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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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墓地回來,餘文卓一直咳嗽,劉均言都自顧不暇了還在管他,餘文卓量了下溫度——四十度。
有錢人家不都會有私人醫生到點就看病嗎?這貨怎麽跟別人家的不一樣?
劉均言看他這樣子,真就不能不管,他上去三樓拿了幾件厚重的外套給他穿上,攙扶着餘文卓到車上,在他身上尋得鑰匙,插進去。
劉均言遵紀守法,紅燈停綠燈行,遇到堵車他會很禮貌地讓別人先過。
終于劉均言這個好人把餘文卓安全地送進醫院,送進去就開始有護士紮針,紮針打點滴的人很多,整個病房都擠滿了人。
餘文卓想說什麽,奈何腦子昏昏沉沉地好想睡覺,劉均言一直守着他。
病房裏不少得了新冠肺炎的,劉均言還沒帶口罩,昨天甚至還跟餘文卓激情了一晚上。
這幾天都有雪,現在外面還飄着小雪花,孩子,老人,年輕人與此同時經歷同一種折磨。
下午三點,打完點滴,劉均言把餘文卓送回家,回家路上,餘文卓:“這個城市好幾年都沒下過雪了。”
“喜歡嗎?”
“你喜歡,我就喜歡。”
“我是劉均言,我不喜歡,安逸會喜歡嗎?”
“安逸……也許會喜歡的,他沒見過雪。”
上一次下雪還是在六年前,安逸十年前去世的。
雪天裏看海會是種什麽體驗?劉均言很想知道,他問餘文卓:“去看海嗎?”
“嗯。”
沒結冰呢,有風聲,海浪,雪下得大,這樣的景致好像在送別某個人,又好像在歡迎着誰的到來,劉均言更傾向于死別了某人。
劉均言覺得這樣的海景比以往的要好看很多,雪和沙子混合,踩上去沒什麽區別,餘文卓想用大衣裹住他,劉均言往前走幾步表示抗拒,餘文卓不上前。
劉均言背對餘文卓,沖狂風駭浪瘋喊:“啊————————”
嘲笑命運不公,恨老天戲弄他,一廂情願,都是一廂情願,車禍前他聽到,餘文卓在叫安逸,叫得是安逸,不是他,每次,次次,沒有一次,餘文卓沒有一次在看自己。
劉均言老不了,餘文卓手機裏的那張合照,不是在和他拍,拍得是他和安逸,偷拍的也是安逸,劉均言對他,他也許連名字都不感興趣,只是那張臉,沒了這張臉,他是什麽?他什麽也不是。
他怒吼,吼自己不要臉,吼自己自作多情,吼自己沒自知之明。
撕心裂肺地吼叫,擊潰了餘文卓的種種憧憬,劉均言如果發現得晚一些該多好。
餘文卓:“回家吧。”
劉均言:“啊?”
餘文卓:“我們回家吧!”
劉均言沒去他的身邊,徑自走到車前,坐進去,等着他來坐副駕駛。
倆人都坐上了車。
劉均言咳了幾聲,媽的他也感染上了,餘文卓想要說對不起,被痰卡住了,沒說成。
回到家,有狗屎味,劉均言不管餘文卓,随手拿起一根棍狀的東西就往狗身上招呼,狗被打得嗷嗷直叫,餘文卓自己挪動着去到一樓書房休息。
劉均言打完狗,給他做飯,這麽大個別墅,冰箱裏菜都沒有,咋活到現在的?
沒辦法,還得去買菜,再跑一趟,他腦袋沉,頂着昏沉的腦袋就這麽去了,怕再出車禍就沒開車。
這別墅是真偏,跟着導航走了一個小時,才看到一家商鋪,賣電動車的,再往前走走商鋪就多了。
他在化肥農藥的店鋪門前停下腳步,往裏看看,那一刻他想了很多,有進去的想法,但他沒進去,家裏還有個人需要他。
在一家超市買了些菜,在超市他看到一對老夫婦,之前他會好奇他跟餘文卓老了以後會不會像他們這樣,現在他認清了現實。
劉均言突然覺得冷了,冷是發燒的前兆,他得馬上回家,腦子越來越沉。
周圍有人在問他什麽,他聽不清,跟着直覺出了超市門,正好有出租車司機路過,劉均言攔下坐進去,結果他忘了,他不記得餘文卓家的地址。
司機一個勁地詢問,劉均言回答:“墓地,去墓地。”
“哪個墓地啊?小夥子?”
“別墅旁邊那個墓地,別墅旁邊。”
劉均言頭疼得快要炸了,司機看他這樣不好繼續問,別墅旁邊的墓地,他倒是去過幾次,根據自己的記憶,驅動車子。
劉均言拍打自己的頭,讓自己清醒,二十幾分鐘到了,劉均言掏出一張一百的塞給司機後逃命似竄了。
他蹲在路邊緩解,緩解差不多了,才顫顫巍巍地走回去。
空曠的別墅內,沒有人存在過的跡象。
他先是去書房看餘文卓,餘文卓睡着了,他真可憐,可憐得劉均言不想離開,他們都是不被人愛的那個,劉均言覺得自己要比他好些。
房子大就是會冷很多,有貓跑進來鑽進他的被窩,暖和了。
今天是十二月十號還有二十一天跨年,劉均言現在的身體好像撐不過二十一天。
怎麽辦呢?又要留他一個人了。
書房落地窗前能清楚看到灰白墓碑,餘文卓一直都在安逸身邊,劉均言把窗簾拉起來,房間暗了暗,他坐在書房沙發椅上,手機在他手裏颠來倒去。
醒醒啊,多看看他呀,他快死了。
坐了很久,天都黑了也沒睡去,餘文卓醒了,嗓子嘶啞喊不出聲,劉均言給他遞茶水,餘文卓摸着他的手喝下,他問:“這麽好的機會,你怎麽不走?”
“沒必要,我想在活着的時候行善積德多做好人好事,争取下輩子活久一些。”
“看着我,你不惡心嗎?”
“惡心也沒用,惡心你,我能多活幾天?”
劉均言累了。
在黑暗裏,聽着對方呼吸聲,劉均言咳了幾聲,他嗓子不舒服,被感染上了。
“餘文卓,如果我再也醒不過來,你會難過嗎?”
餘文卓壓着嗓子:“你也要離開?”
“嗯,我到那邊,我可能會遇到你的愛人,我會對你愛人說,餘文卓很愛你,他沒有娶妻生子,他經常去看你呢,他就在你身邊,他會好好活着,會用一輩子懷念你,他現在很好,他說他對不起你,他很想你,很想再看看你…………”
劉均言越說聲音越小,慢慢變得哽咽,他真羨慕安逸,有人會因為他一輩子都在回憶裏活着。
“均言?我想抱抱你。”
餘文卓掀開被子一角,示意他躺進去,劉均言乖乖躺下面對餘文卓,餘文卓身子沒之前熱,他現在什麽都不想,只想好好睡一覺,一睡不起最好。
餘文卓摟緊他的腰,他身子很涼,捂不熱。
劉均言笑得傷心,吻上那片濕潤:“別哭。”
“我不敢睡。”
“睡吧,我會喊醒你。”
“我怕我喊不醒你。”
“晚安。”
他們誰都沒錯。
劉均言忘了一件事,他要餘文卓做飯,深夜他在餘文卓熟睡時起身去到廚房,沒有刀,廚房沒有刀,廚房怎麽會沒有刀呢?
許是餘文卓怕劉均言輕生,把刀藏起來了。
真的是傻,要死的人活不了,他這又是何苦呢?
做不了飯,倆人都得餓着,劉均言不能讓餘文卓餓着,得出去買把刀,傻孩子竟然把刀扔了,劉均言笑他實在可愛,怎麽想的。
出門了,他記得自己是去買刀的,可擡頭一看,自己卻在墓地,安逸墳前,怎麽走到這了?既然來了那就說幾句話吧。
“餘文卓真的很愛你,你要在天上保佑他,事事順意,心想事成,平安喜樂,萬事勝意,他最近過得不是很好,都是因為我,我偷了你的身份,被他錯愛了幾天,對不起……我也要走了,過幾天,你就能見到我。”
滿天飄雪,路燈下的雪,很美,劉均言沒忍住多看了會兒,站得腳麻才開始走動,他又忘了,他要去買刀,他想不起來了,漫無目的地走。
他走到哪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走走停停,慢慢隐入黑暗。
餘文卓做了個夢,夢裏的他們都有了好的結局,劉均言長命百歲,子孫滿堂,和愛人白頭偕老,劉均言老了以後,身子矮了許多,他是個很倔強的小老頭呢,夢中劉均言愛的不是餘文卓,夢中的那人,沒有臉。
他們生活在那天上午劉均言畫的那副畫中,他如願以償了。
而他,他的安逸還活着,他觸得到,安逸二十八歲的樣子和劉均言差得有點多,他是越活越年輕,前面有束光打來,兩個少年從他們面前跑過,仔細一看,那是十七八歲的他們。
打算這麽一夢不醒時,安逸突然觸不得了,他伸手去抓,沒了,什麽都沒了。
醒來一身冷汗,身邊也沒了人,碩大的別墅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聲音和劉均言的名字。
他走了,不要他了。
又一次被抛棄。
“你好,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sorry……”
“你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sorry……”
“你好,您所撥打……”
“你好,您……”
“你……”
劉均言把他拉黑了???不可能,餘文卓雙手顫抖拿不穩手機,說了要叫醒了他的,劉均言答應了自己要叫醒他的。
騙子!
之後的幾天,餘文卓都在尋找劉均言,能動用的都動用了,就是找不到。
2022年12月25號,他收到一條短信。
2022年12月27號,某條河中打撈出一具屍體。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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