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起睡
溫恒不是傻子,他看得出白何動作裏的調戲意味,所以他生氣了。臉上先是羞怯的紅,繼而便變成羞惱的紫。
白仙君見勢不妙,忙拉起阿池的手,“咱們往別處逛去。”
溫恒不能将兒子撇下,只得跟上。一路上白何言笑晏晏,千哄萬哄,總算使得氣氛緩和了些。
溫恒也想明白了,他一介凡人,同神仙置氣沒什麽意思。反正白何遲早就要走的,再忍耐幾日也就是了。更何況,白何今天還幫他掙了不少銀子——溫恒不是那種不為五鬥米折腰的志士,在銀錢面前,稍稍低頭對他而言并不困難。
白何對待這個闊別了三年的兒子倒真可謂盡心盡力,但凡阿池想要什麽,他無不慷慨解囊。反倒是阿池囿于他是“表叔”,态度總是不減拘謹,雖然很高興能夠暢意,卻時時不忘觀察溫恒的臉色:要是阿爹不滿意,他大概就不買了。
溫恒怎可能當着阿池的面拆仙君的臺,況且仙君也是真心的為阿池好,就算有什麽做得不妥的地方,日後也可以慢慢改進。溫恒只能錦上添花,不能火上澆油。
見父親難得的寬縱,小團子也便高高興興的揪着白何的衣襟,兩人在人群裏穿梭來去,好不熱鬧。
忙碌了一天,回來時阿池便累得趴在白何背上睡着了,溫恒手裏則拎着糖人、走馬燈、竹葉編的蛐蛐籠子等各色小玩意兒,走在兩人邊上。
今夜是個陰沉的夜,天上挂着幾顆疏淡的星,寥寥照着,并不能帶給人多少光亮。
白何看着小秀才清秀的側影,總覺得這樣沉默也不是辦法,只能沒話裏也找出些話來說,“以後售賣字畫的事,你不必尋那常雲起合作了,我會幫你的。”
小秀才沒頭沒腦的接了一句,“你總是要走的。”
別的沒見他放在心上,偏偏這一句記得格外清楚,好像巴不得他趕快離了眼前似的。白仙君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道:“那還早着呢,再不濟,我也可以教你。”
雖然繪畫一事頗要天分,以溫恒的聰穎,大約也能模拟個三成,做做小本生意是盡夠了。再者,白何也想趁此機會與他增進些交流——多年不見,兩人之間究竟是隔閡的。
雖然從前也談不上相熟,不過是經歷了一樁露水姻緣而已。
溫恒稍稍滞後一步,掏出手絹給阿池揩了揩嘴角的唾涎。小東西不知做了什麽稀奇古怪的夢,口水拖得長長的,都洇到仙君背上了。
“你要是不嫌棄,回去我揀一套幹淨衣裳給你換上。”溫恒有些抱歉的說道。
白何卻擺擺手,“不用,我自會處理。”
溫恒瞅着他那身幹淨如雪的長衣,心裏暗暗的納了悶:看來看去,白何總是這副裝扮,是神仙都懶得換衣裳呢?還是備有許多件相同式樣的,日日更替,只是瞧不大出來?
這種事溫恒也不好細問,只能在心底自個兒瞎猜蒙罷了。
回去之後,溫恒就往竈裏添柴生火,準備熱水洗漱。
仙君在竈房門前溜達幾回,躊躇着要不要找個借口進去偷瞄一陣,幾番思量之後還是算了。
只上火不能消火,只怕最後反落得走火入魔的下場。
白何依舊在客房裏睡,溫恒則帶着阿池睡在一處。他有點想不通,白何明明說要帶走孩子,看起來倒是不慌不忙的,也不着急,難道等着阿池自己撲到他懷中去嗎?這未免太艱難也費時了。
睡至半夜,原本在床上躺的好好的白仙君便被一陣炸雷驚醒。原本沒什麽稀奇,黃昏時他掐指念訣,已經算出會有一場大雷雨,春雷陣陣,本來也是天道常理。
不過間壁傳來的啼哭聲就讓他難以入眠了。
難不成是阿池出了什麽事,溫恒哄不住孩子了?白何越想越是焦心如渴,索性披衣起身,敲響了溫恒的房門。
溫恒見了他倒有些窘迫,“吵着你了嗎?”
白何搖搖頭,看向他手中的小毛團。果然是阿池在哭,仰面朝天躺在溫恒懷裏,手腳緊緊抓住父親的衣裳,小鼻子哭得一抽一抽的,糯米糍一樣鼓鼓的臉頰也憋紅了。
溫恒臉上顯出沒奈何來,“這孩子天生就怕打雷,明明平時膽子都不小,一聽到雷聲就跟見了鬼似的,誰也睡不好。”
“小孩子總是如此,或許大些便漸漸好了。”白何笑着,目光瞥到小秀才身上,溫恒的中衣被阿池揪得脫了相,松松垮垮垂着,露出小半截精致的鎖骨與白皙嫩滑的肩膀。
白何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上前道:“我來替你哄吧。”
若這樣熬下去,溫恒明日怕沒精神,如何應付那些頑劣的學童。
溫恒自己也覺得有些手酸,只好将阿池交給他。說也奇怪,阿池對他素來不怎麽親近,如今在他懷中卻漸漸安靜下來,打嗝聲也停止了。
興許是白何身上那股清淡香氣的作用。溫恒本來沒注意,如今湊近了,才發覺白何身上的香氣與阿池竟如出一轍,只是更加幽微清遠。
這下,溫恒對于白何妄稱人父之事,便再無異議了。不過他自稱仙君下凡還是很值得商榷的,至少溫恒就沒從他身上感受到多少仙氣。
這仙人的脾氣比凡人還難應付,捉摸不透。
他喃喃道:“不會真是妖怪托生吧……”聽說只有妖怪才懼怕雷劫的,因為會打回原形。
聲音雖小,白何卻敏感的聽見了,立刻豎起兩道劍眉,“你說什麽?”
溫恒想起他最忌諱自己與妖怪相提并論,覺得有失身份,足可見這仙君傲氣得很,因忙辯道:“沒什麽,我瞧着快要下雨了。”
話音才落,窗外便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打在濃密的槐樹葉上,意外的有一種舒緩的節奏感。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這一場春雨絕對不是壞事。
而雷聲亦漸漸平息了,只在遙遠的天際,能夠窺見一兩道閃爍的電光。
溫恒低眸,見阿池的兩眼已經阖上,輕輕打起呼嚕來,因讪讪說道:“不早了,你且回去休息吧。”
白何難得登堂入室一回,私心裏死乞白賴也不肯走,不過嘴裏用的仍是堂堂正正的借口,“我不要緊,便熬一夜也沒什麽,若阿池半夜裏再醒來,你又該怎麽辦呢?”
因順勢躺了下去,“你安心睡吧,孩子有我照顧就行了。”
面對這樣的溫存體貼,溫恒也沒法說出拒絕的話,反正白何是阿池真正的父親,孩子遲早得交由他帶的。
小秀才默默地思量片刻,将身子往外挪了挪,給白何騰出空間來。他自己則側轉身量,面朝着另一頭的牆壁睡去。
雨聲潺潺,似春意闌珊。
白何靜默的躺着,心裏卻仿佛有一股火燒着,引起難言的激動與渴念,連春雨都澆不熄。候溫恒睡熟,他方大着膽子,将人輕輕扳過來,面朝着自己,肩臂貼着肩臂。
黑暗裏看不清對方的面容,白何直覺那是明淨滋潤的一張臉。小秀才也不知喝什麽水長大的,皮膚格外的好,幼滑細致,比起孩童也不遑多讓呢。
猶豫了一下後,白何終是将兩片唇輕輕湊上去,未免将人驚醒,又迅速收了回來。僅僅是剎那間的碰觸,那滋味卻和他想象中同樣美好。不難想象,若兩人有機會重溫舊夢,必定也會是非常驚人的體驗。
白仙君心滿意足的側卧在床,一手抱着兒子,一手卻淺淺搭在溫恒肩上,看似不經意實則充滿心機。
這一夜他睡得格外好,以致于睡過頭了。
次早醒來,已經雨收雲散,明亮的太陽光皇皇的照進窗棂裏。溫恒陡然睜開眼,就看到一家三口死蛇爛鳝般倒在床上,一個個困得和豬仔般。
怎麽睡得這樣沉?溫恒皺了皺眉,正要起來,卻發覺肩膀硌得慌,原來是白何的一條手臂被他給壓住了,兩人之間還隔着孩子呢,難為他怎麽伸如此長的。
溫恒倒也沒多心,只覺得神仙也睡沒睡相,随意得很,可知人類對于天界的想象多麽虛妄。
他費力将那只胳膊抽出,誰知白何就被他弄醒了,揉着眼眶道:“什麽時辰了?”
他還好意思問呢,要不是他昨夜非要留在這裏,溫恒也不會一反常态起了懶覺。不過他也覺得奇怪,就算明知道白何是個好神仙,不會害他們,可自己卻連一點戒備心都沒有,這也太不正常了。
無暇多想,溫恒立刻便要着襪下床,只簡單的答了一句,“我怕是趕不及,等會兒你幫忙阿池梳頭洗臉吧。”
雖然是簡單粗暴的吩咐,仙君心裏卻樂開了花,這說明小秀才不再拿他當外人看,是好事兒。
溫恒想起阿池還沒用早飯,正琢磨要不要送他到隔壁大娘那裏将就一頓,就聽到房門霍地被人推開,是常雲起快活而爽朗的聲音,“溫賢弟,愚兄貿然造訪,沒打擾你們吧?”
等看清眼前的景象,常雲起就好像吞了一只蒼蠅般,再笑不出來。他望着床榻上的兩個大人一個小子,目瞪口呆說不出話。
仙君的臉上卻是從容不迫,他淡淡望着來人,“這位仁兄,私闖民宅乃是重罪,進來之前,先敲門不是基本的禮數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白仙君:感謝雷公電母,以後多打幾場雷吧,這樣我就能和我家那口子多多親近了~
阿池:m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