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之三
南迦面帶疑惑,但依然好脾氣的點了點頭,然後放了掃把在前引路。我跟得緊緊,一直來到一處禪房外頭。門外扣着鎖,南迦回頭略帶歉意的說,“女施主請稍後,我去取鑰匙來。”
“好好好!”我連聲應。
南迦轉身離開,我無聊四處望,看見左近意見禪房門是虛掩的。側耳聽聽,沒有動靜,裏面無人。我竄到門口,伸手将門推開一條縫。只見青磚地面掃得一塵不染,一張木床靠牆擺着,上頭鋪着一氈草席,床頭放着只竹篾編的枕頭,灰布薄被折成豆腐塊端正擱在床尾。一張小桌挨着床頭而設,桌前一個木凳,牆角還有書架一個,上下好幾格,幾乎全塞滿了書。除了這些之外,再無旁物。
我猜這是南迦的房間,啧啧,果然是清修……
遠遠傳來腳步聲,我掩上房門回到原處,剛好見南迦手裏握着只挂了好幾枚鑰匙的鐵圈走了過來,金屬質地的鑰匙撞在一起,發出脆響如鈴。
我讓了一步,南迦檢視着手中的鑰匙圈,挑了一枚出來,邊開着鎖邊說,“自從那位師兄離開後,我就将門鎖了起來,裏頭的物什也不曾動過。不知女施主想看什麽?”
“實不相瞞,我可能見過你那位師兄。”我打算實言相告,要想勸得南迦乖乖接受我的鴨子,不誠懇是不行的。
“哦?”南迦回問,“不知是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
“呃,昨天……”我遲疑了一下,随即改口,“不,不!是前天晚上,在一間無人居住的老宅子裏。”
“噫!”南迦嘆曰,“原來師兄尚在此地,只不知為何一別三年不返!”說着,開了鎖,推開門,露出小小一間堂室,布局和我剛才偷窺的那間差不多,站在門口便能将內景一覽無餘。另有一個小小黃布包袱擱在枕頭旁邊,鼓鼓囊囊的,好像裝着東西。這可能就是南迦說的那密宗和尚留下的行李了。
我擡腳進門,站在屋中回頭道,“大師,請進。”南迦愣了極短一下,便跟着進了禪房。“大師,請把門關上。”我再道。南迦依言關門。
“這個包袱是不是你師兄留下的?”我指着枕側問。
南迦點了點頭,在看見我準備去打開包袱的時候勸阻說,“女施主,這包袱是師兄私物,未得他的允許,還請不要翻動。”
我收回手,轉而将包中酒瓶取了出來,端放在木桌上。南迦神色迅速凝重起來,輕而疑惑的問,“這?”
“這鴨子乃我所制,”我答,“它困住了五個惡靈,其中之一有可能是你的師兄。”
聞言南迦驚訝了幾秒,也不知相信還是不信,接着合什宣佛,“阿彌陀佛~善哉善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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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簡單幾句解釋了符鴨來歷,然後動手翻起那黃布包裹來,南迦邊聽邊看着我動作,眉微皺着沒有再行阻攔。
包袱中只有一套僧袍等雜物,還有一只陶瓷飯缽,黑釉面,摩得蹭亮。沒找到什麽有用線索,我有些失望。想一想,我伸手到被子底下,果然摸見一個冰涼事物——我有把東西藏被子或枕頭底下的習慣,想不到這個和尚也有——掏出來一看,是個式樣很老的手機。我按了下鍵,當然沒有電了。
順手把手機放進兜中,決定等下想辦法去找個充電器給它充點電,看看裏面有什麽。
“女施主,”忽聽南迦一聲呼喚,待我看着他時,他便繼續道,“雖說那是身外之物,但……”
啊……
我明白,他其實還是不太相信我,不太相信他的師兄已經死了變成了厲鬼。沒親眼見過,沒親身經歷過,要全然相信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是很難,這可以理解。
“我将你的師兄喚出來,征求過他的同意再把手機帶走,”我想了個方法,“這樣你總沒意見了吧?”
南迦沒意見,并向我表示了歉意。我盤膝坐于地下,然後從包中取出線軸,抽出紅線線頭,在身前地面上結出巴掌大一個的六芒星陣。念完咒語後,将酒瓶自桌面取下,扯下鎮壓符,符鴨立時蠢蠢欲動。我伸指引着它往瓶口鑽,怎奈口太細,鴨子扇着翅膀被卡在酒瓶半腰便再也動彈不得。
我抓了抓耳朵,擡頭對站在身邊南迦道,“麻煩,讓一讓。”看黑布鞋往一側走了兩步,我便執起酒瓶細長瓶嘴将酒瓶砸向地面,只聽‘砰’一聲脆響,玻璃渣四濺開來。符鴨在地上翻了個身,旋即搖搖擺擺的飛了起來。但被廟中佛光制約,飛得很低很慢,所以我像捉蝴蝶般輕松便捏住了它的一個翅膀。它另只翅膀撲扇着,似是想掙脫我的手指。
我暗氣,結了個單手印逼向符鴨,斥責道,“咱們修道的人,以身犯險本是常态,自當時刻做好為降妖除魔而失去生命的覺悟!你們被困老胡同宅無辜殒命,的确比較可憐可嘆,但可氣可恥的是你們竟然結夥作惡,掠奪同道精魄靈力以助自己修行!此等旁門左道邪惡不仁不容于天地不說,繼續下去,你們難逃走火入魔厄運,最終被三界所棄,再也無處容身!事到如今,你們竟然還不知悔改妄圖負隅頑抗麽!”
說完等了片刻,符鴨老實了,不過我估計還是手印法力起的作用。勸誡若是有用,還要天師幹什麽?
我再問道,“現在你們在大悲寺腳下一座廟中,你們當中可有三年前在此借宿過的密宗僧侶?如有,扇翅膀一下。”
鴨子維持安靜一陣,跟着那空着的翅膀輕微動了一下。我擡頭看南迦,他略有動容之色,低頭對鴨子繼續道,“你的手機我帶回去了,你同意麽?同意,就扇翅膀一下!不同意……嘿嘿,沒有這個選項,懂麽?”
鴨子乖乖又扇了一下翅膀。
“你看見了吧,你師兄同意了!”我對南迦說。不等南迦做出回應,便将鴨子舉起,一邊伸手把之前在包袱中發現的飯缽放在地上,然後将鴨子放了進去,道,“我也不能為各位做什麽了,現在就将你們放在廟中,交由南迦大師照看。一甲子後,各位若是與佛有緣,自然能消除自身戾氣,重修法靈!”跟着低聲念了遍咒語,引着六芒星繩漂起,蓋在了飯缽口,續念着咒語,但見細微金光在從繩頭開始,劃出六芒星,直至繩尾。
我托着飯缽從地上站起,雙手捧到南迦跟前,他大約真是愣了,老半天沒伸手接過去。
“呶!”我将飯缽往他跟前再遞了遞。
“師兄當真……在裏面……?”南迦略皺眉頭,依舊半信半疑。
“咦?剛才鴨子抖翅膀你沒看見?”我訝問,抖的那麽明顯他都沒看見,難道他眼神不好?耐心又道了句,“沒看見讓它再抖一下就是。”
“這倒不用,”南迦道,“只是……”他似有顧慮,面有憂色。
我恍然,于是繼續解釋道,“我知道,沒親眼見你師兄一面,你是不會信的。我呢,不是不能把你師兄叫出來讓你看一看,只不過廟裏佛光太厲害,你師兄此時已經是鬼魂,只怕一露面就會被佛光照得三魂散六魄滅,那樣就再也沒有機會重新做人。”
“那……”
“別老這啊那的了,你要是不信我,沒關系,”我大度的擺手,“你只要每天對着飯缽念經三次,金剛金就好,待符鴨身上黑氣漸轉淡,變作灰色的時候,怨靈便能和你适當交流,到時你就能知道我現在對你說的,字字都是真言。再過段時間,灰氣淡後他們便能進你的夢中,待符鴨通體變作白色時,恭喜你,你已經幫怨靈消除了戾氣,佛祖跟前會記一大功。到時成佛成仙不再是夢想!”
“這……”
“哎喲喲,你怎麽還‘這……’啊!”我不耐跺腳,我如此誠懇親切,他難道真把我當游方混飯吃的江湖術士?緩了脾氣,再道,“信不信我不要緊,試一下也不妨事啊,反正你每天都要念經不是?掃地是修行,念經不也是麽?只不過念的時候把飯缽放你邊上就好了!”
南迦繼續張嘴,看嘴型又要說個‘這’字,我搶在前頭,雙掌在一起,頭如小雞啄米般一磕,“阿米豆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現在有五人需要大師拯救,就是三十五級浮屠等着大師來造,大師怎麽瞻前顧後推三阻四呢?貪嗔癡慢疑,大師你若是再‘這這這’這下去,可就是犯了最後一戒了!再者佛曰,諸惡莫作,諸善奉行。此乃大善,大師就不要再諸多顧慮了!”
“諸惡莫作,諸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南迦色做嚴肅,跟着我一起合掌,拖長聲音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果然還是得把佛搬出來才勸得動和尚。
心滿意足離開了廟,南迦手捧飯缽跟在我後頭,他幫我開門,然後要關門的時候我用手一撐,鄭重叮囑,“每日晨午暮,誦經三遍,不可間斷哦!”
南迦點頭。
“我會在H市盤旋幾日,暫住XX大酒店總統套房。”我繼續,“要是你有什麽事情,可以來找我。”
南迦遲疑了一下,然後又點了點頭。
“哦,最後有件事很重要很重要!”我肅穆,“大師你可千萬要保重身體,一定要再活足六十年!”
南迦一怔,回說,“生死有命,這個,小僧似是無法保證。”
“非也非也,”我搖頭晃腦道,“大師只要潛心向佛,假以時日必定修成正果!所以大師切勿再被塵世所累,專心誦經。我的意思是,不要再惦記着你俗家的老婆啦,她來找你時你應該一如既往的繼續堅持不見她,讓她死心……當和尚還是很有前途的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