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chapter 69

厲永奎半夜睡得正酣,手機短信、微信、電話,三管齊下狂轟濫炸,終于吵醒了他。他接到緊急通知,需要立刻動身前往法蘭克福。

若恩的私募基金早些年一直專注亞洲市場,主要做控股收購型投資。但自從分出明睿後,投資方向漸漸有所改變,開始往成長型投資傾斜。

近年來國內物流行業發展迅猛,各路資本早就蠢蠢欲動,均想來分一杯羹。

厲永奎投資眼光超前,一路扶持了如今算是這個行業的龍頭老大……但随着企業擴張脈絡繁茂,選擇更優質的合夥人,融更多的資,也成為了明睿的硬性任務。明睿最近接洽的另一家資本機構,正是一家德國銀行。

電話裏語焉不詳,只透露情況棘手,正在法蘭克福出差的明睿負責人突發意外,需要更高級的董事出面協調。這是厲永奎一直在跟進的項目,出了事,自然責無旁貸。

他蹑手蹑腳下床,盡管動靜輕微,卻還是驚醒了韓思農。其實,韓思農早在他壓低聲音接電話時,就已經睜眼了。

“很難辦嗎?”韓思農緩緩直起身子問。

厲永奎吓了一跳,調轉身體,面向韓思農,歉意道:“把你吵醒了?對不起……”

“沒關系……”韓思農順勢摁亮床頭燈,淡淡的光,圈出一高一低的側影,“現在是淩晨,你國內這邊的下屬應該還在睡覺吧,我幫你一塊訂機票。”

厲永奎喉嚨一陣滾燙,鼻腔酸澀,感動地應了聲好。

厲永奎有還未過期的申根簽,一旦出門在外,護照絕對在身,是他不知不覺間養成的習慣。

南島沒有直達法蘭克福的航班,需要從其他城市轉機。兩人捧着手機,在中外各大機票網站埋頭搜索,有商有量,終于訂好合适航班。厲永奎低頭太久,揉着酸麻的脖子,扭頭望向窗外,天光蒙蒙。

“你要不再接着睡吧。”厲永奎對韓思農十分過意不去。

擾人清夢,算得上「混賬」行為了。

韓思農笑笑,從沙發上起身,去冰箱裏搜出兩瓶氣泡水,遞給厲永奎一瓶。

“我現在不怎麽困,睡不着……”韓思農站在窗邊喝水,“等到實在困了再說吧。”

Advertisement

厲永奎握着玻璃瓶,指尖微涼,他擱下水,向韓思農走近。韓思農轉過頭來。

厲永奎覺得自己心跳很快,凝結在瓶子外的水珠蹭在指尖,化成水,觸到了韓思農白得過分的肌膚。

韓思農沒有躲避,表現得滿臉平靜。厲永奎借着微光,依稀看見對方眉心微微蹙起。

或許是因為涼,或許是因為觸碰,或許兩者皆有。辨別不清,就像此刻,既壓抑又親昵。

“韓思農……”厲永奎靠得更近了些,大膽将唇湊在韓思農頸間,呢喃叫對方的名字。

韓思農耳邊的呼吸淩亂,喚他的聲音帶着渴求。

「聲音」真是奇妙的東西,明明無形,卻好似有溫度,甚至因為語調變換,會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愛你……”厲永奎憐惜地抱住他,再次重申。

“等我回來可以嗎……能不能等我?”

韓思農閉起了眼睛,沒有開口的打算,卻任對方摟着。

午飯過後,厲永奎就得往機場趕。離開時,韓思農正在處理電話公務,兩人只能互相打了個手勢,算作告別。他提早下樓,獨自在酒店大堂等網約車。

此時,大堂中央傳來一陣喧嘩。人們被這喧嘩吸引,不少行色匆匆的面孔,都忍不住停下來湊熱鬧。

厲永奎沒往那吵雜的中心望去,可那洩憤的撕扯和咒罵實在太有穿透力了。

他豎着耳朵,竟也聽出了個大概。

應該是債主來要債,這負債的是個賭棍,成天不着調,到處躲債。債主好不容易逮着了他,現在正跟他激動掰扯,逼着這賭棍按照欠條來,先把利息還上。

賭棍倒是很會耍賴,堅稱債主觸犯法律,搞人身威脅,才逼迫他簽了個高利貸欠款合同,無效。

賭棍還聲稱債主就是個黑社會,泣訴自己遭遇的不公,妄圖博得圍觀吃瓜群衆的情感和抵制,為自己拉場子。

厲永奎在心裏冷笑,跟賭狗講道理,就是最沒道理的事。這賭狗思路倒挺清晰,像是個有頭腦的。

但聽着聽着,厲永奎竟覺出了些詭異的熟悉。他站起來,不自覺往圍觀的人牆裏走。

他沉着一張臉,看見了徐行。原來,徐行就是這場鬧劇裏滑稽可惡的主角之一,恬不知恥的賭狗。

徐行忙着巧言令色,确保向公衆輸出自己的委屈和受到的不公平蒙害。

那與他對峙的債主,罵得急赤白臉,憤憤譴責他的不要臉,唾沫星子直飛。

一個賭鬼,一個放高利貸的。都不是什麽好人,都是只配待在陰暗處的無賴。

現在,卻堂而皇之地擺架子拉扯,像是演着什麽話劇的演員,聲情并茂,還真有觀衆捧他們的場。這世道也算是完蛋了。

徐行并沒有看見厲永奎,依然醉心于扮演那個被高利貸诓騙的可憐人角色。

厲永奎的手機響了,他悄無聲息地退出人群。在他背後,人們的起哄聲和噓聲,樂此不疲地連成一片。為惡劣和無恥而喝彩,簡直目不忍視。

去機場沒有遇上堵車,一路還算順暢。在登機前,厲永奎跟韓思農發微信。

他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如若韓思農此時正在對面看微信,對話框頂端會一直在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對于徐行當年的消失,他的确抱有疑問……也許是韓思農的操縱,也許是別的不可告人的原因。

但看見如今的徐行,也就不足為奇了。就像一顆地雷,如若不排除,就會有爆炸危險,提早挖掉,才能免除後患。

他突發奇想,剛剛那出,會不會是韓思農精心編排的,掐準了點,就是為了能讓他親眼目睹事實。他怔然了半晌,然後自顧自笑了笑,以那種自嘲的笑法。

他停止編輯短信,摁滅屏幕。緊接着,暗着的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是微信提示。

他掃了眼,心裏驚駭了幾秒。他咽咽喉嚨,舔舔幹澀的嘴唇,才敢點開微信。

韓思農發來信息問他,登機了嗎。

厲永奎低頭盯着這幾個字,脊梁像沒了主心骨那樣,軟軟塌下來。

他知道自己剛剛正在打字嗎?可最終沒有發出去一個字。

他會覺得奇怪嗎?還是,他只是來試探自己?

厲永奎有洶湧的疑問,但被生生按捺住了。

他寧可用忽略、自欺欺人築起一道牆。

盡管這牆在不停腐爛,他必須不停填填補補。這牆被他砌築得快要拆不爛了,他把對韓思農的盲目,全部擱在圍牆裏面。

他還沒有離開南島,卻已經開始懷念起在南島,與韓思農共處的每一分每一秒,他們的關系是那麽親密,讓他想依賴,想流淚。

嗯,馬上登機。厲永奎低下頭回。然後隔了兩秒,追加一條,記得要多想想我,好不好。

韓思農那邊卻熄了。

厲永奎握着手機發怔。

登機後,在關機前,厲永奎收到韓思農的回複。

只有一個字,簡單明了。

好。

夏天來了,祝大家有一個美好的夏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