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次日,船在建興城郊停泊,兩人換船騎馬,踏春般放馬比肩慢行。兩徑花樹漸多,多半是桃花,一片深,一片淺,春雨過後,飛花撲面,一瓣桃花撲在藺如侬面頰上,她笑語嫣然,摘下桃花,就在馬上啓唇唱起吳語小調,歌喉婉轉,吐字嬌柔。她這般自娛自歌,旁人看來,卻是色相明豔已至極處。
行到桃花林中,藺如侬神色一動,歌聲戛然而止。她歌聲停下,才聽見辘辘車聲。竟有一架馬車開來,車上沒有駕車的人,馬車卻兀自前行,兩匹青骢馬拉車,在這樂逾與藺如侬馬頭前十丈停下,顯然有極精妙的機關駕馭馬匹,讓那馬車自走自停。
樂逾與藺如侬入西越以來,見慣寶馬香車,馬車上都鑲嵌七寶,漆制圖樣,此時二人眼前的馬車雖機關精巧,卻只是一輛普通人家女眷所乘的油壁青車,車檐下左右各挂一盞燈籠,一只香囊。燈籠陳舊,畫幾枝桃花。香囊顏色盡褪,只留幾分天長日久的餘香。
看那馬車燈盞香囊,乘車前來之人應是女子,且是一位才女,可樂逾卻感到車內隐隐有宗師之“氣”。思憾大師的氣如深潭無波,車中之人的氣卻如涓流綿延不絕。
待到馬車停下,車內傳出一個低沉友善的男聲,道:“這位姑娘歌聲極好,怎麽不唱了,是被我所打擾?”
一只手掀開車簾,有人低頭彎腰走下,身量高大,自那精巧的油壁香車中現身,竟是個正值壯年的男人,青衫磊落,綸巾鶴氅,擡起頭來,面容俊朗,可周身衣衫半新不舊,該是個風神超然的奇男子,卻難掩落拓蕭索之意。
他周身并無多餘飾品,右手卻戴一枚紅寶指環。指環纖小,只能套在男人的小指上,還叫人暗覺不倫不類。樂逾與藺如侬至此明了,眼前之人想必是西越宗師沈淮海,他所乘之車,所戴指環,也必定是他已故妻子謝箴的遺物。天下皆知,狂花居士沈淮海是癡情之人,妻子逝後,獨自悼亡二十年。今日一見,傳聞果然不虛。
藺如侬當着樂逾叫過他沈老頭,此時卻笑盈盈道:“我先前還說是誰,原來是沈世叔。哎呀,世叔怎麽這樣子見外?” 沈淮海有趣道:“久不出門,不知何時多了個世侄女。聽聞胭脂龍女目下無塵,怎麽唯獨給我這老朽幾分薄面?”
藺如侬柔聲道:“沈世叔是癡情的男人,小女子平生總高看癡情的男人一眼。”沈淮海略一颔首,又看向樂逾道:“這位想必是樂島主。十七年前,我與前代島主,也就是令堂,曾有過一面之緣。”
樂逾下馬道:“樂某尚未拜見沈居士,沈居士就主動賜見,就是因為與家母的一面之緣?”
沈淮海悠然道:“我今日會見樂島主,自然不全因為舊日與令堂的一面之緣。”他這才正視樂逾,沈淮海本就是個俊逸偉丈夫,只是氣質消沉,此刻揚唇一笑,無形中自有一身宗師風範,道:“樂島主與我門下劣徒有龃龉,原本晚輩的事該由晚輩自行處理,但我只有這一個嫡傳徒兒,從小偏愛他,他與旁人有恩怨,我自然要護短。——樂島主縱然有将來的天選大宗師之命,也需先過我這一關。”
樂逾卻鋒芒畢露,道:“幸何如之!”
藺如侬見這陣勢,料到樂逾和沈淮海必定要交手。樂逾自出楚宮起,就注定要在兩位宗師手下磨砺,最後與北漢宗師一戰。她一打馬将赤骥調開,定下神來作壁上觀。
沈淮海望向颀颀,笑道:“此劍原在劍冢之中,排名第五,長三尺六寸,寬二寸三分。既長且寬,非丈夫不能持。”
樂逾利目掃過他空空的手,道:“‘辭夢’也曾是一柄好劍。”沈淮海眉峰壓下,道:“‘曾是’?”
樂逾道:“昔日‘辭夢’還在沈居士手中,沈居士劍心還在時,它曾算得上是一柄好劍。” 藺如侬一聽,在一旁馬背上發出一串銀鈴笑聲,寶劍落到庸人手裏就不能再稱好劍,樂逾此言竟是意指“辭夢”給了聞人照花,便算不得好劍,哪怕仍留在沈淮海手上,沈淮海劍心已失,也不能算好劍。連聞人照花并沈淮海一同刺了。
“辭夢”本是沈淮海的佩劍,他妻子逝世,劍心頓毀,此後再不能握劍,這一直是他胸中一大悵然事。沈淮海毫無難堪之色,負手道:“我确實不是真正的劍客,既如此,但請樂島主一試‘重花獄陣’。”
三年前初次小宗師之戰,樂逾已見過劍花小築年輕弟子所布下的狂花獄陣,當即掌中按劍,耳畔留意,卻不聞還有什麽人靠近。沈淮海回憶舊事般一笑,負在身後的雙手松開,道:“真正的‘重花獄陣’本就應該只有一個人。”
他輕袍緩帶而來,不再多看樂逾,此時右手拂袖,更是意态潇灑,行雲流水一般,可就在一拂袖之間,不到百分之一彈指,千分之一彈指,樂逾已陷入他的“象”中。
劍花小築外桃花成林,早春時節方圓數裏枝頭都是桃花,落英鋪地,人行花樹之中,猶如踩在柔膩的紅粉香雲上。
而此時萬樹桃花枝頭如絹似绡的花瓣都湧入布衣袖中,四面八方皆是粉雲紅霧,那男人袖手一揮,劍花小築外的桃花鋪天蓋壓來,不斷盤旋湧動。花瓣成千上萬,如雪片斜飄,層層疊疊,天被緋紅花瓣聚集成花雲遮蔽,地面山丘江流悉數不見,唯有一片桃花鋪成的萬丈平原,樂逾目光銳利,竭力看清那“象”中變化,卻無法憑雙目分辨,只覺得花瓣變成胭脂微塵,微塵又飄滿天上地下,整個人間都在狂花亂花之中,猩紅亂卷,緋紅飄灑,淡紅紛揚。
他的“象”——竟是萬丈紅塵。
樂逾按劍不動,桃花紛紛落下,無窮無盡,正如人生苦短,卻要在無盡紅塵中沉浮輾轉,怎能不令人悲恸交集,如鲠在喉?
樂逾眼前都是茫茫重疊的緋紅花影,仿佛緊閉雙目那繁花也能侵入眼裏心中。軟紅十丈已經能束縛住人,叫人肝腸寸斷,何況紅塵千萬丈。掙脫不得,逃離不開。人在花中,每一瓣飛花都如利刃,輕易劃破衣衫,在他面頰手臂留下血痕,卻直到片刻之後才漸漸覺痛。他有兩臂一劍,卻不能阻擋千片萬片飛花,不多時已因數道血痕細傷而顯得狼狽。
藺如侬美目微睜,面露駭色。沈淮海有意讓她看見重花獄陣萬丈紅塵之象,就如平地升起一個風卷亂花的世界。十丈以內,樂逾身影都被花影掩住,十丈之外,藺如侬手按長鞭,偶有一片飛花飛出陣中,她良久才覺手背隐隐刺痛,再看時已被割出幾道細細血痕。沈淮海卻坐下,芳草地如綠茵氈,車後跟随來兩個緋衣幼徒,一頭一尾端來一張簡易桌案,輕輕擺在他身前,桌案上已有宣紙與鎮紙,另一側的木盒中打開便是筆墨。他竟席地而坐,舒展長臂,就在重花獄陣外緩緩提筆。
陣內忽而割裂一道劍光,藺如侬立即向沈淮海看去,宗師卻只是手腕一頓,紙上洇開一點墨,自語笑道:“僅此而已?”他飽蘸濃墨,落筆之時不費吹灰,随手塗抹,陣中已是濃雲蔽日風起雲湧,藺如侬心中一寒,這就是宗師之力?
她父親以殺證道為天所棄,思憾遭北漢國師擊敗,重傷不愈,茍延殘喘數十年,宗師之力都被舒效尹壓制。前任蓬萊島主樂羨魚宗師之力雖未受損,但已如彗星隕落。當今世上除舒效尹以外,能昭顯宗師之能的僅剩沈淮海。他雖也進入天人五衰,但時日尚淺,還不曾損傷功力。一旦施展起來,內力湧流如天河垂地,瀑布倒洩,無窮無盡,在那宗師之“象”中将樂逾束縛住。
藺如侬雖只旁觀,卻也心神被攝,銀牙緊咬。沈淮海因痛失所愛痛不欲生,反而一舉成為宗師,宗師之“象”也是無邊無際的紅塵。越是情重癡情之人越無法承擔他的“象”。
同樣是動搖人的心神,他卻不像“琴狂”那樣蓄意擾亂人心緒,藺如侬不言不動,心思早已如電轉,金林禪寺武藝素來以“微妙莊嚴”著稱,思憾大師如風中殘燭,他的宗師之“象”僅能容入樂逾,再無力多讓一個藺如侬進入。沈淮海之“象”卻令她真切見識到何謂劍花小築之“風雅悲怆”。
劍花小築武學由沈淮海一人所整理創立,以風雅冠絕江湖。身法名喚“飛袖妨花”,指法名為“潇湘劍指”,掌法也是“小重恨掌”,施展起來無不是飛袖渺渺,如幻如夢。藺如侬昔日見劍花小築弟子出招,優柔矯揉有餘,不過是風雅漂亮的花架子,何曾見什麽悲怆。江湖中人也多半如此想,所以把劍花小築的宗師排在四大宗師之末。如今得見沈淮海的“象”,藺如侬才知曉,此人确是驚才絕豔,天縱之資,可惜門下弟子,哪怕是唯一一個親傳弟子聞人照花都只得三分真傳,注定他身後,劍花小築一脈後繼無人。
他的“象”有名士之風,哀而不怨,悲而不傷,傷人也在不知不覺中,正如萬丈紅塵本身。之所以使人悲怆,不是他有意如此,而是觀者見這浩浩紅塵,知道自己身在紅塵內,只能被紅塵所傷,不能自拔,所以心生悲怆。
藺如侬心道:樂逾在紅塵萬丈中,如何脫身?——他與她同為紅塵癡男女,若我在這紅塵萬丈之中,又該如何脫身?反複思度,竟一時心神受損,氣血翻騰。
宗師之“象”是宗師之力與心念交融而成,唯有宗師有這樣深厚的修為,可以如神仙一般從心所欲造出境界。
沈淮海的“重花獄陣”就是他的“象”,樂逾被束在重花獄陣之中,沈淮海卻在作畫。藺如侬冷眼看去,才見他畫的是一個女子,想必是他亡妻謝箴。
沈淮海與他亡妻之事常被人提起,江湖中近乎人盡皆知。沈淮海自幼有神童之名,十歲當席作《建興賦》,詠西越國都建興之繁華,四座皆驚。西越國主不理政事,卻是一位書畫雙絕的才子,親自召見丞相幼子,一席對答,國君對其父恨恨嘆息:吾子與汝子比,真如豬狗。寡人雖是國君,卻不如丞相。雖說這位國君常有驚世駭俗的荒唐之語,這一句無心快語還是驚得丞相伏首請罪。此後建興城人盡皆知,“安得廿載為天子,不及沈氏有神童。”
西越國君幾度吩咐丞相,汝子不可輕易擇妻,待幾位帝姬長成,必由寡人賜一個天作之合。他與謝箴就是當年的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卻因謝箴雙十年華就早逝,天下見過淮海居士這昔日才子的人多,見過那故事中的佳人的人寥寥無幾。
藺如侬有意停目,畫上女子只得一個側面,沈淮海握筆在紙上描摹,每一筆畫都在同時與樂逾搏鬥,他心中卻是一片愛妻面容。謝箴小字娥真,娥真曾再三叮囑他,“郎若畫我,需畫側面”。因她額與鼻生得最好,常将青絲低挽,露出光潔額頭與瑤鼻。
他與她本非武林中人,他與娥真都生在距江湖最遠處,他是西越丞相府中幼子,父親與高祖都是丞相,她則是西越太後還是王後時親自養在身邊的同胞小妹。
生在最榮華富貴處,卻都天性不愛榮華,只求布衣草廬。這二人心意相通,成婚後拜別國君長姐與父母,離開鐘鳴鼎食王侯之家,一同隐居。遣散奴仆,親手建成幾間屋舍容身,便是最初的“劍花小築”。“劍”是沈淮海所攜“辭夢”,“花”則是謝箴衣箱中筆墨,她華服少,筆墨紙硯多,有“簪花女史”之號,一是擅畫折枝花,二是一手簪花小楷冠絕當世,可稱女書聖。
那三年間粗茶淡飯,卻有桌上琴劍,箱中筆墨相伴,朝朝暮暮長相厮守,實是神仙眷侶,他一生中僅得的極樂。
沈淮海顧念往事,心中平和寧靜,那“象”也連綿不絕,無懈可擊,只如一片片含刀鋒的輕盈花瓣,要将人割得遍體鱗傷。“象”即是宗師之心,樂逾能破金蓮幻象,也是因他悟出“文殊”一劍,使宗師震動,心境動搖,被他攻破。如今沈淮海的“象”是紅塵,樂逾劍道是有情之道,人是多情之人,既然是多情人,又能如何脫出紅塵?
沈淮海查探陣中種種變動,卻見樂逾與他隔無數亂花的幻“象”席地而坐,劍橫在兩膝之上,已在入定,飛花不能接近他身側半寸。沈淮海皺眉道:“‘清心咒’?”又一笑,有幾分疲倦,道:“竟試圖借‘清心咒’暫時忘情,拾金林禪寺牙慧,了無新意。……我且看你,要如何忘情。”
若能忘情,不再是癡男怨女,自然能從這紅塵“象”中脫身而出。沈淮海以重花獄陣困住樂逾,卻一直不曾再加攻擊,此時與樂逾一人陣內,一人陣外已成僵局,這才提腕落下一筆。
陣內頓時大變,狂花席卷,聚成一條額生獨角、頭角峥嵘的緋紅巨蟒。落地之時那地面都震動,巨蟒仰首擺尾,每一瓣花皆是一片鱗片,周身有千萬片鱗片,裂口大張,怒目向樂逾游去。
那巨蟒纏住樂逾,重花獄陣陣內劍光閃爍,殘花四散。沈淮海桌前小像已畫成,卻再不能動筆。手腕猶如石雕,系有千鈞重,淩空懸腕,筆尖猶如被無形架住,無論如何落不到紙上。
藺如侬心跳如雷,不由自主上前走近重花獄陣。巨蟒盤旋将樂逾圍住,要将他生生扼死,卻忌憚颀颀鋒利,每當劍光一閃,便嘶聲退後半寸,龐大身軀圍繞成圈滾動不止。沈淮海手腕不動,卻能感受樂逾每次出劍,目光溫柔對着謝箴,分神道:“還不夠……”
那萬片花瓣結成的巨蟒張口向樂逾咬去,蛇尾橫掃,與颀颀相撞,那花瓣蛇鱗便散開,又立即再次聚集。千鈞一發之際,陣外忽遙遙傳來一陣馬蹄,聲音散亂,極是匆忙,樂逾突然擡眉睜眼——
一匹白馬沖進桃花林,白馬上一襲緋衣,正是聞人照花,烏發松散,滿面焦急之色,叫道:“師尊……”
一滴墨自筆尖垂落,點在謝箴面頰上,洇濕小像。沈淮海痛惜地閉目,筆落紙上,卻如早已料到,不再出手反轉局勢,靜坐以待塵埃落定。
而陣中樂逾驟然出劍,劍鋒不向那巨蟒,而是手腕疾轉反向陣中深處刺去!
沈淮海的陣,既是他的“象”,他的“象”是紅塵。人在萬丈紅塵中如何能忘情?造成這“象”的宗師都不能忘情,還在紅塵內受折磨,又怎會要求入陣之人非用“忘情”來脫身?樂逾從不認為要脫身必須忘情——只是裝成誤解這“象”,使宗師放松,宗師心念松懈的那一剎那,就是破陣的最佳時機。
而要破紅塵,自然要投身到紅塵最深處。
不入世,如何出世?颀颀向陣心刺去,巨蟒被他抛在身後,狂嘯嘶鳴,向他背後咬去,那一劍還是刺出了——颀颀的劍光陡然大盛,原本雪亮劍光能照亮數尺,如今卻是數丈,光芒暴漲,所經之處繁花堆積而成的紅塵如重重織錦被快劍割斷。
那一劍割裂紅塵。萬丈紅塵,敵不過三尺青鋒。
最奇最險最驚駭的卻是,他明明向陣中出劍,那一劍刺入陣中,進入陣心的半截劍竟憑空消失,陣邊緣如一道水晶牆,而那消失的半截劍如水波折射一般自陣外刺出,堪堪停在沈淮海身前!
沈淮海一擡袖,萬花消散,雲淡風輕。樂逾站在陣邊舉劍向他,陣卻不複存在,藺如侬猶手按長鞭獨立,聞人照花已下馬,長發散亂,緋衣烏發。白馬在日暮中長嘶,樂逾這一番入陣,竟不知不覺已經消磨數個時辰,到了暮色四合時分。
三十丈內,地面還是碧草如裀,不說滿地殘花,連幾點桃花花瓣都尋不見。沈淮海看向面前一張被一滴濃墨染污夢中容顏的小像,伸出手來,輕輕拂拭,眼中全是眷戀痛惜。
那年娥真有孕兩月,王後疼惜小妹,本就不解她為何獨愛清貧,知道她有孕在身,更是非要她入宮診脈養胎,不許她再由着性子布衣茶飯地度日。謝箴唯有從長姐之命入宮,回來之時卻遇到嫉妒沈淮海的一個在北漢軍中任職的小宗師,被他以指法點中心脈,頓時母子雙亡,護衛随侍也無一人生還。沈淮海為她報仇,仇可報,人卻再換不回。他把研習武藝視為興趣,卻機緣巧合,輕易成為小宗師,引來無數嫉恨仇怨。妻子因此喪命,他卻又在悲痛之中心死而成為宗師。上天對他,究竟是厚愛有加還是故意折磨?
他對謝箴許諾過,同生共死,為不讓她在泉下久等,報仇之後,他甚至想要以身相殉。可謝箴的長姐,教養她長大的王後卻親自來訪,屈膝懇求,要他出任國師,廣收世家子弟為弟子。因為西越文弱,不得不對北漢稱臣,常受侮辱,若非沈淮海自己修為不俗,那暗算謝箴的小宗師在北漢軍中任職,西越要追究責任、擒下兇徒難于登天。但北漢重視武學,若西越國中有宗師,至少可以挽回幾分國體顏面。
沈淮海心頭一冷,國事早就不堪問了。當年的王後,後來的太後追先王而去,西越的這一任君主,比之前任更是無能。西越醉于笙歌繁華,渾然不覺大廈将傾。
他拂袖起身,道:“這一劍叫什麽名字?”
樂逾道:“‘文殊’。”沈淮海沉吟片刻,笑道:“好一個‘文殊’。”又道:“你是如何猜到破陣之法的?”
樂逾道:“我入思憾大師的‘象’中,一朵蓮花內可以裝下世界,可見小即是大;縱身十次都越不過數丈距離,可見近即是遠。在宗師之‘象’裏每位宗師有自己定下的規律,沈居士自己都不能忘情,自然不會以‘忘情’為破陣的條件。樂某鬥膽一試,破紅塵的路徑或許就藏在紅塵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