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罪魁

溫恒本不待将傷口展露人前,就是怕事情鬧大,如今白何問起,他只能支支吾吾道:“沒什麽……不小心撞到柱子上了。”

“胡說!”他真是不會撒謊的,仙君一眼就看出來了,“你又不是小孩子,走路還能沒長眼睛?究竟是誰欺侮了你,你告訴我,我替你出氣去。”

白何這話說起來很有幾分慷慨激昂的意味,他的确也是這麽想的。

溫恒拗不過他,只好老老實實的将真相道來。原是幾個孩童頑劣,課堂上不守規矩,溫恒讓他們背書背不出來,反而出言頂撞,溫恒一氣之下,便用戒尺打了他們手板。誰知這幾個頑童記仇得很,下學之後,趁他不備,用石子砸傷了他。

學生不敬師長,本來也是很常見的事。

白何聽了不由大怒,“小王八羔子簡直混賬,天地君親師的道理都不懂得,如何欺壓到你頭上來了?”

其實他私心裏已經把溫恒算作他的人,誰要是欺負小秀才,無疑便是同他過不去。

溫恒吃驚的瞪大眼,沒想到看起來斯文有禮的仙君居然也有口出髒話的時候。他不禁讪讪的道:“算了,不過是些小事。”

白何卻斷然道:“不成,怎麽能就這樣饒過他們,我非得找他們算賬去。”

溫恒見勸不住他,反而生氣了,“你好歹是個神仙,與孩子怄氣算什麽本事?”

他扯了扯白何的衣袖,軟語道:“好了,受傷的是我,又不是你。我都不生氣,你又何必多管閑事。”

正因為傷在溫恒身上白何才越發不能忍呢,要知他有仙法護體,稍稍受點磋磨也沒什麽。小秀才卻生得皮肉嬌嫩,這一下也不知何時才能好。

不過見溫恒态度泛泛,只想息事寧人,白何問不出罪魁禍首也沒法子。

額頭那一塊終是觸目,白何暗暗咬牙,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家裏有沒有藥酒,我來給你擦一擦。”

“有的。”溫恒伸手,朝房裏一指,“就在那紅木抽屜裏面。”

白何進去尋了來,見是一個玉白的小瓷瓶,揭蓋嗅了嗅,酒氣芳烈蒸騰,因倒出些在手心裏,往溫恒額上抹去。

藥酒的強烈氣味也沒能掩蓋仙君身上的淡淡荷香,恍惚間令人心猿意馬。溫恒略有些不自在,“我自己來罷。”

“別動。”白何按着他的肩膀不許他起身,依舊繼續手上的動作。

他揉捏的動作雖是輕緩,那傷處有些破損,卻是微微的刺痛。溫恒不由呲的一聲。

白何停下手,“疼麽?”

“不算很疼。”溫恒連忙搖頭。

明明生着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偏偏喜歡假充大老爺們,這人的性子也頗有意思。白何笑了笑,将手上的動作放得更輕,只用指腹稍稍塗抹。

經了藥酒的潤飾,那紅腫總算消退了些,看去不那麽駭人了。

趁着白何将東西放好,溫恒又央他道:“你去幫我把枕下那方巾取來。”

原是要戴在頭上,稍稍遮擋面容,免得被阿池瞧見,吓唬孩子。

都什麽時候了,還只顧為別人着想。白何嘟囔着,到底還是将東西遞給他,一面硬邦邦的道:“等會兒你別進廚房了,我來做飯。”

溫恒哂道:“你做的東西能入口嗎?就算我吃得下,阿池也沒胃口。”

仙君不免有些氣悶,早知如此,下凡之前就該多練練廚藝才是——不過他一朵吸風飲露的花,從不食五谷雜糧,倒是難有練手的機會。

溫恒對着鏡子,小心的将方巾戴好,那一塊傷處便瞧不大出來,愈顯得俊眼修眉,清癯秀逸。

仙君看得微微出神,直至溫恒扭過頭來,問道:“如何?”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态,輕咳了咳,正色道:“甚好。”

用晚膳的時候,阿池不禁對父親頻頻注目,小孩子的好奇心終是免不了的。多虧白何在一邊打下手,幾次幫忙遮掩,這才沒有走漏消息。

将阿池洗漱了抱上床,溫恒便發起愁來,他這副模樣不便讓兒子瞧見,晚上若和阿池一道睡,那孩子夢裏極不安穩,手腳磕着碰着,萬一撞着傷處,自己吃痛叫出來,該如何是好?

白何看出他的煩惱,自告奮勇的道:“今晚你睡我那張床,我和阿池一起睡罷,免得擾你。”

“使得嗎?”溫恒有些遲疑。小孩子可是不好哄的,他怕仙君應付不過來。

白何拍着強健的胸膛,打包票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這樣安排也是唯一的辦法,溫恒不得已,只得告訴阿池,他身上有些不舒坦,今晚須獨自歇息。

幸好阿池是個懂事的,也沒哭着鬧着要父親陪他,而是乖乖的點了點頭。

溫恒收拾了東西,穿着一身薄薄寝衣來到白何所住的客房裏,只見屋舍清潔,一塵不染,可見仙君平時很注重打理。

愛幹淨的人誰都喜歡,溫恒身為東道主,對這位客人的印象分又多了幾分。

靜靜地躺在床褥上,枕畔萦繞的香氣不絕,恍惚間,溫恒想到了雷雨那夜被仙君抱着的光景,耳根不由得微微發熱。

越是不要想,腦子裏反而混亂得越厲害。直到半夜,溫恒也未能睡熟,遂悄悄披衣起身,沿着走廊來到後廂房,輕輕推門一瞧,只見大的那個睡得安安穩穩,小的那個盡管姿勢七歪八扭,肩膀卻被白何的胳膊肘牢牢堵着,免得他掉往床底去。

果然神仙就是厲害,連照顧孩子也頗有一套呢。溫恒不禁微笑起來,打了個呵欠,慢慢的回房。

時日漸漸過去,溫恒額上的傷處漸漸痊愈,而常雲起所說的那間鋪子也真個開起來了。他自己貴人事忙,少有餘暇,便拜托了溫恒常往照料。此外,半月裏總有三五回,常雲起也會親自過去,或是幫忙查驗賬目,或是洽談幾筆生意,可見他并非全然不用心。

溫恒當了數年的教書先生,于生意上一竅不通,初初接觸,自然頗覺吃力,還好白何常來指導提點——他自己的心思卻不在鋪子上頭,只為嚴防死守,以免心思單純的小秀才被奸人拐騙了去。

這一日溫恒在櫃臺查看字畫,鑒定珍寶齋送來的那幾幅前朝孤品是否真跡,就看到一個身量胖大的婦人姍姍進門,手裏還牽着孩子。

白何立時鬼魅一般的飄出,上前招徕客人,他皮相絕佳,是這鋪子的活招牌,溫恒覺得不用白不用。

婦人的身家看來極闊綽,張口便是要一套太湖出産的青石硯。白何應了聲,正要吩咐人往裏頭找尋,就見小秀才容色微變,看向那對顧客竟有些惶惶不安。

略一思忖,白仙君就明白過來,眸子微微眯起——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罪魁禍首竟自己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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