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師父,是我。”

燈宵疾步上前,搶在前面關掉房門。他像是擔心溫荀會就此離開,緊緊拉着他的手不放。

溫荀許久都未回神,只覺對方的手心很暖,溫度很快傳到了他手上。“你果真是燈宵?為何你會突然變成這副模樣?”

燈宵解釋道:“徒兒本來就是這副模樣,師父忘了嗎?我今年已經十九歲了。”

溫荀當然沒有忘,他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燈宵會一夜之間長成大人。按理來說,當年煉丹失敗,他的身體應該永遠都長不大才對。

溫荀蹙眉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師父?”

燈宵低着頭好似默認,他拉着溫荀坐下,緩緩道:“徒兒并不是故意隐瞞師父,徒兒只是不想師父把我當作怪物。”

溫荀試圖令他安心,“我既然選擇收你為徒,就不會對你的過去抱有任何成見。師父來找你,是有事問你,你一定要實話實說。”

燈宵眨了眨眼,問道:“師父有什麽事盡管問。”

溫荀道:“住在子夜城客棧的那晚,下半夜你究竟去了哪裏?”

燈宵滿臉茫然地回道:“我回去給師父拿丹藥了呀,師父不記得了嗎?”

溫荀道:“那你有沒有去過流岚峰?”

燈宵道:“沒去過,不過好像有路過,還有人給徒兒指了路。師父,發生什麽事了嗎?”

溫荀道:“流岚峰一名叫做凋昙的女弟子死了。”

燈宵道:“啊,這個女弟子是誰啊?名字取得就不好,她死了嗎?”

溫荀道:“嗯,剛剛流岚峰的林師叔來了別苑,說你就是殺死凋昙的兇手,讓我把你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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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宵道:“徒兒連這個人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師父,那個流岚峰主為什麽會懷疑徒兒?你也覺得徒兒是兇手嗎?”

溫荀搖了搖頭,他自然不願相信燈宵會是兇手,因為燈宵沒有理由去殺一個毫無幹系的人。

可看着面前大人模樣的燈宵,溫荀總有一種說不出的陌生感。這個人明明就在眼前,卻又讓他覺得好似遠在天邊。

燈宵牽了牽嘴角,笑着道:“只要師父相信徒兒,就沒關系了。”

溫荀嗯了一聲,問道:“那你現在是怎麽回事?你如果不想說,師父也不會勉強你。”

事到如今,燈宵也不再隐瞞,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徐徐道來,“六年前,有個自稱應不識的道人替我算了一卦,說我命中有劫,還斷言我活不過二十歲。後來我煉丹失誤,這個卦象就此靈驗。但随着年歲的增長,我發現每個月的廿十日,我的身體都會出現變化,恢複到正常的樣子。”

溫荀安靜地聽着,問道:“每個月僅有一天嗎?”

燈宵點頭,看上去一點兒不為此感到難過,他語氣輕松地說道:“雖然每個月只有一天,但這麽算起來,一年內就有十二天。至少這六年裏,我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是正常的。”

聽到這些數字,溫荀沉默了。他無法想象,一個人要怎樣才能如此輕松地說出這些話。他也無法想象,這六年燈宵到底是如何度過的。

如果那名道人的卦象無誤,是不是……燈宵的生命便會就此結束呢?

溫荀好不容易才問出口,“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燈宵的眼睛微亮,他的瞳孔是淺金色的,比那冬日的旭陽還要溫暖。

燈宵繼續道:“有,卦象靈驗後不久,父親派了不少人去尋找那名道人。找了整整三年,父親才找到了那人的蹤跡。道人說,除非我能修得一門功法,否則我的身體永遠都無法恢複正常。可這門功法是玄玑門的絕學,迄今為止只有玄主一人參悟。”

溫荀微微擡唇,大抵猜到了其中緣由,“所以,你才願意随我拜入玄玑門,是這樣嗎?”

“嗯……”燈宵點頭承認了,“一開始父親試圖與玄玑掌門交涉,不巧碰上掌門閉關,五峰峰主拒絕了父親的請求。他們說這門功法秘籍在玄玑門的書海,連他們自己也無法進入。”

玄玑門的書海……溫荀對這個地方似乎有點印象,可又怎麽也想不起來。

燈宵道:“五峰峰主告訴父親,只要在玄都奪魁中成為魁主,就能擁有進入書海的機會。”

溫荀道:“這就是你參加玄都奪魁的原因,對嗎?”

“不是。”燈宵以為溫荀這是誤會了,連忙替自己辯解道:“徒兒本無意參加玄都奪魁,對我來說,少年也好成年也罷,這些都不重要的。但是師父不一樣,徒兒既已犯下了這種事,便要對師父負責。”

溫荀聞言一怔,愣愣地看着他,有什麽話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

燈宵道:“自從遇到師父後,徒兒便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贏得玄都奪魁。是徒兒不對,徒兒不該過分地讓師父懷孕,可徒兒是真心喜歡師父……”

溫荀猛地站起來,滿臉都是不可思議。一直以來,他都忽略了燈宵,只把這個徒弟當成小孩兒對待,以為燈宵對他不過是單純的仰慕。

殊不知,燈宵也極可能是孩子的生父。

“師父……”燈宵欲言又止,他怕溫荀起身離去,拉了他的手不松開,“自從師父蘇醒之後,徒兒一直都在等待這個機會。如果不是徒兒對師父做出那種事,師父也不會如此苦惱,還遭到這麽多人的非議。”

溫荀冷靜下來,鎮定自若地問道:“你如何确定孩子的生父是你,而不是別人。”

燈宵漸漸拾起笑容,微笑着說道:“因為徒兒知道,這個人不可能是別人。徒兒對師父做過的事,又怎會輕易忘記。師父睡着的樣子,徒兒至今都還記得。”

溫荀沒有再說話,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整理一下思緒,但并不是現在。“你現在這樣還是不要出門為好,明日我再來找你,去把凋昙之死查個清楚。”

“師父。”燈宵見他要走,急忙趕在前面說道:“師父是生徒兒的氣了嗎?徒兒知道錯了。”

溫荀輕輕松開他的手,說道:“我沒有生氣,馬上就是玄都奪魁,你好好準備。”

“嗯,為了師父,徒兒一定會加倍努力!”

這一晚,溫荀留在別苑過夜。明明已至深夜,他卻是徹底失眠了。

他坐在燈下,将那本攻略日記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又拿了紙筆寫下自己的推測。

就目前來看,嫌疑者一共有七人。而這七人中,有三個人的攻略日記已被撕毀,剩下四人都無法徹底排除。

這三個人分別是,玄玑掌門師仙游、天音閣主琴況和缥缈島主冷惜別。

溫荀看着自己列下的那些推測,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

他其實完全可以不用這麽麻煩,可他很清楚,自己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始終會有離開的這一天。

而這個孩子是原主與別人的結果,是屬于這個世界的。他的另一個父親還在,他便沒有權力帶走。

次日一早,不等溫荀去叫燈宵,他自個兒就上門來了。

和他本人說得一樣,過了昨日燈宵又變回了少年人的身體。

在溫荀看來,燈宵這樣反而給他省去了不少麻煩,免去了其他人的猜疑。

但他也由衷希望,燈宵會有恢複正常的那一天。很多人都說永遠都不想長大,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時,這種痛苦恐怕只有燈宵自己才能體會。

“師父,我知道有家酒樓的早點很好吃,我帶你去。”燈宵說着走在旁邊,問他,“吃過早點我們直接去流岚峰嗎?”

“等會兒我們先去找一個人。”

孰料他們剛走到別苑門口,又再一次撞見了出門的別鏡花。除了別鏡花外,還有天音閣主琴況。

看見他們,燈宵整張臉明顯冷了下去。

所幸衣濯白不在,這讓溫荀不由緩了口氣。

“荀兒……”

“小溫荀,你們這是要往哪兒去?”琴況連看都沒看別鏡花一眼,也根本沒注意有沒有打斷他的話,好像一雙眼睛只看見了溫荀一個人。

別鏡花搶過話道:“荀兒是要帶燈少莊主去流岚峰嗎?我這便去叫馬車送你們。”

琴況也搶着道:“昨日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小溫荀不必擔心,追查真兇這種事琴某最是拿手。這件事交給我和燈少莊主就行,你回去等我的好消息吧。”

溫荀道:“多謝閣首好意,但燈宵畢竟是我的徒弟,我作為他的師父自是難辭其咎。”

別鏡花不等琴況再繼續說下去,已經讓人火速安排了馬車過來,“外面風大,荀兒先上馬車。千萬不要謝我好意,我們之間不談謝字。”

溫荀沒有理由婉拒,只好坐上了別鏡花的馬車,順道帶上了燈宵。

看着琴況也要跟來,別鏡花把他攔在馬車外,“天音閣主不是對追查真兇這種事最拿手了嗎?跟上來是做什麽?”

琴況不急不慢道:“琴某說的是和燈少莊主一起,另外,別谷主這是打算帶小溫荀去哪兒?”

別鏡花道:“荀兒想要去哪兒,我就帶他去哪兒,不用天音閣主擔心。”

兩個人就這麽杠上了,引來不少玄玑弟子圍觀。

眼看圍觀者越來越多,溫荀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說道:“別谷主,不妨帶上天音閣主一起。”

聽了這話,別鏡花才側身讓開,一副故作大方的樣子,“既然荀兒開了口,天音閣主請吧。”

琴況笑了笑,一點兒推辭的意思都沒有,“那我就不客氣了,多謝別谷主的馬車。”

別鏡花面色微變,嘴角卻上揚了一個弧度,似笑非笑,“……不用謝。”

四人坐着馬車去了子夜城最出名的酒樓,這個時間段的客人很多,其中不乏從外地趕來玄都的修者。

在所有人的好奇目光下,別鏡花把整座酒樓全包下來,然後帶着溫荀上了二樓雅間。

路上誰也沒說話,只有燈宵緊緊貼着溫荀,時時刻刻提防着這兩人。

不一會兒,酒樓夥計上了滿滿一桌菜。

與此同時,對面三個人開始争相行動。

燈宵:“師父父,嘗嘗這個甜漿粥吧!”

別鏡花:“我覺得冰糖炖燕窩不錯,荀兒現在正是補身體的時候。”

琴況:“你們那些都太甜了,小溫荀不喜甜食,不如先吃點蛋羹。”

溫荀:……早知道就不該把他們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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