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重逢
譚憶在音樂節上拍了很多視頻,給異宇宙的賬號剪了一個音樂節大環境加上他們的表演和花絮的片子,給自己剪的片子是黔東南風光混合音樂節現場的,裏面有觀衆和很多樂隊的畫面,當然異宇宙的出鏡率還是最高的。
成片傳到網站上之後還挺受歡迎,點擊率一路飙升。譚憶看着這數據直在心裏感嘆——大疫之下愛旅行的人大概都憋瘋了。
音樂節結束之後林旭光要帶隊回家,他撺掇譚憶跟他們一起回去,譚憶沒答應。剛玩了半個月哪能休息呢?
譚憶在這邊該玩的也都玩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他想就近換個地兒,打開地圖看看,視線就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隔壁雲南那個板塊。
那年騰沖也沒去,西雙版納也沒去,走的時候譚憶就想着總會有機會再來的,可現如今機會就擺在眼前,他卻不敢去了。
跟喬躍牽扯不清十二年,生命中到處都是他的影子,有時候是避無可避,有時候卻是自己找虐。比如說藏在手機殼裏的那張便簽,比如說那幾張藏在網盤裏被盤了幾百遍的合影。
能不能在一起是一種機緣,愛不愛卻是一種選擇。他選擇愛喬躍,用不在乎任何結果的方式,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法不愛他。
接下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裏譚憶又去湖南、湖北轉了一大圈。一路上他一邊拍一邊更新vlog,晚上還要剪片子,雖說走的節奏并不快吧,可這些日子下來他還是感覺有點累了。
以前總想着不工作的時候可以一直在外面玩,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換,可真過上這種日子了才知道,其實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舒坦。舟車勞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心累——在外面漂泊太久了心裏空得厲害,譚憶從沒有那麽強烈地想要回家。
日子臨近十一了,譚憶琢磨着長假裏去哪交通都不方便,住宿也不好找,幹脆回家得了,正好躲過出行高峰。16號異宇宙又要去太原參加音樂節,剛好歇夠了再過去繼續追。
上次見到老媽還是春節了,這大半年沒見譚憶覺得老媽狀态又年輕了一些。
自從前兩年老媽迷上廣場舞之後整個人精神狀态都變得活潑向上了,後來聽姐姐說總有老頭給老媽獻殷勤,譚憶覺得倒是個好事兒,希望老媽能想開點,再往前走一步。
在家待的這幾天譚憶每天都跟老媽聊很久,聽她閑話張家長李家短,聽她說這個叔那個叔總往家送東西,聽她問他的感情生活。譚憶不會欺騙老媽,但也沒法跟她說實話,所以只能選擇不說。
在家待滿了十一長假,譚憶看離音樂節還有幾天時間,就想在附近找個地方先溜達溜達。
老媽看他又要走,忍不住唠叨了幾句。“你看看你,09年五一走的,十一換了個地方,待到16年又換了地方,現在21年徹底不工作了,你老這麽折騰什麽時候才能安定下來?”老媽這麽問,譚憶只能笑笑不回答。
安定。落在哪裏才叫安定?什麽樣的狀态才叫安定?做什麽樣的工作才叫安定?他一個36歲的人,不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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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當初,09年從家裏走出去的時候根本想不到自己這輩子會過成這個樣子。那時候還躊躇滿志,還鬥志昂揚,而那一步似乎成了這一路坑坑窪窪的人生的起點,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似的。
于是譚憶在奔四的年紀開始傷春悲秋,開始追逐過去的腳步。他想去那個城市看一看。
十二年過去了,也不知道那個城市變成什麽樣了,白月光和他男朋友變成什麽樣了。早幾年譚憶就不再送花了,其實他也不是真的原諒自己了,只是覺得自己也挺可憐的,不想再難為自己了。
走的那天老媽也沒太難過,反正春節不遠了,過不了幾個月孩子就又會回家了。她只是拿了一包印着卡通圖案的口罩塞給譚憶,說外孫女送給她的,她嫌太花了,讓兒子拿走用。
譚憶知道那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包口罩,那是老媽的惦念,于是沒推拒,乖乖塞進了包裏。
高鐵運行了兩個小時,從車廂裏出來,譚憶就站在了那個闊別十二年之久的城市裏。
按照提前安排好的路線,譚憶先找酒店辦了入住,安頓好就開始出門溜達。這個城市的市中心有好幾片區域是特別适合走走拍拍的,有八國聯軍留下的各種風格的建築,有從清朝到民國很多名人的故居、園子,有各種歷史建築改造成的文藝博物館,有各種民俗店鋪集中起來的街區,總之是濃厚的歷史感夾雜着市井生活,看起來一片祥和。
第一天下午譚憶就随便轉了轉,然後吃點特色美食就回酒店了。
第二天譚憶找了一處比較有代表性的街區轉了一上午,眼看快到中午了想在附近找個飯轍,正站在街邊琢磨的時候忽然看見不遠處的一座寫字樓特別的眼熟,仔細一看,不正是當年上班的地方。
譚憶有點懵,看看自己周圍的環境,真是一丁點印象都沒有了,也不知道是時間太長完全忘記了,還是這附近重修過,反正是一點都不認識了。
去吧,去看看吧。譚憶心裏有個聲音說。他邁開腿朝那座寫字樓走去,一邊用手摸了摸臉,确認口罩帶得好好的才放心。
譚憶在寫字樓門口掃了碼走進去,看見一樓那家711還開着不由得有點驚訝。他擡起頭看了看大廳的環境,除了舊了一些之外跟那時候相比沒什麽太大的變化,只有通往電梯間的閘機好像是新的,看起來很高端的樣子。
看了一圈譚憶邁步進了711,反正中午了,就當是進來買午飯了。
譚憶在銀臺旁邊的熟食區轉了轉,沒看到什麽想吃的,就往冷櫃區走想買個三明治得了。他正彎着腰往冷櫃裏看,忽然聽見一個女孩說話的聲音。
“姚總,叢總,也來買飯啊。”
譚憶一下子僵住了。他直起身慢慢轉回頭,就看見收銀臺旁邊有一個男人在跟一個女孩說話。
“對啊,你又吃關東煮啊?”
“哈哈,我減肥。先走了啊。”女孩說完走出了大門。
男人走到熟食區靠近另一個男人問:“又吃包子?你膩不膩啊?”
“要不我吃什麽?你說,你讓我吃什麽?”說話的人靠近那人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說完後背就挨了一巴掌,然後兩個人說說笑笑地沖冷櫃區來了。
譚憶趕緊轉回身,一邊摸摸臉上的口罩,然後低下頭看着冷櫃裏的商品一動不敢動,直到那兩個人選完了東西去結賬,他才再次轉回身看向他們。
那兩個人都帶着口罩,整張臉只露出兩只眼睛,可譚憶還是從他們說話的聲音認出來了——就是他們。
譚憶打死也想不到他們居然會這樣重逢,在這樣一個地方以這樣一種方式。他的心砰砰砰地用力跳着,好像要從胸膛裏蹦出來一樣。
看到他們結完帳離開了711,譚憶也緊跟着離開了。
出了商店,出了大廈,譚憶緊走兩步來到大門口看不見的地方拉下口罩點了一根煙,然後慢慢蹲到了地上。
那年離開這裏之後譚憶跟他們共同的朋友聯系過,知道他們并沒有因為自己而分手,但是兩個人之間的狀态确實不太好。
譚憶一直無法原諒自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這個——是自己給他們造成的影響太惡劣了才導致這種後果,都是自己的錯。然而剛剛看到他們的狀态,那些互動,譚憶感到一種深深的感動湧上心頭——他們兩個人好好的,到現在還是好好的,以後應該也不會分開了吧,真好……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譚憶心裏忽然釋然了,好像待在暗無天日的小黑屋裏的人忽然見到了天光。他擡起手捂住眼睛,擋住了即将沖出眼眶的淚水。
對不起……請你們原諒我……我也想原諒自己了……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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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進行時同學!重~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