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 39

吊詭至極,曾經害了吳葳蕤的,如今卻救了悅達。

老實說,韓思農沒那麽多愁善感。他本不該如此失态,大約是受氣氛影響,在荒謬場景下,努力維持的風度失去了最終平衡。

“你呀……”厲永奎看着他,欲言又止。

韓思農的理智很快抵消了脆弱,他逐漸恢複過來,好整以暇地對厲永奎道:“別擔心我,大概是今天太激動了,沒控制住情緒。”

厲永奎狐疑盯着他,“真沒事?”

韓思農聳聳肩,“我能有什麽事?”

“思農——”

齊婼淺人未到,聲先至,突兀打斷倆人。

韓思農轉過身,寬慰笑着,“怎麽你也跟出來了?”

齊婼淺小跑過來,劉海被微微吹亂,“不要緊吧,發生了什麽?”

“欸,沒事沒事……”韓思農面色如常,風尚仍在,“剛剛突然有那麽一下子,情緒上來了,就沒控制住,現在好了。欸,大概人年紀越大,越容易悲春傷秋吧。”

齊婼淺顯然不接受這個理由,但礙于厲永奎在場,她不想問得太仔細。畢竟,有些夫妻之間的話,只适合私下談論。

她撫着胸,順了順頭發,展露微笑,“那我們要不然先走吧,反正都快結束了。”

韓思農回,也行。

話落,齊婼淺看了一眼厲永奎。

她以前鮮少注意到厲永奎,此刻,她特意向對方投去目光,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些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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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永奎表現得很漠然,沒任何波瀾起伏。

齊婼淺略有些失望,以及疑惑。

難道,自己真得是多心,連男人的醋也要吃?

厲永奎同夫妻倆禮貌道別,轉身徑直回了宴會廳,背影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

司機将車開到酒店門口,韓思農紳士地拉開車門,讓齊婼淺先上。

上車後,齊婼淺悶悶不樂,她憋不住,終是問了。

“厲律為什麽能任勞任怨地跟你這麽久?僅僅因為你們是校友嗎?”

韓思農目視前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遞過來一只手。

齊婼淺猶豫了一下,韓思農難得的主動示好,她應該給點兒情面。

她嘆了口氣,輕輕抓住了韓思農的手。

可不知為何,碰觸到他的肌膚,卻是如此蒼白、冰涼……這種冷,令她不達時宜地聯想到所有沾染了死亡色彩的事物。

譬如墳墓、停屍房、無邊黑洞。

她禁不住顫了一下,縮回手,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韓思農無動于衷,依然平視着前方,貌似根本沒有發覺,身邊人的退卻。

“江城的櫻花,現在該開了吧。”

齊婼淺一頭霧水,韓思農沒頭沒尾地提起她的家鄉,這和她問的問題,有什麽關聯嗎?難道,勾起了他的回憶?

韓思農繼續,“我以前在W大讀書時,有一條櫻花大道,每年三四月,櫻花都會開得很壯觀,吸引不少校外人去觀賞。”

齊婼淺抿抿唇,喉頭幹澀,下意識找了場面話來圓這詭異的氣氛。

“那有機會,我們可以一起回去看看。”

“好啊。”韓思農側過頭來,朝她笑笑。

他的笑是那麽誘人,且問心無愧似的。

她忍不住想要無條件相信他、愛護他。

悅達借殼上市完成後,高層們席不暇暖,董事會會議召開頗為頻繁。財媒整日裏惦記着悅達的八卦,一下子質疑為何漱石枕流的馮勞都被請出山,做了悅達獨立董事;

一下子要将矛頭直指悅達內部親緣關系。

韓思農在外形象得體恭謙,面容又是男子裏姣好那挂,免不了被各種歪描,爆出各種似真非假的辛香料,天天宣揚韓思農與齊婼淺要離婚,唱衰兩人婚姻。

放出這些魑魅魉魍,做利空消息,以此獲利的是誰,自然是砸悅達股票盤的操盤手和機構們。

他們恨不得悅達跌停,自己就能抄底吸盤,大賺特賺。

公司內部,也是不得安寧。

李亮海調回扈城後,不知中了什麽邪,在未同總部提前報備的情況下,将開發區所在規劃項目,提前同政府拟定文件蓋章拿下,直接越過了定向招标程序和股東大會。

幸虧韓思農在扈城的眼線及時察覺出異樣,向他打報告,在危機爆發前扼斷火苗……若是晚一步引起軒然大波,勢必會影響股價,造成下跌。

韓思農反複思酌,他們其實還是不夠完善、沒有超前眼光、缺乏危機意識,沒有預警機制。

預警機制的缺乏,如當頭棒喝,悅達如若不采取行動,對管理層進行深度溝通協調監管,随時有養虎為患的風險。

別說是韓思農,就連厲永奎和嚴英,也時刻感覺到危機四伏。

裏外夾擊之下,超人的韓思農,最終是病倒了。

齊婼淺想要安排他去江城療養。

韓齊農起先是反對,對「療養」一事敬而遠之。齊婼淺不得其道,反複勸說,結果鬧了個不歡而散。

她一咬牙,買了張機票,連夜飛回娘家,負氣出走。

韓思農彼時從醫院吊完點滴回家,根本沒注意到家裏少了個大人。

保姆已經安排韓炜睡下,韓思農沒驚擾兒子,暫時還沒有睡意,便獨自進了書房。

他難得有閑暇,竟一時半會兒不知該幹些什麽。

他坐在電腦前,随意點開門戶網頁浏覽,看看世界上正在發生什麽。

奧運會,明年就要舉辦了。

齊婼淺一直想弄幾張開幕式門票,親身去感受一下現場。

還有,小炜,明年是不是要上幼兒園了。

這是他頭一次,靜靜坐着,忽然考慮起關于家庭的瑣碎。他覺得自己承擔了責任,可他的本質,卻是想逃離。他曾經懼怕的,已經不可能再打倒他了。

但為什麽,還是會在某個時刻,遽然呼吸不上來,怯怯、急迫地甩掉,每一只向自己伸過來的手。

書房只點了一盞臺燈,韓思農大部分的身體,都隐沒在了黑暗之中。惟有臉,映着幽幽的光。

他關了電腦,走出家門,下到車庫。

黑色轎車,披星戴月地往城西開。

每次回家,從車上下來後,厲永奎都要特地繞到韓思農曾經住過的那棟樓前,徘徊一陣子。

也許望着那扇窗,他眼睛裏就能亮起火,憶起當年的纏綿,當作續命的原料。

今晚酒局結束的不算早,他被司機攙扶下來。

“走吧,我在外面站一下醒酒。”

厲永奎對司機說,心裏其實在思忖,就去瞄一眼,然後回家蒙頭大睡。

韓思農生病了,他聽聞消息後,擔心不已卻又不能去探病。齊婼淺霸道占住了韓思農,他沒有立足之地。

走到熟悉的樓棟前,駐足仰頭擡眼,即使腦袋被酒精蒸得有些暈,這套動作,依然一氣呵成。

厲永奎忽然凝滞,心裏抽搐了一下。

下一秒,他拔腿就跑,往那束類似錯覺的光奔去。

韓思農微微有些困惑地回頭,他以為自己幻聽。

可是,門外的敲門聲那麽急促,非常真實。

快速、堅硬、不屈不撓,很像某人的風格。

他起身,走到玄關,開了門。

樓道裏有感應燈的光,照出一道影子,輪廓毛烘烘。緊接着,那道影子,帶着酒氣撲了進來。

就像是地心引力那種傾倒,厲永奎往他這邊墜,近于強迫地抱住了他。

“為什麽回來?”

厲永奎鼻音濃重地質問。

“為什麽要結婚啊?”

厲永奎好像快要哭了。

“為什麽那麽殘忍,要把我留在身邊?”

厲永奎将問題七零八落地擲出,可他想要的答案,似乎只有一個。

“你是自願的,不是嗎?”

韓思農回答時,厲永奎緊緊抱着韓思農。盡管他抱着他,如同抱着一地碎片,紮了滿懷,可他就是不願意放手。

韓思農沒有掙紮,沒有反抗,他只是很疲憊,麻木地疲憊着。

厲永奎發洩一般地問,可他并沒有要與韓思農劃清界限的意思。

他甚至無恥地想,沒關系,也許哪一天,韓思農會離婚,他只要肯堅守在韓思農身邊,就能等來曙光。

那時,他們要權有權,要勢有勢,再沒人可以欺負到他們頭上來了。

忽然,韓思農笑了起來。

他笑得很詭異,在安靜的空間裏,引來一陣無形陰風,像把他們往地獄送。

厲永奎不解,起了幾絲寒意,遂緩緩松開了韓思農。

韓思農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卷什麽東西,然後展開,在厲永奎眼前晃了晃。

在開頭的一瞬裏,厲永奎并沒有意識到這是什麽。可能是頭腦還不甚清醒,又或許是燈光太過昏暗。

待到他能重新聚焦,才發現抵在面前的,竟然是張皺巴巴的診斷書。

韓思農不動,手卻像跟診斷書牢牢粘合在了一塊,執着地晃動,晃得厲永奎眼睛刺痛。

“我覺得我是個現實主義者,但好像,大多數人看我,覺得我是個悲觀主義者。”

“我被自我意識俘虜了太久。”

“我想逃出來。”

厲永奎呆滞着,也是一動不動,他反應不過來,韓思農到底想表達什麽。

“我病了,小深。”

空氣忽然像被壓縮了,朝他們碩大地碾了過來。他們誰都無法呼吸。

“這次,是真的病了,以後也好不了了。”

厲永奎奇異地開始心虛,上下唇本能地抿了抿,腦子一片嗡然,卻還是能聽見自己在問:“什麽病?這次,是什麽病?”

大概,是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程度。

他們,又被類似的原因絆住。

“你知道泰勒寧嗎?”韓思農慘淡地笑着問。

厲永奎茫然地搖頭,隐隐嗅到不詳。

“我服用藥物成瘾,身體快垮了。”韓思農頓了頓,眼睛裏充溢出一種吓人的底色,“我什麽都感覺不到了,無論是Z愛也好,喝酒也好,吸毒也好,再怎麽過量的刺激,我都沒有感覺了。”

縮寫我們心知肚明蛤。

謝謝大家有能力的話,給我點兒海星,沒有海星,就來點兒評論吧,麽麽。

此外,這卷破鏡,但是肯定會重圓的……另外,他們不會七老八十才在一起談戀愛的,大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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