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都是假的
辛季安在早上六點半準時醒來,他呆坐在床上,頭痛得駭人。
昨晚不知哭到什麽時候,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發洩情緒了,無盡的委屈翻江倒海地将他淹沒,和sept的點點滴滴都變成了笑話。
幾乎每一個和他的想象,在腦海裏都變成了裘風的樣子。
裘風為他買藥,為他收拾卷宗,為他播放《真愛至上》,給他遞雨傘,甚至還要不斷地彌補撒下的謊言。
滑稽。
辛季安被這種混亂折磨得痛不欲生,他不明白裘風為什麽要這麽做,是已經讨厭自己到了這個地步嗎?
為什麽,為什麽非得是他呢?
一想起昨晚在車內,他竟然那麽主動地親吻裘風,幾乎是下意識地,他想起裘風曾經說過的話:
“做好自己的本職,比耍小聰明更重要。”
辛季安擦了把臉。
他讨厭裘風的這句話。
那是他被呂偉騷擾和恐吓的日子裏,聽到的最難過的話。
換句話說,在那段最黑暗的時光中,裘風是辛季安最致命的打擊。
也是在那一刻起,在“時盡”本就脆弱的人際關系網,也徹底地被淹沒了。
辛季安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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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條件反射地摸出手機,一條消息也沒有,pick的提示音沒再響起。
從沒這樣孤單的早晨。
也許很久以前都是這樣獨自一人,那時他還可以接受,但現在sept來了又走,将他的阈值拉得越來越高。
而辛季安無法忍受這樣的寂寞。
記憶裏昨晚回到了家,辛季安不僅把pick卸載,還将本子上記錄着sept給他買的所有東西,都原價發給裘風了,最後連微信也拉黑了。
做了這一切,他仍克制不住地發抖。
因為sept不見了。
辛季安看着屋外淡薄的日光,喃喃着同一句話:
“sept不見了。”
今天是星期一,也是實習的最後一天。
也是在同一日,辛季安徹底失去了sept。
他在家樓下被裘風攔住了。
男人似乎一夜未睡,原來的體面變得淩亂,黑眼圈明顯,下巴上蓄着胡渣。
看上去狼狽極了。
辛季安的心一緊,看了眼拉在他胳膊上的大手,凍得慘白的手指隐隐晃動着。
裘風也在抖。
他随意一瞥,發現那輛紅旗連擺放位置都沒變,他應該是沒回家。
在這等了一宿。
“我要去律所。”辛季安輕聲說着撇開了他,面容冷淡,擡腳欲走。
但沒能成功。
“你幹嘛呀?”他差一點又要溢出淚來。
“心心,”裘風的聲音沙啞,他低頭凝望着辛季安,樣子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般無措又慌張,“我送你。”
“不需要啊…”辛季安真的很不喜歡裘風說出sept獨有的稱謂,某種程度上,他不接受現實,“都是假的,你能不能,別再扮演sept了?”
“對不起,”裘風的嘴唇在動,手也是動得厲害,但卻牢牢抓住辛季安。
“是我的錯,我不該騙你。但是心心,我的确很蠢。”
“騙過了你,也騙過自己,即使我句句屬實,即使我很愛你。”
裘風的每一句,都像是很謹慎小心地斟酌措辭。
辛季安沉默了。
風仍在吹着,将兩個人的衣袖吹得沙沙作響。近處的樹枝上還堆着點雪,它因細窄而被壓得搖搖欲墜。
越來越冷的四周,殘酷地包裹着他們。
一聲很悄然地嘆息。
辛季安和他對視,似是無奈:“裘風,我不信了。”
抓住他的手一滞。
男人用最真誠的雙眸凝視着裘風:“你能不能別來找我了,我真的不計較了。”
辛季安越說越委屈,越說越慌張,他也在撒謊,但他察覺不到。
他強烈的堅強與支撐,在裘風的關心下瓦解冰消了,辛季安開始任由自己釋放着無限哀意。
于是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飄在細碎的冬風裏:
“你知道嗎裘風,我寧願上呂偉的車,也不想和你一起。”
“咔嚓—”樹枝斷了,幹脆利落,猶如劊子手落刀。
這句話可能殺傷力真的很足,裘風僵在原地,手裏沒有力氣,從大衣上滑了下來。
像是再也沒力氣擡起來。
不多時,辛季安打破寂靜,緩緩地擦過他的肩離開了。
當單元樓裏有人走出,裘風才恍然從呆愣中醒來,辛季安的背影消失不見。
氧氣被抽空的那一刻,他忘記了呼吸,忘記了掙紮,只想存留住懷裏那點辛季安的溫度。
擁抱極其熾熱,可他現在好冷。
轉身時,裘風的睫毛輕顫。
他擡手将那顆水珠拂落。
時盡律師所內。
沒有接到任何留職通知,同事們都保持着默契,在離別的時刻安靜地待在原處。
天空灰蒙蒙一片,命運塵埃落定。
辛季安在工位收拾着少有的東西,他的動作緩慢。
直到馬華之特意來跟他告別。
“季安,咱們也并肩作戰了一年的時間,現在分開還真是有些不舍得。”他的笑意從頭挂到尾。
面對熟悉的虛僞,辛季安沒有停止手裏收拾的動作,嘴角抿直,沒有什麽還能刺激到他了。
“你以後什麽打算?”馬華之裝作不會看臉色,锲而不舍地問,“回老家嗎?我記得你沒有平蕪戶口啊。”
“不如回老家吧,我看你也沒處可去了。”
“你還記得呂偉吧,我們律所又接了他新的離婚官司,你要不要和他再見上一面?”
說到這,他壓低聲音:“他還對你念念不忘呢。”
“啪嗒”,男人将儲物箱蓋上了。
“和你沒關系吧。”辛季安每說一個字都感覺很累。
“你這個人真無情,關心你的話你就不聽。”馬華之沒完沒了,“那我好心給你提提建議吧。”
見辛季安又沒搭理他,他反而更來勁,口不遮眼,胡說八道:“以後在新公司一定要搞好人際關系嘛,不要得罪一些高層。實話告訴你,我能留在這,也就是那幾個人随便點點頭…”
“那幾個人…誰?”辛季安突然擡眸。
沒料到他會追問,也沒想到他就捉住了幾個關鍵字,馬華之一時間卡了殼。
“就…老王和裘哥呗。”他摸了摸鼻子,勉強回道。
辛季安頓住了。
他的手指抓在箱子上泛了白。
直到馬華之恹恹走開,那指節才松開。
一股無端的冷從心底迅速裂向四面八方。
裘風也同意讓馬華之留下,而不是他。
這是不是代表着,他每次對sept說自己要去和他一起工作,裘風都求之不得地讓辛季安離開?
過了幾秒,他輕笑了一聲。
直到離開的時候也沒再說話。
辛季安從最頂層緩緩降落到一樓,似乎經過了很漫長很漫長的時間。
當他走出這棟最熟悉的地方,走出給他希望和痛苦的地方時,他沒有流淚,沒有告別,甚至沒有不舍。
就好像,厚重的雪壓斷脆弱樹枝那樣,幹脆,利落。
永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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