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5

蘇素是在淩晨接到的電話,療養院告訴他韓思農出了些事。但電話那頭,語焉不詳,這讓蘇素不由心下一緊。

她和韓庭雙雙趕到時,韓思農正卧在病床上打點滴。

韓思農臉色瘆人,不僅僅是白,還泛着氣虛的蠟黃,原先能看見健康皮肉的地方,現在只剩下了一把骨頭。

這究竟是在做什麽孽啊。蘇素想,她不能原諒自己,可她又有什麽壞心呢……

只不過是希望孩子能像大多數普通人那般,擁有一個循規蹈矩、卻依然幸福的人生。

“媽——”韓思農睫毛顫顫,虛弱地睜開眼睛。

嗓子像破敗的風箱在拉,難聽且啞。

蘇素止不住淚流,如果不是韓庭扶着她,她恨不得當場昏厥。

“我可以聽話,按照你們的要求……”韓思農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麽半句。

夫妻倆一時沒反應過來,均是一怔。

“但你們能否滿足我一些願望呢?”韓思農扯起嘴角,努力堆出笑。

他怎麽能在這裏跌落,他怎麽能甘心做一只被待宰的羔羊,任人刀俎?!

他在腦海裏慎重推演,一些不太成形的籌劃漸漸浮出水面。他并不需要太急切,能往前推進一步,就是一步。

好像停頓了相當長的時間後,韓庭意外地第一個開口,“說吧。”

在這舉重若輕的「說吧」二個字後,韓思農終于能真心地笑出來。

厲永奎是在HR辦公室外,守到了韓思農。韓思農同父母談妥條件,不久,便從療養院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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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思農無端失蹤了近一月,向多人打聽,給出的一致答案是,被武之俣派遣到外地做封閉項目。

何項目需要如此保密?耀敏又不是國防企業,即使與國資企業有往來合作,但也不至于審慎到如此地步。

手機不接,郵件不回,彷佛從這世上蒸發一般。

結合韓思農之前的異樣,他不得不懷疑,這其中有貓膩。

他有過打算,兩周後,若韓思農依然杳無音訊,他決定采用極端手段——殺去他父母家,問個究竟。

“你怎麽——”

厲永奎本來有洶湧的诘問,卻在看見韓思農的一剎那,驟然閉塞。千言萬語跌進了深澗,只餘悚然。

這還是韓思農嗎?

他簡直不敢相認。

韓思農有這麽瘦過嗎?好似一陣風來,都可以将他刮倒。

他看起來異常憔悴、孱弱,光線淌在他身上,似乎都是種負重。

厲永奎只在電影裏見過人會有這副姿态

——這是屬于「劫後餘生」的人。

他不由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根本不知疼。

韓思農察覺到了他凝滞的視線,對他作口型,別在這裏。接着,韓思農朝他做了個幾不可查的手勢,去頂樓露臺。

厲永奎稍稍回神,順從地點了點頭。

韓思農辦完調職手續,就乘電梯往上。

武之俣大概是心中真的有愧,當韓思農提出職位變動申請時,不顧妻子的質疑,就擅自召開了股東大會,通過了這項調動。

更何況,明面上股東結構不發生改變,韓思農只不過去專心耕耘地産部門了,對他依然有益。

等待非典疫情過去後,耀敏必然要繼續沖擊IPO,他決定改變策略,借殼上市。

獲取利潤是沒有邊界的,即使要在灰色地帶行走,在強大的誘惑之下,無人能幸免。

厲永奎聽聞到身後的腳步聲,迫不及待轉身。

“怎麽回事,你為什麽——”

他問不出來下半句,因為在說話間,胸腔直泛酸,不知不覺,眼底竟然積攢了一圈水光。

“我沒事。”韓思農平淡地笑笑。

“不要撒謊了!你不覺得自己這種樣子很沒有說服力嗎?!”

厲永奎忽地拔高音調,他克制不了,面對這樣一個韓思農,該怎樣心平氣和。

韓思農走到露臺邊緣,背虛虛靠上去,午後陽光毫無保留地圈住了他。

“天氣真好啊。”韓思農感慨,不痛不癢。

厲永奎上前,想要去拽他,可韓思農輕巧地避開了接觸。厲永奎落空,簡直氣急敗壞,他正要開口,韓思農這時卻發了聲。

“幫我,我想要你幫我。”

“什麽——”厲永奎驀地愣住。

“小深,我需要你的幫助……”韓思農并沒有看他,揚起頭,盯着一洗如碧的天空道,“單打獨鬥,太難了,我希望你能陪我,熬過去。”

韓思農的神色在陽光下,微微變換。他還在看着藍天,好像在那上方,雲端的盡頭,有什麽目不轉睛、值得被長久注視的目标。

望着這樣的韓思農,熙囔、嘈雜、紛擾,倏忽變成了虛空,沒有什麽比此刻更重要了。厲永奎在心裏苦笑了一下。

這是從不示弱、從不輕易低頭的韓思農啊。

他有什麽理由拒絕呢?

厲永奎卸下了緊繃,肩膀緩緩塌陷,默了半晌後,問:“你可不可以先告訴我,這段時間到底去哪兒了?”

“好……”韓思農側頭,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生病了,小深,我去治病了。”

“什麽病?”

“說不清楚,但不是癌症。”韓思農聳聳肩,“別擔心,我不會死的。”

“治好了嗎?”

“現在還沒有根治的辦法……”韓思農說,“以後呢,誰都不知道這算不算病。”

厲永奎被韓思農繞得雲裏霧裏,只好轉移話題,“說吧,想要我怎麽幫你。”

韓思農抿了抿唇,“我準備注冊一家殼公司,需要代持,法人代表是我媽媽,能幫我操作好嗎?”

按照韓思農的交待,厲永奎很快便将注冊事宜落實下來。

只是,其中有一個小插曲,讓他有些在意。

他和另一名律師一起去找蘇素簽字蓋章,蘇素眼神複雜地在他倆之間游移,似乎在打量,在遲疑着什麽。

他不傻,心知肚明,韓思農半遮半掩地只說了一半事實。但他已然做了心理建設,韓思農無論需要他做什麽,都會堅定不移地去執行。

他才不在乎耀敏上市與否,如果韓思農會因為上市開心,那麽上市就是對;

相反,如果上市不是韓思農所想,那麽上市就是否。

他費了那麽大周折鍍金、拼搏,不就是為了獻祭自己,任韓思農驅使嗎?

韓思農掌管房地産部門後,一直關注于「炒地王」。

在耀敏二度沖擊IPO的同時,韓思農向武之俣提出競标地王。方珺和劉看山聞風而動,釋出反對意見。

兩人給出的理由,地價比房價還貴,又不能把握住政策風向……一旦上面緊縮,那就會讓公司流動資金陷入無限大的缺口。

開發房地産,回籠資金周期差不多需要三年,在這三年內,主要目标還是應該集中在上市。

韓思農遇挫,倒也不惱。

董事會議結束後,同衆人禮貌攀談,擺出虛心受教的模樣。這幹人等,見他不像之前執拗,甚為滿意,認為旁敲側擊的敲打成果顯著。

這段時間,韓思農按照蘇素要求,赴約相親,這是他等價交換的結果。但每次會面後,直接無疾而終,沒了下文。

女方那邊言辭高度統一,認為性格不太合适,持觀望姿态。

蘇素心急火燎,認定韓思農在單方面耍把戲。可她又無其他伎倆,只能幹瞪眼。

這天,Richard聯系韓思農,告訴他自己将調職新加坡,算是升遷。徹底離開前,準備辦一個Party。

韓思農赴約,他早已轉換思想,拓展社交,便是拓展機會。更何況,Richard這類人的朋友圈,與他都能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說不定哪天,就有未來的合作夥伴。

精英聚集的場合,韓思農的鋒頭也被掩去大半。Richard大老遠看見他,揮手招呼。韓思農端着酒杯,從容不迫地穿過聊天人群。

“你?”Richard端詳他,欲言又止。

“怎麽了?”韓思農挑挑眉毛。

“開發商壓力這麽大啊,怎麽一下子瘦這麽多?”Richard倒是直言不諱。

韓思農抿了口酒,笑道:“不是,前段時間生了病,就身體稍微差了些。”

Richard遞了個心照不宣的笑,“上市嘛,總歸是撓心撓肺的,不能急。”

“那是。”韓思農回以同樣的笑。

“對了……”Richard攬住韓思農瘦削的肩膀,賊眉鼠眼道,“有個老朋友,今天也在,要不要會會?”

韓思農面色稍霁,不動聲色地掙開Richard,“我無所謂啊。”

于是,Richard朝角落方向叫了個略帶耳熟的英文名字。

韓思農面無波瀾地看着對方走到自己面前。

Jenny穿着一套仿男士西服的灰色套裝,頭發比在香港那會兒長了些,朝他抛了個不算矯揉造作的媚眼。

“好久不見啊。”她伸出手,自嘲道,“這麽長時間都沒交集了,不知道韓先生忘記了我沒。”

韓思農用指尖很小心地碰了下她的手背,瞬間收回,算作打招呼。

Jenny并不愠怒,反而大大方方道:“那我們再重新認識一遍吧。你好,我叫齊婼淺。”

齊婼淺得知他依然單身,瞬間來了興致,強勢地交換了現在的聯系方式。

韓思農沒有推拒,他在心裏暗自打着算盤。

Richar這人表面雖看起來輕浮,但消息來源着實可靠。若不是他給予善意提醒,自己又怎能揭開耀敏的瘡疤呢?盡管,他失敗了,沒有拔除這塊潰爛。

齊婼淺來歷匪淺,家族的确是上市企業大股東,在能源行業排名前三。

同時,外界也有風聲,他們窩裏鬥得厲害,預備将一部分股份賣出,轉行。

同齊婼淺交談過後,他發現齊婼淺野心不小,正在四處尋找合适項目投資,欲從家族泥潭裏脫身。

他旁敲側擊,套出話來,齊婼淺還在家信托機構占了股,這樣的一個朋友,保持穩定交往,有利無害。

齊婼淺對他的那份興趣,從眼角、從嘴角一覽無餘。當然,她并不在乎他是不是上市公司總裁,韓思農的名頭只是錦上添花。早在港島那間昏暗的酒吧裏,她就對這男人念念不忘。

派對結束,韓思農紳士地送她坐上出租車。

她在出租車即将發動的瞬間,朝車窗外探出半個身子,連名帶姓地喊韓思農。

韓思農站定轉身,聽見她說:“韓思農,你現在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要不然……我們幹脆搭夥算了!”

謝謝大家的留言,我會繼續寫的,希望能盡量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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