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chapter 78

厲永奎正坐着,背後乍起猛烈響動,他從響動帶起的氣流裏覺出了不懷好意。

可他還未看清來人,就被人臉朝下,按在了桌子上。腦袋受到不小的撞擊,就連視線都模糊了半晌。

好在他心理素質過硬,并沒有太過于驚異慌亂。雖然被人鉗制的疼痛一陣陣襲來,他依然鎮定地問,你們是誰,是不是找錯人了。

對方顯然不打算同他報上家門,或者講理。抄起旁邊的凳子,就朝他小腿砸去。他們毫不留情,狠狠砸着,将凳子都砸散架了。

厲永奎聽到了骨裂的聲音,緊接着,撕心裂肺的劇痛,如浪潮般,淹沒了他,疼痛致使他淅出冷汗,眼前愈發模糊,意識也開始朦胧。可因為痛楚,他的心髒和肉身,無端抽搐了起來,迫使着他清醒。

“住手——我已經報警了,這裏有監控,你們誰都逃不掉!”好像是韓思農的聲音,堅硬冷靜地在命令這群流氓退出去。

壓制厲永奎的力量忽地撤離了,剛剛對他實施暴力的打手們互相使了個眼色,撞開攔在門口的韓思農,揚長而去。

韓思農想要追人,可厲永奎發出的痛苦呻吟,令他躊躇了。厲永奎似乎害怕韓思農離開,軟倒在餐桌的上半身掙紮着動了動,桌上的餐具被牽動,滾落至地面,摔出脆響。

“小深……”韓思農蹲下,檢查他的傷勢,“你不要動,可能是骨折了,我現在就叫救護車。”

“韓思農——”厲永奎根本沒有動的欲望,鑽心的疼拉扯着他,幾乎只能咬牙切齒叫對方的名字。

“我在。”韓思農握住他的手,一邊安撫他,一邊撥打120。

被韓思農握着,竟然能抵消一部分疼痛。

厲永奎冒着冷汗,表情猙獰,心裏卻感受到了一種詭異的痛快。終于不再是韓思農負傷了,他淤積在心底的負罪感,好似可以憑借這份傷痛消融了些。

“我自願的……”厲永奎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麽一句。

韓思農怔了一瞬,表情微微驚詫。他站起身,厲永奎眼神失焦地追尋着他。

厲永奎已經狼狽不堪,卻依舊貪婪地用目光鎖住韓思農,不肯讓步分毫。

“不要說這種傻話。”

說話間,韓思農對着慌裏慌張進來的飯店服務員做了個手勢,用口型問,警察來了嗎。

被擡上擔架的厲永奎,也不肯松開韓思農的手。韓思農同他一起坐進救護車。

厲永奎無法動彈,意識其實也不算連貫,中途幾乎是阖着眼。他直接進了急診室,确定完骨損後,必須進行手術。

韓思農跟民警簡單解釋了當時事發的情形,警察作完簡易筆錄,決定回飯店仔細再查看監控。

韓思農很是感謝,留了自己的聯系方式,告訴警方,如若有了進展,請務必聯系。

手術完後,厲永奎因為麻藥關系,一直昏睡。由于傷處大量出血,造成了較為嚴重的血腫,所以他半夜發起了燒。

韓思農沒怎麽照顧過病人,只知道用濕毛巾,幫他時不時擦一下額頭、脖頸,采取最笨拙的物理降溫。

忙活到天光微亮,厲永奎體溫才逐漸變得正常。

韓思農松了口氣,坐在床邊,盯着厲永奎看了半晌,長長嘆息了幾聲。

厲永奎的右腿打了固定石膏,無依無靠地懸挂在空中。疼痛從他的眉心散去了,但他的臉色洇出慘白,那種失血過多的白。

他才痊愈沒多久,厲永奎就馬不停蹄受了傷。

難兄難弟似的。

厲永奎醒來時,韓思農恰好從外面進來。

“醒了?”韓思農拉過來一張椅子坐下問,“肚子餓嗎,我訂了粥,待會兒就會有人送過來。”

厲永奎茫然了幾秒,慢慢聚攏精神,想起了自己為何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原因。

“我……”厲永奎抿了抿唇,發現右腿那邊的痛感神經牽扯着全身。

“我問過醫生了,只要痊愈得好,堅持複健,不會跛的,以後也能繼續跑步。”

厲永奎盯着他,心忖,這并不是自己最關心的。

“他們沒對你怎麽樣吧?”厲永奎問。

“沒……”韓思農搖搖頭,“很奇怪,好像是專門來向你尋仇的。”

厲永奎臉色黯了黯。自己在商場上樹敵的确不算少,欠了一屁股債。尤其是最近,他帶頭掐了一把科技股,砸了核心票,致使整個國內市場的科技向大基金大面積、大量地抛售,沒有提前給出避險警告,觸犯了某些大人物或者機構的利益。有人來尋仇報複,屬實不稀奇。

但真得一定就是他商場上的仇家嗎?

厲永奎心底的疑惑其實還指向了另一種,有沒有可能,有人嫌他跟韓思農在一起礙眼?

“要不然請幾個保镖吧。”韓思農見他凝眉沉思,忽然建議,“這樣冷不防被襲擊,總不是個事啊,保險起見,還是請專業保镖比較好。”

“嗯……”厲永奎慢慢撐起身子,坐直,“我會考慮的。你也應該請個保镖吧,我覺得你比我好像更容易遇險。”

“也是。”韓思農自嘲地笑了笑,“我倆湊一起,好像從來就沒太平過,這叫什麽,「患難之交」?”

“患難才能見真情。”

韓思農不作聲。

厲永奎不會被韓思農的沉默摧毀,相反,正是這沉默,促使了他發揮出能量。

可怕的能量,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這能量是否會無窮無盡,永不枯竭。

“韓思農……”厲永奎說,“以前那會兒,我真得什麽都不怕,年輕就是本錢,生龍活虎的,什麽都可以扛過來。

現在,我不忍心你受傷,也怕我自己受傷,不能護着你了。但無論現在或以後遭遇了什麽,我都不會打退堂鼓的,你也給我點兒信心,好不好?”

說完這番話,他的傷處忽然開始作妖了,不管不顧地催疼了起來。他只好倒吸口涼氣,控制自己的表情,盡量不變得太猙獰。隔了片刻,他聽見韓思農清晰平靜地說了聲好。

出院後,厲永奎拄着拐,行動了大半年。他好勝心強,不允許自己露出頹态,在早期的複健中,過于心急,牽絆了傷口的愈合情況,好一陣壞一陣,反反複複。

下半年至來年初,發生了幾件大事。

傷害厲永奎的嫌疑犯落網,對方供認不諱,只是絕口不提動機。即使沒有弄清動機,該判刑還是會判刑。

厲永奎表面答應韓思農,對此事告一段落……實際上,依然沒法過了自己斤斤計較那關。他拄着拐去了看守所,直接同所謂的「主謀」對峙。

那犯人看起來不像是能作主的,對于厲永奎提出的疑問,一概選擇閉口不答。

厲永奎連個屁都沒問出來,頗為氣惱,一時沒控制住情緒,猛然拍了幾下桌子。

看守的教導員聞到動靜過來,撞見厲永奎正發怒,一副不是善茬的模樣,害怕節外生枝,提前結束了厲永奎的「探監」。

在離開之前,厲永奎瞥見那犯人,豎起食指,嘬起嘴唇,似乎對他作了個「噓」。

他感到一陣惡心,手腳冰涼,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看守所。

另一件事,就是蘇素選擇去臺灣禮佛。韓思農沒對厲永奎作過多解釋。

但厲永奎何嘗不能理解,心有挂礙,只會成魔,如若想解脫,只能心中無物。對于蘇素而言,這是能寧靜渡過餘生的最佳方式。

厲永奎不是沒想過,揍自己的暴徒和蘇素說不定是有關聯的……但他願意為韓思農再次退讓,放蘇素一馬。

他只想同韓思農擁有以後完完整整的日子,誰也不能再來打擾他們了。

韓炜一晃之間,也變成了大小夥子,他主動向韓思農提出,不想參與中考,希望能去國外讀高中。

韓思農明白,兒子指不定是受了齊婼淺影響……但他無法守着兒子一輩子,讓養尊處優慣了的兒子早點出去看看世界,經受歷練,不失為好的選擇。

送韓炜出國那天,恰逢韓思農四十二周歲的生日。

厲永奎特意去了機場,恭候多時,瞥見韓思農下到停車場,直接連人帶車截下。

由于沒有提前打招呼,跟在韓思農身邊的保镖,以為厲永奎是什麽偷襲者,差點掀起一場混戰。幸虧虛驚一場,韓思農撇下保镖,坐上厲永奎的車子。

“怎麽想到來機場找我?”韓思農邊系安全帶邊問。

“生日快樂。”厲永奎掌着方向盤,一語道破原因。

他一腳油門,車頭遽然擡了擡,飛快且平穩地開出了停車場。

韓思農沒有多嘴問,厲永奎這是要把他帶往哪裏。他盯着擋風玻璃前的街景變化,心裏大致有了底。

果不其然,是厲永奎的公寓。

厲永奎開門時,有那麽一瞬,韓思農想,厲永奎該不會準備那種老套、一驚一乍的驚喜吧——

裝飾得過分的房間,粉色氣球和彩帶盈滿空間,甚至還以玫瑰花瓣作腳下指引,堆砌出一番膩人的甜蜜。

好在進門後,一切還是原樣,跟他上次來,沒什麽不同。他不由松了口氣。

他們不是小年輕了,早年受到環境影響,不怎麽過生日,何談現在,更不會追求儀式感過生日。就連自己都會刻意去淡忘,年齡的流逝。

“這是什麽?”韓思農盯着擱在茶幾上的文件袋問。

牛皮紙袋平平無奇,但上面擱着一張精美的明信片,大書兩個花式英文單詞:Open me!末尾還加了個特別俏皮的感嘆號。

過于顯眼,他不想注意都難。

“這是若恩要上市的股份,我分出自己的1/3給你,為了避免麻煩,明面上我幫你代持……”

厲永奎擡擡下巴,“我不能只是說說而已,總得要給出實際行動吧。”

他特意停頓,觀察韓思農的表情。

在他與韓思農結識的這二十多年裏,好似每一次正兒八經的談話,都是以韓思農的單方面逃避告終。除了這一次,韓思農問他,“你覺得值嗎?”

“值或者不值,是我決定的……”厲永奎走到韓思農面前,與他對視,鄭重道,“我以前不肯相信,感情的付出可能對于你而言,是一文不值的,大多數時候,你已經很明确的拒絕我了,我卻還是要一頭熱,不信邪。

回到江城的這兩年多,同你相處後豁然開朗,喜歡你,你願意讓我投放了感情,對我而言,就是一種恩賜了。”

“恩賜嗎?”韓思農笑,“會不會太誇張?”

“不誇張。”厲永奎哽咽着抱住了他,“一點兒都不誇張。”

他願意讓他留在身邊,也是恩賜。

“這是你努力的結果。”韓思農輕撫着他的背,溫柔地說,“小深,你真得很了不起。”

暫定韓總是天蠍,厲總是獅子。按照網絡上的說法,這兩個星座的人走在一起不容易,都是優秀的人……

但自我意志太強大,獅子座強于外,處事果敢,天蠍強于內,善于攻心。

這一明一暗遇到一起畢竟是明争暗鬥勾心鬥角。

你們一開始也許會因為遇到了這樣的對手而興奮,進而産生愛慕之心……

但随着時間越久,你們發現對方可能是你永遠也無法征服的,這個時候你們的争吵的火藥味兒會越來越濃……直到有一方徹底失望,你們的感情也會就此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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