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覃緩上班第一天,渾身變成了一只小龍蝦,又熱又累又生悶氣。

小八被吓了一跳,連忙将手中最後一杯冰可樂送給她。

幾個大男人圍着覃緩轉悠,紛紛問她怎麽成這樣子了。

薛檸也很熱也很累,但除了薛宇倒了一杯水給她,其他人甚至沒将目光挪過來。

江須昂開了空調。

覃緩推了他一把,一屁股坐在正對着吹風的位置。他看了她一眼,将溫度調高,風力調小。

“隊長你也太不厚道了,人家多熱啊。”陸波看得揪心,重新拿起遙控器。

江須昂卻将遙控器抽走:“節約用電。”

“對着吹不好,”老黃大熱天捧着保溫杯,搖頭晃腦地說,“會感冒。”

覃緩将工服拉鏈扒拉下來,看了江須昂一眼,心中冷哼:老年人。

“拍完了嗎,給我們看看成片吧。”

“早着呢,成片出來了再發群裏。”

“我們先看一下也是可以的。”

薛檸将相機抱在手上,維護着攝影師的職能。

固執又掃興,一根筋,簡直和她哥一模一樣,所以小八他們沒多喜歡。

覃緩累得不像說話,涼快後回房間洗了澡,連晚飯都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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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建國來電話時覃緩正看着日歷發呆,日歷左上角畫了一個圈,寫了“紀念日”三個字。

“喂?”她有氣無力地接起來。

“三天就要死要活啊?”覃建國說。

“我現在沒力氣和你擡杠……幹嘛呀。”覃緩将腦袋磕在枕頭上。

“看你死了沒。”

“我好得很,今天還為團隊做了巨大貢獻。”

“你能做貢獻?”覃建國明擺着不相信。

覃緩哼了哼:“到時候我将成品甩在你微信界面,等着看吧。”

覃建國一時間沒吭聲。

他覺得女兒三天一定會打電話來示弱,所以特意撥通電話慰問。但這個回複有點兒出乎他的意料。

從小到大某人的半途而廢的例子數不勝數,若說有多愛面子,厚臉皮求饒的時候也真不少。

覃建國真誠地疑惑道:“真打算繼續待下去?”

覃緩哼哼表示肯定。

“看來這個霍原真的有很大魔力。”

“……關霍原什麽事?”

“會比我相中的女婿好?什麽本事把你迷成這樣?”

“……”

雖然真的不知道覃建國忽然提起霍原幹什麽,但覃緩确實很無語他相中的那個“未來女婿”,她坐直了身體,聲音提高了兩度:“私心吧,就你讓我見面的那個男人,就算能力再強,我也不會喜歡的!”

覃建國:“……”

敲門聲在她話音落地後響起,覃緩快速挂了電話開門,門口站着身姿挺拔的江須昂。

黑夜将他的外貌襯托得更加出衆,微抿的唇角帶着幾分冷漠,明暗相接的指節修長而有力,手中卻端着一盤熱氣騰騰的清湯馄饨。

老實說,他非常後悔此刻的舉動,但在她好奇的目光中,仍舊選擇了折中的說辭:“大蛇做的,想你沒吃晚飯。”

說話的藝術就是這樣。

明明是他端上來的,明明是他讓大蛇做的,明明是他站在她面前,當他省略了主語,覃緩便會錯了意。

加上她肚子叫了起來,立刻承了情:“大蛇人真好!”

“什麽餡兒的呀?”

“條件有限,只有豬肉。”

“哦,我就是問問,其實根本不挑餡兒。”

“……”

她接過馄饨放在桌前,将桌上昂貴的化妝瓶掃在一邊,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江須昂原本想走的,思考了片刻,還是忍不住開口:“剛才我不小心聽見你的電話。”

覃緩頓了頓,搖頭晃腦:“無所謂。”

“你爸不滿意霍原?”

“他不滿意我所有的事。”

江須昂咬了一下後槽牙:“你就這麽不滿意他相中的男人?也許……還不錯呢。”

隊長都這麽八卦嗎?

覃緩咬着餡兒:“那我和他一樣,不滿意他安排的所有事。”

所以聽話地去相親?抱歉哦,不如拿她去喂狗。

江須昂看着她,似乎喪失了繼續交流的意願。

清湯馄饨味道不錯,覃緩吃完後端着碗拿下去洗幹淨,從廚房出來時碰見了大蛇。覃緩甜甜地贊揚了一百字不帶重複的話,聽得大蛇心花怒放,連帶着被隊長拖出來做飯的怨氣都沒有了。

但又隐隐覺得哪裏不對勁:“剛隊長不是說他自己想吃嗎?怎麽去了你的肚子裏?”

覃緩:?

她愣了一下:“啊?”

百思不得其解下,她想了個靠譜的理由:“誰知道呢,大概端上來給我的時候偷吃了幾個。”

大蛇:???

懂了,原來你是這樣的隊長。

……

上班第一周,覃緩非常上進聽話,比她在高中時期還要上進聽話。

她思索了很久,怎樣能穿越一座大山去找霍原,想了很多種很多種方式,最終發現什麽方式都不能讓她避免最後五分之一的徒步。

小八告訴她,那段路不僅路途艱辛岔路多,還有野猴子出沒,有了隊長能事半功倍,沒有隊長就是事倍功半。

覃緩深以為然。

這是交通工具的問題嗎?這是司機的問題。她非常需要江須昂這個司機。

思來想去別無他法,她只能表現得殷勤一點,以彰顯自己的誠心。

開會的時候認真做筆記,工作時絕不摸魚,讓看的資料迅速背了下來,主動幫陸波他們幾個值班。

陸波可不敢把自己的事情交給她,連忙搖頭:“我可以我可以,謝謝緩緩美女。”

小八:“謝謝緩緩,但是我不想寫檢讨。”

……好的吧,覃緩重新回到工位上背書。

四天,她已經看到最後一章,進度算是比較緩慢的。

宣傳視頻剪輯出來了,效果非常好。小八看完後感嘆:“好好的人怎麽就進了我們這個行業,去做個模特不香嗎?”

其他人也疑惑,沉卓随口問了句:“又不是我們這個專業的,明明有更好的出路,幹嘛來我們這處荒郊野外啊?”

覃緩正在剝橘子,聞言愣了一下。

腦中出現短暫的空白,她的心髒因為這個問句,被輕輕地刺了一下。

能說個什麽理由呢?總不能說,是為了和覃建國賭氣吧?

“不會是為了愛情吧?”陸波頓了頓,朝她看來。

覃緩将橘子塞進嘴裏,擠出一個微笑:“……可能?吧。”

目前也只有這個答案了。

幾個男人的表情頓時一言難盡,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錯了,似乎看出了幾分憐惜和感嘆。

晚上覃緩躺在床上翻了翻和霍原的聊天記錄。

越看越覺得,最近霍原似乎很少主動找她。

一年前他還沒入職,每天分享日常幾十條消息,寶貝長寶貝短。去年年底有了現在的工作,消息就逐漸少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他的朋友圈,停留在半年前的新年,一張他們管二隊的合照。

覃緩将照片放大,隊裏有兩個女生,其中一個黑發及肩的還挺漂亮,就站在他身邊。

覃緩在思考小八和沉卓的問題。

她是為了霍原來的嗎?

不至于,紀念日不過是個儀式,她沒必要搭上自己在這兒鳥不拉屎的地方受苦。

那是為了氣覃建國?

也不完全是,理由同上。

拿一個月三千塊的工資?

她缺個屁的三千塊。

明明有更好的出路,當初的這個決定,真的是對的嗎?

……

周五下午一場會議結束後,江須昂随口問向大蛇:“剛才PPT上說氣體的轉換率是多少?”

大蛇絞盡腦汁思考半晌:“忘了。”

“86.4%。”覃緩連忙舉手,黑色簽字筆在指尖轉動。

江須昂看了她一眼:“……謝謝。”

她便甜甜地笑:“不客氣!”

會後覃緩哼着歌,将筆記本收拾到原來的位置,會議室收拾得有條不紊後,覺得時間差不多了。

她決定一會兒下班就去找江須昂聊聊。

隊長?

最近我表現得還不錯吧?

能要個獎勵嗎?

帶帶我去二隊那座山吧~~

嗯,就這樣!

覃緩握拳提氣,擡着铿锵的步伐朝江須昂辦公室走去,門口站了一位擋路的仁兄,她正選擇視而不見,擋路仁兄攔住了她的去路。

覃緩說:“讓一下哦,我有事。”

薛檸比她個子高一點兒,高傲而利落地應着:“巧了,我也有事。”

“那你一會兒再說,我比較急。”

“是這樣的,”薛檸沒有挪開腳步的意思,雙手插進外套兜裏,還算友好地說,“江隊長說你這裏應該有沒穿的工鞋,我想問問,你能不能這個周末借我一下?”

啊?

覃緩:“借鞋?”

什麽操作。

薛檸很內斂地笑了笑:“他說感謝我為隊裏拍攝了視頻,可以滿足我一個要求。我也沒什麽要求,就提出和他周末一起去二隊刻光盤……他答應了。”

覃緩:?

“隊裏就你一個女生,他說路不好走,讓我來找你問問你還有沒有新鞋,他下周重新為你申請一雙。”

後面這句其實覃緩沒聽清,耳邊只回放了四個字——“他答應了。”

他答應了。

答應了。

答應帶薛檸去二隊。

一個,外來人?

而不是她這個正式員工???

氣流湧上腦,覃緩一陣頭暈目眩,頭皮像被什麽東西扯住了,死命往脖子拽:“你說什麽?”

“我說江隊長答應帶我去二隊那邊刻光盤!!”

薛檸的語氣似乎藏着幾分炫耀:“所以覃姐姐,你有沒有多餘的……”

“讓開。”覃緩一把推開她,甩腿大步邁向江須昂辦公室,推門時将掌心震得發麻。

江須昂坐在辦公桌前,手中捏着筆,目光沉靜,諱莫如深。

“江須昂!”覃緩喊道,“你欺負人嗎!”

日落西山,他知道她會是這個反應,習慣了她這幾天的讨好,此刻的氣勢讓他遲疑了片刻。

隊員們聽到聲音,好奇地站在外面張望。

江須昂低聲問道:“怎麽了?”

“怎麽了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麽了!你怎麽好意思問我怎麽了!”覃緩控制着雙肩發抖,“你答應薛檸去二隊了?”

她想着是不是誤會啊,畢竟薛檸喜歡江須昂嘛,這人又自以為是,或許江須昂……

“是。”江須昂一個字打斷她所有的念想。

覃緩就站在門口,手捏在門把上,冷氣吹得她渾身冰涼。

“……為什麽?”

“她編外人員,幫忙拍了視頻,這是她提出的感謝。”

覃緩嗤笑:“那我也幫忙拍了視頻,你怎麽不感謝我?”

江須昂說:“你是編內,別說氣話。”

“什麽是氣話啊!你以為我在耍小孩子脾氣嗎?!我……”覃緩只覺得這幾天的良心喂了狗。

胳膊肘傳來一處瘙癢,一個碩大的毒蚊子正在喝她的血,她的肌膚嬌柔,幾乎迅速起了個紅疙瘩,胳膊上還有以前的紅疙瘩,好幾個,醜死了。

她忽然就覺得好委屈。

“我,”覃緩鼻尖發酸,“我初來乍到,就算熱水器常常變成涼水,就算被褥散發着潮濕的味道,就算每晚被蚊子咬得睡不着,就算在外面熱得吃不下飯,就算……就算每天背書背得很辛苦,我一句都沒有抱怨過。”

她只是不懂,但她向來态度端正。

“我拍視頻這麽辛苦,工作這麽認真,嗚……”覃緩揉了一下眼皮,小聲說,“我就想周末去一趟。”

江須昂低頭看向桌上的筆記本,指尖微顫。

“你明明知道。”喉嚨漸漸粘稠,覃緩不想哭的,她覺得有點丢臉,但又實在太委屈了。

“你明明知道我想去,明明我男朋友在那裏,你不帶我就算了!你還把這份名額讓給其他人!”

所以他不是不帶人,他只是不想帶她。

“我工作白癡,我一竅不通,我矯揉造作,你不喜歡我,我知道嘛,我也沒希望你多喜歡我……但是你這樣針對是不是太過分了!”

“這周是我們兩周內紀念日。”

越說越委屈,委屈死了,覃緩幹脆哭給他看。

“嗚嗚嗚。”

“嗚嗚嗚嗚哇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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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隊這個不跪搓衣板真的很難收場哇。

下章就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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