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Time Goes By
當當當，敲門聲響起。
崔遠山擡起頭說了聲“進”。
譚憶推門走了進來。“崔總，有時間麽？跟你說點兒事兒。”
“來，坐。”崔遠山把譚憶讓到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什麽事兒？”
“我的合同還有一個月就到期了，接下來我不想續簽了，先跟你說一聲，你看看空缺怎麽安排，提前準備一下吧。”
“哦？為什麽……”崔遠山想問他為什麽不留在公司繼續工作，忽然想起喬躍交待的事情，随即點了點頭，“行，我去通知人力上報OA。”
“這五年多謝你的照顧了。”譚憶在桌子下面握緊了兩只手，“謝謝。”
崔遠山擺了擺手，“別說什麽照顧不照顧的，你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全公司沒有一個人拿你當關系戶看，是你自己想多了。”
“行，那就不說了。該交接的工作我盡快整理一下。”
崔遠山靠進椅子裏嘆了口氣，“你一走我又得忙得腳打後腦勺了，下面幾個部門總我看沒一個能接你的班兒。”
“別開玩笑了，我哪敢當啊。”譚憶笑了笑，“那我先走了，你忙。”
見崔遠山點點頭，譚憶起身走了。
回到辦公室關上門，譚憶走到窗邊扶着窗臺靜靜地朝外面看了一會，其實也沒看什麽東西，就是遠眺一下放松放松眼睛。
這邊分公司所在的寫字樓在全市算不上頂級也是次頂級了，窗外風景不錯。譚憶升到副總之後一直在這個辦公室辦公，現在到了該告別的時候竟然還有點舍不得了。
在分公司工作五年，譚憶的職位從部門副總一路升到了副總。這期間他一直兢兢業業，生怕自己這個“關系戶”給喬躍丢人。如今終于卸下擔子了，譚憶心裏有種無法言表的輕松。然而從這個公司離職，又好像是剪斷了他跟喬躍之間最後一絲羁絆，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以後了。
喬躍一直沒來找過譚憶，只有偶爾到分公司巡視的時候兩個人會碰面，但也僅僅是點個頭而已，他們所有的聯系都只停留在微信這個層面。
Advertisement
譚憶在部門的時候集團的年會是沒資格去的，後來做了崔遠山的副手他本應該跟着崔遠山一起去集團參加年會，除此之外年中、年末還需要去集團述職，可他從來不去，全部都由崔遠山代勞了。
就像喬躍不見譚憶，譚憶也一樣不見喬躍。他知道喬躍會理解他的，會原諒他在這些事情上的任性。
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在漫漫歷史長河中五年只是彈指一揮，可在譚憶的心裏，離開喬躍這五年像是過了一輩子，酸甜苦辣都嘗盡了。
酸的甜的是在微信互相問候和表達思念，苦的辣的則是喬躍偶爾撥的視頻電話。
譚憶看不得他，聽不得他。在漫長的思念和壓抑中，喬躍的視頻電話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每次都能斬斷他硬撐的筋骨，讓他崩潰。感情泛濫，相思成災。
為了讓自己不去想喬躍，這五年間譚憶用過很多東西想把自己的生活填滿。他試過用工作，用電視劇，用酒精，用性，可哪一樣都收效甚微，直到他又開始旅行。
這個習慣是從來石家莊第一年的十一長假開始的，後來延續到新年，小長假，甚至周末。
周末譚憶經常會出去玩，太遠的地方去不了，沒時間，他就深耕周邊游。手裏的Iphone變成了生産力——寫游記，拍照片、視頻。慢慢譚憶在B站和馬蜂窩混出了一點點的小名氣，成了一個業餘旅行博主。孫雪打趣說自己的嘴肯定是開過光，竟然一語成谶了。
有時候趕上大長假或者是休年假譚憶會走得遠一點。這種長途旅行剪出來的片子都非常受歡迎，加上實時更新一些路上的vlog，基本出去一次就會爆一次，幾個平臺上都有了固定的粉絲追更。
譚憶感覺自己仿佛是要把旅行過成人生了，然而回過頭看看，每次一個人旅行心都封閉着，偶爾在鏡頭裏露臉，他也從沒笑過。
為了不去想喬躍，譚憶選擇了旅行，可實際上走到哪裏他都想他。他總幻想着有一天可以跟他一起游歷大好河山，就像很多年前在雲南那樣。然而随着時間的推移，這種幻想慢慢破滅了。譚憶不得不寄情于更多的事情，好讓日子能過得下去。
除了一個人旅行之外，另一件能讓譚憶有效填充生活的事是打視頻電話，跟林旭光和楊宇視頻聊天，視頻喝酒。比起看不見、摸不着、只能給他帶來悲傷的愛情，朋友是更重要的存在。
楊宇和李毅一畢業就搬着行李和樂器住到林旭光家去了，很快他們又找了兩個樂手組了個新樂隊，取名“異宇宙”。這只樂隊先是在地下圈子混了兩年，慢慢有了點名氣之後就開始跑場子。
這個城市的酒吧、Livehouse多得數不清，能辦小型搖滾演出的也有不少，幾乎每天都會有某只樂隊在某個場地演出。有時候他們去了是給大牌樂隊暖場，有時候是幾支二三線的樂隊一起演一場，一支樂隊上幾首歌。就這麽往前走着，五年下來也被他們熬出頭了，現在提起異宇宙在圈子裏也算得上小有名氣了。
譚憶算是聽着他們倆的彙報一路看着異宇宙成長起來的，這大概是這五年裏最讓他高興的事了。
今年年初的時候，林旭光辦成了一件能讓樂隊的知名度更上一層樓的大事——通過家裏的人脈接洽了迷笛和摩登天空，争取來了上音樂節的機會。
那天樂隊幾個人知道這個消息都樂瘋了，嗨喝了一頓。第二天林旭光和楊宇倆人就跑到石家莊找譚憶去了——視頻喝不過瘾，這麽高興得摟着真人喝。
那是他們距離現在最近的一次見面，算算也過去小半年了。
等離職了要不要回去看看他們呢？譚憶想。
這五年他一次也沒回去過，跟他們倆見面也都是他們來找他，次數兩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想着，譚憶摸出手機給林旭光發了個信息。
【七月中旬你們演出多嗎？我再有一個月就離職了，想回去看看你們】
信息發出去，譚憶還沒來得及把手機放回口袋它就大叫了起來，屏幕上顯示着林旭光的名字。
“哥！你真的要回來嗎？太好了！”
譚憶剛把手機貼到耳朵上就聽見那邊一通喊，震得他趕緊把手機拿開，低頭看看，确實是林旭光的名字。“你怎麽拿小光的手機給我打啊？”
“他太磨叽了，還在那回信息，我就把他手機搶過來了！哈哈哈！哥！我可太想你了！我……”
楊宇說到一半就沒聲兒了，接着聽筒裏隐隐約約傳來了林旭光叨叨咕咕的聲音。“二十七了你能穩當點兒麽……說你多少回了……趕緊滾……”
譚憶聽着他的聲音忍不住笑出聲來。楊宇還是個幼稚鬼，但林旭光可是比五年前成熟多了，也可能是因為所有外聯的事都是他負責，鍛煉出來了。
“你終于要回來了？”林旭光的聲音從聽筒傳了出來，帶着笑意。
“不是回去，是回去待幾天，看看你們。我還沒親眼看過你們的現場呢。”
“那你是希望我們演出多點兒你能多看看呢，還是希望演出少點兒咱們哥兒幾個多聚聚？”
譚憶想了想。“其實也無所謂，反正我時間多得是。”
“還沒找好下家兒？”
“嗯，暫時不想找了，我想休息休息。”
林旭光停頓了一下才說：“回來時讓我接你吧。”
“一定。”譚憶深吸一口氣，“那行，我先去忙了，等定好時間我告訴你。”
“好，等你。”
譚憶說了拜拜就把手機舉到眼前按了挂斷，之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要回去，還是需要一些勇氣的。那個城市有太多太多的傷痛，比快樂多得多，回去再見到那些曾經熟悉的街道、景色，心會怎麽樣？
當初喬躍說讓自己等他，可他一直沒來。如果能離婚他早就來了，那麽久了還不來，肯定就是離不了了。
譚憶懂事，他明白喬躍的婚姻牽扯太多的人和利益，又有喬政宏的壓制，他無法反抗。可在無休止的思念中，他心裏仍然難以抑制地滋生出各種負面情緒，慢慢的連理都不想理喬躍了。
事到如今，譚憶不想再繼續這種日子了。他覺得自己已經履行完合約了，也給相識這十二年畫上了一個完整的句號，該放過自己了。
一切都不曾開始，一切都已經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