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chapter 65

春節過後,兩人不約而同忙碌起來。

岐山新的研發産品要上市,三天兩頭就是出差開會。厲永奎更加不敢懈怠,即将迎來年報和一季報密集期,他是Buyside,自然會特別重視市場對企業的估值反饋。

進入強勢的工作模式後,兩人忙得腳不沾地……不僅談戀愛的前奏都難以為繼,連睡覺都成為了奢侈。

厲永奎心裏在數着不能見面的日子,倍受煎熬,但重擔在肩,的确無法恣意。

年輕時的不管不顧,如若到了這個年紀,還繼續任性妄為,只能被稱為沒腦子。他好不容易過關斬将,走到了高位,自然要掂量孰輕孰重。

沒關系。他寬慰自己,已經鎖定了韓思農,他只要在那裏,不反感自己,就是進步,他們還有幾十年餘生可供蹉跎,何必急在這一時呢。

韓思農也是事業心強的人,一忙起來,渾然忘我,根本沒意識到,他和厲永奎差不多有兩個月沒見上面了。

這期間,厲永奎主動彈過來幾次視頻,皆因為時機不太好,被他直接摁斷。

事後,他過于疲憊,懶得再回視頻過去,只在微信上匆匆聊了兩句,以作安撫。厲永奎沒生氣,表示理解,抱怨自己也是忙得分不開身。

四月中旬,韓思農總算忙得告一段落。

這天,司機載他辦完事,經過W大附近,忽然提了一嘴,賞櫻季節到了,哪兒哪兒都是人。

“是嗎,櫻花也到開的時候了啊。”韓思農的口氣很是感慨。

韓思農沒有湊熱鬧的習慣。可他反常地提出,想要去看一看。

司機從倒視鏡裏看他,連忙笑着回,可以可以。心裏奇怪,老板最怕堵車浪費時間,這麽折騰,有必要嗎,電視上看不一回事。但他就一破打工的,有口難開,也不敢忤逆,只能順着老板意思。

果然摩肩擦踵,韓思農有些後悔自己突發奇想,人潮像淌着四處流動的水沒過他,他被裹挾着往前走。

難受死了。不過看着滿目的春意,煩躁其實有所緩解。空氣中都有櫻花繁複重疊,雲朵似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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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思農撿了一塊人流較為稀疏的地兒,站定,掏出手機。仰頭的時候,陽光妩媚,櫻色張揚,飛舞着撲向他,他在一片暈眩中,按下拍攝鍵。

春天果然來了。他想。

厲永奎忙到晚上十點多,才開始看手機。像批奏折似的,他浏覽完置頂的幾個群後,第一時間,點開了韓思農的對話框。

兩張粉嫩且春意盎然的照片,占據了最近消息。

厲永奎稍愣,點開照片,放大,不一會兒酸澀和甜蜜,像是洩洪,湧至胸腔,達到鼻子。他一酸,順帶着一口氣沒喘上來,憋紅了眼角。

他認出來了,這是W大的櫻花,在層巒疊嶂的粉櫻之後,隐隐透出一個藍角,是他們當年住的宿舍。

他深吸一口氣,點開語音通話。

韓思農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起來。

“你一個人去的嗎?”厲永奎問。

“是啊……”韓思農輕笑了一下,“你的關注點還真不一樣,我以為你會表揚我照得很好看呢。”

厲永奎嘟哝,“好看,你還挺有情趣的。”

韓思農笑着反問:“真的?”

厲永奎默了片刻,叫了聲韓思農的名字。

韓思農聽出了些傷感,還有委屈。

“你上次不是問我,為什麽喜歡你嗎……”厲永奎聲音有些啞,“我說不清楚,沒什麽原因,你是韓思農,我是我,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只是這樣。

其實我很慶幸 ,從十九歲開始,我就認識你了,比現在你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認識你要久……

我見過二十歲的韓思農,三十歲的韓思農,四十歲的韓思農,還可以再繼續陪着你,大概一直等到你很老,老得被所有人都嫌棄,身邊就只有我了。”

時間可以沖垮許多東西,但時間有時候也很無能為力。對偏執的人而言,歷久才能彌新。

韓思農長長嘆了口氣,聲音裏帶着犯愁的笑意,“看來我這輩子都甩不掉小深啦。”

“是啊……”厲永奎用手掌揉了揉眼角,憋住酸意,“你要是敢甩了我,你就等着吧,我絕不會讓你好過!”

“哇……”韓思農故意怪笑,假模假式地問,“我是不是該怕你啊?”

厲永奎配合他,冷哼一聲,“那可不。”

這一來一往的口氣,哪像個成熟大人。倒像強行降智似的。

四月底,江城恰逢一年一度的馬拉松。

厲永奎之前報了名,沒想到能被抽中跑全馬。由于工作忙碌,好不容易才挪出時間,開始為跑馬作準備。他訓練了有一周,漸漸習慣了配速,并能穩定控制。

全馬42公裏,不僅考驗人的耐力,還考驗人的意志力。沒有訓練基礎的人,不僅容易拉傷,嚴重的,甚至會心猝而亡。

厲永奎堅持跑步的契機,起初是車禍後複健,鍛煉腿部肌肉,後來漸漸上瘾,尤為享受跑步時的放空狀态。

若恩在江城的駐紮公司是明睿。得知厲永奎要參加全馬的消息後,整司上下開始為他打Call,并倒計時。

“這不是很好嗎?公司氛圍多團結啊。”韓思農揶揄,“以後你要出自傳的話,這不正好有了自吹自擂的素材。”

厲永奎剛剛結束今天的訓練,一邊擦汗一邊翻白眼,“你怎麽跟我們公司的人一樣,巴不得我出醜啊?是不是認為我跑不下來?”

“沒有沒有,開玩笑。”韓思農今天也跑了步,但肯定不如厲永奎的訓練強度,他喝了口水,用肩膀輕撞了下厲永奎的肩膀,讨好似的,“厲總最大度了,我相信你一定能跑下來!Fighting!”

“那你來嗎?”厲永奎裝作喝水,頓了頓,“來為我加油?”

韓思農猶豫,“再說吧,如果不忙的話。”

厲永奎別開臉,眼底盛着不加掩飾的失望。

韓思農并沒有騙厲永奎,他的确很難取悅。一旦距離過密,他就會不自覺退後。厲永奎不敢逼得太緊,目前這種相處狀态,彷佛飲鸩止渴。

厲永奎無意識地将手中的礦泉水瓶捏得脆脆作響。

韓思農看了他一眼,嘆了一口氣道:“我那天有個很重要的會,如果結束的早,我就在終點等你。”

聞言,厲永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逐漸露出一個不自矜的笑。

開跑當天,厲永奎狀态不錯。前晚,他早早上床,一夜無夢。起床後,還收到韓思農的鼓勵短信,雖然韓思農仍無法确定,到底能否到場,但已足夠。

厲永奎對自己的配速還算有信心,只要不低于八分四十五秒,就能在六小時內跑完。

前面三小時,他只是有些累,偶爾氣不順,速度沒怎麽下降,到了第四小時,折磨就來了。

不知為何,他開始頻繁産生腳後跟流血的錯覺,膝蓋也不自覺發緊,全身關節像鏽了似的不配合。

捱到第五個小時,他已經開始産生放棄念頭。四十二公裏,也不是第一次跑,卻從來沒有這樣強烈的挫敗感。

他開始在心裏罵自己,怎麽不知好歹,一把年紀了還要面子,跑下來了,又能怎麽樣,挂着塊不值錢的獎牌,就能耀武揚威了嗎?

不斷有人緩慢超過他,也有人在他面前,直接棄賽。

他不敢大口喘氣,必須保持呼吸,腳下也不敢怠慢,還是保持跑步姿态。

汗水不停從額頭、腋窩、後背滲出,洇深了他的速幹服。衣料幹了又濕,眼睛被汗水滋到快睜不開,腦袋一片空白。

為什麽還是不願意放棄呢?他自己也覺得怪異。

大概還是有種期待,期待韓思農會在終點等他。即使自己這樣狼狽,與他在終點相見,竟成了唯一支撐他跑下去的目标。

還剩最後三公裏的時候,圍欄外已經出現熟悉的面孔。是公司同事,站在道路兩旁,聲嘶力竭叫着他的名字,告訴他馬上就快了,堅持。

他沒什麽反應,也沒有什麽實質感受。

跑到終點時,幾乎是耗盡了他最後一口氣。

他完成了!六個小時內跑完了全程!

同事們蜂擁上來,圍住他,替他接過獎牌,恨不得替他喜極而泣。寬大的毛巾蓋在他的頭頂,遮住他全部視線。

他拽住毛巾兩端,半弓着身子,大口喘氣。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冒着辛辣的疼痛。

難以言喻這種虛脫,在體驗過後,竟又能讓人充實起來。

只是……不可避免地有稍許失落。

他想,原來每個人都潛伏着不為所知的異動,就像休眠火山,待到爆發,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可怖。

厲永奎頭上蓋着毛巾,坐在馬路牙子上,休息了近半個小時,總算緩過勁來。同事們站在他附近,叽叽喳喳讨論,是不是可以開個慶功宴。

忽然,有人見他猛地站了起來,利落地拽掉毛巾,一瘸一拐地向街對面走去。大夥叫他,他充耳不聞,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厲永奎确定自己不是頭昏眼花。

他忍着疼痛和虛脫,走了過去。原來,真正的終點在那兒呀。他終于站到韓思農面前。

他們移動到街邊的一處死角,避開人來人往的大道。

韓思農對他微笑。他想回以微笑,卻發現真的沒勁作表情了。

“恭喜。”韓思農輕聲說,“你真了不起。”

他與他對視,眼神裏有着炙熱的企望。

韓思農遲疑了一下,伸出手。

厲永奎也跟着愣了愣,旋即露出怎麽都掩飾不了的驚喜,可轉瞬即逝,他退後一步,萬分懊惱地小聲說:“我流了好多汗,很臭。”

韓思農見他豐富的表情變化,忍不住笑了。

“沒關系,小深。”

韓思農邊說邊上前,撫摸了一把厲永奎微濕的頭發。再次微微一笑,說了聲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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