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想不想再要一個小孩”

離開S市的前幾天, 沈浪霆除了去老宅看望父親之外，一直留在公寓陪伴奔奔。

明天早上就要飛Y國，今晚沈浪霆蹲在卧室裏收拾行李。奔奔盤腿坐在床的邊緣, 懷裏抱着玩具車, 黑溜溜的大眼睛呆萌萌地盯着他瞧, 眼神中滿是好奇和童真。

沈浪霆偶爾摸摸小家夥的毛腦袋，笑了笑，繼續整理行囊。他要帶的東西不多，都是每早每晚能用上的必備品，這些随身物品一個旅行包輕松搞定，至于其他東西不用他操心, 身在Y國的胖子已經幫他準備妥當了。

“滋啦”一聲。沈浪霆将旅行包的拉鏈扣緊，拍拍手, 大功告成地呼出一口氣, 然後把背包放在角落裏。

“老爸。”奔奔用小手拍拍床鋪，好像在叫他坐過來一樣。

沈浪霆不由笑起來, 指着小家夥說：“你在模仿你爺爺。”

奔奔撇嘴, 晃了晃腦袋, 含糊不清道：“爺爺...老爸...YYYY...咩咩咩...”

“行了行了, 吵人。”沈浪霆揮揮手, 制止小家夥發出噪音。他兩步走到床邊，坐在寬寬的床腳踏, 攬過兒子讓其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抱着奔奔, 低頭說：“煦川，老爸要離開一段時間, 不能陪在你身邊。”

“呃？”奔奔扭了扭小屁股, 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

沈浪霆親吻寶寶的額頭：“老爸要去Y國參加比賽, 要拿世界冠軍給你當生日禮物，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漂亮的阮叔叔會照顧你。”

“漂亮，阮蘇蘇...”奔奔小嘴念叨着。

“奔奔是小男子漢了，不能惹阮叔叔生氣，要懂事，知道嗎？”沈浪霆耐心地教導，眼底浮現些許不舍，再次低頭親吻了奔奔的額頭。

奔奔歪着小身子，小手玩把着爸爸的衣擺，抓緊又松開，嘴裏一直叨咕說：“阮蘇蘇...寶寶喜歡，老爸！阮蘇蘇.....裏要走哪去...”

沈浪霆把小孩的身子掰正，換了一個姿勢，讓小朋友面對面看着自己，他把額頭抵在奔奔光滑的腦門上，輕輕蹭了兩下，用非常低沉好聽的聲音問：“奔奔是不是想阮叔叔了？”

可能是嫌棄他的額頭太硬，奔奔不舒服地皺起小眉頭，仰着脖子往後躲，嘴唇慢慢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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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想不想？”沈浪霆不依不饒，勢必要問出答案。

奔奔像是大人一樣思考了很久，砸吧砸吧小嘴，眼睛漸漸睜大，随即點了兩下腦袋。

“我們跟他聊視頻好不好。”

說完，也不等奔奔點頭同意，沈浪霆轉身去摸自己的手機，摸了幾下在被子裏找到。他拿在手裏颠了兩下，瞅着奔奔自問自答：“打給他好不好？好！”

沈浪霆将奔奔抱到床頭，讓小孩自己靠床頭坐穩，他找了一個角度非常好的位置，擺正攝像頭，點開了阮京默的聊天對話框。

可惜視頻語音試着鏈接好幾次也沒人接。沈浪霆看了眼時間，九點鐘不至于睡覺，阮京默應該是在應酬，不方便接電話。

他盯着對話框看了半晌，還是有點不放心，發了兩條微信，又等了能有五分鐘，還是沒有收到對方的回複。

“老爸！”奔奔有點着急，拍打床頭的木板，坐不住了想要下床玩。

“噓。”沈浪霆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別亂動，先坐好。”

奔奔乖乖聽話，不動了。

沈浪霆皺着眉頭琢磨片刻，決定聯系阮京默身邊的助理。

助理先生的電話很快溝通，畢恭畢敬地告訴他：“沈少，阮先生和朋友在307會館玩牌，還沒有結束。”

307會館是S市最有名的高端俱樂部，裏面的設施娛樂樣樣齊全，其中最為出名的是溫泉和夜總會，私下裏被人稱為S市上流社會的交際場所，只有大佬才有資格光臨。

以阮京默的身份會出現在那裏并不奇怪，沈浪霆也沒多想，只是關心地問句：“老板喝酒了嗎？”

助理回道：“沒有，阮先生很少飲酒。”

“嗯，知道了，”沈浪霆語氣微頓，接着又道，“讓他放松放松吧，結束以後，安全把人送到家，別忘了給我報平安。”

“沒問題，沈少放心。”

沈浪霆淡淡地“嗯”了一聲，兩人結束通話。

他看了一眼坐在床頭乖巧等待拍照的奔奔，無奈地攤開手：“你的阮叔叔玩的正嗨，沒空搭理你。”

“咩咩咩...”奔奔笑起來，揮舞兩只小手，“老爸！老爸！握要找喵喵...”

沈浪霆一把揪住小孩的後衣領，輕而易舉地把孩子從床上拎起來放在地板上，然後拍拍奔奔還裹着尿布濕的小屁股，“去吧，不準吃貓毛，不準咬貓耳朵，不準摳貓屁股，聽到沒有！”

“喵喵！喵喵！握來啦！”

奔奔興奮地往客廳跑，兩條小短腿使勁地搗鼓。

沈浪霆笑着搖搖頭，一手将被子掀開，拿着手機坐在床頭，整個脊背靠在床板上，他本想拿本書打發時間，但是心根本靜不下來去閱讀，漢字在他眼裏都顯得格外麻木陌生。

他一直在等助理的電話，無論做什麽手機都不離身。等他洗完澡，哄睡奔奔以後，時間來到深夜12點鐘，他終于等來了阮京默的消息。

電話不是助理先生打來的，而是阮京默本人。

“浪霆，一直在忙。”電話接通後，阮京默立刻解釋。

“嗯嗯，沒關系，”沈浪霆完全沒放在心上，“你到家了嗎？”

“我沒有回住處，”阮京默沒什麽情緒地說，“你明天就走了吧。”

男人的聲音就是這樣，清清冷冷很少夾雜着異樣，看不到表情，隔着電話就會給人一種疏離感。

沈浪霆說：“對，明天早上的班機，別忘了來觀承接奔奔。”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分鐘，沈浪霆聽到手機裏傳來若斷若續的呼吸聲，随即阮京默才開口：“我想見你。”

“現在？”沈浪霆瞧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有點意外。

“對，現在。”阮京默吸着涼氣，自帶寒意的嗓音顯得更冷，“你說冷靜，但沒說不見面，我現在想見你，能滿足我的要求嗎？”

沈浪霆直接問：“你在哪兒？”

阮京默道：“綠地賽道，你找到人生意義的地方。”

“怎麽跑那麽遠？”說話間，沈浪霆已經從床上坐起來，低頭找拖鞋。

“突然就想來了。”阮京默還是用那種熟悉的調調說話。

沈浪霆在床邊沒找到拖鞋，光着腳走到衣櫃面前，一邊翻找能穿的衣服，一邊說：“那你最起碼要等我一個小時。”

“我會在這裏等你。”說罷，阮京默不再耽誤他換衣服的速度，率先挂斷了。

沈浪霆很快穿戴整齊，随意套了一身休閑服，大晚上的他不得不做一件喪盡天良的舉動，那就是打電話把袁池搖醒負責看孩子。

袁池是個夜貓子，雖然還沒睡覺，但是正在跟隊友玩游戲。罵罵咧咧地下了線，揚言以後晚上不接沈浪霆的電話，九點鐘以後關機。

沈浪霆和好友匆匆碰面以後他便驅車趕往綠地。一路上也想了不少，雙方冷靜的這幾天，尤其是見過舒雅醫生以後，他有反思過自己的行為，攤牌的那天晚上，他說話确實重了些，不至于後悔，但心理确實會不舒服。

阮京默在行動上留給他難以磨滅的傷痕。他也一樣，至少在語言上刺激了阮京默的神經。

幾日不見，說實話，怪想的。

吉普車被他停在綠地場館的外圍，他一現身，就有值班的工作人員給他指路，告訴他阮京默的所在位置。

他道了句謝謝，擡腳往裏走。

遠遠地，他就看見了阮京默的身影。

空曠靜谧的賽道上，只點亮一盞照明燈，在這漆黑的夜裏，光暈顯得特別微弱，好像随時能被風吹滅一樣。

阮京默穿着一身黑色正裝，西裝外面套了一件深灰色的中長款外套，顯得他身材更加高挑修長。他靠在一輛貼了黑磨砂皮膚的超跑上，就是沈浪霆送給他的那輛車。

平時都舍不得碰一下，今晚突發奇想地想試着跑兩圈。

沈浪霆來之前，阮京默已經獨自一人圍着賽道跑了數圈，認真觀察，還能看見他額角滲出來的薄汗。

“京默哥。”

沈浪霆慢慢走近，用一種即溫和又有禮的語氣打招呼。

阮京默聞聲轉頭，沖着他微露笑容：“你來了。”

“晚上不堵車，”沈浪霆也跟着笑，一手拍着超跑的車頂，“怎麽樣，爽嗎？”

“你選的車，怎麽可能不爽？”阮京默不答反問。

沈浪霆總覺得男人的狀态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到底哪兒不對勁。他又朝前走兩步，離得更近以後，他接着微弱燈光認真觀察對方的神色：“真沒喝酒？”

“真的沒有，”阮京默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扇了兩下，襯得整張臉都洋溢着天真，“我不會酒駕，我曾經也是賽車手，不會明知故犯。”

沈浪霆在心裏松口氣，面上笑盈盈道：“我就是随便問問。”

“浪霆，我以前覺得時間轉瞬即逝，跟你分開的這幾天，我終于體會到什麽叫做漫長的煎熬。”阮京默突然變得深情起來，他握住了沈浪霆溫熱的手，眼睛在夜空下格外剔透明亮，“你說的那三個問題，對我來說有點難。”

沈浪霆眸光微閃，并沒有拒絕他的親近，輕聲問：“做不到嗎？”

“我不知道，”阮京默不确定地搖頭，“我暫時給不出你答案。”

沈浪霆表情不變：“不急，慢慢來。”

阮京默握着他的手緊了緊，“我是想照顧你，想給你溫暖，成為你心裏獨一無二的存在，但我總是傷害你....”

“京默，”沈浪霆聽不下去了，直接打斷，但是語氣還算溫和，“你這種想法就不對，我雖然比你小五歲，但我不是小孩，我可以照顧好自己。我說過，你對任何人，不管是對我還是奔奔，都不用去刻意讨好，感情是互相的，不要總想着按照自己的方式去付出，你想得到的回報也要按照你的意願。我們都不是小朋友，就算是熱戀中的情侶，我也希望雙方能有各自的私人空間。”

這番話說得比較委婉。阮京默的控制欲太強，做慣了領導，總想掌控全局，而沈浪霆偏偏是一個不受控制的人，最讨厭被人套牢，這也許就是他們發生争執的最基本問題。

阮京默一手扶額，思緒逐漸淩亂，開始反駁：“我想照顧你，這沒有錯，我比你年長，我從來沒有要求你像愛我愛你一樣來愛我，沒有想過給你這種壓力。”

“真的沒想過嗎？”沈浪霆的聲音驀地一沉。

阮京默瞳孔頓縮，不動聲色地咽口水，答不上來。

“我會努力的。”沈浪霆認真地說，“我會努力像你愛我一樣，努力跟上你的腳步，希望你能給我一點時間和信任。”

現在的阮京默對他沒有信任，所以根本不在乎他感情的深淺，有點把他當成私有物一樣鎖起來，懷抱着一種“就算你沒那麽愛我，你也只能是我的人”的可怕思想。

他有些抗不住這種偏執的概念，在這世界上沒有人能鎖的住他沈浪霆。

“京默，如果你還是不願信任我，只按照你自己的設想一意孤行，那我只能告訴你....”

沈浪霆往前邁半步，瞬間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他的氣息撲在阮京默高挺的鼻梁上，聲音在深沉夜色的襯托下尤為低沉：

“你永遠都得不到你想要的。”

幾乎是瞬間，沈浪霆覺得自己的手腕傳來強烈的鎮痛感。

他低頭掃一眼，看到阮京默攥住他手腕的手背上爆起了青筋。他眯起眼眸，視線重新回到阮京默的臉上。

阮京默目光幽深晦暗，深深地看着他：“談點別的，行嗎？”

“好啊。”沈浪霆爽快點頭。

阮京默松開了他的手腕，往後退一步，深吸口氣道：“你等我幾天，處理完公司的事，我陪你一起去Y國。”

沈浪霆露出為難的表情：“京默，我已經跟袁池約好，現在改簽就是放鴿子，而且Y國的訓練賽已經開始，我本來就是缺席，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阮京默薄唇一抿，眼底閃過些許失落的意味。咬着下唇沉默了一小會兒，他抓緊外衣的領子，莫名其妙的突然說句：“浪霆，想不想再要一個小孩。”

這個話題轉移的猝不及防。話音一落，兩人同時怔住。

阮京默的面頰迅速浮現一層紅暈，幸虧天黑燈光弱，肉眼很難察覺到，不過他說完就覺得羞恥又後悔，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一個大男人，竟然會出這種話，自己都覺得違和，還好身邊沒外人。

沈浪霆卻覺得這是一個很正常的話題，除了剛才愣了一瞬，表情沒有半點異樣或稀奇，也不覺得這話從阮京默口中說出來有什麽不适。但他很快皺起眉頭，語氣斷然道：“不想。”

阮京默倏地擡眸，臉上的紅暈褪得一幹二淨，詫異他回答的竟然如此幹脆。

沈浪霆解釋說：“為了奔奔，我不想再要小孩，奔奔的天性症狀是獨占欲，如果突然出現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我認為他根本接受不了，可能會刺激他的症狀加重，這件事還是要慎重。”

還有另一方面，沈浪霆見過舒雅醫生，得知懷孕可能讓阮京默情緒爆發，以防外一，他不想讓阮京默重複之前的噩夢。

“哦。”阮京默低下頭，掩蓋住眼底掀瀾的情緒。

沈浪霆是一個眼尖的人，很快發現男人的手在抖，大腦迅速組織語言，柔聲說：“京默，我們不要再互相猜忌，有什麽想法都可以講出來，你剛才就很好，你問我想不想要小孩，我也把自己的想法坦誠告訴你，就算我們意見不合，也可以坐在一起好好商量。”

阮京默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極力躲避沈浪霆探究的眼神，突然感覺頭有些痛，他扶着額頭，氣息若重若輕：“你說的對，說的對...”

“京默，你怎麽了？”

沈浪霆走到他跟前，想去撫摸他的臉頰。然而卻被他一手揮開，并下意識地推開沈浪霆，導致沈浪霆沒站穩差點摔倒。

“離我遠一點。”阮京默的聲音涼得透心徹骨，似乎又把自己困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裏，杜絕外界的一切聲音。

沈浪霆驚訝地看着他，又瞅了瞅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心裏五味雜陳。

“我很抱歉，今天談話到此為止。”阮京默逃避男人詢問的目光，心情激昂又後悔。

他想去擁抱沈浪霆，可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退，他怕自己再做出什麽過激的行為，迅速退到超跑車邊，打開鷗翼門上了車。

隔着車玻璃，他清楚看到沈浪霆對他做了一個下壓的手勢，“京默，你先別走，我開車送你回去。”

沈浪霆終究是不放心他獨自駕駛，想走到車前跟他談談。

有時候人的反應就是很奇妙，無法用言語來解釋清楚。就像此刻的阮京默，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門下車，又或者是做些其他的舉動，等他的身體快過大腦去執行的時候，他的腦海裏突然浮現一句話：

明天的世界裏不會有陽光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