倆中間?啊?”
“你這說的什麽話?你讓我怎麽回答你?”譚憶邊說邊把胳膊往回拽,可喬躍抓得死死的他根本掙不開。
“全他媽是借口!”
“你愛怎麽說怎麽說吧!”譚憶也喊了起來,一邊扯着自己的胳膊,“你松手!”
喬躍騰地站起來,抓着譚憶的胳膊拉起他往廚房走,“走!你跟我走!”
打開燈進了廚房,喬躍直接從刀架裏抽出一把廚師刀,把刀柄塞進譚憶的雙手裏,又用自己的雙手握住他的,刀尖指着自己的脖子,“來來來,你他媽弄死我。”
他聲音不大,但低沉有力,像是獅子的低吼。譚憶怔怔地看着他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竟然有點害怕。
見譚憶不動,喬躍忽然大吼起來,“來啊!弄死我!我他媽受夠了!”
說完喬躍雙臂用力把譚憶的手往自己身上帶,刀尖眼看就要碰到他脖子上了。譚憶一驚,一邊往回使勁一邊喊:“松手!你瘋了嗎!”
“對!我瘋了!我受夠了!”喬躍喊得聲嘶力竭,“你他媽弄死我吧!我再也不想愛你了!”
喬躍的話讓譚憶心裏狂風大作,他愣了一下,就那麽一秒鐘的時間,刀刃蹭着喬躍的脖子劃了過去。譚憶手裏緊緊抓着刀柄往懷裏帶,跟喬躍僵持了三秒鐘,然後他突然松了勁兒往前邁了一步側過身用盡全力撞在了喬躍身上。喬躍手一松,仰面摔到了地上。
譚憶把刀扔進水池回身撲到喬躍身邊,“躍哥你怎麽樣?讓我看看!”
喬躍雙手捂着臉,側過身蜷起了身體。
譚憶看了看他脖子上的傷口,還好不深,只是擦破點皮。“我去找個創可貼。”說完,他起身去收納櫃裏找了藥箱,拿出創可貼、碘伏和棉簽回到廚房。
喬躍還在地上躺着,一動都沒動過。譚憶蹲下用棉簽沾着碘伏消了消毒,然後貼了一個創可貼,又回去收好藥箱,再回來時喬躍還是維持着那個姿勢,身上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哭。譚憶在他身邊蹲下來,手一下一下撫着他的胳膊,過了一會看他不哭了才開口,“起來吧,地上涼。”
喬躍坐起來搓了搓臉,然後慢慢扶着櫥櫃站起來走了出去,整個過程都低着頭,沒看譚憶一眼。
見他回到沙發上坐下,譚憶跟過去坐在他旁邊,抓起茶幾上的煙點了兩根,遞給喬躍一根,說:“對不起。”
喬躍接過煙深深吸了一口,“應該道歉的是我,對不起,我太失态了。”
譚憶沒說話,就那麽看着喬躍的側臉,看他低垂的頭,顫動的睫毛,和脖子上那個刺眼的創可貼,心疼得不行。似乎這兩年,喬躍把他這輩子所有的眼淚都流光了,所有的脾氣都發沒了,所有的臉面都丢盡了,所有的哀求都說出口了。
這到底是誰的過錯?是我的錯嗎?譚憶問自己。我不該守着自己的底線嗎?不該固執地堅持嗎?還是根本不該喜歡他?又或者這一切都是喬躍的錯?可他也只是後知後覺,只是無力反抗,只是不得已,他受的煎熬還不夠嗎?
譚憶把煙扔進煙灰缸,雙手抱住膝蓋腦袋埋進了肘窩裏。他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路該怎麽走,仿佛自己活着都是多餘的,只會給喬躍帶來痛苦和折磨。
“你離婚吧,現在,馬上,行嗎?”譚憶強壓着撕心裂肺的疼,輕聲問。
喬躍搖搖頭,深吸一口煙,然後碾滅。“現在不行,對不起……”
譚憶肩膀抖動起來,眼淚一片一片洇在袖子上。“為什麽……為什麽……”他小聲嗚咽着。
良久,哭聲小了,譚憶擡起頭抹了把臉,“我也受夠了……”緊接着他扭過身跨坐到喬躍腿上,捧着他的臉吻他,喬躍卻側頭躲開了。
譚憶摟緊他的脖子把他壓到沙發靠背上,頭埋進他頸間深深吸了一口氣,顫抖着說:“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