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我們給薛少好好熱鬧一下!”

幾個女孩七嘴八舌地鬧了起來,薛熠揉了揉太陽穴,舉起酒杯,眼神掃過每一個人,示意感謝。

“你看看我這記性,薛少的生日我都忘了,該死。”

“我們暢總大忙人,哪能記得我的生日。”薛熠出言調笑道,何暢也不慫,端起面前的酒杯,朝着薛熠的方向就灌了下去:

“自罰一杯啊,對了,你那個新玩具呢,怎麽不帶着。”

薛熠彈了彈煙灰,右手拿起酒杯咽下一口酒,玩世不恭地望向何暢,:“哪個新玩具?”

“你不想說新玩具,我就跟你聊聊展星遲。”

何暢不怕死地繼續說,卻沒發現薛熠的神情驟變,原本勾起的唇角漸漸放下,煙霧缭繞之間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狀似不在意地朝後仰躺在沙發上,手指還盤弄着懷裏漂亮男孩的下巴:“你說。”

盧敬希打開了薛熠的家門,打了三四個電話,薛熠也沒有接。

大概薛熠在忙吧,盧敬希換上了拖鞋,小心翼翼地走入薛熠的家門,周圍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清,可一進入這間屋子,就能聞到薛熠身上的味道,這對于盧敬希來說,猶如毒藥。

他之前也不是沒來過薛熠的家,自從有了鑰匙,時常也會把薛熠的東西整理一下,薛熠沒說,他也就繼續做這些事,不過他知道,薛熠也不會在乎這些,家裏都定期有阿姨來打掃,他不過是随手幫忙而已。

他把袋子放在客廳的桌上,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寂靜的室內顯得咳嗽聲尤為劇烈:

“祝你聖誕節快樂。”

“禮物我放在你的桌上了,知道你最近忙,也沒空跟我一起出去。”

“等你有空了,我們再出去,好不好。”

想再發一條信息,思忖許久,又在對話框裏一個字一個字的删除了,薛熠或許不喜歡他這樣探究自己,盧敬希把手機收回口袋裏,望向黑色紙袋,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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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敬希關上鐵門,回頭又望向身後的兩層別墅,就像曾經他數次看向薛熠那樣,刻骨深情。

對話框裏的字轉為盧敬希的自言自語:“薛熠,生日快樂。”

29

翟猛出院這天,薛熠給買了兩排的花,還鋪了紅地毯,就差電視臺轉播車了。

“薛少,這麽隆重,是想讓我出院,還是不想啊?”

“猛哥,瞧你這話說的。”

“本來就是我的錯,幸虧你不跟我計較,我謝你還來不及。”

“再說了,你出院,我接風洗塵是應該的。”

天氣漸漸轉冷,翟猛為了不讓傷口惡化,把頭發剃光,陣陣涼風吹來有些發冷,不過他五官英挺,即便剃了光頭也絲毫不難看。

“行啊,薛少這麽有誠意,不如答應我一件事?”

“說,猛哥你盡管提。”薛熠伸出手搭在翟猛的肩上,“我一定在所不辭。”

隔日,薛熠坐在會議廳聽着年底總結報告,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他以為是何暢的電話,昨天說給他過生日,多叫幾個漂亮男孩來熱鬧熱鬧。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赫然看見手機屏幕上顯示着——

他朝幾位董事示意,弓着身子從會議廳的後門走了出去,倚靠在會議廳外的牆上,接了電話。

“媽?”

“不用了,我朋友晚上會給我過生日的。”

電話那頭的母親依舊溫柔,薛熠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放大,窗外霓虹閃爍,照在他半明半暗的臉上,側臉輪廓柔和得不真實:“嗯,好,我一會兒過來。”

他挂了電話,輕輕嘆了一口氣,其實他根本不該過多幹涉父母的情感,只不過他從小和母親情感深厚,終歸舍不得母親受如此大的委屈,反正他們夫妻倆貌合神離也不是這麽近兩年的事情,從薛熠記事起,父親就常年不在家,聚少離多,只是想不到,兩個人居然會鬧到離婚的地步,小三登堂入室,仗着身懷六甲,欺母親柔弱,趁薛熠留學在外,逼迫父親與母親辦理離婚手續。

母親瞞着他,不告訴他,害怕耽誤他在美國的學業。

他在美國,根本就沒有好好念書,一門心思都挂在那個人的身上,可惜人家并不領情。

想到此處,薛熠又笑了,剛要推門進入會議室的秘書看見薛熠,愣了一下:“薛總,您進去嗎?”

“嗯,你先進去吧。”

薛熠的母親是名門望族出身的小姐,父親能娶到母親簡直是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當年沒有母親娘家人的鼎力相助,根本不會有今天的亞泰投資。

只是薛熠沒想到,母親能這麽快找到喜歡的人,還要介紹給他。薛熠內心忐忑不安,若是個好人便罷,若像父親那樣的,還不如就讓母親回到娘家,安然度過下半輩子。

薛熠獨自驅車前往母親所說的酒店——紫荊庭,廣播裏放着舒适緩和的古典音樂,他略微打開車窗,讓冷風吹走所有無關的思緒。他想起那晚,母親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去毀壞父親現在的家庭,還一個勁責怪自己,認為是自己的錯,是她沒有給父親足夠的愛。

那一刻,薛熠的心髒像被金絲纏繞,血滴從愈加收緊的絲線中滲透出來,喘不上氣,空蕩蕩的心室被幹澀凄苦的虛無充斥,空無一物。他狼狽不堪地從母親那裏回到自己的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個人,不開燈。

他想哭,想發洩,可眼淚怎麽也落不下來,他打電話給了盧敬希。

盧敬希抱住他,像是哄騙孩子一樣疼惜地望着他,薛熠不喜歡這樣的眼神,可他內心苦悶不堪,只有一次次在另一個軀體身上汲取溫暖,才能真實地感受自己活着。

電話響起,打破薛熠的思緒,關上車窗,車內的音樂聲慢慢消逝。

“暢總,這會兒有個事,我媽找我,我去打個招呼就來。”

“嗯,你們玩着先。”

薛熠把車右轉駛入酒店的內部道路,還未開入地下停車場,就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深咖格紋大衣襯出儒雅氣質,他骨相極為出衆,尤其是連貫山根的鼻梁,一雙深邃的眼眸透着任何人察覺不到的幽深,肩寬腿長,大步流星地走向酒店的旋轉門,侍應生有禮地朝他鞠躬,身邊還跟着兩三個人,薛熠怎麽可能會忘記這個背影,他握着方向盤的手漸漸收緊。

“嗯,好。”

“知道了大伯。”

展星遲挂了電話,從座椅上站起身,拿起衣架上的深咖格紋大衣,剛剛穿上,辦公室的門就響了起來。

“進來。”

“展總。”

“正好要叫你,幾點約福萊的人吃飯?”

“7點20分。”許文斐打開随身的筆記本,瞄了一眼上面的行程,“展總,現在才4點46分。”

“把老張喊上,你們先跟我去紫荊庭。”

“是。”

許文斐轉身就要走,展星遲側頭望了一眼桌上的策劃表,突然想起了什麽:“盧敬希也叫上。”

“好的。”

許文斐退出辦公室,展星遲又拿起了桌上的策劃表以及鼎禾廣場的樓層布局,臉上淺淡的笑意本人還尚未察覺,他以為盧敬希不過是個花瓶,混跡于路一鳴那個圈子,得一些常人沒有的小便宜。

沒想到他手上還是有幾分本事的,在這一批新招的人員裏做事也相當出色,這倒是讓展星遲刮目相看起來。

盧敬希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也會被喊上,他不過是小組裏負責策劃的小角色,他轉念一想,難道跟福萊吃飯要把細節也一一說清楚?

他這兩天狀态不佳,強打精神來上班,畢竟發過燒以後,重感冒還沒好,總是在咳嗽,他今天沒穿西裝,一身羽絨服牛仔褲,看起來太過休閑随意,想拿這個借口推托卻被許文斐瞪了一眼,于是不敢再說話,老老實實地跟在許文斐、張經理的身後,盧敬希率先進入車後排,往裏擠了擠,剛一擡頭,身旁的人已經帶上了車門。

“走吧。”

盧敬希立刻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展星遲側首望向他,波瀾不驚的雙眸沉沉地注視着他,盧敬希立刻拿紙捂住口鼻:“對不起,展總,我感冒了,不然換一輛車?我去跟張經理一輛車?”

“張經理那兒坐不下了。”

許文斐坐在副駕駛上,顯然比展星遲還要不耐煩。

“沒時間給你換來換去。”

他側首朝着司機點了點頭,示意可以出發,張經理的車緊随其後。

盧敬希拿紙巾捂着自己的口鼻,忍着不再咳嗽,展星遲坐在盧敬希身邊,靠得不近也不遠,兩個人不過一掌的距離,身體任意部位卻絲毫沒有觸碰到,盧敬希生怕把感冒傳染給展星遲,暗暗責備自己今早出門沒去藥房買個口罩。

“我感冒才好,你傳染不了。”

盧敬希看向展星遲,他手臂搭在車窗邊,暮色折射澄澈暖黃的色彩落在他的側臉上,盧敬希一時望着展星遲的側臉出了神,手也落在了雙膝上,展星遲轉過臉來,逆光的臉龐看不清任何表情,平添幾分神秘莫測,只有那雙眼眸,蘊含了這塵世間所有的光芒,璀璨奪目。

“這點常識,你沒有嗎。”

30

展星遲與自己的大伯感情并不深,只不過現在展家還不全是展星遲說了算,不論如何,他都是要給長輩這個薄面的。

自從耀威集團這兩年資金鏈運轉出現問題,他大伯就整天沉溺于聲色犬馬之中,祖父在臨終之前打電話給了展星遲,囑托他不能讓展家敗在大伯的手上,他才回來,否則展星遲這輩子,都不會回來。

這個家,對于他而言,不過是副空架子。

過來打個招呼而已,不會耽誤什麽事,而且弟弟妹妹也在,大伯也不至于一個人太過拘謹。

許文斐率先推開包間的門,展星遲看見展立輝點了點頭:“大伯。”

“這……帶這麽多人?”

盧敬希站在張經理的身旁,靜靜地看着一桌人,被展星遲喚作大伯的男人上了年紀,但氣度仍舊不凡,展星遲與他并不像,而坐在圓桌兩邊的兩位,一男一女,歲數顯然不過二十出頭,看見展星遲以後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哥。”

展星遲望向兩位堂弟堂妹,唇角綻放出一個淺淡的笑意,轉而又看向大伯以及他身邊站着的一位——的确是一位美人,風韻猶存,根本看不出真實年紀,想必年輕時更是風華絕代。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展立輝:“這就是你說的星遲?”

“星遲,你好。”

“夏阿姨。”展星遲點了點頭,沒想到展立輝說話夾槍帶棒,對着自家侄子毫不留情,明捧暗諷:“是啊,星遲,我們展家最有出息的。”

展星遲聽罷沒有反應,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波瀾:“大伯,今天晚上我約好了客戶吃飯,就不在這兒久留了,我先敬一杯夏阿姨。”

“咣——”

盧敬希站在門後,顯然沒有預料到自己背後突然推入一個不輕不重的力量,侍應生朝盧敬希致歉,緩緩打開了門。

“媽,我來了。”

盧敬希當場愣在原地,薛熠根本連視線都沒掃到他身上,直接越過張經理走到夏阿姨身邊:“這麽多人都站在這兒幹嘛?”

“剛才我還想跟你展伯伯說別急,我家寶貝兒子還沒到。”

盧敬希此時才發覺薛熠與這夏阿姨确有三四成相像之處,他站在這裏,雙眼始終不離薛熠,薛熠一身淺灰大衣,脖子一條米格深棕的圍巾,随性儒雅。

展星遲還舉着酒杯,直接無視從身後走到面前的薛熠,眼神直指展立輝:“大伯,人到齊了?”

“齊了,齊了。”展立輝笑着拍了拍站在身旁的薛熠,“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夏阿姨的兒子——”

“不用介紹,我們倆認識。”

薛熠剛要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唇角尚未展露的笑意也凝固了,他順勢去拿桌上的茶水,佯裝自己口渴,喝水時用茶杯掩蓋情緒,然而展立輝卻絲毫沒有察覺當前局勢的僵持,手更是搭在了展星遲的肩上:“認識啊,那就更好了,你們倆什麽時候認識的啊。”

“美國。”展星遲皺了皺眉,顯然有些不耐煩,直奔主題,“夏阿姨,以後你是我們展家的人,我自然也要喊您一聲伯母,這杯酒,我敬你。”

“今日實在抽不開身和您好好聊天,以後得了空,再好好聚一聚。”

展星遲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只是這副模樣不像交流,倒像是一道命令,站在展星遲不遠處的盧敬希大腦一片空白,展星遲和薛熠不僅認識,還是在美國認識的,之前路一鳴和他說過——

“媽,我替你喝。”

薛熠也毫不含糊地接下了媽媽手裏的一杯酒,展星遲說這話不像是真心誠意接待他媽,在他聽來更像是給他媽的下馬威,意思是他媽攀附展家才會找展立輝,薛熠勾起唇角,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我媽是不是你展家的人,不是你說了算的。”

“是不是啊,展伯伯?”

他眼神暗含森冷凜冽,像兩把要剜出血肉的刀子,展立輝被薛熠這麽一望,一下也失了主意,只好賠笑點了點頭。

盧敬希從來沒見過薛熠這樣的神情,那雙總是玩世不恭的眼眸似乎燃起一把從未見過的火焰,對着展家,也對着展星遲,展星遲依舊冷靜自持不為所動,他舉起滿滿一杯酒與薛熠杯中的酒對接。

“锵——”

空氣中彌漫着針鋒相對的火藥味,盧敬希站在展星遲身後,看着他們兩個人相碰的酒杯,置身之外又自覺深深墜入這片糾纏紛雜的關系中,還未來得及反應,從身後湧上來的數十名服務員端着菜就沖了進來:“讓一讓,我們上菜了。”

展星遲那兒還在喝酒,剛要飲完,就被服務員撞了一下,許文斐立馬就擋在展星遲的身側,誰料随後跟上的服務員腳底一滑,在許文斐的沖撞之下失去了平衡,整盤菜從手上飛了出去,灑在了許文斐的衣服上。

“怎麽做事的?沒長眼睛?”

“對不起對不起!”

“擦,擦能擦掉?”

許文斐冷面閻羅的稱號不是瞎掰的,他冷下臉來陰沉恐怖,服務員被他吓着了,張經理立馬出來解圍:“文斐啊,你趕緊把衣服脫下來,小夥子,把你們經理喊來。”

“小盧,你打個電話給邱師傅,告訴他,可以把車子開到酒店門口了。”

“是。”

薛熠此時才看見盧敬希,他眸光一閃,望向展星遲身後幾個人,連帶掃過一眼都不敢與他對視的盧敬希,唇角的笑絲毫不曾收斂:“你手底下的人,一個比一個不中用。”

盧敬希剛要轉身走出包間,就聽見薛熠的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一盤菜就能亂成這樣,你們耀威,也不是傳聞中那麽厲害。”

“耀威厲害不厲害,還不勞你薛熠來評判。”

展星遲立刻出言相諷,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大伯,酒我喝了,人我見了,面子我也給了。”

“下個月,你必須把傳媒娛樂這塊,給我。”

“你……”

展立輝被展星遲一番話氣的怒目圓瞪,場面一時就要崩盤的瞬間,一男一女兩道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

“哥,不再坐一會兒嗎?”

“點了你最愛吃的!哥!”

展星遲面對兩個弟弟妹妹倒是柔和不少:

“你們吃吧,哥還有事。”

展星遲立刻轉身,衣袂翩飛氣宇軒昂地闊步離去,毫無留念。薛熠不怒反笑,立刻倒滿兩杯酒,趁展星遲剛踏出包間,把酒放入展立輝的手中,像是故意說給誰聽似的:“展伯伯,有人不領情,我陪你喝!”

31

“薛少,薛少來了!”

“薛少生日快樂!”

“怎麽了,板着一張臉,你過生日我過生日啊?”

何暢看見薛熠進來了,立刻走到他面前,剛想拉着他介紹一下幾個男孩,沒想到薛熠一反常态,直接拿起桌上的啤酒瓶,掰開瓶蓋就咕嚕嚕地喝起來。

耳邊盡是鼎沸的哄鬧聲,薛熠意識清晰,他只是想用酒驅散內心難以言說的沉悶,連灌兩瓶,齊四一把拉住了薛熠:“怎麽了你。”

“你們先玩,我打個電話。”

“薛熠,喂,你他媽發什麽瘋?”

薛熠推開包間的門,穿過燈光流轉的人潮,走到會所門口,打開未接來電裏的一串號碼。

“在哪兒呢。”

“現在過來,立刻過來。”

“你說什麽?”

“盧敬希,要是你還想跟我在一起,就立刻從耀威辭職。”

“這……”

“薛熠,有什麽事一會兒說行嗎,這會兒我實在不……”

“分手吧。”

“喂,喂,薛熠,薛熠!”

“嘟,嘟,嘟,嘟。”

“小盧啊,怎麽了?”

盧敬希握着手機不知該怎麽辦,他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朝張經理搖了搖頭,舉起酒杯敬福萊設計的兩位老總,他喝了四五瓶啤酒,還不算太暈,只是剛才薛熠那個電話已經讓他整個人都混亂了起來,他喝完這杯酒,佯裝上廁所又沖出了包間。

他不停地撥打薛熠的電話,那頭卻一直是忙音,接不通,他實在沒辦法,在通訊錄翻了起來,思索誰能知道薛熠的行蹤,映入眼簾的第一個名字就是——

路一鳴。

他現在還有什麽臉打電話給路一鳴,他們兩個自從上次的事情後,已經許久沒有聯系,路一鳴為了他跟薛熠大打出手,他始終沒說過一聲謝謝,路一鳴受傷,他也沒有問候,他還能算路一鳴的朋友嗎?即便他埋怨過路一鳴,可事情過去,只要冷靜想想也知道,如果不是路一鳴,他怎麽可能有機會認識薛熠。

他始終按不下去,他不知道該對路一鳴說什麽,道歉?感謝?路一鳴一定會問他,跟薛熠分手了嗎。

他回答不上來。

他又往下翻,看見了那個名字,他剛想按下去,可又想着他跟翟猛交情并不深,而且這位學長讓人看不透他的意圖,表面看起來開朗和善,實則……

“盧敬希,你在這兒幹嘛?趕緊去跟福萊的黃總說一下布局的細節,剛才展總還在問,你人去哪兒了。”

“關鍵時刻,臨陣脫逃?”

許文斐走進了廁所,他看見盧敬希站在洗手池面前滑動手機,遲遲不走出廁所。

盧敬希擡頭看向許文斐,神色慌張:

“不是不是。”

“斐哥,我馬上就去。”

盧敬希滔滔不絕地給福萊設計的人講解他們圖解構成,展星遲坐在一旁,時而翻看手機,時而擡頭看設計圖,鼎禾廣場在下月15號就将正式營業,明天還要跟互聯網公司的人見面吃飯,華洛傳媒的路一鷗也要叫上,只不過最近聽說路一鷗放權給路一鳴管理電影發行部分,連帶電影的宣傳工作,大大小小發布會也要他參與。

展星遲勢在必得拿到耀威的娛樂産業,大伯手上還積壓着三四部相當優秀的電影作品,展星遲一定要讓路一鳴幫他把電影宣發做好。

盧敬希休息了片刻,他現在也沒資格提出早退,只有等這裏吃完喝完,他才能去做自己的事,急火攻心,他咳嗽得愈發頻繁,仍舊一杯杯地灌酒,直到雙眼發暈,才停止這場戰鬥。

“喂,學長。”

翟猛躺在床上,對于盧敬希的電話有些意外,他嗯了一聲,話筒對面的聲音鼻音很重,嘶啞低沉。

“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什麽事,敬希,你盡管說。”

“我打電話給薛熠,他怎麽樣都不接,你知不知道,他平常會去哪兒?”

“嗯,這我倒是略知一二。”

“只不過我告訴你薛熠在哪兒,你是不是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盧敬希咽了咽口水,他就知道,跟翟猛打交道,不是這麽簡單的事,他這個人極為注重利益交換,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什麽事,學長。”

翟猛挂了電話,唇角綻放出一抹笑容,他頭頂漸漸長出一茬短短的發來,比之前看起來硬氣了幾分,他手指歡快地滑動屏幕,立刻撥了個電話給路一鳴。

“猛哥,什麽事啊,這麽晚打電話給我。”

“我上次跟你說的事,你沒忘吧。”

“沒有,請我吃飯?”

“嗯。”

“行啊,哪天。”路一鳴沒有多少興致,這段時間他一直忙着公司裏的事情,分身乏術,恨不得一個人當三個人用,這又是聖誕元旦檔期,他們華洛投資的電影就要在院線上映,宣發這一塊又被路一鷗扔了過來,北京西安成都杭州南京上海廣州幾地連飛,這幾日才得閑空下來。

“等我通知吧。”

翟猛滿意地挂了電話,關掉了床頭燈。

薛熠看向何暢懷裏的男孩,神采奕奕地說些什麽,他卻像是失了所有的興趣,一個人坐在那兒,悶悶地點了一根煙,今天明明是他的生日,他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腦子裏突然想起何暢上次提到,為了自己的事情,跟展星遲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你跟我提過展星遲,上次城西的項目,耀威正好和我們合作,我就借着酒勁問他了。”

“我說,展星遲,你要是喜歡薛熠,就大大方方承認,不喜歡,也別給人錯誤信號,吊着人兩三年,缺德。薛熠不追人,追你,那是天大的面子。”

“展星遲讓我不要多管你和他之間的事,那眼神,我真是沒看過,要是他手上有刀,我命就丢那兒了。”

“不過的确是喝多了,鬧得有點大。”

“薛少,你倒是好好跟我說說,你跟展星遲到底怎麽了,怎麽他一聽到你的名字,臉都不對勁了?”

“哦對,還說了一句,讓薛熠死了心吧,他就算是喜歡……”

何暢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點了根煙:“算了,還是不說了。”

薛熠神色不愉,皺起了眉頭,一雙眼認真地盯着何暢:

“說。”

“他說,他就算是喜歡男人,也不會喜歡你。”

“砰——”

32

“不好意思。”

幾個人把摔在地上的啤酒瓶撿起,薛熠擡起眼皮只看了一眼,再也沒旁的心思。

盧敬希站在酒店大堂的門口,展星遲從他側身走過,徑直進了汽車後座,張經理和盧敬希兩人也從酒店大門出去,盧敬希只把翟猛發給他的幾個地方都記下來了,看哪個地點離酒店最近,他就先去哪裏。

“張經理,我還有事,先走了。”

盧敬希一跟張經理道別就狂奔起來,他一邊跑一邊喘,耳邊還不斷萦繞薛熠輕描淡寫的三個字“分手吧”。

司機從街角拐出,展星遲從車窗望向街道,看見一個穿着羽絨服的年輕男人在街上飛奔,車與人交叉錯行,展星遲轉過頭不再去看。

盧敬希鼻塞嚴重,跑了兩個街道就上氣不接下氣,他雙手撐在膝蓋上,劇烈地喘息,凜冽的寒風吹入他的喉中,引起劇烈的咳嗽,他還未稍作休息,就又跑了起來,他不能跟薛熠分手,他要當面和薛熠好好解釋清楚。

他掏出手機,再次撥打薛熠的電話,依舊忙音,盧敬希把手機抓在手裏,放在耳側,邊跑邊喘,他從未覺得自己如此窩囊過,他不知道自己在追尋什麽,薛熠是他這輩子唯一喜歡過的人,也是他永遠不可能觸及的人,他之前和路一鳴說過,如果實在勉強不來,就算了。

怎麽可能算了,他根本放不了手。

內心的酸澀一時被放大,盧敬希想起薛熠的眼鼻唇,他的溫柔、擁抱、聲線,他是那樣完美的人,他為了薛熠和路一鳴翻臉,薛熠讓他辭掉工作,他什麽都能做,只要能挽回薛熠,他甚至可以為了薛熠去死。

他已經跑了兩個地方,依舊沒找到薛熠。

打車來到第三家,盧敬希筋疲力盡,他不是這家會所的顧客,站在門口,會所的接待人員始終不讓他進去,他說他進去找朋友,說了薛熠的名字,也沒用,他內心彷徨無措又悲傷至極,認識了幾個人,喝了幾次酒,在一起玩了幾回,他就以為自己是這個圈子的人。

其實不是,他從頭到尾,和他們這幫人都不是一個世界的。

“我只是去找薛熠的,他在裏面是嗎?”

“讓我進去,幫個忙行嗎。”

“是非常要緊的事情,不會耽誤多長時間,我一會兒就會出來。”

“對不起先生,您的問題我們無可奉告。”

“您提出的要求我們也無法滿足。”

十幾個人簇擁着其中一位身高腿長的男人走過盧敬希的面前,只不過他們不是朝盧敬希的方向,而是橫向穿過,似乎是要去停車場,盧敬希一下失了神,他咳嗽了兩聲大喊起來:“薛熠!薛熠!”

“先生,如果您再繼續大喊大叫,我要喊安保把您帶出去了。”

“薛熠!”

薛熠連臉都沒轉過來,盧敬希不相信他沒聽見自己的聲音,整個大堂都是他的回聲,他怎麽可能會聽不見。

他邊喊邊咳,咳得從頸脖到臉都紅了,他想直接沖過去,沒想到安保真來了,死死地攔住想要往前沖的盧敬希,盧敬希兩手緊緊握住安保人員的胳膊,奮力地往前推動,這咫尺距離,卻像橫亘了一條銀河。

不管他用多大的力氣,都無法沖出突圍去薛熠的身邊,只能眼睜睜地目送薛熠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我可以辭職!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

盧敬希此時失去了理智,他雙手狠狠地扣入安保人員的肩部,使出最大的力氣去推拉,沒想到身後突然襲來兩股強大的力量,直接擡起他的雙臂,重重地朝後拽,盧敬希幾乎被拖拉至地面,毫無尊嚴,他甩開兩個安保的手,又要往前沖,可此時體力不濟,雙腳打滑,一下狠狠地跌在地上,他反應極快地爬起,又往面前沖:

“不要跟我分手!”

“薛熠!你看看我!”

“薛熠!”

“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薛少還是這麽厲害。”

“這都第幾次了,跟我們薛少要死要活不肯分手的。”

“反正這是我見過的第五個,之前比這還慘的都有。”

“薛少,至于嗎,每次都搞這麽刻骨銘心?”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讨論薛熠的風流史,齊四率先拍了拍薛熠的肩,薛熠冷着一張臉,也不搭齊四的話:“不是還要轉場的嗎,去哪兒。”

何暢只瞟了一眼被攔在不遠處的盧敬希,砸了咂嘴,盧敬希始終是敵不過十來個安保人員的,又來了兩個人直接架着他的胳膊,把他從大堂拉了出去,盧敬希被拉出去時還在喊薛熠的名字,撕心裂肺悲痛萬分,何暢調笑着望了一眼薛熠:

“這人叫什麽來着,我都忘了,翟猛學弟吧。”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薛少出殡呢,叫這麽凄慘。”

何暢說完這話,齊四磊子包括其餘幾個平常就在一起玩的都笑了起來,薛熠蹙着眉,直接拉開車門,坐在後排座位上,盧敬希的聲音居然能從大堂傳到這兒來,他立刻出聲對着司機道:

“把音樂打開。”

“最大聲。”

“好的,薛少。”

音樂聲漸漸掩蓋住了盧敬希的聲音,他們也駛離私人會所,薛熠靠在後排的座椅上,卻一時想不出是誰能告訴盧敬希他在這兒的,他一開始就不該答應盧敬希,這種人,沾上身就甩不掉,他都說了分手還要跑到這兒來丢人。

薛熠臉上說不出的厭惡,他已經把盧敬希的手機號屏蔽了,他又拿出手機,直接把盧敬希從朋友列表裏拉黑,車緩緩地地停下,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向薛熠:

“薛少,到了。”

“薛熠不是一般人,你還是放棄吧,別到時候撞得頭破血流,渾身是傷,不值得。”

盧敬希倚在私人會所的門柱邊,腦海裏突然蹦出路一鳴曾經說過的話。

每個人在愛情面前都是卑微的,可依然不阻止我繼續愛你。

盧敬希想到這裏一下咳嗽起來,連着咳嗽了數十下又笑了起來,淚水被擠出眼眶,他伸出手拭去眼角的濕潤,原來一直以為薛熠答應和他交往是喜歡他,是真心接受他,現在想想,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自我救贖而已。

他不會抽煙,此時卻無比想點一根煙。

他好想打電話告訴路一鳴,他錯了,他一開始就錯了,他應該聽他的話,可現在為時已晚,一切都完了。

他低頭看向手腕內側的刮傷,微微滲透出幾粒血珠,還未收手,手心突然落下一片冰涼,瑩白剔透。

他仰起頭,與滿天飄落的純白不期而遇,盧敬希站直身子,合上了雙眼。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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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翟猛安排的時間如此之快,路一鳴昨天剛接到電話,今天早上就收到了翟猛的信息,晚上7點在燕山琅院的包間,燕山琅院是一家頗有特色的私房菜,路一鳴之前去吃過,價格不菲,不過翟猛既然想吃,他也不能拂了這個面子。

他驅車前往,直接讓服務員帶進包間,他來得早,估計翟猛還沒到,服務員推開門的一剎那,路一鳴立刻愣在原地,盧敬希的臉色不大好,看起來好像又削瘦了一些。

盧敬希的感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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