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 32
扈城是華東省經濟發展相對遲緩的地區……但它潛力無限,政府敞開門戶招商引資。
所以,韓思農上次出差,還去看了幾個高新技術開發區的地段。
地皮好拿,價格實惠,韓思農略動了心思。
但除去這些優點外,開發配套建設又急需大筆投資,不是說蓋幾棟房子就完事。
如果基礎交通、生活周邊設施跟不上,那投資開發商業住宅區,就不免有些冒進。
當初開發烏榭天源,悅達就吃了沒有配套建設的虧,就連班車線,都是悅達自掏腰包,同城市公交合作開發的。
這個維持費用并不低,但沒辦法,只能咬緊牙關,割肉也得按期付錢。
好在烏榭定位高端,買家非富即貴,對他們而言這裏的別墅,不屬于剛需住房,才沒有引發入住後的大矛盾。
在籌備悅達上市的同時,韓思農又聯合了幾家房地産企業,希望推動成立聯盟,可以共享資源,互通有無,很快,他的號召便得到了響應。
悅達一時風頭無兩,財經媒體以及各大房産論壇,悅達大名,三天兩頭,挂在最矚目的位置。
韓思農覺得利用輿論是把雙刃劍,他跟運營總經理深入談過幾次,認為公司戰略還是要穩打穩紮,不要将步子邁太大,以防反噬。
這種欣喜勢頭維持不久,悅達遭受了成立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公關危機。
九月的一個晚上,韓思農接到了扈城那邊的緊急電話。
由于早期缺乏開發別墅的經驗,烏榭天源的車庫進出口位置設計得極為不合理。
進出為同一個口,且轉彎過急狹窄,下車庫視線陡然降低,若此時對面有要上來,出車庫的車,兩車交彙時……因為視野盲區,極其容易發生擦碰事故。
這次,正是兩輛住戶車迎頭撞上,雖無人員傷亡,但車上的兩家人,都十分難纏。其中一輛還是政府用車,只是住戶私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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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應該按照正常流程走車險定損,但不知這兩家人怎樣商量的,最後将矛頭一致對準了開發商,非要大張旗鼓鬧,甚至提出民事訴訟,要告悅達以及其物業……如若不讨到個合理說法,或者後續賠償,便要鬧上媒體公開。
厲永奎本想憑一己之力擺平,奈何韓思農眼線多,還是沒有瞞住。
韓思農二話不說,乘坐紅眼航班前往,落地後,已近淩晨三點。
厲永奎手下的總經理徐行來機場接他。
九月,扈城仍處于夏季,白日陽光炙烤強烈,水泥道路吸收了不少熱量,晚間緩緩釋放出來。
所以,夜晚并不必白天熱度有所下降。輪胎軋過路面,揚起一陣灰。
車廂內略微悶熱,韓思農降下車窗,有些出神地盯着街景。
“韓總……”徐行一邊打方向盤,一邊告訴他,“厲總讓我直接載您去烏榭,怎麽樣?”
“可以。”韓思農簡短地回。
出事的車庫已經被圍起來,旁邊立了張警告牌:暫時無法使用。
韓思農沉默地審視了一圈,徐行在旁略帶緊張地解釋,“我們準備找建築設計師過來,重新勘測修改設計,參考國際标準重建。”
“好。”韓思農似乎不想作什麽評價。
徐行心裏根本沒底,可又不能過于表現,只得硬着頭皮道:“韓總,我們去厲總那裏吧,他一直等着您呢。”
韓思農點了點頭。
厲永奎一直在憂心忡忡地等待韓思農,他自知這次算失職,懊惱不已。
見徐行帶着韓思農進屋,他立刻從沙發上彈起,剛想開口說話,就發現韓思農的視線落在了客廳茶幾上。
他循着對方目光一瞥,茶幾上的煙灰缸裏正升起缈缈餘煙,煙蒂未滅,忽明忽暗。
“這不是我抽的——”厲永奎不顧有外人在場,慌忙解釋,“設計部的人前腳剛走,我沒來得及收拾,所以——”
韓思農做了個微小的手勢,打斷他,“沒關系,我不介意。”
徐行一怔,雖面上不敢表露,可心裏奇怪得緊,這平常牛/逼哄哄的厲總怎麽在韓總面前,立馬就變得跟孫子一樣了呢。
“跟我把來龍去脈都說清楚吧。”韓思農不疾不徐地坐下,調整好坐姿,嘴角甚至牽了牽,彷佛在等他們彙報什麽動人成果。
徐行瞟了眼厲永奎,準備當急先鋒。厲永奎卻用眼神攔住了他,咽了咽喉頭,開始道清原委。
韓思農聽得很認真,不時皺眉,偶爾插一句話。厲永奎言簡意赅,回答了對方所有的疑問。徐行在旁,根本沒有插嘴補充的餘地。
“好,我大致都了解了……”韓思農轉向徐行,“小徐,你先回去吧,辛苦了,白天我們再議吧。”
徐行有些發懵,下意識問:“那韓總……您今晚住哪兒啊,需要我送您去……”
“不用……”厲永奎替韓思農做了回答,“他就住我這裏。”
待徐行離去,整棟別墅只剩下了兩個人。
久違的兩個人,久違的單獨相處。
“累不累,要不去洗澡休息吧。”厲永奎試探着問。
“還好……”韓思農笑起來,“你這麽緊張幹嘛,難道我會吃人啊?”
厲永奎一滞,某些封閉已久的東西,似乎在不停上湧,妄圖沖破身體。
他僵硬地轉過頭去,不敢與韓思農對視,“不是,我答應你的,沒有做到。我很……”
內疚?後悔?難過?
說不清楚,好像皆而有之。
“又不是沒辦法解決……”韓思農起身,聳了聳肩,“正好,有了這次教訓,以後就可以避免。”
厲永奎喉嚨艱澀地發燙,他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了。
韓思農瞟了他一眼。不經意的一眼,而後迅速看向別處。
正是這一眼,厲永奎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逆流,埋藏的欲念開始在叫嚣,在惦記,在渴望。
但是他的膽怯和道德,不允許他向前撲,他忽而感受到了,韓思農種在他身上的東西,早就發芽了,并且變成了怪物,盤踞在他的血脈、骨肉之間。
厲永奎抿了抿唇,“你之前在這裏用的東西,還是原封不動,要是你不知道在哪裏,我……”
“小深……”韓思農盯着他,而後殘酷地說,“我兒子,會叫我爸爸了。”
話落,厲永奎幾乎是本能轉身,往樓上跑。他簡直落荒而逃。
翌日,厲永奎驅車,載着韓思農去扈城總部。公司一幹人,比他們還要到得早,恭敬等在會議室。
分兩撥人馬針對性解決問題,一撥在明面上去協商……如若對方不領情,提出苛刻條件,那麽另一撥在暗地裏可以使非常規招數。
很簡單,從住戶的人際交往、聲譽等方面來攻陷,這世上就沒人能是一清二白的,總會有那麽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弱點。
商讨出來的方案,并不光彩,能否見效,也得打個問號。鑒于對兩名住戶做的背調,這卻是損失最小的作法。
厲永奎走出會議室,嘆了口氣。
徐行以為他怕推進困難,就在一旁鼓舞士氣道:“厲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不挺正常嘛,我們不算無賴。”
厲永奎莫名其妙,乜着他,只說:“那你還不趕緊去辦!”
困擾他的并不是眼下這件事,而是韓思農。
在會上,他發現韓思農一直在凝視他。起初,他以為自己太過自戀,或者因為長久未見,生出了錯覺。可越到下半段,韓思農打量他的眼神,越發赤裸裸。
他覺得韓思農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好似當他是一件待價而沽的物品,用那種無情審視的目光。即使內心萬分不願意承認,可他就是他一手打造出來的作品。
甚至,是他最值得稱道的作品。再無人能比他更順從、使用起來,更加得心應手。
韓思農以前告訴過他,喜歡有野心的人,因為這類人,從不令人厭倦。
那麽,現在的自己,算是合格了嗎?
“你待會兒有什麽安排?”韓思農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問。
厲永奎回神,發現員工們都散了,各司其職去了,只剩他倆面面相觑。
“你有什麽安排,需要我陪同嗎?”厲永奎謹慎地問。
“嗯……”韓思農擡腕看了眼時間,“我有約鄭區長一起吃午飯,他想讓我去經濟開發區,再看看。”
厲永奎立時轉過彎來,韓思農上次「微服私訪」時,就對他提過一嘴,可能想拿開發區的地,但還在猶豫當中。
“行,沒問題。”
厲永奎揮手招來秘書,讓他去安排接下來的行程。
鄭區長是個很精神的胖子,頭頂微禿。他領導架子擺得不顯,厲永奎與他打過多次交道,對其印象好壞參半。
“韓老弟,厲老弟。”
鄭區長熱情地迎上來,同他倆寒暄。
席間落座後,韓思農紳士地讓鄭胖子做主。
鄭胖子并不客氣,什麽都選得貴的。厲永奎盡管面上在笑,還不停附和恭維,心底卻是實打實看不起這種德行的。
都帶了司機,所以喝酒必不可少。
韓思農的作派,大夥都熟悉,有幫忙擋酒的,絕不會自己喝。
一瓶茅臺都快見底,鄭胖子還不準備善罷甘休。
韓思農朝厲永奎偷偷使眼色,厲永奎立刻領悟,便舉着酒杯道:“鄭區長,以後悅達這邊的事,都需要您海涵包容,您要是有什麽需要,也千萬別客氣,直接告訴我就成。”
反正周到的場面話擺在這裏,任誰聽了,都能受用。
“沒事沒事,你們把我當大哥,我當你們是弟弟。一家人,怎麽能說兩家話呢。”鄭胖子喝得微醺,什麽話都敢往外冒。
厲永奎哈哈幹笑,又飲了一杯酒,敷衍過去。
當他準備結束這局的時候,鄭胖子忽然說:“我之前聽韓老弟說,你跟他從大學起,就在一起了……”
厲永奎一梗,劇烈咳嗽起來,整個人變得急赤白臉的。
韓思農也是一愣。
兩人均被這猝不及防的發言駭住。
鄭胖子呼着酒氣,繼續,“韓老弟說你們一起創業,一起奮鬥,吃過不少苦,忍受過不少刁難。所以現在同穿一條褲子,同吃一碗飯,不分你我。
我這不得不羨慕你們這份兄弟情啊!要知道,在商場上,兄弟阋牆都不足為奇了,像你們這種,可真難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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