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田彌彌已然知曉蕭尚醴是要釜底抽薪,南楚宗師的弟子也是他的一枚棋子,蕭尚醴道:“善忍回金林禪寺了?”
一日半以前,是蕭尚醴請禪師赴東宮講經的日子。如今朝中皆知太子與容妃一般篤信佛教,都以為這是太子拉攏南楚宗師的方法,又哪知蕭尚醴是有心以此控制南楚宗師,徹底斷絕江湖中的宗師傳承。
卻說那時蕭尚醴昏迷落水,那湖底極深,玉液湖上,八重橋旁侍立的太監宮人都駭得不行,回過神便紛紛往湖心游,呼喝着傳太醫。卻是那位善忍大師眼睜睜看着,一驚之後匆匆掠過橋頭,縱身入水,潛下幾丈将太子抱出湖水。
湖水之中,蕭尚醴雙目閉合,發絲散亂,宛如裹在錦緞中沉入泥沼。深秋時節,那朱紅衣裳冰涼濕透,滴滴落水,緊貼他身軀,卻如同寒露沾濕一只孤鸾折斷染血的雙翼,那太子袍服竟像是重得令懷中之人難以承受。
他金冠之下,額間用一條織金菱花紋的緞帶系住,緞帶滑落湖水裏,額上紅痕露出,真如有人手蘸血紅胭脂,指頭在光潔端麗的額上印下指痕,以胭脂污痕玷染白玉,強行占有他去,叫人又是氣憤又是懊惱。
善忍情難自已,他是宗師首徒,清心寡欲二十餘年,卻在此時難以自持,強力克制,明明懷中所抱是男子,還是雙臂平舉,不敢讓懷中身軀貼着胸膛,唯恐輕薄了他。一擁住到那軀體便滋生心魔,連那失色的丹唇都不能再多看一眼。
直到太監宮人将他團團圍住,急道:“大師,大師,你是宗師的高徒,可否先救救殿下?”這才驚悟回神,迅速以真氣護住他心脈。
可就是指腹一觸手腕,那指下遇水更滑膩的肌膚都令他一個激靈,低低念好幾聲佛號。
這些蕭尚醴都無知無覺,田彌彌道:“是善忍禪師救起殿下,太醫确認殿下無恙,臣妾就送走大師了。據說善忍大師回到禪寺後,不飲不食,不眠不休,日夜為殿下誦經。”
蕭尚醴心如鐵石,道:“那就讓他繼續為孤誦經。”田彌彌含笑一垂首,心裏卻暗道,這就是蕭尚醴的禦人之術了。他天生就是要高高在上,普照萬方的。時至今日,他已經不必讓善忍知道他可以給善忍什麽,就連讓善忍知道善忍對他還有用都是一種恩賜。
千裏之外,浩渺滄海上,昨夜也是一場人仰馬翻。當世江湖公認,即使還不是宗師,也離宗師只差半步的蓬萊島主,險些墜入海中淹死。
萬幸他精通水性,溺水後又浮上水面,抱住船舷,被人拉上船來。扶靠欄杆吐了個幹淨,換下濕衣,便安然無恙。一夢至天明,僅有些宿醉的頭痛。
他按着額頭披衣起身,徑直走入辜薪池的房間。就在一只小火爐邊坐席上席地坐下,已是深秋初冬時節,竟還一開一合緩緩玩着折扇。辜薪池也起身在爐邊坐席上跪下正坐,取來長夾調了調爐下銀霜的炭,待到小半甕舊年存下的泉水初沸,起泡如蟹吐沫,就将碾細的茶末投入,種種工夫,待到林宣叩門,恰好分茶。
真是滿杯茶煙,茶沫有如雪乳。林宣行禮擡頭,見到他們二人一個正坐,一個斜坐,隔茶爐相對,便忍俊不禁地一笑。他容色本就秀美,樂逾與辜薪池背窗而坐,他就正好面對亮白的窗,日光映在面龐上,仿佛白雲散開,風吹花枝。
辜薪池與樂逾閑談,明知故問道:“昨夜不知是誰,學了古人,向海中撈月。”樂逾常調笑他,這回被他調笑,不以為然道:“我愛月色好,怎麽,莫非古人做過,我就一定是學古人?”
林宣又是忍笑,卻聽有人叩門,一個小僮脫鞋入內,不敢看樂逾,只在林宣耳邊說話,而後行禮退下。林宣看向辜薪池,又對樂逾道:“島主,島上回話,昨夜小公子回去後,應該是在海上感染了風寒,發熱不退,好在是低熱。已請朱大夫看過了,并無大礙,島主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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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逾當即離船回島,先向島上大夫詢問樂濡的症狀。小兒多發熱,樂濡是昨夜船上紛亂時,心裏好奇,一個人撩起簾子躲到船外,踮腳去看父親墜海的熱鬧,鬥篷也不披,抓着艙外一排燈穗張望得出神,一時不慎才着了風寒。
乳娘找他許久,急得滿背冷汗,生怕他與島主一齊落水了。聽到燈穗後,他被飛灰一激,打了噴嚏,才一把抱住他,不住地謝天謝地。
樂濡乖乖跟惠娘道歉,反過來安慰她。誰知回去後就咳了半夜,迷迷糊糊發起熱來。惠娘抱了他半宿,還是連夜請朱大夫看過,說是風邪入侵,服下藥把熱發出來就是了。她想着島主一向不看重這小公子,在船上興致十分好,又荒唐到弄出了墜海之事,也不敢遣人連夜去報,還怕小公子病了一場反而招來父親厭煩。卻不想島主來得這樣快。
樂濡住在含桃館,門外多植山櫻,櫻桃,本是一位高祖為愛女營造的住所,屋舍陳設無不細致精巧。侍女見樂逾前來,忙上前行禮,為他取下外衣,室內溫暖如春,只聽輕輕的撲打羽翼聲,外廳梁上懸挂許多小籠,那些籠子一個個開着口,裏面鋪着小小的鳥巢。一個侍女見機道:“小公子心軟,怕島上有些小鳥雀沒辦法過冬,就收留它們在這長大了再飛走。”
樂逾看那十一、二只鳥巢,卻道,不知蕭尚醴幼年時有沒有做過這樣稚氣純善的事。他随引路侍女走去,繞過一對楹聯,還是樂逾的手筆,難得的楷書,“鯨霓蜃市七月雨,莺桃畫舸四海潮”。便見珍珠帳下,珠寶光暈柔和,寬大的床榻上,煙霧一般的枕被中卧着一個小小的孩童。枕邊還放着蕭尚醴贈的,剛得到的臂弩。
樂濡熱得臉頰泛紅,軟軟的頭發壓在臉頰下。樂逾幼時不曾受過什麽嬌養,若是兒子像他,也不會受多少嬌慣。可男孩多肖母,樂濡眉眼之間,透出的都是蕭尚醴的影子。樂逾不願多見他,卻把他如女兒一般嬌養。
他神色一動,拿起枕邊臂弩,又放下,手掌包住兒子的手。又緩緩去理他耳邊發絲。樂逾在他床邊坐了半個時辰,惠娘惴惴不安,絞了冰巾要為樂濡擦背,卻聽樂逾道:“我來。”輕而易舉将樂濡抱起,只是為他擦面,就已經看得出不慣做這些事,把那巾帕扔到一邊。
樂濡熱得難受,只覺額上拭擦的手很大,力度也遠不如乳娘、侍女溫柔,不多時,那唯一一點冰涼遠去。他的手又被握住,自手腕傳入一股陰涼之氣。通身滾燙頓時全消,他不禁舒服地低哼出聲,像一只睜不開眼的小貓,又向父親懷裏挪靠。
惠娘見狀先退下,臨出門回望一眼,就見島主身材高大,将兒子環在懷裏,小公子背靠他胸膛,手握成拳,只抓住他一根手指,倒是睡得很沉。
這對父子之間難得有如此的溫情,惠娘恍然想到,這才是父子天性。她也是一夜未眠,回屋睡去,再醒來已是中宵夜半。
小公子房中亮着燈火,她輕輕入內,卻見兩個侍女豎起一指對她噓聲。珍珠帳裏,那對父子已睡着了,小公子還躺在父親身上,發了一身潮汗,發絲沾着臉頰也微微的潮。因為睡得太熟,臉安恬地貼着父親胸膛,聽那有力心跳,竟流了一小灘口水,沾濕島主衣襟。
樂逾卻不以為忤,聽見步聲,便睜開雙目,将兒子提起,抓出自己懷裏,又蓋上薄被。兩個侍女繡鞋輕巧,上前為他一左一右撩開綴珍珠的床帳。樂逾身量太高,起身略一低頭才走出來,惠娘對他一施禮,樂逾行出,她也匆匆跟随步出,卻見樂逾在自己手書的楹聯下停住,道:“我今生只會有這一個子嗣。”
惠娘低聲道:“那麽島主為何對小公子……不管不問?”樂逾沉默片刻,道:“我與他母親之間,有許多事不足為外人道。他母親不願嫁給我,也不願與我有牽連。而他越來越像他母親。”
惠娘不知如何回話是好,樂逾道:“好好照顧他。”語罷轉身離去,背影雖颀長健碩,竟也有些疲憊,不多時便見不到蹤影。
他這一去沒有要侍女打燈引路,侍女也是怔怔的。惠娘卻不由得想起他說的小公子的母親,她聽聞小公子的生母難産而死,可聽島主話中之意,卻不像在說一個故去的女人。若小公子像她,她該是何等天姿國色,又是什麽樣的女人能與島主有這樣多恩怨,竟不願與島主一道回歸蓬萊,做一對神仙眷侶?
她只覺悵然,到樂濡床邊守他一夜。次日朱大夫前來探視,是個須發皆花白的老者,診過樂濡的脈,臉色沉肅,惠娘心也随之沉下去,鎮定道:“大夫?”
朱大夫霍然起身,道:“胡鬧!胡鬧!”他又走上幾個圈,須發都氣得顫抖,道:“島主昨日來過是不是?”惠娘小心道:“是,島主一直留到昨夜,用真氣護着小公子。”
朱大夫氣道:“他護個屁!”這位大夫還是樂羨魚請上蓬萊的,在樂逾少年時為他診治過不知幾次被母親教訓出的傷,他氣了一時,見惠娘神态,又看看樂濡熱退了,安安靜靜睡着,便壓低聲音,道:“我照料過前島主,也就是島主的母親,樂氏一脈天生根骨就适宜練武。不知為何,小公子……卻好像沒這樣的根骨,不過尋常資質。島主應該也知道,他昨日為小公子,洗筋伐髓,竟事先不說一聲,仗着自己如今內力充沛,胡作非為!洗筋伐髓是多兇險的事!他勉力為之,想必是要修養上一段時日的。但經過這一回,有島主耗費這許多內力打下根基,小公子來日只要不過分憊懶,至少小宗師的修為是手到擒來了。”
鯨鲵堂外有不疾不徐的足音,樂逾放下拭劍,屈指一彈,颀颀一聲清吟,歸入鞘中。
松林山石裏,林宣披着一領秋香色鬥篷自碧綠潭水邊來。并無人看,也遵循禮儀地在柴門外伸手輕扣,扣得兩聲不見人,才吱呀一聲推門而入。
樂逾對着庭園聽之任之,小徑上早已散落一片松針。松針覆蓋泥土,他行到寬敞木廊上,笑道:“島主前度要先生撫琴,欠下先生一筆字債,先生囑我來做這讨債鬼了。”
他說的是烏柘枝來時,樂逾授意辜薪池與她鬥琴一事。林宣知道要稍等,就解開頸下鬥篷衣帶,露出淡淡藍色衣服。因為衣色淺淡明亮,他又風姿出衆,竟站出幾分亭亭的韻致。
真如一株玉樹。林宣本是辜薪池帶上蓬萊島的,他的父親是欺世盜名、窮兇極惡之徒,母親卻是被父親所害的一位烈性女子,臨終前将林宣托付給辜薪池。
辜薪池待他如老師,如兄長,樂逾初見他時林宣才不過七八歲,久而久之,樂逾也對他愛屋及烏,很喜歡看這晚輩在蓬萊島上鯨鲵堂與八面風來閣間來去,衆人就把到鯨鲵堂的差事就都交給了林宣。
樂逾曾對辜薪池直言,對林宣高看一眼,因為兒子弟子都是鄰家的好,這年輕人猶如芝蘭馥郁,玉樹亭立。讓林宣留在蓬萊島上,也就如同使芝蘭玉樹生長在庭階之下,實在賞心悅目。
林宣只聽樂逾哂道:“讨債的事總要你做,你也該向他讨債了。”痛快地鋪紙落筆,林宣走近去看,卻見一首是五言律詩,中有一句:庭前佳木老,主人竟不知?
不由無奈道:“島主何必這樣調侃先生?”你庭前的佳樹已長成長老,你還要猶若不知到什麽時候?
樂逾道:“你倒是護着他。”林宣微微一笑,臉上都是釋然又安寧的神情,低聲道:“我不維護先生,還能維護誰呢?“
樂逾便将那紙一揭一扔,另取一張,這回寫的卻是:俗務未易了,且向酒邊來。君如無我,問君懷抱向誰開?但放平生丘壑,莫管他人嘲罵,深蟄要驚雷。白發還自笑,何地置哀頹。
一氣呵成,停筆才道:“他溫柔平和,心氣卻最清高,你能維護他,很好。”
林宣往昔看不出辜薪池氣性清高之處,只覺得先生溫柔平和,直到這幾年,尤其是評議垂拱司一事後才終于看清,也更看清島主與他的情誼。那落了墨的紙面初幹,林宣将寬幅宣紙仔細卷起,對樂逾行了一禮,認真道:“我代先生多謝島主。”
東宮之內,正是午膳時分。太子落水受了驚悸,對外一直宣稱身體未愈。連聽朝也不去,就在東宮病床上理事。
太子養病,身邊只有太子妃服侍。田彌彌自儲正殿中走出,兩行侍女捧羽扇香爐,乘辇回殿,伺候蕭尚醴用過藥,這時才傳膳。
侍女來報,聶娘子求見。田彌彌笑道:“還不快請進來!”親自迎上去,啜笑看聶飛鸾行禮,便将她雙手一牽,帶到席邊一同坐下。
她邊吃邊笑着看她,聶飛鸾卻提箸沉吟。田彌彌遣退侍女,坐到她身側更近,挽住她手臂,道:“姐姐跟我在一起,還在想什麽?”
這一問很有些天真埋怨的撒嬌,她如今在外都是滴水不漏,明慧賢德,渾叫人忘卻兩三年前還是個英氣敏銳的少女。唯有在她面前才纏人得像扭股糖。
聶飛鸾全心全意替她設想,只蹙眉道:“太子殿下從淛州帶回的那位江娘子要在千秋節獻藝,請我為她改動舞步。我卻總覺得……她有些不妥。若是她出了什麽差錯,是否會拖累到你?”
田彌彌先是訝然,又是啞然失笑,捉住聶飛鸾的手蹭蹭臉頰,道:“姐姐這樣聰明,真叫我如何是好?”她目光一寒,頃刻間又笑吟吟道:“姐姐放寬心,拖累不到我。我借太子殿下養病避出來了,姐姐也不要與她來往,以免使我憂心。”
十一月十五,錦京初雪,喜迎楚帝千秋佳節。這一日,百官朝臣奉旨晉谒楚帝頤養天年的太安宮,賜宴聖壽輝萼殿外。楚帝攜容妃前來,容妃竟是盛妝華服。
她容貌本就極美,已美到需自行避忌的地步。不飾脂粉已能使見她身影者詫異悚動,稍一修飾,便是萬人争睹,因此平日都竭力求淡雅,難得今日竟穿金紅二色的绫裙。那绫是越溪所貢耀光绫,绫紋突起,日光下衣光流動如欲燃燒,衣上花羅披拂,金絲細細織成牡丹圖樣。而入座後頭頂有翠華蓋,珠光映照,衣裳的光彩便如煙氣濛濛,花影憧憧,好似滿身朝霞簇擁,彤雲不散。
這一身霓裳所耗豈止千金,可穿在她身上,冰肌玉骨正合霓裳襯,群臣皆覺花費萬金為她制衣又有何不可。即便是禦史遙遙望見她,也如瑤池上見得天妃神女,瞠目結舌不敢言聲。唯有太子的光彩可以與容妃輝映,這對母子皆着紅衣,一如霞光煙雲,一如白雪紅花。
輝萼殿外辟出坐席,用錦屏相隔,抵禦風雪,又在錦屏中置青銅圓柱,圓柱中空,其中燃火龍。入得錦屏,溫暖如春,又在錦屏坐席外鑿出溝渠,使被這暖意烤融的雪水流動。溝渠兩側,都是裁剪冰绡,做出花瓣,在初雪中花開滿枝。
而那上首楚帝所坐高臺兩側,更是鑄金鐵為枝,各色美玉寶石磨成薄片為花瓣,珍珠珊瑚為花蕊,玉樹瓊花高數尺,真是不知今夕何夕,仿若天上開宴。
在這繁盛之時,群臣由左丞高锷領頭上表,請求更此節名為“千秋萬世節”,要傳于千秋,頌于萬世。楚帝大悅,準其所奏,又下旨命人制作千秋金符三十九枚,千秋銀符一百七十九枚,分賜朝臣,以後每逢千秋節,佩在腰間以志慶賀。
而後樂坊獻奏大曲,都是《齊天樂》,《太平樂》,《楚風》一類。滿座陶陶然,待到宮廷樂坊新作的《千秋壽》奏起,有人才驚訝發覺,不知何時,暢雲臺四周銅燈架已豎起,架上青琉璃做成青蓮臺,燭光映照,夜色中隔幾裏外都能看見。
《千秋壽》第一節 鐘磬齊鳴,第二節卻有鼓點如雨,因為不久後楚吳就将攻西越,曲中也有戰場幹戈聲。曲到激烈處,竟有兩百多匹舞馬躍上臺面。四下驚噓聲聲,那些舞馬都披着璎珞,毛色豐盈,聆聽鼓點節拍,竟昂首擡蹄,又分為幾個陣勢,幾個陣勢外以圓圈相連,馬隊首尾相接,一刻不停水流也似地變換陣勢,轉如走馬燈一般。
待這一節結束,便有五花馬口銜酒杯,躍下臺來,屈起後腿跪地獻酒。其餘馬兒仍然變換陣型游走不休,就在群馬如同潮水齊頭并進之時,一列馬鞍背上忽然橫起檀木板,幾個容姿秀美的彩衣少年翻身上馬,又以肩膀擡起一只水晶盤。
燈光之下,那大盤晶瑩剔透,通體波浪紋飾,盤上盈盈立着一個孔雀羽衣,寶石高髻的豔麗女子,一雙綴滿孔雀翎毛的長袖,正是那舞袖動梁塵的江娘子。
她如孔雀淩波,對影起舞,面如桃萼,唇似櫻桃,額上也以青碧黛筆繪孔雀冠羽,又用金粉暈開。
那舞是聶飛鸾編舞,她稍加改動,配上樂坊大曲,宮中的雜技伶人,真是震動天下,容妃眸底愁色稍減,看得凝神,楚帝也端酒在手,眉下暗沉一片,卻也來了興致。
就在那百馬齊沖,在楚帝臺前勒缰之際,她仿佛一個不慎,像前撲倒,眼看就要葬身蹄下,嬌香弱質被踐踏,場中諸人都是驚駭不忍,移開臉去,江晚塵被那沖勢抛出,雙瞳亮光閃動,竟自一雙廣袖中擲出兩柄匕首,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楚帝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