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chapter 75

厲永奎握着手機,心髒遽然緊縮了幾下。對面一陣詭異的嘈雜過後,只餘忙音。

不對勁。

韓思農一定出了事,那個女聲是誰?聽起來,有點像是他的母親。

他不敢确定,但那不安,已經如核彈爆炸,呼啦乍響,以極威猛的速度,轟炸了他的思維和從容。

他不能坐以待斃。他條件反射地又撥回去電話,無人應答。微信語音視頻,均無法接通。

手機滾燙,掌心潮了一片,手指神經質地抽搐着,不自覺開始揉搓。

他找到嚴英的聯系方式,屏息着撥過去號碼。

嚴英沒有接,他沒氣餒,一直打到第三遍,那邊才接通,有人不耐煩地「喂」了一聲。

“韓思農回老家了嗎?”他劈頭蓋臉問。

嚴英怔了怔,隔着電波,沒聽出他的聲音,“你是——”

“韓思農可能出事了。”他沉着臉和嗓音,言簡意赅,“你試試看能不能聯系上他。有消息了,就給我回電。”

厲永奎挂了電話後,叫來助理,讓他盡快查明韓思農這幾天的動向。沒過一會兒就得到答複,韓思農的确在前天飛了,還是坐的紅眼航班。

他迅速又撥出去一個電話,聽語氣,像是拜托對方幫他去打聽韓思農的行蹤。

挂斷這則電話後,連一秒的間隔都沒有,他給嚴英去電,簡單說明了情況。

嚴英猶疑地問他,你真要現在馬上飛嗎。他給出篤定回答,是。嚴英嘆了口氣,然後說,我們在那邊碰頭吧。

不到五個小時,厲永奎已經降落在另一座城市的機場。

嚴英從別的地方飛來,正往韓思農父母家趕。他告訴厲永奎,事有蹊跷,他往韓思農父母家打電話,無人應答。

厲永奎握着手機沉默,嚴英喂了一聲。厲永奎抿了抿唇,只說,我知道了,我再想辦法去問問其他人。

他出了機場,還未坐上車。嚴英的電話進來,告訴他,有消息了。他牢牢抓着電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可電話那頭的每一個字,将他深深碾碎了一遍。他站立在航站樓外,穿堂風忽然刮起來,沖擊得他的衣擺作響。嚴英說完,他也只剩殘骸了。

他沒有倒下,強迫性地維持鎮定,搶攔了一輛出租車,往嚴英發過來的地址趕去。

那是家醫院。

他麻木地下車,穿過人群,坐上電梯。他不自覺攥緊了拳頭,似乎想給自己提升些勇氣。他害怕情況比他想象得更加糟糕。

他接連找錯了兩間病房,最終在一位護士的指引下,找到了韓思農的病房。

他調整了下呼吸,耳朵一陣嗡嗡,已經不太聽得見外界的聲音了。他準備推門進去,手剛抵上冰涼的門,就有人過來,一把抓住了他。

他疑惑地頓住,視線落在那抓他的手上——是一位女性的手。

“你來這裏幹什麽?”女人的聲音在質問他,拽着他往旁邊去。

他張了張嘴,瞥見了女人的真容,忽地愣住。是蘇素,時隔多年,他再次與她面對面。

蘇素對他似乎有強烈的敵意,他覺出了不對勁。

“阿姨,您還記得我嗎?”他畢竟是個壯年男人,輕易便從蘇素的鉗制中掙脫了。

“你怎麽還有臉來?”蘇素盯着他,眼中像在噴薄怒火。

他做了個深呼吸,刻意不去琢磨對方的态度,“我擔心他,有人告訴我,他受傷了,現在沒事了吧?”

“你只要離他離得越遠,他就不會有事。”蘇素惡狠狠道。

厲永奎默了片刻。

“你都知道了?”他問,“我和他的事,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蘇素咬着嘴唇,臉色白如紙,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護士過來,叫蘇素,同她說了幾句,她臉色變了變。

“你要去哪兒?”厲永奎攔住蘇素,“我跟你一起去找醫生。”

蘇素拗不過他,只能黑着臉,去往醫生辦公室。他不忌憚被人嫌惡,緊随蘇素身邊。

醫生給的消息一半好一半壞。好在偏了幾厘米,韓思農沒有被刺傷到要害,縫完針後,靜躺修養,即可痊愈。

壞的是,韓思農體質虛弱,會比健康的人,痊愈花得時間要長,還要注意傷口感染……如若換藥處理不當,說不定會造成疤痕增生。

韓思農還在沉睡,醫生建議等病人醒過來,情緒穩定,再探望比較好。

嚴英沒多久也趕來了,參照于對厲永奎的惡意相向,蘇素對他還算友好。

“思農他媽是怎麽回事?”嚴英趁着蘇素去上廁所間隙,拉過來厲永奎問,“怎麽感覺怪怪的?”

厲永奎神情陰郁地瞟了他一眼,不答反問:“你覺得韓思農為什麽會無緣無故受傷?真的是不小心滑倒,才被刺到的嗎?”

嚴英心裏咯噔一下,“你有別的想法?但是沒有出警啊,而且他家保姆也說了,是他媽發現思農受傷,打的120。”

“我不知道……”厲永奎搖搖頭,“但肯定沒那麽簡單。”

嚴英也覺得這出意外莫名其妙,處處透露着詭異。但他毫無頭緒,任何懷疑,都需要證據。

他和厲永奎不過隔着一層磨砂玻璃在遠觀,看不清本質。

“我去跟他媽媽聊一下。”厲永奎聳聳肩,決意打碎玻璃。

嚴英靜靜望着他,不加阻攔,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蘇素回來的時候,厲永奎在走廊截住她。蘇素不怎麽意外,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他的行動,指了指空無一人的休息室。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厲永奎想要讓蘇素攤牌,先發制人,“我不覺得這是意外。”

蘇素盯着他,比他更加咄咄逼人,“你什麽意思?你覺得我會害自己的兒子?”

“你自己心裏明白……”厲永奎不落下風,“哪有那麽恰好的事情,他摔下去時,正好被刀刺中?除非有人故意把刀抵在地面,等着他摔倒。他好端端的,也沒必要自殘,更何況……”

“何況什麽?”蘇素譏笑,“當時在跟你深情款款講電話嗎?”

厲永奎稍作思考,便全部明白了。

“你……”厲永奎渾身發顫,講不出話來,脖頸和額角,爆出了青筋。

蘇素總算感受到了惡毒的快意,她的悲憤,她的怨恨,還不是被眼前這個男人所造就。

如果她的兒子,不跟他攪合在一起,他們就都不用承受這種無謂的苦難了!

這些年來,她苦苦乞求兒子的回頭,經過反複的掙紮和思考,幫兒子一次又一次營造改過自新的機會。

可結果呢?哪次不是被踐踏、被無視?還反噬招來兒子的仇恨。

他痛?她比他更要痛上百倍。

“韓思農不再是你兒子了,你不配當他的母親!你知道不知道,他差點死在你手上?啊?!”

厲永奎紅着眼,憤懑道,“你怎麽會這麽狠心?你怎麽下得去手的?!你應該去坐牢!我會把你送進去的,你別指望能逃脫法律制裁!”

他一邊大吼,終于破防,滾燙的眼淚一邊下落……對于一個成年男人而言,這樣子實在太不像話了。

可他不得不憤怒,如果有可能,他真希望能捅這個瘋掉的女人一刀,捅上她的心口,将那些積攢多年的怨恨、不停摧殘他和韓思農的折騰折磨悉數奉還,這是她該得的懲罰。

蘇素目光呆滞,眼珠很緩慢地從左轉到右,像失去了敏感度的某種機器零件。

她忽然笑起來,笑得猙獰,笑出鄙夷。笑這個男人的不知輕重,卑劣無恥。

他才是真正的下賤,腆着臉去接近韓思農,像妓子一樣,勾引她有大好前途的兒子,走上邪魔歪道。

他憑什麽來指責她?她就算是一個罪人,也始終是韓思農的母親,他又算得上什麽東西?

“你不要搞錯了……”蘇素咬牙切齒,盯着他道,“我兒子今天會躺在醫院,都是你害的,沒有你,他就不用遭這些罪了。”

“我?”厲永奎狠狠抹了把眼角,止住淚,氣極反笑,“你們當年怎麽折磨他的?對他做了什麽荒唐事,這麽快就忘了?如果我想,我大可以讓你們韓家身敗名裂!正是因為韓思農他還念及你們為父母,我不想傷他的心,才放過了你們!”

蘇素從鼻孔裏冷嗤一聲,繼續激怒他,“當初要是把你撞死就好了!你怎麽就沒死呢?你這條賤命活下來,只會繼續害我兒子……”

厲永奎一愣,瞳孔遽然收縮了幾下,面目逐漸扭曲,“是你?!你想要我死?”

任何聲響都沒了,密密麻麻的疼痛,從神經裏往內滲透。厲永奎胃部一陣痙攣,止不住地反酸,他是真的快吐了。

他為什麽不肯相信他呢?他不是說過嗎,他從來不會害他。

真正殘忍的不是韓思農,而是這個世間的不公,他攤上了這樣的父母,無法選擇。

他們養育他,卻從來只想控制他,達成自以為是、充滿私欲的圓滿。

厲永奎向前跨了一大步,蘇素正在疑惑,略帶緊張地想往後撤。

他卻毫不拖泥帶水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臉開始暴漲出豬肝般的暗紅色,眼珠直往上翻,像不受控制的比目魚,五官各自游弋。她的恐懼來得太遲,窒息已經提前占據了她。

她被他掐着,脆弱的脖子像要随時折斷,淚也幾乎下來了。

“救、救……放……”她卯足最後一絲氣力,抓住了厲永奎的手背,指甲如刃般狠狠紮進去。

厲永奎不哼一聲,不願意放手。他太冷靜了,如劊子手,面容也沒有丁點兒垮塌。

他的痛恨在體內爆發,他的悲憤掩在奇怪的痛快中。他冷冷看着她,有一張同韓思農類似,卻蒼老的面孔,在扭曲地消亡。

他終于為他們,掐斷了過往痛苦的源頭。

“厲永奎——”

嚴英趕過來,揍了他一拳,他頭一偏,血腥味從口腔湧上鼻腔,仍然不肯松手。而後,嚴英幾乎是撕扯着,才将他和蘇素拉開。

“你瘋了嗎?”嚴英瞪着他,質問,“你想當殺人犯嗎?”

他「呵」了一聲,啐出一口血。

“究竟誰才是殺人犯?”厲永奎兩只眼睛詭異地游移,不知道在看哪裏,像是在自問,又像是在诘問一個虛無的對象。

嚴英扶着已經失去血色的蘇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厲永奎恐怖地笑了一下,嚴英被這笑激得後背發寒。

“厲永奎……”嚴英強裝鎮定,對上他陰翳的目光,“思農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厲永奎靜靜不說話,對着他看了好幾秒,然後轉身,朝病房走去。嚴英繃緊的神經,這才敢稍稍松弛。

失神的蘇素被他扶到座椅上坐下,他查看蘇素的咽喉處,那裏有十分明顯的五指印……如同一把利刃,不留情面、誓要割開這可憐愚蠢母親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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