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溫荀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沒有看錯,那雙腿委實有假。
難道冷家人都有這個毛病不成?除此之外,溫荀實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解釋。
那邊交手正在激烈之中,卻這時,一道青色身影加入了他們的混戰。琴況的出現讓溫荀有些意外,大抵是沒料到他會在此時現身。
在二人的同時夾擊之下,冷還照的反擊愈顯吃力,幾乎可以說是左右支绌。
便在溫荀全神貫注觀戰時,忽見別鏡花一劍挑開了冷還照的面具。這個動作僅僅發生在一瞬間,令在場所有人毫無防備。
與此同時,地面形成一個巨大的音律陣法,将他整個人困在中心。
哐當一聲清響,冷還照半跪在地上,一手撐着劍,一手捂着臉。
別鏡花拿劍指着他,語氣不耐地說道:“快說,到底是誰派你來刺殺荀兒?”
冷還照沉默不語,宛如一只受傷的野獸,等待着他們對他動手。
琴況輕輕碰了碰劍刃,意在讓別鏡花把劍移開,“既然落入了我的陣法之中,他是逃不了的。流離谷主不妨把劍收起來,小溫荀見不得這種殘忍的場面。”
他口口聲聲都是為了溫荀着想,迫使別鏡花不得不依言将劍收入鞘中。
而溫荀正站在陣法外的地方,由始至終都盯着那張碎成兩半的面具。他的目光慢慢上滑,注意到冷還照頸項間一條蜿蜒的傷痕,是燙傷。
這次,換成琴況來問他。無論是面對什麽人,哪怕是試圖傷害心愛之人的仇敵,琴況仍能保持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冷還照……”琴況微微抿唇道:“這不是你的名字吧?”
乍一聽到這句問話,溫荀微微怔住,和他一樣面露訝然的人是別鏡花。他朝他們走近了一點,想要從那人臉上尋見一絲不同尋常的神色。
冷還照狠狠地看回去,終于動了動嘴唇。他的聲音很難聽,就好像一柄生鏽的刀,重複方才的話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如何,畢竟你的面容已毀,說出來也無人會信。”琴況輕描淡寫地說道:“但如果不說出來,小溫荀會被那人一直蒙在鼓裏,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面容已毀?”別鏡花不解道:“天音閣主如何斷定?”
琴況從容不迫地回答道:“如果不是因為毀容,他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這個問題把別鏡花問到了,他不再出聲,像剛剛那樣不耐煩地催促道:“你究竟是誰?不想死就趕緊說。”
“我早就死過一回了……”冷還照突然自嘲一笑,笑聲透着某種凄涼意味。
他緩緩擡頭看向琴況,松開手露出大半邊臉,“沒錯,我确已面容盡毀。”
溫荀愣愣地看着那張醜陋無比的臉,一看便知是他人所為。那雙眼睛有時很清澈,有時又如同望不見底的深淵。
他感覺到冷還照往他看了過來,沒有溫度的眼裏裝滿了恨意,仿佛可以看出他是多麽地咬牙切齒。
冷還照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問道:“你還記得我嗎?溫荀。”
被忽然點名的溫荀咽了口唾沫,大概是被那人看得有些不太舒服,遲疑着開口,“你是誰?”
冷還照笑了笑,似乎對這句話等了很久,他一字字地答道:“我就是……冷惜別。”
在場的三個人中,除了查出內情的琴況外,溫荀和別鏡花皆是一怔。
如果這個人才是冷惜別,那一直以來坐在輪椅上的人又是誰?
“怎麽可能……”溫荀呢喃着,舉頭望向琴況,“天音閣主,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琴況正欲邁出一步,又被別鏡花以劍鞘攔住,顯然是不想他去接近溫荀。
于是他只好停在原地,說道:“這個問題,我想他可以更好地給小溫荀解答。”
冷還照依然撐着劍,另一只手卻垂了下去。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挽起褲腳露出他的那雙機關退,“這些都是拜你所賜。”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就不會失去雙腿。如果不是因為你,我的臉就不會毀容。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改名換姓、茍且偷生。都是因為你,所以,我必須殺了你。”
他說得太過激動,幾欲提劍向溫荀刺去。可他忘了他身在琴況的音律陣法中,根本無法邁出陣法的範圍。
這下溫荀是徹底懵了,他知道冷惜別的雙腿的确與原主有關。可什麽毀容之類,他并不認為原主做得出來。
別鏡花聽完他的那些話,不以為然道:“荀兒怎會做出這等殘忍的行為,你說你才是冷惜別,那現任的缥缈島主呢?他又是誰?”
“他是……他是……”冷還照看上去有些精神恍惚,飄忽的眼神霎時轉為怒意,沉聲道:“他根本不是冷家人!”
溫荀深吸了口氣,趁機追問道:“那他是誰?”
“他是冷素問。”冷還照的雙眸徹底失去神采,重複那句話道:“但他根本就不是冷家人,我也不是。”
在溫荀詫異之際,冷還照忽地對他道:“你一定很想知道這其中的因由,對不對?”
溫荀點了下頭。
冷還照看了左右兩眼,“讓他們放了我,明日,同樣在這個地方,不見不散。”
“誰知你的話是真是假。”別鏡花不太相信地說道:“如果你明天不來了怎麽辦?”
冷還照諷笑了一聲,道:“這麽一個挑撥離間的好機會,我一定會來。”
他明明是笑着說的,卻無端讓溫荀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溫荀緩了緩神,開口道:“放他走。”
“荀兒……”這次輪到別鏡花驚訝了,詫然不過一瞬,他推搡了冷還照一把,不快道:“既然荀兒開了口,我便暫且饒你一命。但若是你明日不來,我照樣可以把你抓到荀兒的面前。”
琴況則是一個字都沒說,默默地撤下了音律陣法。
這條街很快又恢複至最初的平靜,除去地上多出來的血跡。
冷還照提着劍,一副狼狽至極的樣子,一步步走出三人的視野,只留給他們一個孤寂的背影。
“天音閣主知道得好像挺多。”別鏡花故意試探道:“看荀兒如此好奇,何不說一說?”
琴況并未回答他,而是問溫荀,“小溫荀想知道嗎?”
溫荀當然想知道,不假思索便說道:“想。”
琴況道:“那我們去個安靜的地方,就去那個茶樓吧。”
老板娘不料溫荀去而複返,還帶來這麽兩個器宇不凡的人物,有些擔心發生了什麽。
她先是笑臉把他們迎進茶樓,期間尋了個空隙去向溫荀打聽,“溫公子,是不是那人找上來了?你可說好了,要護我安危的。”
溫荀安慰道:“老板娘不必擔心,這件事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我說話算數,他不會找你麻煩。”
老板娘這才吃了顆定心丸,備好茶具茶葉便走了。
三人落座,誰也沒先出聲。
琴況沉默地煮着茶,他煮茶的時候都不愛說話,仿佛在舉行一個儀式。
別鏡花卻是坐不住的性子,從進茶樓開始嘴就沒停過。他有意與溫荀挨得很近,肩膀碰着肩膀,只差把人摟入懷裏。
“荀兒沒受傷吧?”別鏡花滿臉寫着關切,“我覺着玄都不大安全,反正玄都奪魁也結束了,不如你搬來流離谷。我又種了大片虞美人,等孩子出世時一定都開了。”
“我沒事。”溫荀習慣了師仙游身上那股淡淡的氣味,對別鏡花的故意靠近竟生出了抵觸。他盡量表現得不那麽明顯,借機問道:“別谷主怎會出現在那裏?”
不待別鏡花回複,另一邊的琴況終于說話了,一來便道:“我聽說,玄玑掌門公布了婚事,就在三日之後。”
別鏡花不知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一臉茫然地問:“什麽時候的事?玄玑掌門要和誰成親?”
他的視線掃過溫荀,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荀兒,他想和你?不行,我決不允許。”
溫荀尴尬地扯了下嘴角,眼睛看向琴況,很生硬地轉移話題,“天音閣主不是有話要說嗎?那個冷還照……他真的是冷惜別嗎?”
“是。”琴況不緊不慢道:“這事得從幾天前說起,當時我才陪小溫荀自溫城回來,回到子夜城後碰到了一個跟蹤我們的神秘人物……”
別鏡花的注意力明顯被這個話題吸引過去,問道:“那個人是誰?”
琴況如實道:“我也不知。但我很快聯想到上次企圖對小溫荀下手的那個黑衣人,于是讓胞弟暗中追查冷惜別。”
“冷還照說得不錯,他才是真正的冷惜別,而當今的缥缈島主則是他的兄長冷素問。”
溫荀茫然不解,詫異道:“可冷素問不是已經死了嗎?”
琴況道:“有些事情我尚未追查清楚,只知道事實和冷還照說得一樣。冷素問不是冷家人,而是冷夫人當年與他人所生的私生子。”
“或許是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冷素問才會對冷還照下手。不僅毀去他的容貌,甚至把他囚|禁在身邊。他的手段委實殘忍,因為他很清楚,活着比死更痛苦。”
別鏡花道:“我倒是覺得,這個冷素問之所以奪走他這個弟弟的身份,更像是沖着荀兒來的。不然他直接殺了冷惜別就行,何必這麽辛苦冒充他的身份。聽說……荀兒幼時和冷惜別的關系甚好。”
一時間,所有的東西全部湧入溫荀的腦中,令他不禁擰了擰眉。
溫荀不解道:“為什麽冷惜別會說他也不是冷家人?”
琴況道:“那是因為他本就不是冷家人,他不過是冷懸壺的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