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出門之前,溫荀在燈宵的安排下戴好了幕籬。等到出了房門下樓,他才知道這裏是子夜城門附近的一家客棧。

燈宵在一天內準備好了馬車,并确定下了離開子夜玄都的路線。

自從發生那天的事後,整座子夜城貼滿了燈宵的畫像。但他們忽略了,鳳麟山莊除了以丹修聞名以外,幻術也可以說是首屈一指。

燈宵只有在溫荀面前才會露出真面目,而其他人看見的都不過是幻象。

坐在馬車裏的溫荀一直在出神,他很好奇,燈宵所說的‘捷徑’和‘代價’到底是什麽。

這兩個詞,帶給他一種不好的感覺。

城門的出行早已被封鎖,連他也不知道馬車是怎樣離開的玄都。

直到喧鬧聲漸漸變遠,他掀開簾子望出去,外面的景物完全變了個樣。沒有熱鬧擁擠的人群,沒有鱗次栉比的商鋪。有的只是一片一片金色的樹林,伫立在寂寞的晚暮中。樹葉飒飒落了一地,無限凄涼。

從剛才的對話中,溫荀得知燈宵與他父親的關系并不好,他的性格似乎也因此發生了改變。以前的燈宵可能真是個天真無邪的純良少年,六年前的失敗給他造成了不小的打擊,導致他從此跌落深谷,一蹶不振。

或許這在別人眼裏這不過是一次普通的失敗,可對燈宵來說,卻是人生的轉折。

而在他對周圍人充滿惡意的時候,是原主的出現拯救了他,喚醒了他對世間美好的唯一向往。

這也就是,為什麽他會說出那句話——‘如果沒有師父,我可能早就死了’。

溫荀忽然想知道,原主和燈宵成為師徒前的相遇。在此之前,他們是如何相識相知。

他摸出那本攻略日記,小心地留意着趕車的燈宵。最近這段時間忙于追查,一時把這本日記給忘記了。所幸他一直随身攜帶,也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照上面所寫,燈宵是第一個攻略目标,那麽原主找到的第一個人應該就是他。

原主為什麽要寫下這本日記,這是溫荀始終捉摸不透的地方。但到目前為止,他幾乎可以完全确定,原主攻略過的目标只有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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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馬車突然間停下來,打斷了溫荀的思路。

燈宵率先跳下去,沖車內說道:“到了。”

溫荀忙不疊藏好那本日記,在他的牽扶下下了馬車。

馬車停在了一座小鎮的客棧門外,小鎮離玄都不遠,是去子夜城的必經之路。

此處不比子夜玄都,天還沒黑很多小鋪就關了門,只剩下客棧尚未打烊。

“師父一定累了,不如今晚先在此處休整一夜。”燈宵說着把馬兒牽給店夥計去喂草。

溫荀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連夜離開子夜城,他也沒這個心思去琢磨。因為比起這個,他還有更多不解的疑問。

客棧裏只有零星幾個客人,燈宵吩咐店夥計準備夜宵送到客房。可能由于這兒只是個小鎮,子夜城的消息還沒傳到此處,也沒看見小鎮四處貼有燈宵的畫像。

他畢竟是鳳麟山莊的少莊主,又是玄都奪魁的參賽者,玄玑門難免會有所顧慮。更或許是玄玑門太過自信,自信地以為燈宵不可能出得了子夜城門。

“師父看上去有很多疑問。”待店夥計送完夜宵出去,燈宵一邊往他碗裏夾菜,一邊說道:“師父有話不妨直說,不用憋在心裏。”

溫荀心想,問了他就一定會說嗎。

想歸想,到了嘴邊他還是問了出來,“先前我讓你替我保管劍匣,流香小築的那本秘籍是你拿走了吧?”

燈宵夾菜的手一頓,面露不解道:“什麽秘籍?師父可以再說清楚一點嗎?”

他看起來不像是在撒謊,這種困惑的眼神不是輕易可以僞裝的。

溫荀閃過一絲疑惑,若無其事地搖搖頭,“沒事,我只不過随口一問。”

燈宵知道他這是不願說了,回憶着道:“師父這麽一說,徒兒倒是有了點印象。自月迷津渡回溫城前,師父曾去過一趟流香小築,說是有什麽東西忘了帶走。想必師父口中之物,應當就是那本秘籍了。但徒兒可以發誓,徒兒絕對沒有拿走師父的秘籍。”

“是我多疑了。”溫荀擔心他越說越激動,趕緊将話題轉移開,“那我再問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別苑的房間有條可以通往霧暗林的密道?我在霧暗林附近撿到了溫阮的腰牌,那條密道的洞口已經被封住了。”

燈宵依舊是一臉茫然,“什麽密道?師父是在暗中調查我嗎?”

溫荀咳了咳,說道:“不是在暗中,我當時是為了追查溫阮的蹤跡,無意在霧暗林發現了那個洞口。”

其實發現的人不是他,而是冷惜別主動帶他去的。如果沒有判斷錯的話,那條密道一定可以通往那間藏有溫阮屍體的暗室。

燈宵道變了變臉色,顯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更不想聽他提及溫阮二字,“徒兒不清楚什麽密道。”

“好。”溫荀暗暗吐了口氣,對滿桌的夜宵提不起絲毫興趣,“最後一件事,你究竟瞞着我做了什麽?你所說的捷徑和代價又是什麽?”

燈宵似乎不願直面回答,有意錯開他的視線,“明天早上還要出發,師父早點休息養足精神,你現在不是一個人的身體。”

溫荀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燈宵道:“不是說了,去師父喜歡的地方。”

兩人在客棧歇息一晚,次日打算從小鎮動身,誰知一大早客棧裏便站了不少玄玑弟子。

為首的人手上拿着兩幅畫像,一看就是來找人的。可是燈宵提前用了幻術,不到一定修為根本無法破解。

玄玑弟子道:“有沒有見過這兩個人?或是一名少年?”

客棧老板道:“沒見過,瞧着挺眼生。”

玄玑弟子道:“當真沒見過?不可說謊。”

客棧老板道:“真沒見過,我們這兒就前陣兒生意好些。最近都沒什麽客人,大家都趕子夜城看熱鬧去了。”

玄玑弟子信了他的話,撤回畫像準備直接前往下一個地點。而在客棧樓上,窺視他們轉身的溫荀把門縫關得小了些。他知道有人在為他擔心,也知道燈宵不會傷害自己。

可如果他在此刻現身的話,燈宵一定無法輕易脫身。越是到了這種時候,溫荀越是萌生出一種直覺。

真相,往往沒有表面看見的那麽簡單。

“沒關系,他們認不出來。”燈宵說着補充了一句,“我以為師父會走。”

溫荀還是那句話,“我相信你不是殺死溫阮的兇手。”

燈宵微微彎了下唇角,他的手放在門邊,沒來得及打開又停下了動作。

在那幾名玄玑弟子快要離開時,一道紅色的身影乍然出現在客棧門口,來者正是流離谷主別鏡花。

“見過流離谷主。”三名玄玑弟子認出他,紛紛拱手作禮。

“怎麽找到這裏來了?”別鏡花慵懶地擡了下眼皮,“都過了快兩天了,找出線索了嗎?”

“暫時沒有,去過的地方都說沒看見他們。流離谷主怎會在此?”

“去溫城正好經過,不小心多看了幾眼。”別鏡花餘光瞥了眼客棧四處,道:“你們要去嗎?一起。”

玄玑弟子沒想到別鏡花這麽好說話,連連點頭,“好。”

直到看不見他們的影兒了,樓上的兩人去客棧後院的馬廄牽回了馬車。

和昨晚一樣,依然是燈宵在前面趕車,溫荀戴了幕籬坐在車內。他在動身前留意了一下,馬車行駛的方向與溫城截然相反。

這一路燈宵的話多了起來,大多時候都在回憶他們的過往點滴。從第一次初識,到拜入玄玑門,再到燈宵趁着原主酒醉坦明心跡……

溫荀一直認為,原主的記憶是因為昏睡太久才消失的。但聽完燈宵的話後,他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勁。

好似從三年前開始,原主的人生出現了一道分水嶺。也是從三年前開始,原主不斷與不同的人交往分手再交往,所以才會多出來一個孩子。

難道是有人想要對原主展開報複,所以故意剪掉了原主的記憶?但這人沒有想到,現在的原主早已換了個靈魂。這個假設的成立前提的是,有這麽個針對原主的人存在。

不多時,馬車駛入了一片清幽竹林。

下車的時候,溫荀面露訝異,他沒料到燈宵會帶他來流香小築。

離上回來這裏已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裏,好幾人無故喪命,三年一度的玄都奪魁也正式開始。

廊下的虞美人半開半謝,院子裏鋪了一層薄薄的竹葉,竹籬上的藤蔓又足足繞了兩圈。

溫荀打量四周,舉步邁進小院,風聲自耳邊呼嘯而過。他回頭問牽馬的燈宵,“你不怕他們找來這裏?”

燈宵不以為然地笑道:“有句話師父忘了嗎,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愛笑,可這笑意卻全然不同了。

溫荀沒有接下他的話,而是上了小竹樓的房間。上次走得急,沒來得及整理。裏面陳設依舊,唯獨不見的仙玄劍訣也回到了他的手裏。

如果燈宵的話無假,他的确沒有從流香小築拿走仙玄劍訣,那麽最具可能性的人只有一個——那天帶他來的別鏡花。

可這其中存在一個矛盾點,也就是仙玄劍訣為什麽又會出現在他的劍匣。他很确定,那段時間劍匣是由燈宵保管。但他無法排除,有人悄悄地接觸過它。

“師父在這裏做什麽?”

在溫荀想得入神之際,燈宵倏地從身後悄然而至,走路跟沒聲似的。

溫荀正欲回答,低頭卻見脖子上抵着一道薄薄的劍刃,劍的另一端竟是在燈宵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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