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個相親對象
急診大廳裏亂作一團,一個頂着滿頭紅毛的漂亮青年在人群中不斷穿梭尋找。
問診臺一個醫護人員都沒有,他繼續往裏走,便聽到醫生斷斷續續的聲音:“……西環高架連環車禍……不行……最後……”
裴輕栎猛地停下腳步。
什麽不行了?什麽最後一面?
蔣頌眠呢?
“蔣頌眠家屬來了沒有?蔣頌眠家屬?”
“來了來了!”裴輕栎高舉着右手,從幾張病床中間突圍,沖着護士手指的方向看去。
蔣頌眠安安靜靜躺在床上,頭上纏着厚厚的紗布,白色的襯衣被染紅了一片,眼看着有進氣沒出氣。
裴輕栎感情真摯地往床邊一撲,一頭紅毛顫啊顫的,“蔣頌眠!你還有什麽未完成的心願嗎?”
蔣頌眠轉了轉眼珠,皲裂的嘴唇一張一合,“有……”
裴輕栎握住蔣頌眠的手,打算送他最後一程,“你說!等你走後我一定替你完成!”
看着裴輕栎主動握上來的雙手,蔣頌眠扯了扯嘴角,“我想走之前……”
“什麽?”裴輕栎沒聽清,腦袋往蔣頌眠那邊湊了湊。
“我想走之前跟你……”
“跟我什麽?”
“我想走之前跟你來一發。”
裴輕栎:“???”
他怎麽覺得,剛才在飯桌上文質彬彬的人突然變了個顏色?
怎麽……這麽黃?
此時在停車場停車的裴溯也趕了過來,緊皺眉頭看向蔣頌眠,“人怎麽樣?我已經通知蔣氏集團了,他們馬上就過來。”
裴輕栎松開蔣頌眠的手,再轉頭時眼中帶着驚恐,“哥,蔣頌眠好像撞壞腦子了!”
——蔣頌眠為了送裴輕栎回家才趕上這起連環車禍,人沒什麽大礙,就是撞成了腦震蕩。
為了讓裴家面子上說得過去,裴溯特意挑了蔣頌眠出院的日子,帶着裴輕栎上門探望病號。
“下車。”
裴溯把車熄火,看了眼副駕的裴輕栎。
裴輕栎有一搭沒一搭地摳着安全帶,還在猶豫,“哥,我跟他相親之後,還是覺得有點不合适。”
“哪裏不合适?前幾天不是跟你說過一次嗎?蔣頌眠我也見過幾次,不抽煙不酗酒不約炮,這個圈子裏公認的三好男人,主要是這個人人品不錯,一看就知道是個有素質三觀正的人。”
翻譯一下就是:蔣頌眠是個好人。
裴輕栎撇撇嘴,回答:“我就是不喜歡他的性格,他太一本正經了,醒紅酒少一分鐘都不行,牛排還吃全熟的,說吃不熟的東西對胃不好。”
他掰着手指頭數蔣頌眠的“罪證”。
“他自己要全熟的也就罷了,還非要我也吃全熟的,這麽一板一眼的人,我跟他過不下去,他以後肯定要管着我,一點自由都沒有的。”
過不下去的蔣頌眠正在想着裴輕栎手沖。
他也覺得這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了,上輩子他一直是彬彬有禮的樣子,什麽霸總常用手段——強取豪奪,生米煮成熟飯,統統沒敢用,循規蹈矩追裴輕栎追了一年多,愣是沒追上。
結果因為執念太深,死後直接重開一波。
蔣頌眠咬牙沖出來。
——這輩子誰再裝誰他媽就是王八蛋!
他蔣頌眠也是要吃肉的。
裴輕栎提着大大小小的禮品盒按響別墅的門鈴時,蔣頌眠剛沖完澡,頭上換了幹淨的紗布,半藏在門後的臉蒼白無力。
看見裴輕栎,他勾起那張輕佻的唇,虛弱一笑,“栎栎,你來看我了?”
裴輕栎禮貌笑笑,一把将裴溯從門口拽出來,“是的蔣先生,我跟哥哥來看你。”
蔣頌眠沖裴溯點頭示意,“大舅哥。”
裴輕栎:“……”
裴溯:“……”
一句“大舅哥”好像練了千百遍似的順口。
“蔣頌眠……我們好像還沒有……”裴輕栎艱難開口,他們還沒有在一起,叫什麽大舅哥?
還有,別叫得那麽親密好嗎?這人哪來的自信?裴輕栎真想把東西丢到蔣頌眠臉上轉身就走。
“咳。”裴溯突然咳嗽一聲,湊到裴輕栎耳邊,“別着急拒絕,蔣頌眠這條件全北京城挑不出第二個,他喜歡你,你就先當普通朋友相處一下,成不成以後再說。”
裴輕栎小聲吐槽:“有那時間還不如去看拉力賽……”
“看什麽?”
“沒事,處處看。”
說實在的,裴輕栎有點怕他哥,他哥一個眼神過來,他什麽都不敢說。
但裴輕栎做不到他哥那麽圓滑,悶悶不樂地進門,坐在沙發裏摳抱枕玩。
裴溯年紀大,這種場合游刃有餘,先是問了問蔣頌眠的傷,又擅自幫裴輕栎表達了一下關心,最後兩個男人聊到了生意上。
裴輕栎聽不懂,開始在屋裏瞎逛。
北京城這幾年都在傳蔣家是京城首富,但蔣家從沒承認過,這麽一看,蔣家就算夠不上首富,也差不多是個二富三富。
每一處生活痕跡都盡顯奢靡,是連裴輕栎這樣從小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人都咂舌的程度,碗是鑲金邊的,筷子是玉做的,就連安全套——
裴輕栎:“???”
安全套?
只見開放碗櫃裏擺着幾十盒安全套,不同品牌不同包裝,把半邊碗櫃都擺得滿滿當當。
裴輕栎以為自己看錯了,這或許不是安全套,而是什麽佐料之類的東西,他随手摸出一盒看了眼。
【超薄air迷情大號三只裝】。
【草莓味】。
家裏有安全套這很正常,他哥房間裏随處可見這玩意兒,但裴輕栎還是頭一次見把安全套擺在碗櫃裏的,還一擺就是幾十盒。
蔣頌眠是不是有什麽大病?
腦震蕩需要安全套包紮?
“小栎?”是裴溯的聲音,“去哪了?”
裴輕栎吓了一跳,手一抖,“草莓味”一下掉進垃圾桶裏。
“在、在呢!來了,要走了嗎?”裴輕栎從廚房跑出來,看見蔣頌眠跟裴溯站在玄關處。
“嗯,咱們走吧,讓蔣頌眠休息一下。”
裴輕栎輕呼一口氣,終于可以回家了,他套上自己的寶藍色羽絨服,跟在裴溯身後往外走。
“稍等。”蔣頌眠突然抓住裴輕栎的手腕,話卻是對着裴溯說的,“我想跟栎栎單獨聊聊,可以嗎,大舅哥?”
一句大舅哥,裴溯直接把裴輕栎推了回去,順手關上門。
裴輕栎仰頭看着靠在牆上的蔣頌眠。
蔣頌眠有一米九多,裴輕栎連一米八都不到,氣勢上就輸了一大截。
“什麽事?”裴輕栎板起臉,別是蔣頌眠又想起什麽事要對他說教吧?
蔣頌眠緩緩勾起嘴角,顯得有些不正經。
裴輕栎看得臉有點熱,平心而論,蔣頌眠顏好腿長有胸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他的天菜,如果蔣頌眠沒有這麽假正經的話,說不定他真的會答應在一起試試。
蔣頌眠一眼就看穿裴輕栎心裏在想什麽,上輩子這個時候,他把人送到車上,親自開車門親自關車門,卻連手都沒敢碰一下。
現在不一樣了,他不僅要牽裴輕栎的手,還要做些別的。
蔣頌眠握緊裴輕栎的手腕不叫人亂動,身子由斜倚在牆上的姿勢變成前傾,裴輕栎躲了一下,沒能躲開,最後還是被蔣頌眠追上。
蔣頌眠的腦袋朝右邊微微一錯,精準吻上裴輕栎的唇,但只親了一下,就被裴輕栎躲開。
“你幹什麽?”裴輕栎頭死死往後仰着,漂亮的杏眼裏盛滿怒氣。
“接吻。”蔣頌眠雖然笑着,但語氣特別……特別……
……
“變态!”裴輕栎罵了一聲,給自己系好安全帶。
“什麽?”裴溯沒聽清,轉頭問他。
裴輕栎沒回話,腦袋一歪,沖着車窗外。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裴溯只能看見一個紅色的後腦勺,但他知道裴輕栎這會兒腮幫子指定鼓着,像只河豚。
他搖搖頭,啓動車子,跟出來送別的蔣頌眠打了聲招呼,緩緩駛出高檔小區。
駛上高架後,裴溯抽空看了眼副駕上的人,腮幫子下去了,但臉還通紅,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們說什麽了?”
裴輕栎有個小動作,他發呆時緊張時都喜歡用食指摳東西,為了這個小愛好,還特意把右手食指的指甲留長了些,這樣不磨指肚。
抓着安全帶摳了一會兒,裴輕栎自己想不明白,只好求助于他哥,“哥,蔣頌眠他……他強吻我。”
“嗤——”裴溯沒給面子,直接笑了出來。
裴輕栎:“……你什麽意思?”
“你說蔣頌眠強吻你?”裴溯說完又哈哈笑了幾聲。
“就算被蔣頌眠碰見你跟別人上床,他也能面不改色幫你們關好門你信不信?”
裴輕栎:“……”
如果是前幾天相親桌上的蔣頌眠,裴輕栎是信的,他甚至覺得蔣頌眠關好門之後還會守在門口不讓別人打擾。
“你愛信不信,我現在很煩,他都沒經過我同意就親我,這什麽人啊?”雖然這樣說着,可裴輕栎不止臉通紅,心跳也開始漸漸加速。
說是強吻,其實就是嘴皮子碰了一下,裴輕栎覺得蔣頌眠雖然不正經,但好在那張臉還看得過去。
沒談過戀愛的小男生對美好的戀情總是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牽手,接吻,擁抱,甚至是coitus……
眼界極高的裴小公子長這麽大沒看上過什麽人,在他的幻想中,他未來的伴侶會是一個跟他靈魂契合的人。
不說有百分百相同的愛好,但性格總要合适吧,他對蔣頌眠是有那麽幾分好感,但他心裏也清楚跟蔣頌眠這種老古董絕對合不來。
老古董蔣頌眠送走裴輕栎之後,在玄關站了很久,他在細細回憶剛才那個一觸即分的吻。
裴輕栎長得非常漂亮,是那種任誰一眼看過去都下意識覺得他不太聰明的漂亮。
一個男生偏偏生了雙圓杏眼,染了紅發之後顯得皮膚更加白皙,生氣時習慣瞪着眼鼓着嘴,嘴唇也薄,拿叉子蹭一下都會蹭個口子出來。
蔣頌眠不知道裴輕栎是怎麽長成這副模樣的,但他知道自己就是陷進這個名為裴輕栎的漩渦裏再也爬不出來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低頭輕笑一聲。
也不知道人現在氣成什麽樣。
蔣頌眠口幹舌燥,鑽進廚房,拿了瓶冰水灌進一半,餘光一瞥,一盒粉色的套子正安安靜靜躺在垃圾桶裏。
他嘴角的笑意加深,沒管垃圾桶裏的套子,而是把碗櫃裏的那些一一拿出來看了一遍。
全是草莓味。
草莓味,裴輕栎最喜歡的口味。
蔣頌眠動了動手指頭,往自己褲兜裏摸了一把,空的。
突然很想抽煙。
他冒着雪,去小區門口買了包勁兒最大的長白山,借了老板的火點上,熟練地抽起來。
許是他頭上的紗布寫着“我有故事”,老板也點了根煙,吐出一口,沖他揚了揚頭,一副過來人的語氣。
“怎麽了兄弟?有什麽不痛快的事,說出來哥幫你排解排解。”
蔣頌眠掀起眼皮,隔着缭繞的煙霧與老板對視。
然後他說:“我老婆太可愛了,個子又高,身材又好,雙眼皮大眼睛,笑起來像朵花兒似的,我他媽的愛死他了。”
老板:“……”
老板還在等下文,例如我老婆太可愛了但她跟別人睡了所以我跟奸夫打了一架這種狗血橋段。
但蔣頌眠抽完一根煙就走了,走時不忘順了老板的打火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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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頌眠備忘錄第①條:裴輕栎喜歡草莓味的一切
這篇比較慢熱,因為有一個大大大大伏筆會在後面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