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看病
溫恒一時也是糊塗了,從小阿池就身子頗健,也不像一般幼年的孩童那樣體弱多病,動不動就頭疼腦熱。他還以為這娃兒是個妖精變的呢,哪知道到外頭逛了一陣就病倒了,不知是否着了風寒。
這會子,溫恒倒有些隐隐的怨怪起常雲起來,若非他多事,何至于如此。
眼見着白何緊蹙着眉,忙着為兒子切脈,又翻開舌苔驗看,溫恒這才驀地想起,急忙道:“你不是仙君麽,可有什麽法門療治?”
常聽人說妖法害人,仙法治病,白何該多少會一點才是。
白何瞅他一眼,遲疑道:“能倒是能,就不知阿池能否經受得住。”
他望着懷中的孩童,若是別人,試了也就試了,可如果阿池出了岔子,不止是他,恐怕溫恒亦經受不住這番打擊。
溫恒眼看孩子的臉頰燒得通紅,終是咬了咬牙,“試一試。”
這荒村野領的也沒個大夫,來去鎮上得有十幾年路,只怕捱不到那時。
白何無奈,亦知曉溫恒心中的迫切,只得将阿池身上的單衣掀開,左臂環着,右掌則緩緩貼在他背上。
一股蒸騰的白氣從皮肉上冒出。
阿池的臉色似乎好轉了些,随即卻變得更加嚴重,劇烈咳嗽起來。白何忙抽回掌,阿池這才平了氣息。
果然經受不住。
溫恒這會兒也顧不得許多,踏着木屐便向門外跑去,白何忙喝道:“你去哪兒?”
“我帶他去鎮上看病。”溫恒頭也不回的道。
“你瘋了?就這樣出去?”白何厲聲拽住他,見小秀才一副無頭蒼蠅的模樣,心裏也自軟了,按着他的肩膀柔聲道,“別擔心,我有辦法。”
但聞一陣輕輕哨聲,白澤白青兩位侍者從夜色中走出來,“仙君有何吩咐?”
“速速為本座準備一輛馬車。”白何沉聲道。
兩人應聲接下,沒一會兒,破舊的院落中就出現了一駕嶄新的車馬。
溫恒錯愕之下,甚至忘了詢問那兩人的來歷,只身不由主的被白何拎上馬車。
白何見他一心撲在孩子身上,緊張得仿佛天要塌了一般,不禁勸道:“放心,想必不是什麽疑難雜症,總能醫好的。”
阿池身上到底有他的一半血統,不似凡人骨肉一般嬌弱,些許小病還不足以致命。
心急火燎的溫恒自然是體會不到這一點的,狠狠瞪着白何,“好歹他也是你兒子,你就一點都不關心?”
白何簡直啼笑皆非,這是遷怒到他頭上來了?不過溫恒一向好脾氣,這樣出言責罵他,倒好似民間夫妻吵架一般。
溫恒見他不但不惱,反而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自己且臊了,忙低下頭,給阿池喂了一勺姜湯。
紅糖姜湯是出門之前在罐中煨好的,還是溫熱,不過瞧阿池病恹恹的模樣,怕是也喝不下去。溫恒只得用棉花骨朵兒蘸了姜糖水,輕輕往他唇上塗抹滋潤,因為高熱的緣故,小團子的嘴唇都有些幹枯皲裂,溫恒看了着實心疼。
白何那兩位侍者不知從哪弄來的馬車,仿佛比一般的車駕格外迅速一些,倏忽之間已經越過石橋來到鎮上。
到了最近的一家醫館,溫恒急忙抱着孩子下車,定睛一瞧,醫館的大門卻緊緊閉着,門口兩盞紙糊的燈籠在風中搖晃,不知裏頭有無人值夜。
上前拉着銅環叩了幾聲,只是無人答應,溫恒正一籌莫展,白何卻無很好耐心,徑直上前用力将門撞開,一個胡子都花白了的老仆人正躺在堂中打盹呢。
恍惚還以為有賊盜闖入,那仆人倉促起身,亂着四下環顧,“誰?”
仿佛要與來人厮殺一番才肯罷休。
溫恒這會兒也懶得糾結禮數的問題了,上前施了一禮便問道:“老先生,不知趙大夫可在此處?”
老仆人張了張嘴,本想說趙大夫已經離去,請他們莫來攪擾,直至看到白何手上一顆明晃晃的銀錠,他的眼睛卻直了。
這種時候,還是錢最好說話。
白何恭謹的道:“雖是深夜不便打擾,但規矩也不外乎人情,還請您行個方便。當然,診金還是另算的。”
亦即是說,這錠銀子可以悉數落在他自己的荷包裏,老仆人忙接過去,放在嘴裏啃了啃,險些将牙都崩掉,可知不會有假。
他立刻擠出一副笑模樣,“無妨,無妨,快請進來。”
趙大夫的确還在熟睡中,被叫醒了頗有不耐,但醫者父母心,有病也不可能不看。何況,白何出的酬勞的确豐厚。
這位趙大夫價錢雖貴,醫術倒真是信得過的。好在經他診治,說小童并無異樣,只是着了些風寒罷了。
溫恒這才舒了一口氣。想着阿池從未出現這樣症候,他一時才慌了神,既然只是普通的傷風受涼,事情倒容易多了。
趙大夫連夜開了方子,命人去隔壁的千金堂裏抓藥,就在醫館的小院子裏将藥煎了。一碗熱湯下肚,阿池的臉色看着便紅潤了些。
溫恒摸摸孩子身上,見一背心的汗,忙替他将小襖裹緊,免得病上加病。
回去的路上,馬車內的氣氛便異樣沉默。阿池發了汗,兩眼緊閉着已經睡着,溫恒亦不做聲,不知是怕吵醒孩子,還是覺得與白何沒多少共同話題可言。
白何倚在座上閉目養神,嘴裏卻輕輕說道:“以後再有這樣的事,只管過來尋我,我會幫你解決的。”
這是仙君的一種保證。
溫恒瞅着他溫潤如玉的側臉,心裏驀地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也許白何說的話也不一定可靠,他總歸是要走的,但此刻溫恒卻很願意相信。至少他眼前的這個人實實在在存在,并且總能在自己需要幫助的時候提供支援。
想到那會兒出門時,自己對白何簡單粗暴的态度,簡直不近人情,溫恒的态度便有些愧怍,微微紅了臉道:“方才我是太過着急,并非故意要吼你的,你別放在心上。”
“我知道,我怎麽會怪你呢?”白何的聲音格外和悅,似乎故意誘人淪陷一般。他悄悄睜開眼,見小秀才面上似有些局促不安,遂從袖子底下握住他的手,道:“放心,阿池的病很快就會好的,咱們的孩子可沒那般嬌弱。”
這回溫恒并沒将他推開,只是靜靜地任由他握着,也許是因仙君的掌心格外溫暖,令人舍不得放開。
許久以來,他與阿池相依度日,從未從外人身上汲取過這種溫暖。
回去之後,溫恒将兒子解去小衣,小心的放到床上蓋好被,自己則蹑手蹑腳的到竈房中燒了一大鍋水,準備再洗個澡清爽一下。
經過這半夜的忙亂,他的中衣亦汗濕了,黏在脊背上膩膩的老不舒服。
正欲将帳鈎挂上,白何冷不丁出現在他身後,“我來幫你吧。”
溫恒險些被仙君唬了一跳,因他正在解衣裳,倒是未提防有人過來。
稍稍遮擋住前襟,溫恒略帶些尴尬的道:“你怎麽還沒睡?”
“睡不着。”白何回答得很是坦白。“鬧了半夜,誰還有心思睡覺?”
溫恒無法,按說他與白何同為男子,彼此是無須避諱的。只是兩人的關系說遠不遠,說近,卻又不那麽近,恍惚間總有些暧昧的氣息流動,他都不知是自己的錯覺使然,還是仙君的确有這層意思。
背轉着身寬下外衣,溫恒迅速地跨坐到木桶裏,盡管白何神色自如,并沒有多少偷看的意圖,溫恒眼下還是被水汽蒸騰出紅暈來。
真的很不自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