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人立在別苑門外,剛才的對話顯然已被守門弟子盡數聽去。

他們清楚天音閣主的身份地位,只得裝作什麽也沒聽見。

溫荀暗自整理着思緒,等待着詢問的時機。卻在這之前,青衣人先一步開口說了話。

“此處人多眼雜,定有不少人經過。”青衣人重新戴上帷帽,聲音溫潤如玉,“有關其中詳情,我們還是進去再說吧。”

所以,你才是真正的天音閣主琴況麽?

這句話溫荀并沒有問出口,而是選擇跟着他們進入別苑,去到‘琴況’所在的院子。

房門剛剛關上,人還沒坐下,‘琴況’便立即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我錯了,我知道我不該拿走你的東西,但當時不是你不在嗎。而且你每次都拒絕玄玑門的邀請,我總覺得這樣長久下去不太好,所以才自作主張收下了請帖。”

溫荀聽得一愣一愣,好不容易把話問出口,“也就是說,你不是天音閣主?那你是誰?”

青衣人附和着道:“小溫荀在問你,你好好解釋一下你是誰。”

“我……”那人像是有些懼怕青衣男子,坦白回答道:“我是琴況的孿生兄弟琴狩,那天我的确撒了謊,溫如璧也沒有認錯人。只不過她并不知道我是假扮的天音閣主,才會有後面的誤會……”

桌上放有茶具,琴況取下帷帽,慢悠悠地煮着茶。

聽到此處,他微微擡眉,“繼續說,你冒充過我?”

琴狩縮了縮脖子,幹笑着回道:“是冒充過……但你相信我,只有那麽一兩次。而且這都是三年前的事了,我以為她喜歡的是我的身份,還以為她已經忘了……”

越往後說,琴狩越沒有底氣。他掃了眼溫荀,急忙邀功道:“這些都是小事,說起來,你還得謝我。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嫂子就跟別人跑了。”

“???”對這個稱呼很是不滿的溫荀咳了兩聲,算作是對他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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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況不露聲色地煮茶,看向溫荀時依然是嘴角微揚,好似聽了那句話并沒有生氣。

他的動作看上去慢條斯理,舉止卻是十分優雅,“不急,從你收到請帖開始說。如若說錯一個字,或是讓我知道你又在撒謊,我不介意‘大義滅親’。”

琴狩知道他的兄長這是認真了,吓得肩膀微抖,“我說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那天你不在,我剛好在天音閣收到玄玑門的請帖。我拿着請帖去問鹿銜,結果連他都不知道你去了何處。後來我看見你的春秋琴和繁露卷放在竹齋,也想來子夜玄都湊湊熱鬧,就動了冒充你身份的念頭。我發誓,我只不過單純覺得好玩,半句不假。”

“不是為了你的紅顏知己麽?”

“也算是來看看她了,這不好不容易有機會冒充你……”

“接着說。”

“哦……”琴狩接着道:“為免出門被你撞見,我改走水路從竹海離開了天音六閣。剛到月迷津渡我就看見了溫公子,當時溫公子正和無心殿的大魔頭在一起。不僅如此,我還看見了鹿銜。但我知道那人不是鹿銜,所以下意識以為溫公子遇上了麻煩,害怕那人害他,便伺機準備出手救走溫公子。”

琴況緩緩道:“這些鹿銜已經同我說了,他知道是你在冒充我,才沒有當場揭穿你。”

“他知道啊?我還以為是我假扮得天衣無縫。”琴狩失望地嘆口氣,然後迅速反應過來,“你明明從鹿銜那兒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還來問我……”

琴況反問道:“倘若我不親自來一趟,你是不是還想繼續冒充下去?你不會覺得,對不起你的紅顏知己嗎?”

“我……”琴狩被這話問得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找到辯詞,“你來玄都才不是因為我,肯定是為了溫公子。溫公子一個人懷孕多辛苦,你還好意思逍遙在外。”

說到後面句話,琴狩心虛地離他遠了些,仍管不住自己的那張嘴,“你是不知道,現在的溫公子就是一塊大肥肉,那什麽流離谷主、什麽衣家少主,還有那個無心殿主,全都在盯着他。你要再不來,以後孩子都跟別人姓了!”

大肥肉!?這是什麽破比喻?

溫荀直覺不妙,果不其然,一擡頭就與琴況四目相對。

琴狩追問道:“親哥,不對,天音閣主,你來子夜玄都是打算把溫公子帶走嗎?那你可要小心,不是我說,你的……那什麽情敵有點多。不過這和溫公子沒關系,是那幾個人臉皮厚,我使盡渾身解數都沒辦法把他們趕走。”

“既然來了,不妨去玄都奪魁湊個熱鬧。”琴況頓了頓,倒了四杯茶,比他們的人數多了一杯,“門外來了客人,還不快去開門請進來。”

琴狩和溫荀俱是一怔,最後由琴狩起身過去。開門一看,站在門外的人霍然便是燈宵。

琴況頭也不擡地說道:“原來是燈少莊主,正好茶煮好了,不介意進來品品?”

“多謝天音閣主。”燈宵看了眼溫荀,說道:“我以為是徒兒看走了眼,沒想到真的是師父。”

溫荀如實道:“我本打算來取劍匣,湊巧和天音閣主碰上。”

燈宵說話很小聲,也顯得很禮貌,“師父需不需要徒兒去給你拿來?”

“不用了,我随你去拿便可,等會兒還得趕回飲露峰。”溫荀啜了口茶水,放下茶杯,“這茶煮得不錯。”

琴況含笑道:“小溫荀喜歡自是最好,我這回來備了一些珍品,托人直接送去了飲露峰。小溫荀若有急事,可以先去忙。”

溫荀看出這對兄弟還有話說,沒有再繼續叨擾下去,而是和燈宵離開了這裏。

自溫城一路來,都是燈宵在替他保管劍匣。

因為仙玄劍訣不翼而飛,溫荀一時間沒找到好的辦法應付他師父涯真子,所以故意将劍匣留在了玄玑別苑。

可經過這幾日的事後,他覺得不能再這樣拖下去,得想個辦法把殺人兇手引出來。

燈宵把劍匣遞過去,眼巴巴地看着他,“師父,你馬上就要回去嗎?”

“嗯。”溫荀讀懂了他的意思,說道:“你不必送我,也暫時不要跟我上山。這陣子玄玑門有些不太平,掌門才替你洗清了嫌疑,你還是安心待在別苑準備玄都奪魁。”

燈宵垂着頭,悶悶地不說話。

溫荀見他情緒不對,問道:“怎麽了?是燈莊主責罵你了嗎?”

“不是……”燈宵忽然向他貼過去,猝不及防地抱住他,“徒兒舍不得師父,徒兒想天天待在師父的身邊。”

溫荀容他抱着自己,就勢摸了摸他的頭發,“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你已經成年了,不是別人眼中的小孩子。”

燈宵乖巧地點了點頭,聽了這話慢慢地松開手,“嗯!”

“趁着最後兩天好好休息,不要勉強自己。無論你是何模樣,都永遠是師父的好徒兒。”溫荀盡量說一些令人放松的話,同時去打開劍匣查看佩劍。

這一看不打緊,除了他的佩劍近水照花外,劍匣裏竟還放着先前遺失的仙玄劍訣。

燈宵笑吟吟地說道:“師父盡管放心,徒兒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溫荀一面微笑一面不動聲色地合上劍匣,“那就好。”

所以,是燈宵使這本秘籍失而複得了嗎?為了能在玄都奪魁上拔得頭籌?如此看來,他确實存在拿走劍訣的動機。

燈宵把他送出了別苑,照他的話沒有再繼續跟上去。

溫荀先去了附近的書肆買了筆墨紙硯,花了半天時間謄寫了一份劍訣,又刻意用些功夫弄成古舊的樣子。

期間有人在後面尾随他,但并未現身攔截。

等回到飲露峰後,溫荀才徹底地從這段思緒中抽回神。

回去時恰好碰見峰內的弟子們在用晚飯,自從師仙游早上來過一趟飲露峰,所有人對他的态度明顯變了。

“溫荀師兄!”那名新入山門的師弟看見他,跑到他的面前,“你回來得真巧,其他師兄才剛剛動筷。因為顧忌到兩位師兄才走,師父說這幾日都得吃素,我等會兒去給溫荀師兄再做點肉食的。”

“不用這麽麻煩,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翟,叫翟錦書,溫荀師兄喚我錦書就行。”

“錦書師弟。”溫荀問道:“師父在峰內嗎?”

“我剛給師父送了晚飯過去,這會兒師父應該正在書齋。”翟錦書想到了什麽,接着道:“對了,溫荀師兄,還有一事。下午的時候,虛無海市的人送了不少東西來飲露峰,說是天音閣主送來的,我們給你搬去了你的房間。”

“我知道了,謝謝。”溫荀點點頭,“你不用給我另做,回去吃飯吧。另外,今晚沒事別出來。”

“哦。”翟錦書一臉茫然,看着他轉身徑直去往書齋的方向。

一名劍童守在書齋外,就好像在專門等他一樣,待溫荀一到便回身去開門。

雖是傍晚,夜霧已在山谷間彌漫。書齋內挑了燈燭,擺了一桌子熱騰騰的飯菜。

涯真子看他帶了劍匣進來,眉眼染着笑意,“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趁熱吃吧。”

“是,師父。”溫荀也不客氣,順勢坐在了涯真子的對面。

這頓飯吃得相當安靜,飯畢,溫荀将那份謄寫的劍訣交到了涯真子手上。上面的內容七分真三分假,是他為自己留的後路。

出了書齋已是入夜,溫荀本打算回一趟觀雪殿,看時間來不及只能留在飲露峰。

這是溫荀穿書以來頭次在飲露峰過夜,原主的房間與涯真子離得不算遠,與霁獨的房間更近。

他假裝鋪了被褥,裝成有人熟睡的樣子,卻并未躺在床上,而是換了身輕便的衣物。

回想白日那名出手狠辣的黑衣人,溫荀仍然心有餘悸。

他在打賭,打賭殺人兇手會來找他,還是會去找他師父涯真子。

等了兩三個時辰,時間早過子時,溫荀只等來了綿綿困意。他懷疑殺人兇手已經動身,于是帶着佩劍蹑手蹑腳地出了房間。

人剛出去,一條黑影飛速從屋頂閃過,緊跟其後的是涯真子身邊的兩名劍童。

看見溫荀也在,兩名劍童頓感訝然。其中一名劍童的手臂受了傷,鮮血正在汩汩往外冒。

“你們回去吧,回去保護好師父。”溫荀輕聲道:“這人交給我。”

“可是你的身體……”言外之意他現在懷有身孕。

“沒事,我不會與他交手。你們先回去,小心這是調虎離山之計。”

劍童猶豫不過片刻,遞給他一道紙符,“必要時可以脫身。”

溫荀揣下紙符,直奔黑影去到後山。

夜深人靜,下弦月懸挂在重重疊疊的枝梢之上。黑影在沒入深林後,很快便消失不見。

後山的莽林中有一條小路,通往子夜山的山腳。

溫荀借着月色辨出黑影逃離的方向,又被一陣窸窣聲吸引注意。

他的心猛跳了一下,直覺告訴他,藏在這林中的不止一人。

一直到下了子夜山,溫荀都沒追上那條黑影。不遠處的嘈雜聲傳進耳內,是子夜城的鬧市。

正當他準備放棄的時候,一張面具迅速鑽入視野,是白日裏見過的那個黑衣人。

溫荀按着劍柄,提起十二分警惕,問道:“你究竟是誰?”

黑衣人仿佛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他緩緩拔|出劍,卻在試圖動手的前一刻被人截住。

一支暗刃嗖地飛出,從黑衣人的頸項處劃過,差一點便要了他的命。

“是活得太久了嗎?”伴随着一陣咳嗽聲,冷惜別推着輪椅從另一條街巷出來。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皮膚比那月光還要白皙。

黑衣人定定地盯着坐在輪椅上的冷惜別,依舊是一句不發,與黑夜一般沉默。

冷惜別咳了一會兒,隔着一段距離看向溫荀,最後目光回到黑衣人身上。

“別忘了你來玄都到底是為了什麽,還不快滾。”

黑衣人不再遲疑,轉瞬間消失在了冷月之下。

到了這個時候,傻子都能看出來冷惜別和黑衣人認識。

溫荀也不問他,畢竟原主曾對他有所虧欠。

“你相信我嗎?”冷惜別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也不往他靠近,像是生怕他會被吓走一樣,“他不是殺人兇手。”

“那你知道殺人兇手在哪裏嗎?”

“他就在你的身邊。”冷惜別直勾勾地看着他,終于推着輪椅往他那方過去。

溫荀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他不知這話的真假,可讓人聽起來總有些後怕。

兇手在他身邊?會是誰呢?

冷惜別在他的旁邊停下,因為雙腿不便無法站起,只能去牽他那握劍的手。

然後靠得更近一些,輕輕地說:“你腹中的孩子是我們的,我會陪着你看他來到這個世間。但如果有人想要傷害你,我必會讓他承受百倍千倍的痛苦。”

溫荀想把手抽回去,又被這話給愣住。

這麽近看之下,冷惜別整張臉毫無表情,唯有那雙眼睛透出森森冷意。

他不知道說什麽,索性選擇一個字也不說。

過了會兒,冷惜別不舍地松開手,“有人來接你了,這麽晚了,阿荀回去休息吧。”

溫荀僵硬地轉過身,發現師仙游正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起初-

師仙游:情敵+1

後來-

師仙游:情敵+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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