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聞人照花對自己這樣狠,自然不是來耀武揚威。樂逾此時才知,所有人都小看了這貌若美女的緋衣貴公子。周圍寂靜,只有聞人照花以手帕掩口咳嗽,壓抑地咳個數聲,指縫間全是血。他重傷恍惚,卻心中只記得:師尊喜潔,見我如此定要皺眉。
這貴公子低低道:“我與樂島主無仇無怨,不想取島主性命。……只想,斷島主一線機緣。”前一次小宗師之戰,莫冶潛承諾給他《青囊醫經》,他為《青囊醫經》中可能有解救師尊天人五衰的方法而去,卻臨陣倒戈,得樂逾一諾,摘抄《蓬萊小劄》中天人五衰的內容寄給他一觀。
天人五衰無藥可救,無法可解。但他得窺天機,當世宗師都陷入天人五衰,是因為天要降大宗師。……若天選大宗師不出現,是否當世宗師便能從天人五衰中複原?小宗師中第一人曾是北漢瑤光姬,但瑤光姬實力勝過蓬萊島主,卻敗在蓬萊島主手下,可見這一敗是天意。
蓬萊島主是天選大宗師,他寧願以命相搏,斷蓬萊島主的宗師機緣,使他被擒被散去內力。只要師尊,只要師尊無恙。他一生從未下定決心,第一次下定決心就是在劍花小築悼紅軒外連跪七日,求師尊授他“仙人撫頂”。為師尊就不畏戰,百死不悔。
蕭尚醴見他神色有異,還有動作,森冷道:“聞人照花!”聞人照花道:“蓬萊島《正趣經》精妙,一旦練成,內力如滔滔大海,潮水自生不絕,縱有‘徒勞’,也不能保萬全……蕭陛下,也不想樂島主有朝一日……得回內力,殺入楚宮,血洗宮闱。”
蕭尚醴不再語,雙目幽黑,靜看聞人照花舉動。聞人照花笑道:“我還要多謝樂島主,承蒙島主,問我一句我的‘道’是什麽。我的‘道’,是師尊一人而已。”這一番話聲音極低,除樂逾外他無人可說,也不願被人聽見。
他又垂首俯身道:“冒犯了。”一個劍童送上玉匣,匣上封有印,不是印章紅泥,而是青碧絲帶束成,是沈淮海聞名江湖的“青龍印”。聞人照花會解青龍印,推開匣蓋就是可鎖宗師內力的“九星釘”,兩枚由沈淮海随身攜帶,玉盒中有七枚,是聞人照花偷來的。他将那四枚長釘打在樂逾四肢,一枚小釘打在氣海,餘下兩枚都在用劍的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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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逾面伏在雪中,發上都是血污,被“九星釘”中七枚打入四肢氣海,周身激痛。又因沒有一處不痛,不知去按哪處傷,只卧在地上,四肢微微痙攣,牙下舌間湧起血腥味,卻沒發出一聲痛哼。
可七釘入體後,縱是蓬萊島主也昏迷過去。聞人照花一陣暈眩,他下腹被颀颀所傷,血跡原不明顯,此刻緋衣上透出血來,好似桃李中綻開一朵紅杏。
蕭尚醴不敢看他受痛,移開目光,身披厚裘,面向寒潭。明鑒司諸人搜尋到颀颀送來,卻是以巾布包裹,颀颀上染有蓬萊島主的血,竟無一人敢手握此劍。劍送至顧三面前,顧三避開不忍看,道:“陛下,此劍……”
蕭尚醴定定看向颀颀,他雖非習武之人,因為樂逾,總覺得這劍與主人間隐約相似。他手指如脂玉雕琢,撫上滿是血污的颀颀,合指握住,從不知颀颀這樣重。他往昔看那人握劍,這劍在他掌中起舞,猶如極輕巧。可那人倒在他面前,如一座巍峨高山崩傾,蕭尚醴是始作俑者,握住颀颀,那一刻心如刀割,真要叫他以為是愧意了。
可他憑什麽還會有愧意?他殺兄弑父,早已說過天下罪孽都是我的罪孽,連吳攻越啓戰端,蕩平江湖不從朝廷之人,不知滅了幾個門派,求上天降下可殺百萬人的名将。已是一國之君,孤家寡人,還有愧怍心痛?蕭尚醴道:“帶樂島主上寡人的車,回宮。”
諸人聞言都是驚愣,初時說是蓬萊島主走火入魔,若是生擒,擒下後将鎖在金林禪寺中,由高僧看管,也好由佛法化去他心魔。顧三卻只微微低着頭,唇角一動,又是一嘆,他早已料到這位陛下是要将樂逾囚入宮中的。
南楚江湖人士有在方才混戰中,被樂逾殺傷親友的,按捺不住,已有人出言質問,上車之前,蕭尚醴看了一眼,那一眼叫人驚醒,思及明鑒司聲勢之可怖,再懷恨也不由得嗫喏退讓。顧三公子含笑道:“三位高僧取義,善忍大師傷重,想必國師要為弟子療傷。陛下豈會在此時再勞動金林禪寺看守要人?蓬萊島主武功散盡,又被七枚‘九星釘’壓制,就與江湖再無瓜葛,要困住一個平常人,我大楚境內,又有何處論守衛森嚴比得上宮中?”
馬車之中,侍女宮人全數退開車外,樂逾卧在車內坐榻上,蕭尚醴站在他身邊,靜靜看他。這人滿身血污雪水,雙眼緊閉,蕭尚醴分明有潔癖,此時卻全不在意。他以手指拭擦那人臉上污跡,不憐惜雪白的裘衣沾污一點就毀了,就着滿袖冰水握住樂逾的手,将他的手貼在自己面頰下,道:“我……不怕你恢複武功,殺上宮中找我,只怕你成為宗師,真可以一生再不見我一面。這三年裏,你可知我是怎麽熬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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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胸中極痛,好似雌蠱醒來又噬咬他,雌蠱本來柔弱,絕不會讓宿主疼痛。此番大抵是他對樂逾……做得太過分,使雌蠱為雄蠱受苦而發作。蕭尚醴痛則痛矣,卻仍握着樂逾的手,手掌顫抖,卻不放開,自語一般道:“你放心,不必怕,武功、蓬萊,都是你不再需要的了。我會給你其他的。”
樂逾昏沉中斷續有過片刻神智,人影憧憧,仿佛有人說話,随後許多雙手為他更衣,又是幾個人小心地擰了熱帕服侍他擦身。傷口被揭開上藥,藥膏清涼,他再度失去神識。
醒來之時,全身上下,是從來未有過的暢快極樂,也是從來未有過的煎熬痛苦。身體沉重,四肢失去知覺,後頭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裏面已經是一片腫脹濕滑,肉壁被撐開,身上人在他體內進進出出撞擊,帶出不絕的水聲。他眼眶顫動,卻連眼都睜不開,只覺身上緊貼着另一具軀體,觸體微涼,肌膚柔膩,側腰摩擦他雙腿內側,不知足地與他交歡。
他一身密布汗水,前方性器粗重堅硬,卻難以洩出,硬得發痛。又被狠狠捅上幾次,撞得體內酸軟,止不住地緊絞,一股陽精淋在穴心。那性器軟下來才被拔出,他身上的人又俯下身,用雙唇反複吻他胸前被打開胸腔留下的疤痕,氣息撲來,如是幾次,又吻向下,卻是用一個極為濕軟之處裹住他的陽具。
樂逾低沉呻吟,竭力睜開眼,眼前帳內是夜明珠的光。床帳裏滿目彤紅,他倒在一張奢華至極的大床上,雙腿松松打開,身上的人黑發披散,容顏冶麗,額上朱痕,面帶紅潮,将他的巨大性器托入口中,含得艱難還是吞不下,便又吐出那碩大頭部,用一條粉紅軟舌一點點舔舐,雙唇與舌尖碰遍了男人的粗長器物。
蕭尚醴哪怕是密室那夜,被“情根”所惑,意亂情迷之時都沒有為他品簫,如今卻放下身段。不是為愧疚,更如一種昭示,要在此夜徹徹底底占有這個人。
蕭尚醴見他醒來,竟含住他陽物頂端吸吮,雙唇磨蹭那條粗長物件,唇上塗滿晶亮淫液。雙目自下向上看,眸子水潤,眼尾微紅。
樂逾下體被他唇舌侍弄,銷魂蝕骨,全副精神都在對抗周身劇痛,腦中混亂,一聲都不能出,牙關一松就要被苦痛折磨得呻吟咆哮。此時蕭尚醴對他做的事無異于另一種折磨,他四肢青筋浮現,肌肉繃緊,九星釘刺入肌骨處滲出幾線血絲,竟在這樣的掙紮下射精在蕭尚醴口中。
那一股濃精最開始是射在唇中,蕭尚醴被嗆住,精水就也灑在他雙唇和鼻梁上。蕭尚醴壓住嗆咳,緩緩咽下,嗓子啞了,以手指撫摸嘴唇,道:“真好……逾郎……積攢了這麽多,看來不在我身邊時,是沒有被人勾引了。”
樂逾神志昏沉,竟勉強撐起身體,翻身摔下床,蕭尚醴靜靜坐在床上看着,見他踉跄掀帳,四肢被九星釘鎖住,經脈裏空空如也,一絲力氣都提不上。下床的第一步就穩不住身體,高大身軀要重重跌倒,強健手臂向燈架一扶,就帶倒了紫檀燈架,琉璃燈罩碎裂滿地,燭火在臺階上滾動兩圈,徑自熄滅。
床下帳外,燈燭映照寝殿,猶如白晝。樂逾被燭光刺痛雙眼,一陣暈眩。服侍的宮人都在殿外守候,聽見那聲燈架到底,燈罩撞碎的巨響,不由趨步上前。蕭尚醴冷冷道:“誰敢過來。”披着寝衣,慢步走下床。
樂逾站在殿內,燈火将他身影映上門窗,卻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失去內力,雙腿間隐秘之處邁步就酸楚,一旦站起身,就從穴口湧出溫熱的油膏體液。
樂逾一生從不曾遭遇過這種挫敗折辱,胸中有一團火在焚燒,不看蕭尚醴,卻忽然聽見長劍出鞘聲。
——那是颀颀!他猛地回頭,見蕭尚醴将劍鞘扔下,遞劍給樂逾,雪白手指拈起劍尖,對向頸口,道:“劍在你手裏,你若想殺我,殺我就是。有你給我陪葬,也沒什麽不好。”語罷,竟還向前半步,劍刃抵在他咽喉,冰冷寒光映照一段玉白頸項,樂逾一擡手就可以取他性命。
蕭尚醴只是閉上眼,引頸待戮,看不見含情含恨的眸光,可那張臉,眉峰纖長,黑發散下,肌膚在紅燭火光下更是動人,額上海棠疤痕猶如活過來似的柔豔,朱唇上還沾着被射在唇角的淫液。仍是絕色美人,卻已經不是三四年前的模樣。
樂逾胸膛起伏,不知何處在痛,痛得不能深思。“當啷”一聲,颀颀落地,他背對蕭尚醴,望着自己的手,分不出是連再握住颀颀的力氣都沒有,還是即使到此刻,都無法下手斬殺蕭尚醴。
此時劍已墜地,蕭尚醴背後冰涼,樂逾剛才是真動了殺機,可後怕之後,蕭尚醴竟笑了幾聲,輕聲道:“你殺不了我……逾郎,你是沒辦法再殺我的了。”他臉上如同欣喜,做夢一般走向樂逾,将臉頰貼上他赤裸的背脊。
樂逾自進入他的寝殿起,身上只有一件寝衣,除此外不着片縷,胸懷大敞。
他本就是肩膀寬闊,胸膛飽滿,若是沒有那道猙獰疤痕,肌理光滑,骨肉堅實,真像石頭琢磨成。如今堅實的胸膛上乳頭早已被玩得殷紅挺立,蕭尚醴揉捏他的胸膛乳粒,又撫摸那傷痕,直到小腹。樂逾身體滑落,他體格高大,自然十分沉重,蕭尚醴就讓他滑下,膝蓋落在厚毯上,變成跪伏姿勢,從後插入那仍微微張開的後穴,想起他二人已有一子,輕輕喘道:“逾郎已經給了我一個兒子,就再給我一個女兒。我保證,她會是大楚有史以來最受寵的公主。”那裏面又熱又緊,仿佛已經認識他,一插入頂端,內壁軟肉就裹在油膏裏咬了上來。
殿內盡是淫糜的肉體拍打聲,相連的兩道影子映上雲母窗,蕭尚醴方才一聲,使殿外數排宮人進不得退不得,紛紛跪倒,只要擡頭就能見到窗上交合的人影。
這些宮人不敢看,也不敢聽。不多時後,殿內喘息漸急,忽聽蕭尚醴低喃道:“逾郎……”那聲音驟然一變,道:“逾郎!”蕭尚醴厲聲道:“來人!召殷無效!快!”
殷無效星夜入宮,這次是被垂拱司的人帶入勤政殿。寝殿階下溫暖如春,燭光映照,地毯上赫然一處血跡,宮人不敢來處置,殷無效眼皮一顫,卻也不覺意外。
走過數丈的屏風,殿內床帳拉開,蕭尚醴坐在床邊,帳外燈火與帳內明珠光都在搖動。樂逾身上蓋一床薄被,殷無效習醫日久,嗅覺靈敏,殿內有淡淡血腥味與情欲氣息,他也不必問這二人先前在做些什麽,徑自抓住樂逾的手把脈。
樂逾還沒有神志,殷無效對蕭尚醴笑道:“恭喜蕭陛下。”蕭尚醴仍盯着樂逾的臉,不轉頭地道:“說。”殷無效道:“樂島主被聞人公子‘仙人撫頂’一擊造成內傷,但當時他心情太過震蕩,淤血被壓進肺腑,躺了兩天還醒不來。不管蕭陛下用什麽法子弄醒他,他急怒攻心,反使得這口血能吐出來。樂島主身體素來強健,再調養幾天也就沒有大礙了。”
話到這裏,他又停頓一下,道:“但是……”蕭尚醴道:“說。”殷無效笑道:“接下來這段日子,最好不要對他做什麽,須知悲與怒最是內傷病因。樂島主現在沒有內力護住心脈,需要一些時日适應失去內力這件事。”
蕭尚醴道:“你以為寡人會強迫他。”殷無效放下樂逾的手,道:“這鄙人自然是不敢猜的。正如鄙人兩天前告訴陛下,樂島主現下不必忌房事,但也不可太過縱欲。”
蕭尚醴仍凝望樂逾,道:“你還有什麽話要說。”殷無效這才一笑,道:“這可不是鄙人的話,而是受人之托傳一句話給樂島主。”
蕭尚醴寝殿之內,殷無效還沒有仔細端詳過樂逾,如今看了一時,倒想起談崖刀要他帶這句話時的情景。談崖刀這回南下,有兩件憾事。一是蓬萊島主終于落入羅網,二卻是“惜雨刀”顧藤衣。談崖刀本來就是尋遍世間求一敵手的武者,他只願死在兩個人劍下,其一就是蓬萊島主;而“惜雨刀”與他同樣習刀,性情冷淡,若能心無雜念只有練武,假以時日,也必定能與他為敵。
可此番正如“琴狂”裴師古臨去時所說,這一次小宗師之戰,蓬萊島主已是雄鷹折翼,英雄末路,能有什麽看頭。而“惜雨刀”顧藤衣……則是對春雨閣主人執念太深,旁人或許不知,但談崖刀與殷無效都看出,顧藤衣秘而不宣,但她似乎數月前剛剛生産,尚未完全恢複,就為顧三公子參與圍攻,用情至深,被情這一字限制她在武學一道的成就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至于談崖刀要殷無效轉達的話,殷無效道:“談崖刀提醒島主一句,‘莫忘與瑤光十年之約’。”蕭尚醴眉心一動,這才轉面對他道:“這一定不是瑤郡主托他帶的話。”
殷無效輕笑不語,蕭尚醴道:“瑤郡主懂得他,所以不會要人帶這樣的話。”說完,似是有些疲倦,揮手讓殷無效退下。
殿內只剩他與樂逾兩個人,殷無效留下一盒愈合創傷的藥膏。蕭尚醴望着樂逾過了許久,這個人模樣俊異深刻,曾經天生的嘴角帶幾分戲谑,十分潇灑,什麽時候變成這樣,濃眉深目,長久不再笑的樣子。
他閉一閉眼,才親手拿起藥盒,揭開薄被下樂逾的衣襟,将藥膏塗在被九星釘釘入的傷口,最後又在紅腫的乳頭上輕輕抹一層。他低聲道:“談崖刀對你重提十年之約,逾郎,他是當你會尋死……世上只有我最知道你,你怎麽可能想死,失去武功對你而言生不如死,但你一定會好好活下去。”
樂逾在勤政殿內住了三日。蕭尚醴不敢面對他,殷無效的藥方有使人終日沉睡的功效,每天日暮時宮人煎藥端上,樂逾竟不推拒,服藥後就失去神志。蕭尚醴夜夜與他同床共枕,白天每隔一個時辰,勤政殿的宮人就奉命向他呈報一次樂逾的狀況。
在漫長迷夢中,樂逾猶如在不見天日的深渠裏穿行,就像三年前,他初次在幻境中見到樂游原之前,夢見蕭尚醴。那并不是他一個人的夢,而是的确與蕭尚醴夢中相見,在夢中舍棄他離去。只是這一次夢中再沒有那條河流,也再沒有一個茕茕獨立的美人與他隔水相望,盈盈一水,脈脈無語。
他心神疲憊,那條渠道不見盡頭。終于聽見耳邊細碎聲響,将他拉扯回世間,猛然睜眼,依舊是蕭尚醴寝殿床上的帳頂。四周綴着明珠金飾,他身邊坐着一個人。
即使他看不見容顏,也知道那人生得極美。在這珠光下,沒有系額帶,額上紅印猶如胭脂畫成,更是美得驚心動魄還嫌不足。他身側兩個宮人跪捧玉盤,蕭尚醴見他醒來,接過巾帕擦手,遣退宮人,道:“逾郎醒來口渴了嗎?”
他從水晶壺裏倒了一盞水,送到樂逾唇邊,樂逾卻沒有接。蕭尚醴的手停了一刻,才收回道:“看來逾郎是要自己喝了。”
他雙眸投去,宮人低頭趨步,送上另一套杯。那是牛角制成,輕巧玲珑的酒杯,蕭尚醴又倒一杯,放入樂逾手中。他肩頭釘入一枚九星釘,又有藥效,竟連瓷盞都拿不住。
這只手曾握殺人劍如讓一片羽毛在掌上起舞,如今卻連一只薄得透光的雕花角杯也握不穩。蕭尚醴任他手臂垂下,一小杯水淌在他身上與枕衾上,毫不介意他胸前濕痕,又含一口水,傾身過去哺入他口中。
唇齒相依,原本是香豔之事,他們此時做來卻既親近又疏遠。兩人氣息交融,蕭尚醴想起一件事,微微低下頭,與躺在床上的人相對,猶如商量家事,道:“我們的兒子,是叫濡兒嗎?要将濡兒早日接進宮來團聚才好,太子之位我只會給你我的孩子……東宮侍臣也要仔細挑選。”
蕭尚醴心中已經把國事過了一遍,父皇的兄弟,自己的兄弟……宗室中誰該殺,誰該留,又要如何處置太子哥哥的遺孤,使他不能威脅自己的兒子坐穩江山。
樂逾一直不說話,這時開口,聲音比以往更低沉,道:“這是我樂氏的子嗣,與南楚皇室有什麽幹系?蕭陛下難道不知道,男人與男人生不出孩子嗎?”
蕭尚醴神色一冷,又壓下心痛惱怒,緩緩道:“逾郎,你何必一心惹我生氣。既然你不想談這些事,我們暫且不談就是。”心道:大不了遣人去蓬萊,明鑒司自有法子不經蓬萊島同意就将濡兒帶回。
他思及此,心裏欣然,望着樂逾,眸中含情含水,那水光微微晃動,輕聲道:“聽說逾郎這幾日總不思飲食,這樣可不行。你如今失去……”他略一動眉,道:“要多吃些東西,氣力才會恢複。”就如同樂逾只是重病一場,而不是散盡內力,被九星釘封住經脈,只要恢複氣力,就能如以往一般。
樂逾不作回應,蕭尚醴道:“拿來。”宮人把那玉盤端來,盤中居然是十幾顆糖炒栗子。蕭尚醴擦手之前,原來是在做這事。他道:“逾郎……還記得麽,你不願做我的太傅那一次,你把我氣走,又追我到春芳苑,曾給我帶過一袋栗子。當時我不會剝,現在我學會了。”
他的手伸到樂逾面前,蕭尚醴何曾做過這樣的事,雙手嬌貴,指如琢玉,這一回為剝幾粒栗子,竟磨花了指甲,指腹也通紅。他的手在燈下幾乎能透光,樂逾從他的手看到他的臉,道:“你想讓我做什麽,抱住你含你的手指哄你,這樣如何,幼貍?”
蕭尚醴雙眸望着樂逾,仿佛閃過千百種念頭,一時間竟有些心力交瘁。他不再多言,站起身道:“我知道逾郎現在不想與我相對,既然無法好生相處,你我就分開各自冷靜一些時日。你不願留在勤政殿,我也不會勉強你。宮中最不缺屋舍,不會叫逾郎沒有合意的住處。”說完,獨自去偏殿休息。
四個宮人服侍他更衣,蕭尚醴道:“備下溫室殿——”宮人聽他沒有說完,仍跪伏在原地。溫室殿奢華溫暖,歷來是寵妃所居,卻在後宮,離太後的仙壽宮太近。母後不會坐視男子留在後宮,他也不會願意置身于宮廷女眷中。蕭尚醴停口,看着殿外夜色,道:“罷了,還是将瓊臺島上翠合館整理出來,一切陳設按勤政殿辦,若有所需,皆可自內庫中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