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chapter 68

他們最終沒能一塊去海灘。幫韓思農轉移房間,歸置好行李後,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韓思農就被嚴英的幾條短信叫走。

厲永奎便獨自打發時間,檢閱了幾封工作郵件,休憩了個把小時,去健身房跑了四十分鐘,渾渾噩噩挨到晚上。快到夜間十點,他才再次見到韓思農。

韓思農不知何時換了套衣服,花花綠綠的襯衣和短褲,頗具南島當地特色。

大概因為人過于陰白瘦削,常人難以招架的亞熱帶配色,竟不會在韓思農身上顯得庸俗。

“你還有活動?”厲永奎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問。

韓思農正在低頭換鞋,“嗯,嚴英要我過去排練,他太緊張了,想準備充分一點。”

“排練?”厲永奎騰地起身,好奇問,“排什麽練?”

“明天婚禮的表演節目……”韓思農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想不想提前觀摩?”

怎麽會不想?簡直雀躍。他都已經乖乖等了半天,不去打擾韓思農。好不容易有了能相處的機會,自然要把握。

厲永奎按捺住澎湃,保持鎮定,“好啊,只要嚴總不嫌我礙眼就行,反正我臉皮厚,不怕人埋汰!”

韓思農沒作聲,盯着他,無奈又好笑地搖了搖頭。

厲永奎并沒有注意,只需一下午,海邊竟搭好了一個帶有專業燈光設備的小型舞臺。

嚴英作為新郎,表演節目選擇唱一首歌,獻給新娘。韓思農是他認識的人中,音律最好的,他想要他幫忙指導。

選的歌不算小衆,算是婚禮必備英文曲目……但是對于普通人而言,想唱好并不簡單。

嚴英英文沒問題,只是總不在調上,韓思農用不插電吉他替他伴奏,每隔一會兒,就要停下來,打斷對方,指出問題。嚴英被指導得幾乎一臉菜色。

厲永奎在一旁,悠閑抱臂站定,像看猴戲似的,有種幸災樂禍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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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得了。我得休息休息……”嚴英氣餒地抹了把額頭,而後嬉皮笑臉湊到韓思農面前,“韓老師,你要不完整唱一遍,讓我好好感受一下,說不定我被這美妙的歌聲一沐浴,竅就通了呢!”

韓思農抱着吉他,含笑假裝要踹他,嚴英涎着臉躲開。

厲永奎臉色驟然變沉,說不出的煩躁,積聚在胸間。他換了個姿勢,雙手垂在褲縫兩側,掌心帶着潮膩的汗,緩緩洇着亞麻面料。

韓思農垂下頭,撥了一把弦。現場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望過來。

韓思農清了清嗓子,不一會兒就用醇厚的嗓音拉出了無形的氣場。

韓思農穿着那麽令人窘迫的印花襯衫……可他的嗓音卻像綢緞,仿若有光在上面傾斜滑動。

韓思農一旦開口唱歌,舞臺的高光就會屬于他,這是厲永奎從十九歲那年,就明白的事實。海浪濃黑深沉,翻騰着厲永奎滾燙的心事。

韓思農在人前每多暴露一項優點,他就憂心忡忡,想要将他私藏。他已經徹底明白了,再怎麽努力,他還是不夠格,匹配不了韓思農的遙不可及。

他無法隐瞞自己過于低的起點,他曾經的拮據、寒酸,以及精神上的狹隘、沒有度量。

韓思農太過于豐富,這種富饒由裏至外,是他一輩子都積攢不足的。

他一見他就心跳,不顧性別、不顧出身,忍不住愛上他。在人類這個範圍內,他是他見過最好的人。

厲永奎一直都相信韓思農漫不經心的态度,最能魅惑人,不止女人,男人也行。

不限于情愛,在許多次的商場交鋒中,韓思農通常擺出愛信不信、成竹在胸的模樣,像無形卻濃厚的煙霧彈,令對手不免迷惑,甚至會自我懷疑、自我貶低。

做生意,跟上賭桌無異,韓思農沉穩,不随意加碼減碼,底牌也不輕易亮出,不光光憑借着氣勢得勝。

簡直是最沒有賭徒之味的賭徒。韓思農的智慧之道,模仿也模仿不來。他自己也不例外,不得不屈服。甚至比起其他人,輸的次數更多。

韓思農是強勁不可超越的對手,輸給韓思農并不丢臉。他厲永奎依然有本錢,可以對其他人傲慢至極。

忙碌到午夜才散場。韓思農婉拒了嚴英吃夜宵的邀請,把厲永奎推出去當擋箭牌。

嚴英笑裏藏刀,對厲永奎說,佩服佩服,太克制了,怪不得厲總身材這麽好。厲永奎假模假式地應承,心裏翻了個巨大無比的白眼。

與大部隊分別後,兩人很默契地沿着海灘閑逛。他們在這一刻,似乎心有靈犀,不想馬上回到室內。

迎着海風,聞着海腥味,只是漫無目的地走,還有海浪聲,讓夜晚變得格外踏實。

海邊立着一塊通着電的Led圓形镂空裝置雕塑,發出橙黃微光,如同一輪在岸邊淪陷的太陽。

他們像飛蛾一般,被燈火吸引,走過去,然後齊刷刷坐下,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漲潮了,韓思農讓厲永奎往後坐一些,免得海浪沖上來,沾濕褲子。

厲永奎默默往後移,黃色混沌的光,照出他的影子,他的呼吸在空氣裏鼓動。

韓思農坐在他的上側,一部分影子與他的相交,他們中間空出了一團小小的沙地。

厲永奎忽然有種沖動,想不知分寸。

“韓思農……”

“怎麽?”

“我可以親你嗎?”厲永奎在問出這句時,已經挪動了位置,他膝行在沙上,沒花兩秒,就将那段空白距離碾碎。

韓思農不作聲,也沒有動作,光線微弱,照不出他的表情。

厲永奎權作默許,緩緩将頭湊過去,用鼻尖慢慢蹭着對方額頭,然後滑至鼻尖。鼻尖貼着鼻尖,呼吸連綴起悸動。

“我現在要親你了……”厲永奎聲音有些顫,“你還有機會拒絕……”

韓思農依然不吱聲,平靜且黯然。

厲永奎重心一傾,他們狹長的影子便在深沉、帶着海腥味的夜晚重合了。

他吻住了他,他沒有拒絕。微弱的電流從唇上淌過,淌成一片腫脹、濕潤的麻痹。

厲永奎捧着韓思農的臉,不斷加深這個吻。他一邊吸吮韓思農的舌頭,一邊柔情地在對方口腔裏搜刮。

韓思農并不是全無反應,一只手模棱兩可地搭在他腰側,不時摩挲幾下,厲永奎覺得暈暈乎乎,接近缺氧。

以前怎麽就不覺得呢,接吻竟會如此美妙。厲永奎活到現在,也只同一人吻過,所以就無從比較。他希望,這一輩子,也只同這一人接吻就好。

翌日風和日麗,果然是結婚的好日子。厲永奎送了不菲禮金,畢竟跟嚴英也算同事一場,更何況,他必須賣韓思農面子。韓思農誇他大人有大量。他得意地哼了一聲。

韓思農和厲永奎挨坐在一桌,不時交頭接耳。

待到新郎表演環節,臺下興奮異常。

嚴英練了一晚,也不見長進,該走調依然走調,可這并不影響他歌聲裏的充沛感情。

新娘身着典雅的香槟色魚尾婚紗,站在T型舞臺的前端,捂着嘴,眼含熱淚。在這樣盛大用心的形式前,想不動容都難。

“I can039;t stop……”嚴英在臺上向新娘走去,單膝下跪,然後牽起美麗愛人的手。

世間又多了一對完滿男女。

韓思農心情不錯,十分配合地哼唱起來,“I cant stop……”

“I love you……”厲永奎搶白,側過頭。

韓思農感覺到了一股灼熱視線,忽地不唱了,轉過頭,像慢鏡頭似的。

厲永奎毫不膽怯地盯着他,将歌詞慢慢讀了出來,“I love you no matter what they say,I love you。”記性不錯,總能派上點兒用場。

他坦坦蕩蕩,一腔熱望,他卻沉默下來。這份默然哂得他不免薄情寡義,不近人情。

韓思農顯得有些讷讷,他從來都是從容淡定……但厲永奎的頑固炙熱,在此刻,竟将他的沉穩擠癟了,擠得他胸腔悶悶,眼神發虛。

厲永奎不再念歌詞,停了半晌後,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

韓思農聽見他說:“我愛你。”

年屆四十,在別人喜樂的場合裏,借着這份神聖的幸福,他厲永奎也才敢謹慎言愛。

韓思農動了動,傾斜一邊肩膀,兩人從背面看起來像親密無間地抵靠在了一起。

“再加把勁小深,還差一點,就快了。”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這樣說。

韓思農在上一個夏天拒絕他,在這一個夏天,允許他再努力努力,追上他。

在很多年前的夏天,他将自己交付給了韓思農。他們身體交疊,融化在高溫和蟬鳴之中。

厲永奎想,自己這是在進步呢,挺不錯。

夏天,真得挺不錯的。

?唱的歌是《Can't Stop love you》……

據說這首歌是2010年主唱獻給瑞典公主和她的平民愛人沖破世俗,喜結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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