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3

嚴英這個月北上頻繁,他的投行公司總部在首都,随着春節将至,需要例行拜訪發審委委員,确保關系活絡,為日後行方便。至此,韓思農想與他碰頭都沒機會。

雖然自己拜托嚴英助一臂之力,但究竟能不能成功,依然是未知數。更何況,韓思農明白,擋人財路,無異于在為自己招麻煩……一旦對方反撲,那就有斷自己生路的後患。

蘇素最近積極聯系他,撺掇他去相親。大約是春節臨近關系,所有在外地的單身男女們一窩蜂返鄉,這下子為未婚子女焦慮的父母們,總算能逮着機會攢局推銷兒女,各個張羅得不亦悅乎。

蘇素在電話裏數落韓思農,你別以為你以後可以當個什麽上市公司領導就不得了了……

到時候年紀大了,孤家寡人的,再有錢有勢也不頂用,誰能享受到你這些玩意啊!

韓思農握着手機,無奈辯解,媽,我條件好了的話,你和爸不就可以享受嗎?

蘇素冷哼一聲,算了吧,我和你爸還需要你來貼嗎?

韓思農不吭聲了,有想要掐線的沖動。

蘇素當然有這個自豪的資本。她家底厚實出身良好,當年一眼看中英氣的韓庭,非他不嫁。

可兩人家庭條件懸殊,結合遭受過不小阻力,一陣雞飛狗跳後,蘇素終于得償所願,嫁了這輩子最愛的男人。

韓庭雖然脾氣大,可的确愛妻愛子,可謂模範丈夫。随着韓庭的不斷升遷,風水輪流轉,旁人又反過來感慨,蘇素當年真有眼光。

蘇素不齒這種馬後炮,常對韓思農教育……要是有人現在否定你,別怕,咱們以後走着瞧,看誰到底能笑到最後。

結束與蘇素的通話,韓思農已經疲憊不堪。

小戴在外敲門,怯怯叫他。門開了一條縫,一雙骨碌骨碌的眼睛探進來。

“怎麽了?”韓思農捏着眉心問。

“韓總,您準備得怎麽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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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思農想也沒想,“什麽準備的怎麽樣?”

“我就知道您忘記了,年會啊!唱歌!”

韓思農擺擺手,“放心,不會讓你們丢價,你會議紀錄都謄好了嗎?”

小戴吐了吐舌頭,“馬上,下午給您!”

韓思農手指叩叩桌面,佯怒,“還不快去弄,盡量早點搞好!”

小戴退回工位的時候,恰好迎面碰見厲永奎。

“厲主任!”她向他打招呼。

厲永奎點點頭,微笑問:“韓總在嗎?”

“在的,在的。”

厲永奎進了辦公室,看見韓思農正立在窗邊,似乎在出神地思考什麽。

聽到身後有響動,韓思農緩緩轉身。

“想什麽呢?”厲永奎目露憂慮。

“沒什麽。”韓思農避開他的目光。

“對了……”厲永奎晃晃手中的牛皮文件袋,“你讓我幫你弄的東西,都在這兒呢,你現在要這個幹嘛?誰要簽代持協議?”

韓思農避重就輕,“以防萬一,說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厲永奎不疑有他,将文件袋拍在桌上,“收好了。”

“謝謝。”韓思農颔首。

“我……”厲永奎忽然遲疑。

“怎麽了?”

“今年是第一年,我春節得回去一趟。”

韓思農立時明白了他在說什麽。

“什麽時候走?”

“除夕之前吧。”

韓思農點點頭,“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就告訴我。”

厲永奎垂下眼睛,默了片刻,再擡起頭時,露出的是苦笑,“沒有了,人都走了,還能麻煩到誰呢。”

“小深。”韓思農柔聲叫他。

因為太溫柔了,像瘙癢一樣,落在他心上。細膩的癢意,令人酥麻。

“我沒事啊……”厲永奎抿抿唇,“你可別小題大做。”

韓思農不接話,瞳孔緩緩收緊。

“你要老實等我回來。”厲永奎走出辦公室前,丢下了這麽一句。

年會表演讓韓思農轟動全司。他在舞臺上準備的歌是《一路上有你》,也是他當年在W大的「成名之作」。

因為這首歌,他在大學那會兒被各路女孩們傳頌、瞻仰……如果要問那一屆的校園夢中情人是誰,提名韓思農,無人有異議。

厲永奎在臺下靜靜聆聽,遠遠看着他。恍然回到了過去。

韓思農。

寫進了許多女孩們初戀回憶的名字,包括他厲永奎的。

這是他們認識的第幾年了?

自十九歲開始,滿打滿算的第七年吧。

七年,有時像按了靜止鍵,有時像按了快進鍵。他們的位置還是沒有變換,韓思農在臺上,他在臺下。

韓思農往前跑一步,他就要拼命追上一步。盡管還是有許多遺憾,盡管韓思農從不對他允諾……但他和他仍然能在無人知曉的時刻相擁相吻,就足矣。

春節很快來臨,韓思農自然要回父母家團圓。

按照以往習慣,七大姑八大姨都會來韓家吃年夜飯。住家阿姨放假歸鄉,于是廚房裏忙活的身影變成了蘇素。

好在如今條件比以前好上許多,可以在酒店訂餐,年夜飯一下子就有了着落。

在歲歲高升的鞭炮聲中,又是一年過去。

捱到春節聯歡晚會結束,韓思農終于能去床上睡覺。

這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

他能清楚地意識到這是在夢中。他在床上沉睡,胸口沉重,呼吸不上來。沒多久,有一個聲音在他頭頂上方響起,貌似在叫他的名字。

韓庭,是韓庭在叫他。不知為何,口氣聽起來憤怒且不滿。緊接着,蘇素出現,站在他床邊,面容模糊,卻音色清晰地說,真不像話。

床鋪忽然在他身下消失,身體陷進一片潮水之中,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個人瞬間就被淹沒。

他幾乎是掙紮着醒來。

屋內很暗,遮光窗簾将日光隔絕在外。他撈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快中午,反常的是,沒人來叫他起床。

他心有餘悸地摸了一把臉。

走出卧室,家裏異常安靜,只有書房那邊,傳來了隐約說話聲。

“爸——媽——”韓思農喊了一嗓子。

蘇素先走出來的,韓庭黑着臉,緊随其後。

“起床了?”蘇素神色有些慌亂。

韓思農一怔,因為他發現蘇素眼角泛紅,好像哭過。

“媽,怎麽了?”

“啊?”蘇素裝傻,眼睛不自覺去瞟韓庭,嘴上說着,“餓不餓啊,看你太累,沒叫醒你。”

韓思農沒作聲,狐疑地看她。

韓庭這時突兀插話,對蘇素說:“你先去弄飯吧。”

蘇素應聲,逃似地紮進廚房。

韓思農愈發覺得氣氛詭異。

一家三口坐下來吃飯。沒吃幾口,韓思農的手機震了起來。

他翻開手機蓋,瞟了眼屏幕,猶豫了會兒,準備起身去自己房間接。

韓庭發現了他的意圖,“誰,誰的電話?”

“嗯?”韓思農不解。

“誰現在跟你打電話?”韓庭面色不虞。

韓思農敷衍,“同事。”

“男的女的?”問這話時,韓庭握筷子的手在暗暗使勁,青筋明顯暴起。

“男的。”韓思農奇怪,一個電話而已,怎麽韓庭搞得如臨大敵似的。

蘇素忽然喊了聲韓庭的名字,并朝他遞了個眼色。韓庭并未理會,命令韓思農,“你就在這裏接!”

韓思農不明所以,同時有些惱羞成怒。

“爸爸,我也有隐私的,有些話不适合在第三者面前讨論。”

“什麽話?你有什麽不要臉的話,不能當着我和你媽的面說!”韓庭怒視他道。

“什麽?”韓思農開始糊塗了,手機不再繼續震了。

“你別跟老子裝傻!你做了什麽惡心、不要臉的事情,你心知肚明!”

韓庭已經站起來,六十一的人了,體格依舊強健,生起氣來的模樣,俨若羅剎,令人不寒而栗。

“小思……”一直沒說話的蘇素突然開口,顫巍巍地問,“你老實告訴媽媽,你一直很反感相親,是為什麽?”

韓思農僅在一剎那就明白過來。

握在掌心的手機又震起來,不歇息。

是誰?

又是誰在暗中窺伺到秘密,不留情面地禀告給他的父母。

目的呢?

打垮他嗎?還是想摧毀他?

“我不是——”韓思農面無表情地回答。

手機還在堅持不懈地震,就像對面那個撥號的人一樣,不到黃河不死心。

不是什麽?

他到底在回答什麽?

不是同性戀、不是變态、不是被這社會所摒棄鄙夷的存在嗎?

“你最好不是!”韓庭握緊了拳頭,怒氣沖沖道。

蘇素怕丈夫太過激動,着急忙慌地去拽他胳膊,小聲道:“你別這麽兇好不好,我們都坐下來好好聊聊,把事情搞清楚。”

而後,蘇素轉向韓思農,面色痛苦地問:“他是誰,另外一個是誰?”

韓思農忽然像松了一口氣似的,低低笑起來,笑得血色全無,笑得身體搖搖欲墜。

韓庭和蘇素雙雙愣住,毫無頭緒地盯着兒子,忽覺一股涼氣從腳底蹿至天靈蓋。

“小思……”蘇素不忍。

韓思農終于停止了笑,擡起空洞的眼,問:“你們想打我罵我都可以……但我只有一個問題,是誰告訴你們的?”

厲永奎盯着手機發愣。

已經第三天了,為什麽韓思農不接他的電話,不回他的短信?

他伸出手,再次握緊手機。

不安,在心中抽絲剝繭,幻化成尖角,一點點兒頂破胸膛。他被破開,像失血過多似地開始麻痹。

他又撥去一個號。

對方很快接起來,聽見是他的聲音後,有些疑惑。

“韓總?他沒聯系我啊,他不是回家過年了嗎?”嚴英奇怪厲永奎怎麽會來電話打聽韓思農的去向。

“這樣啊……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厲永奎匆匆挂了電話。

他決定立刻動身。不管不顧,像以前的許多次一樣,去找到韓思農。

《一路上有你》張學友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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