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chapter 67

分兩個會場,一個戶外,一個室內,均在做最後的調整布置。

戶外以白和紫為主色調,有許多真實新鮮的植物鮮花填充成一扇大到炫目的拱門。

厲永奎戴着墨鏡觀看,那些顏色就被過濾了一道,降了明度後,植物花朵們似乎也像沒了生氣不再冽滟,知道自己行将就木,人類的婚禮,成為它們的墓場。

他木然地站在陽光下,并不能體會這種世俗的圓滿,只覺得無趣且無意義。

韓思農用手肘輕撞他,指了指不遠處,說嚴英在那兒,一起去打個招呼。

厲永奎的亮相着實讓嚴英大吃一驚。雖然韓思農提早打過招呼,會帶一位朋友過來,只是沒料到「這位朋友」如此出人意料。

他從上而下掃了厲永奎一圈,還算秉持風度地笑了笑。厲永奎被墨鏡遮住半張臉,回了個不輕不重的微笑。

氣氛有些拔劍張弩。

厲永奎決定為韓思農放下無謂的架子,滾了滾喉結說:“嚴總,恭喜。”

嚴英揚揚眉,皮笑肉不笑。有種說不上來的敷衍。

厲永奎咬着腮幫子,表情一點點僵硬。心忖,我又不是給你面子,你知足吧。

韓思農連忙打圓場,對嚴英道:“你先忙,我帶厲總随便轉轉。”

兩人禁不住曬,又晃回酒店行政酒廊。

“你就不應該叫我來……”厲永奎不耐煩地攪動冰飲,“我來,就是純給人添堵的!自己還巴巴貼上去碰一鼻子灰!”

韓思農沒覺得有什麽,和厲永奎有關的決定,往往都是一剎那間迸發,作出選擇。就像在白哈巴那次。

“嚴英以前其實很欣賞你,但你離開後……因為你的多次奇襲,一度忙得焦頭爛額,漸漸心态就變了……畢竟你害他損失過不少錢,身價一夜之間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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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思農擡眼,對上視線,笑了一下,“人要将心比心,你不能勉強他,讓他寬容大度、無條件喜歡你。更何況,在我們沒有拆夥前,他對你也算有義氣吧,對着你哪次不是笑呵呵。”

厲永奎啞口無言。為了掩飾尴尬,他端起杯子,猛喝起來,咂了不少細碎冰塊,進入口腔。

“錢錢錢……”厲永奎放下杯子,不滿嘟哝,“一個個都掉進錢眼子裏了……”

這抱怨有失偏頗,盡管他投資信念堅定,說到底也不過一介資本家,甚至比韓思農和嚴英這種做實業的更為猖狂,像揮之不去的吸血蚊蚋,吸市場的現在以及未來,才能被喂飽供足。

韓思農寬容地一笑,像是很理解似的,卻問:“那不在乎錢、權的話,人還能在乎什麽?”

厲永奎倒真被問住了。以自身為例,只有對上韓思農,他才願意不顧一切将財富抛之腦後,其餘時候,還真是将錢和地位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他盯着韓思農,韓思農笑眯眯盯着他,彷佛将他看透了。

“我說不過你。”厲永奎幹脆投降,“當個有頭有臉的富翁最重要了,行了吧。”

韓思農聳聳肩,厲永奎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要不要去做SPA?我聽說水療可以促進人的睡眠,還能幫助放松肌肉。”

厲永奎尤為注意身材,年齡、贅肉/根本不能争奪過他的自律。背影往那一杵,闊肩瘦腰,臀部緊翹,跟二十多歲精壯的小夥子沒區別。

“行。”韓思農也從舒服的沙發裏起身。

兩人共用一個包間,兩名技師,分別服務他倆。

有着琳琅造型的熏香四處散落,沁人心脾的舒緩香味彌漫開來。他們臉朝下,舒适地趴在按摩床上,很快意識變得模模糊糊。

為厲永奎服務的技師雖然是位女性,勁道卻不小,按到右腿時,厲永奎忽然起了陣痛。他忍不住痛哼了一聲,引來了韓思農的關切。

厲永奎側頭,掀掉頸間的毛巾,看見韓思農的臉,正朝着他。盡管五官隐藏在暗中,但聲音卻沒法裹藏。

“不要緊吧。”韓思農問。

厲永奎心頭一暖,“沒什麽,之前有舊傷,大腿那塊兒受不了勁。”

韓思農似乎有些驚訝,“那你還跑全馬?”

厲永奎正欲解釋,韓思農的手機響了,催命似的,在桌子上震個不停。

韓思農做了個手勢,示意技師停止,跳下床,抄起手機。

從厲永奎的角度,根本看不清楚韓思農講電話的表情。

他依稀聽到了「嗯」「好」「我知道了」,這種場面客套詞。韓思農挂了電話,長長籲了一口氣。

厲永奎沒心思再按了,直起身,問:“怎麽了?”

韓思農苦笑,“剛剛前臺通知我,我的套房水管爆裂,沒法住了。可能要幫我降級,換到普通标準間。但最近是旺季,不知道有沒有空房間,還得去确認一下。”

厲永奎心思活絡,立馬覺得這是老天爺的暗示,在給他機會呢。

面上卻故作鎖眉沉思,隔了片刻道:“別換了,住我那間吧。”

韓思農想了想,“得住三天呢。”

厲永奎心想,這可不正好,樂意極了。他怎麽舍得推讓,立刻争取,“有什麽關系,套房那麽大的空間,我們又不會互相礙着。”

韓思農腦袋忽然歪了一下,笑得異常松弛,這笑令厲永奎不得不心猿意馬,“行吧。”

得到應允,這可比什麽「療」都讓人心情舒暢。厲永奎彷佛活了一般,渾身上下驟然變得輕盈,他把幸災樂禍掖在心裏,不敢造次地低頭偷笑。

從SPA館出來,兩人分頭行動,約好半個小時後在厲永奎的套房見。

厲永奎目送韓思農進電梯,然後故作沉穩地來到了門廳。笑意卻憋不住,不停從嘴角溢出。

“厲總?”

厲永奎聽見有人叫他,這聲音有些耳熟,可他竟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聽過。他猶疑地轉身,望見那聲音的主人,腦子一轟。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已與印象中的截然不同,可謂是面目全非。皺巴巴的神态,皮膚粗糙暗沉,穿着一套像幫廚的白制服,制服已經洗得發黃,前襟有不少污漬,整個人漚出一股酸氣。

“你怎麽會在這裏?”厲永奎太陽穴突突直跳,最終也只能問出來這麽一句。

徐行自知厲永奎打量他的目光不算好,他敢湊上來,就是不怕挨白眼。

“我是來幫忙的……”徐行好似羞愧地撓了撓臉,“這裏明天不是要辦婚禮嘛,我看那新郎的名字,還以為是同名同姓的,原來……這麽巧啊。”

他嘿嘿笑了兩聲,厲永奎不禁蹙起眉。

“我之前一直在找你……”厲永奎語調冷淡,不怒自威,“你一聲不吭就跑了,只會讓人覺得嫌疑很大。”

徐行怔了怔,面露難色。

“如果你有口難言,我不會逼你,當初有困難,你只要告訴我,我肯定會幫你……”

厲永奎頓了頓,繼續,“我很失望的是,你不負責任地跑了,只顧自己,留下一堆亂攤子。”

“厲總……”徐行抿抿唇,來了個不開心的笑,“有些事,我也沒辦法對你一下子解釋清楚,只怪我太傻太貪,中了套……”

厲永奎聽出弦外之音,“什麽意思?”

還未等到回答,厲永奎發現徐行神色慌張,盯着他背後。最為詭異的是,厲永奎同時感覺到了恐懼。

他狐疑地轉身,看見韓思農竟從遠處走了過來。再轉過來時,徐行卻不見了。不聲不響地。像是遇見照妖鏡,魂飛魄散的妖怪。

“怎麽還站在這裏?”韓思農走到厲永奎面前,鎮定自若地微笑問。

厲永奎看着他,思緒略混亂。他緩慢轉了轉眼珠,不想讓情緒穿幫。

“怎麽了?”厲永奎聳聳肩,“我還以為你上去拿行李了呢。”

韓思農依然在笑,笑得毫無破綻,眨眨眼睛,更顯無辜。

“我想了想,你把房卡直接給我,我放好下來,不是更能節約時間嗎?”

“我陪你上去吧。”厲永奎聽見自己說。

厲永奎不确定韓思農有沒有看見徐行,連他自己都懷疑,剛剛同徐行交談的真實性。

兩人并肩走進電梯,韓思農少見地提議,等到太陽下山,可以一起去海灘玩。

厲永奎點了點頭,粲然一笑。

他不想再思考韓思農的話,到底具備不具備說服力。韓思農并未強迫他,即使這一切是層包裹着蜜的毒,也是他自願舔上去的。

他害怕吸吮過急,将那層糖衣全部吞入腹後,只剩下毒了。他寧可被慢慢侵蝕。

他大概缺乏自愛,但誰又能陷入盲目後,真正自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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