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蓬萊小劄之 貍貓換太子

夢中游太虛幻境,對樂逾而言已是常事,與樂游原的神魂談玄論道更是尋常。這一日樂游原卻有難言之隐,及到天光将亮,樂逾與他懸崖對坐,身形逐漸消散,将脫離此界時,樂游原才躊躇道:“你喜歡貓麽?”

不待樂逾質問,樂游原事不關己道:“……那天我試個道法,想與你開個玩笑,不料世間真龍天子身上有你的精氣,道法找錯了人,把他變成貓了。他畢竟是帝王命格,我不能置之不理,這就為他找還原之法去——最多三天,必然撥亂反正,這段日子就交給你了——”

語罷廣袖一揮,一息不多給,打散樂逾神識,使他神魂歸體。

樂逾揭被下床,簾幕外傳來侍女驚疑問聲:“島主這便起身麽?”

他身側枕上空空,另一人不在,蕭尚醴退位後稱太上皇,雖對外言道退居太安宮,秘而不宣嫁入蓬萊島,一年中總有幾日要回錦京歸寧省親,接見外臣。

侍女在外報了更,又聽島主黎明令人探問夫人在錦京一切是否安好,豔羨不已,從命退去。又想起“夫人”雖是男子,容顏之美,堪稱世間絕色,難怪能令島主日思夜想。

卻說這一夜種種不足為外人道,蓬萊島上照舊風平浪靜。少主晨起去鯨鲵堂請安,途中高木參天,流水潺潺,忽見一個白影從天而降,四顧左右,十分驚慌倉皇,竟是一只通體雪白絕無雜色的鴛鴦眼獅子貓。

樂濡奇道:“貓咪?”身後侍從皆困惑不解,便見小公子神色大喜,将衣袖一挽,雙手一張,追得白貓四處亂奔。

它卻是不善奔跑,養尊處優之态,別有一種楚楚可憐,連貓叫都不會,沖入鯨鲵堂中去了。

樂逾正在拭劍,消息尚未傳回,春雨閣也未回話,他心緒混亂,卻不知旁人見島主使颀颀出鞘半日,更覺大事不妙,不知哪裏要有血光之災,屏息不敢言。

堂外忽傳來一陣嬌喘莺呼,侍女們紛紛叫:“少主,哎呀,你別追它!”

一道白影踟蹰,背後腳步紛亂急切,尋覓它的人越來越多,樂濡追它沖入劍室,那白影打翻花瓶,帶幾分畏懼猛地一躍,竟投入他爹懷裏!

那貓一身雪白,毛長而軟,猶帶熟悉的熏香氣味。頸上尾巴上都是長毛,便如披一領雍容的鬥篷,唯獨盈盈一張巴掌臉,鴛鴦杏兒眼,粉白的鼻頭,眼中如有千萬言。

它在樂逾懷中,胸膛溫熱,手臂緊實,長尾一撣,卻埋着頭瑟瑟發抖,唯恐要一世做貓如何是好。樂逾只怕他在外受苦,此刻如釋重負。又思及那祖先常常言與實不符,便将三日延長,哄道:“十日內你必能還原。別怕。”

他聲音低沉,說話時胸口微震,蕭尚醴依在他懷裏,這才動了動爪子。

樂濡道:“爹,你不知道,咱們島上什麽時候有貓啦!”樂逾回道:“你老子養的。”又不理兒子,舉起那貓,笑道:“幼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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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濡眨了眨眼,道:“爹,你這只貓,還不通人性,不如借我養兩天,先養乖了………你看它,漂亮是漂亮,不讓人抱,還不讓人親……”

氣氛忽然一冷,這如珠如玉的小公子正喋喋不休,驟然大張着嘴停下了。

他看見那只美得不像樣子的貓,冷冷瞪了他一眼,然後在他爹懷裏找了個舒服的所在,端莊溫順地埋頭在他胸前,啓出一小截粉紅的舌頭,輕輕舔了舔他爹的手。

幾日後,小公子跌跌撞撞去找辜先生,卻見外間坐着林宣,代辜薪池披閱什麽。

小公子叫道:“林師兄,林師兄!”他是蓬萊島主的兒子,習武自不必另外拜師,識字從文也就近拜辜薪池為師,成了林宣絕無僅有的小師弟。

林宣含笑道:“少主怎麽了?先生正在午睡。”樂濡朝內望一眼,抱着頭,神思恍惚,道:“那只貓,林師兄,我從沒看見過有那樣的貓——”

“——那只貓,它吃飯要牙箸!還要四雙!”

那只貓是這樣的,那日少主他爹抱着貓,仿佛抱着他義父那位南楚太上皇,哄了好久,貓才願意趴在他懷裏吃飯。

之後開宴,樂濡被留在鯨鲵堂作陪,可實在食不下咽!他看見他爹,先讓侍女夾起菜肴,一道一道一點一點給貓嗅過,見它恹恹不喜無甚胃口,才吩咐人另剖鮮魚,還不能是生的,清淡烹調了魚肉魚肝喂它吃。大口吃飯的樂小公子頭一次覺得,人不如貓。

他很快覺得第二次。那貓不從小盤裏舔食,必要人拿牙箸夾着喂進貓嘴裏,吃上幾口必要換筷子,吃完還要漱口擦須,洗爪子。

樂濡看那只貓高高坐在上首席位幾個坐墊上,白色長毛的尾巴一掃一掃,被他爹寵到天上去了,瞪得眼珠子快掉進湯碗裏。

幾個侍女在他身後悄笑,一邊偷聲說“那貓真好看”,一邊說“小公子怎麽見鬼了似的”。

林宣眉尖一動,口角帶笑道:“少主你這模樣,确實像見了鬼。”

樂濡正色道:“林師兄,這世上哪有怪力亂神之事!我是絕對不信的!”絲毫不知他本身的來歷已是世間頭等怪力亂神之事。

這還只是小公子第一日見聞,第二日開始他越發不理解這世間了。

他照舊晨起去請安,卻得知他爹還沒起,沒起的緣故,是因為那貓,昨夜夜不安寝,他爹就哄了一只貓一夜!他爹自然不至于一夜不眠就起不來,卻又是那只貓,難得到天明,才迷迷糊糊蜷在他爹小腹上睡去,他爹見那貓憔悴,不願驚擾它好眠,就讓樂濡這幾日免了請安。

小公子等了一盞茶時辰才聽侍女恭聲請他入內,卻見那貓半睡半醒,自他爹小腹上爬起來,又挪了挪蜷成一團靠上胸膛。

他爹撫摸它,它的尾巴便慵懶地纏上他爹的手腕,他爹一聲輕笑,那貓這才睡眼惺忪一激靈,見樂濡入內,踩起步子正坐一旁。

樂濡先前覺得他爹眼睛瞎了才會從一只貓臉上看出憔悴,現在他覺得自己才是真瞎了,竟看出一只貓身上——頗有幾分冷豔。

更可怕的是,樂逾沉聲笑道:“這就羞了?”捉到貓的尾巴根,将它拉回懷中,那貓羞憤地掙了一下,卻被抱起來親了親額頭。

這貓每晨漱口,潔面,梳毛,周身雪白,真是滿身香霧簇朝霞。樂濡看得目瞪口呆,只覺他爹在非禮一只貓,不堪入目到了極點!問題是,為何他看着,這不堪入目驚世駭俗之餘,隐隐湧動一股香豔?

樂少主魂不守舍地走了。

卻不知他走後,那只貓撲在樂逾懷裏,露出貓嘴裏四顆尖白牙齒,隔衣咬他肩頭!

蕭尚醴在晚輩,尤其是兒子面前,向來凜然不可冒犯,如今卻……

樂逾任它狠咬,輕輕拂它雪背,昨夜它難以入眠,渾身滾燙,原是春日到了,貓兒發情,它卻不願如畜生一般自己舔弄纾解。

它忽地松下來,一雙眼睛一藍一金,清如水,燦如月,水汪汪地望着樂逾。

樂逾向下撫去,道:“他不會回來了。”蕭尚醴被他摸得全身發軟,尾巴輕顫,被捉住拉開,喉中一聲,身下毛絨絨的兩顆圓球被握在粗糙手指間把玩。

它情急又掙,這一次掙地狠了,樂逾手背上留下三道紅痕。一見血,它便一怔,乖巧收回爪子,偏開頭去,含淚任那只手揉搓細膩的圓球,在他掌下扭動,心頭千百種羞恥,卻耐不住這具身體舒服得背脊都弓起,藏起的紅潤陽具也顫巍巍伸出。

貓眼之中盈滿淚水,它羞得不行,雙腿無力打開,雙爪也被按住,粉紅肉墊向上,舌頭也一探一探,舔着小小白牙齒。

不多時,便渾身酥軟,洩出幾滴精水。從不知貓發情時這樣難耐,又被樂逾憐愛地在兩只耳朵尖上親了親。

第三日,樂少主遇見他爹的義女,一位藺姓故人之女,藺春草。她年紀尚小,眉目間一團嬌軟之氣,旖旎如嫩柳。蓬萊島樂氏這一對父子都是從小就愛美人,一世愛美人,對她從來是要星星不給月亮的。她卻最喜歡依在蕭陛下身側,覺得他雖是男子,可仙容玉儀,心向往之。

樂少主見了妹妹,雖自己也是孩童,已心頭一軟,道:“春草妹妹急匆匆去哪裏?”藺春草柔聲道:“去陪蕭——”忽然自知失言,掩住了口。

幾日下來,島上衆人觀島主言行,都有一個模糊大膽猜測。他們見到怪力亂神之事已經太多,自然敢想敢猜,唯獨樂濡這來由最不正常的少主寧死不信世上有怪力亂神之事。

樂濡心下疑惑,待她去便跟着。果然見她有一個侍女伺候着,進了鯨鲵堂。

小公子滿腹奇怪,爬樹翻牆去看。園中一棵櫻桃樹下專門擺了張翠綠竹絲卧榻,藺春草嫩黃裙子,坐在榻旁,手持書卷吟誦詩篇,真是字字珠玉,聞者忘俗。

他更是狐疑,抱樹再探頸去看,道是以往只見這妹妹午後陪義父看書,如今這妹妹讀書給何人?以為榻上空空無人,再費力挪去才看見——那長毛白貓盤卧在上,還卷了半張繡蝴蝶的薄紗毯,尾巴便從毯下探出。

那櫻桃樹早已挂滿果實,櫻桃是春果第一枝,滿樹果子黃如凝脂,紅如瑪瑙。墜了一顆在竹榻上,被白貓懶懶以爪推動玩弄。

美人讀書陪貓!小公子瞠目結舌,義憤填膺,只道暴殄美人,天理不存,一拍樹幹,哎唷哎唷兩聲摔下樹去,疼得一臉沮喪,不許成群圍住他的侍女大呼小叫,單腳跳走了。

藺春草訝然聽聞外間聲響,關切道:“不知小哥哥摔這麽一下子,是有礙還是無礙……”

貓方才一驚起來,頗為擔憂,如今聽外面笑語,眼中微微一動,又卧下,只用尾巴輕輕一掃她的手腕。

第七日時,樂濡晨起便找上林宣,生不如死道:“島上人人都在談論那只貓,我快過不下去了!”

辜薪池輕咳一聲,林宣只好勸慰他:“也就是再忍幾日,過幾日你義父回來,那‘貓’自然不複存在。”

小公子似有所得,愣了一陣,振奮道:“原來如此!”辜薪池與林宣驀地輕松,卻聽小公子喜滋滋道:“難怪我以前不知道有這麽只貓,原來這只貓是我爹瞞着義父偷偷養的,義父一回來肯定要送走!”

辜薪池與林宣再相顧一眼,卻搖頭對笑,無話可說了。

第十日,聽聞蕭尚醴終于歸來,樂濡喜難自勝,跳到鯨鲵堂,一頭撲進蕭尚醴懷裏。

樂逾抱臂旁觀,賞心悅目,蕭尚醴讓他抱住,想他從牆頭樹上摔下,那一下定然很疼,憐惜不已,再端不住架子,撫兒子發頂。他是世上一等的美人,兒子像他七分,年紀又小,也是粉雕玉琢的小美人。

小美人喜極而泣,委屈訴道:“義父,你可回來了,你不在的時候,有一只,要不是我不信妖怪,真是妖怪變成的貓,把孩兒害得好慘……”

蕭尚醴臉色數變,越變越糟,偏偏他們的兒子還在哭訴那貓多作威作福無法無天。

是夜,侍女退盡,蕭尚醴沐浴後披散頭發,穿着寝衣進房,赤足無聲,走上前彎腰吹滅燭臺。

樂逾靠在床頭賞美人,卻見他放下床帏,爬上床來,四肢并用,壓到樂逾身上,又是鼻尖尋到他肩上被咬的小小齒痕,用舌舔咬。

他的腰被樂逾環住,朝他身體壓去,被迫緊貼,才覺樂逾已經勃發,正等着他。

蕭尚醴面上浮起春色,目中含水,一邊如貓一般只用一小點舌尖舔舐,一邊道:“……你總想逗我叫。”

他輕輕低下頭去,矜持地以那微啓的朱唇貼了一下樂逾的唇,攬着他的肩頸,在耳邊嘴唇輕閉,道:

“喵。”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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