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看師仙游的臉色不好,溫荀心頭一頓,快速地從琴況的懷中脫身。他的動作還是慢卻一步,不過轉眼間,師仙游已經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溫荀小心翼翼地與琴況拉開距離,裝作剛才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燈宵一眼認出是玄玑掌門,還沒來得及開口稱呼,便被師仙游的揚手示意給打斷了。

他不知道此人這是打算要做什麽,但見對方仔細打量着琴況,在心底猜出了個大概。

下山前師仙游換了身便裝,依舊是一襲白衣,卻俨然變成了世家公子的打扮,一看便知來歷不凡。

他看向溫荀,不緊不慢地發問,“你怎麽下山了?也沒說一聲。”

“沉碧峰主托我帶一樣東西給天音閣主,我又聽說今晚由溫阮巡夜,所以便下山來了。”溫荀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明明在他心裏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地位,可卻不知為何總擔心師仙游誤會他。

“小溫荀,你和這人很熟嗎?”琴況也留意了師仙游好一會兒,說道:“還是他與你一樣,也是玄玑門的弟子?”

聽到‘小溫荀’三個字,師仙游的眼神微暗,冰冷的面孔更添了幾絲寒意。

燈宵跟在溫荀的旁邊沒說話,安靜地看着這二人。

他知道他們對溫荀的心思,也知道他們對自己沒有任何懷疑。越是這種時候,他越要學會鎮定自若。

天音閣主在寰界是出了名的隐者,很少有人見他入世。

每到三年一次的玄都奪魁,玄玑門都會給天音六閣發去請帖。可琴況從來的回應都是謝絕邀請,今年是他第一次前來玄都作客。

很顯然,琴況沒見過玄玑掌門,更沒有認出師仙游。

外人都以為玄玑掌門正在閉關,誰能想到會為了心上人出現在子夜城。

“是……”溫荀正欲道出他的身份,被師仙游搶先把話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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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他的師叔。”師仙游沒有報出姓名,漠然問道:“你是天音閣主?”

這人确實是他的掌門師叔,既然師仙游選擇不說,溫荀自然沒有再多言。

“啊,沒錯,我就是天音閣主。”盡管沒看出師仙游是哪一脈的峰主,琴況仍然沒有細問,他本就不愛過問旁人的事。

當然,溫荀除外,因為溫荀對他而言并不是旁人。

幾人走出了鬧市的範圍,喧嚣聲在身後不斷遠去。

眼前出現了一個岔路口,一邊通往玄玑門,另一邊通往玄玑別苑。

“時辰不早。”師仙游忽略掉另外兩人,只對溫荀說道:“溫荀師侄該回去休息了。”

末了又補充道:“方才多謝天音閣主出手。”

琴況微笑着說道:“你是小溫荀的師叔,以後我們還會見面,不必言謝。而且,保護小溫荀本就是琴某該做的。”

見他一口一個小溫荀,師仙游隐隐有些聽不下去。

而他之所以沒有從一開始表态,是因為他沒有坦露自己的身份,也因為天音閣主乃是玄玑門請來的貴客。

“這兒和玄玑別苑離得不遠,”琴況絲毫沒有注意到師仙游的神色,繼續說道:“夜裏風大,小溫荀不妨在別苑留宿一晚,就不用再回飲露峰去了。燈少莊主所在那個院子有好幾間空房,這位師叔也可以一起。”

師仙游道:“天音閣主的好意我心領了,玄玑別苑畢竟是為遠道而來的客人所準備,身為玄玑弟子留宿在那裏并不合适。溫荀師侄認為呢?”

琴況沒聽懂他的暗示,哦了一聲,說道:“你既是小溫荀的師叔,便是玄玑五峰的峰主。不過小溫荀不一樣,他只是飲露峰的一名弟子,不用在意那些禮節。這樣吧,這位師叔你先回山。小溫荀身體不便,你也是知道的。看在琴某的薄面上,今夜不如就讓小溫荀在別苑暫住一晚。”

溫荀哪裏敢開口,随便說個字感覺都很要命。

不僅是師仙游,琴況和燈宵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想了片刻,溫荀在心裏做出了答案。

“師叔說得不錯,作為玄玑門的弟子,在別苑留宿并不合适。”溫荀說完這句話,懸在心上的石頭也跟着落了下去。

“燈宵。”這時,一名身穿金袍的中年男子疾步向他們走來,身後緊跟了一行人。

燈宵聞聲望去,不可思議地喊出兩個字,“父親……”

身穿金袍的中年男子名叫燈千古,是鳳麟山莊的莊主,更是燈宵的父親。

看他行色匆忙的樣子,應該是連夜從鳳麟山莊趕來了子夜城。

燈千古很快留意到了師仙游,頗為意外道:“竟不知玄玑掌門已然出關,看來燈某來得正是時候。這位便是天音閣主了?”

“我是。”琴況聽見燈千古對師仙游的稱呼,微微一愣,“原來你就是玄玑掌門,難怪你會自稱是小溫荀的師叔。”

被人揭破身份,師仙游并無不快,反而客氣地說道:“是玄玑門禮數不周,沒來得及派人迎接燈莊主。”

“這是哪裏的話,燈某此番趕來玄都。一是應邀參加奪魁,二是因為犬子燈宵。”提到自己的兒子,燈千古微表歉意地說道:“是燈某沒有管教好他,才讓他在玄玑門犯下這等事。”

溫荀忙道:“身為燈宵的師父,這件事我也有責任。不過燈莊主不必擔心,此事尚未查清,兇手不一定會是燈宵。”

燈宵看着替自己說話的溫荀,心頭浮起一陣暖意。

從雲端跌落之後,他失去了一直以來的驕傲,一度心灰意冷。如果不是遇見溫荀……

“溫荀師侄所言不錯,此事尚待查明,燈莊主不用急着責怪燈少莊主。既然來了玄都,便是玄玑門的貴客。”師仙游招手喚來劍使寒食,吩咐道:“送燈莊主和燈少莊主前去玄玑別苑,正好也送天音閣主回去歇息。”

寒食當即領命,“是。”

目送他們離開後,溫荀暗暗地松了口氣。扭過頭,與師仙游來了個面對面,他心虛地移開視線。

沒給溫荀反應的機會,師仙游已經握住了他的手,觸碰到他冰涼的手指。

“你……怎麽下山了?不是不想讓他們知道你出關了嗎?”對方的手心很暖,溫荀沒有理由把手抽出來。

“擔心你。”師仙游說着蹲下|身,“我背你回去。”

“這不太好吧……?”

“那我抱你?”

“……”溫荀猶豫道:“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話還沒說完,師仙游不再詢問他的意見,主動将他抱了起來。

守門弟子看見掌門抱了個人上山,表情說不出地驚訝。可他們不敢當面多嘴,等瞧不見影兒才開始交頭接耳。

“剛才真的是掌門嗎?”

“應該沒錯。”

“那你看清楚掌門抱着誰了嗎?”

“沒……上午我聽人說了正殿的事,不會是溫荀吧?”

“溫荀?怎麽可能!”

“說得也對,掌門怎可能喜歡男人,這事一聽便知有假,信不得信不得。”

待入了山門之後,溫荀才小心擡起埋在鬥篷裏的臉。稍一擡頭,便撞上了師仙游的胸膛。

之前說玄也這樣靠近過他,可他的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跳得這麽快。

溫荀道:“不累嗎?放我下來吧。”

師仙游道:“我沒在的這一個多月,你瘦了,抱着比以前硌手。”

溫荀道:“你們都這樣說,但我最近的胃口比以前都要好。”

師仙游沉聲道:“除了我,還有誰這樣說過?”

溫荀這下說不出話了。

過了會兒,師仙游道:“這一個月怪我沒待在你身邊,有些事等時機成熟我自會告訴你。今天那個天音閣主,也像我這般抱過你嗎?”

溫荀連忙道:“沒有。”

他回答得很快,語氣帶了點慌張,聽得師仙游忍不住低聲笑了笑。

溫荀面上微熱,問道:“你笑什麽?”

師仙游止住笑,很認真地說:“我信你,你的話我都信。”

這麽走着走着,溫荀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朦胧中有人用熱水給他洗臉,還給他蓋了厚厚的被褥。他實在很困,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第二天,溫荀剛醒來就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他眯着眼睛掃視四周擺設,知道此處是掌門的寝居觀雪殿。

中間隔了一道屏風,映着兩條人影。

一個是師仙游,一個是劍使寒食。

師仙游道:“人是什麽時候死的?”

寒食道:“回掌門,是在卯時,有弟子在霁獨的房間裏發現了他的屍體,死狀和另外兩名弟子一模一樣。”

霁獨死了?溫荀眨了眨眼,像是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他從床榻上起來,坐在床邊準備去穿靴襪。另一雙手搶在他的前面,握住他的腳。

“我給你穿。”師仙游問道:“什麽時候醒了?”

溫荀覺得有些癢,沒忍住往後縮了縮,“剛剛,我聽見了你們的對話。”

師仙游道:“等會兒去飲露峰看看情況?”

“嗯。”溫荀點了點頭。

昨日他才和霁獨見過一面,誰能想到一早就聽到了他的死訊。

這次燈宵并沒有在山上,而是和他父親燈千古留宿在山下的別苑,是不是可以排除掉他的嫌疑呢?

在觀雪殿用完早飯,溫荀随着師仙游一起去了飲露峰。

因為有掌門提前的吩咐,霁獨的屍體暫時沒有送往葬喪閣。

“掌門,你可算來了。”涯真子揮退那些圍觀的弟子,帶他們去了霁獨的房間。

看到溫荀跟在師仙游的身後,涯真子并沒有表現得太過驚訝。

師仙游道:“你們飲露峰連續死了兩名弟子,飲露峰主有什麽想說的嗎?”

涯真子道:“霁獨和飛白都是我看着長大的,他們的性子做師父的最是清楚,沒什麽壞心眼兒。明日一過就是玄都奪魁,今年他們兩人都要去參賽,沒想到……”

涯真子嘆了口氣,說到後面語不成句。

師仙游道:“聽飲露峰主的意思,是玄都奪魁給他們招來了殺身之禍?”

涯真子道:“回掌門,不是我多疑,實在是死的蹊跷啊。”

趁着他們說話這會兒,溫荀進到霁獨的房間裏面。

窗戶開了一半,正對着後山的碧峰。地面和窗臺都無他人涉足的痕跡,不像有人闖進來過。

沒有人進過這個房間,那就是死者自己出去了?可霁獨的屍體又分明躺在屋內。

溫荀靈光一閃,一拍腦門。

霁獨既然和前兩人的死法一樣,應該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只是不知這下手者,究竟抱有何種目的。

從霁獨說過的話來看,他有一個和飛白一樣的共同點,也就是偷聽到了有關仙玄劍訣的消息。

眼下玄都奪魁将至,誰人不想得到這秘籍。玄玑門門規甚嚴,非門下弟子根本無法上山,同門弟子最方便動手。

但若是如此,為何飛白卻是死在山下的青樓?而流岚峰的凋昙又作何解釋?

迷霧重重,一時間讓溫荀失了頭緒。

“霁獨死前都見到過那些人?”

溫荀自裏屋出去的時候,正好聽見師仙游在追問涯真子這句話,他毫不猶豫地說道:“我與霁獨師兄昨日單獨見過。”

師仙游道:“你為何會和他單獨見面?”

“去流岚峰時恰巧遇到了霁獨師兄。”溫荀想了想,腦中冒出一個猜測,看向涯真子,“師父,我能和你去書齋說幾句話嗎?”

“這……”涯真子看得出師仙游待溫荀很好,但尊卑有序,他沒有很快答應下來,眼神有意無意地朝師仙游看去。

師仙游道:“你們去吧,我許久沒來這飲露峰了,四處看看。”

他說四處看看就果真四處看看,其他弟子也不敢上前,更不敢主動說話。

溫荀進了涯真子的書齋,跟在涯真子左右的兩名劍童守在齋外。

涯真子開口便道,“你沒有讓為師失望,看得出來掌門現在很信任你。你且放心,無心殿的事為師絕不會說漏嘴。”

溫荀不急不慢地說道:“霁獨師兄昨日告訴我,他和飛白師兄已經知曉了仙玄劍訣。”

“這怎可能……”涯真子顯是不信。

“這是霁獨師兄親口跟我說的,還想借此對我造成威脅。”溫荀緩緩道:“若真是如此,那麽殺人兇手或許便是為了這本秘籍。”

“這件事我只與你一人說過,可是你那裏走漏了風聲?”

“我當初自無心殿離開後,昏睡了整整一個月。”溫荀說着這段根本不存在于腦海的記憶,說道:“弟子還有一點不解,為何這殺人兇手不直接找上我。”

涯真子沉吟道:“那時是為師在潇湘竹海帶你回了溫家,這期間并沒見到其他人。就算是為了仙玄劍訣,目标也不該是霁獨飛白。除非這兩人一開始拜入玄玑門,便另存目的……”

溫荀覺得涯真子想遠了,也不牽回他的思緒,心裏暗自盤算,“昨夜碰見掌門沒有回別苑,弟子稍後便下山去取回劍訣。早日交到師父手中,以免夜長夢多。”

涯真子裝作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凝眉道:“這樣也好。倘若殺人兇手真是為了這劍訣,便讓為師揭穿此人的真面目,為你那死去的兩位師兄雪恨。”

溫荀道:“那弟子這便啓程下山。”

話是這麽說的,而其實溫荀手上壓根兒就沒有劍訣。他只是在設局,如果兇手真是為了這本秘籍,那麽他一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但溫荀總感覺什麽地方過于牽強,比如說,兇手為何不對他下手?卻去殺一個不起眼的流岚峰弟子?

溫荀出了書齋,聽劍童說掌門沒來後山,便直接去向飲露峰的前峰。

讓他深感意外的是,師仙游正站在一群飲露峰弟子中間,這麽看去整個就是一鶴立雞群。

傳聞中的玄玑掌門冷言少語,連下山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更別提與門內弟子往來。

溫荀想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又不想中斷他們的談話,于是悄悄地走了過去。

走得近了,終于聽清了他們的交談內容。

師仙游:“你們覺得溫荀如何?”

弟子甲:“溫荀師兄人很好,對我們也很好。”

師仙游:“怎麽個好法?”

弟子乙:“溫荀師兄為人寬容大度,劍法高超,師父經常讓我們向他學習。”

師仙游:“你們不會覺得男人懷孕奇怪麽?”

弟子丙:“當然不奇怪。溫荀師兄一定是福至心靈,受到上天感應才會懷孕。這是上天的旨意,是溫荀師兄的福氣,說明我們玄玑門以後會越來越好。”

溫荀:飲露峰難道被偷偷換了一批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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