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僅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嚴重,他坐在那兒,還沒來得及看向門口,路一鳴身後的門立刻被帶上,兩個人安靜的面對,盧敬希剛要起身去迎接“學長”,看見來人是路一鳴,瞬間像被石化,一動不動。

他們兩個人多久沒見面了,曾經無話不說的朋友,居然淪落到相見無言的地步。

兩人在此刻達成無言的默契,心知肚明,這安排自然是翟猛背着他們兩人謀劃的。

路一鳴暗罵翟猛這孫子使陰招,一邊搓了搓手,局促不安地看向盧敬希,想罵他,可近來不聯系生分了許多,想敘舊,又顯得尴尬:

“最近,怎麽樣。”

“還行,你呢。”

翟猛站在包間的門外,他聽了兩句話,放心地走遠了幾步撥通最近來電裏的某個名字:

“喂,薛啊,人都通知了嗎?”

“對對,讓暢一定把明浩楊喊上。”翟猛低頭看着腳尖,腦子裏忽然浮現路一鳴的臉,到時他究竟會驚懼憤怒還是悲怆絕望。

“他今天上班是吧,那就不用喊了,既然在是最好,好,待會兒見。”翟猛挂了電話,怕包間裏的兩個人等待太久,徑直走向包間去了。

“一鳴,我……”盧敬希剛要道歉,路一鳴身後的門被推開,翟猛笑意相迎親昵地摟住了路一鳴的肩:

“來這麽早啊。”

“翟猛,你這是整哪出。”

路一鳴板着臉,看起來極不友善,翟猛硬是把路一鳴按着坐在下來,半句話也不提,直接喊來服務員,點菜時還打趣路一鳴:

“怎麽,讓你多請一個人,你肉疼?”

“小氣。我這下子是白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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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碼歸一碼。”

路一鳴不想去看盧敬希,他現在一想到盧敬希還和薛熠在一起就膈應,哪還能坐在一起吃飯,而且盧敬希也說了,他的事不用他管,他路一鳴又不是真賤到那份上,被人嫌棄,被說多管閑事還要舔着臉湊上去,這種事打死他也做不來。

現在兩個人的關系處于不尴不尬的境地,剛才聊了兩句,路一鳴恨不得立刻轉身就跑。

可說請客是他,總不能不還翟猛這個人情,硬着頭皮也只能坐下來吃飯,假裝不計前嫌。

盧敬希不知道翟猛之前為了路一鳴被薛熠爆了一啤酒瓶,于是開口問道:“學長,你的……”

“嗨,不礙事,給這小沒良心的擋了一下,結果他還不樂意請客吃飯了。”

翟猛一個勁地說,盧敬希跟路一鳴兩個人一句話都不說,路一鳴只有偶爾喝茶時瞥一眼盧敬希,尤其是在翟猛提到“薛熠”兩個字的時候:“也不怪薛熠,他本來也不是想砸我的。”

“就當給他倆表演放鞭炮,聽個響吧。”

“好,就這幾個菜,敬希,你要不要再看看?”

“不用了,學長。”

“行啦,你們倆能有多大仇,今日我在場,化解恩怨還不成?”

“敬希,你沒忘記之前我跟你說的話吧。”

“沒,學長。”

翟猛之前給他打電話,和他說有件事,如果他提了出來,希望盧敬希一定要答應,不要推脫,盧敬希當時喝酒喝的暈頭轉向,只是為了得到薛熠的蹤跡什麽也沒管,這下倒是着了翟猛的道。

“我這傷還沒好,也不能喝酒,以茶代酒,但是敬希你必須好好倒一杯酒,敬一鳴。”

“好。”

“別,別勉強,別跟我來這套。”

路一鳴倒是不樂意了,他見盧敬希好像是被翟猛握着什麽把柄了,不得已才給他道歉,他路一鳴不屑這種求來的道歉。

“一鳴,對不起。”

盧敬希倒滿了一杯酒,那副樣子一點也不像被逼迫的,路一鳴看見盧敬希慢慢地向他走來,眼神真切誠懇,也不好出言阻撓,鼻音略重的盧敬希猛烈地咳嗽了兩聲,端着酒走到他面前,就勢碰了他的茶杯,剛要仰頭喝,就被路一鳴抓住了手腕:“別喝了,你咳成這樣了,再喝出事還得送你去急救室。”

路一鳴心軟了。

他內心埋怨過自己,也罵過盧敬希,他不敢相信盧敬希居然會跟他鬧到這份上,以前不論做什麽事,都是盧敬希開解他,攔着他,讓他不要沖動。

風水輪流轉,也有他路一鳴攔着盧敬希不要往火坑跳的時候,可惜盧敬希比他還倔,不撞南牆不回頭。

路一鳴端起兩杯茶,遞給盧敬希:“都別喝酒了,我今天開車來的,也沒喊代駕。”

翟猛也趁勢端起茶杯:“咱們一起走一個,吃完飯,我帶你們去個好地方,好好玩玩。”

展星遲推開酒店的門,他喝得有些昏沉,下個月他大伯就會按照約定把娛樂業也簽給他,但前提是他必須把房地産業做上來。

展星遲把煙放在唇邊輕輕一抿,沉沉地笑了,展立輝居然還有臉跟他提要求,要不是看在弟弟妹妹的份上,早把他趕出家門了。

他想起明天還要回家聚餐,唇角的笑容不斷放大,薛熠于他而言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他只厭自己沒有在美國的時候對他下手狠一點,吊他更久一點,畢竟薛熠知道他回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聯系他,展星遲不再暧昧不清,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自己不喜歡男人。

雖然身陷這個圈子,但展星遲的确是瞧不上薛熠,不是現在瞧不上,他在美國也沒有安分過,如果當年他沒有惹上自己,也許日子會比現在過的舒心。展星遲沒有表面上表現的冷漠,他之前談過戀愛,薛熠追他也的确用了心思,展星遲半推半就,從未向薛熠明确表達過內心想法。

“展總,最近新開的一個酒吧很不錯,我之前去那兒玩過。”

“吳總想去,我一定奉陪。”

思緒突然被打斷,展星遲熄滅了快要燃盡的煙頭,不再想從前的事,上了車,坐在後排假寐了起來。

吳總喜歡的這家店是整條酒吧街新開的一家私人介紹制酒吧,不是社會名流的朋友,是不可能進來的,這裏環境優雅,音樂輕揚,完全沒有哄鬧的嘈雜聲。

而這家店的隔壁就是一家知名的私人會所——Eros(愛神),不僅有富婆買春,更有男人尋歡作樂,可謂是酒池肉林的歡樂場,吳總瞥了瞥這家店,展星遲擺了擺手:“吳總不是想喝酒嗎,還是這家吧。”

“展總既然沒這個興致,那我們就好好喝酒。”

展星遲剛踏入隔壁店門,一輛載滿流光的阿斯頓馬丁極為風騷地停在店門口,随後的淺藍保時捷停在街對面的空位,路一鳴率先從保時捷走下,他新買的車還沒來得及顯擺,今天正好出來就把保時捷開出來遛遛,這家店他知道,一直沒機會來玩,聽說這裏的男孩質量非常高,饒是斬人無數的他也心動了。

翟猛即便在家躺了十天半個月也絲毫不遜色,收集到這些情報,身體一恢複就立馬來享受了。

路一鳴把墨鏡摘下吹了聲口哨,翟猛從駕駛位上走出,身子倚靠在車邊,半開車門,朝路一鳴打了個響指:“怎麽了一鳴,沒興趣?”

“不是,我是太他媽激動了。”

翟猛站在路邊,來往的車輛呼嘯而過,路燈照在半明半暗的臉上,看不清任何表情,他胳膊搭在車門上,彎下身去看仍舊坐在副駕駛的盧敬希,連安全帶都沒解,一臉呆滞,他出聲:“敬希,下車啊。”

34

Eros以其特色服務聞名,盧敬希剛進門就感受到這股不同于往常的氣息,這裏的服務生身着不同的特色服飾,裝扮成兔女郎的外國男人金發碧眼,身姿妖嬈端着酒杯,挺翹的雙臀随着步伐顫動,走過路一鳴時,順手撫過他的肩頭,眼神勾人魅惑。

路一鳴吹了聲口哨,朝兔女郎外國男人放了個電,盧敬希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路一鳴,此時有些出乎意料地嘆了口氣,翟猛的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另一手拉着路一鳴。

“猛哥,夠意思啊。”

“我等會兒要去獵兔子。”

盧敬希目光一轉,看見一個身着水手服的男孩,他個頭不高,清純動人地閃着一雙氤氲水汽的大眼睛,也端着酒盤無辜地四處搜尋,一副剛來不久,不熟悉地形的樣子。

一個褐金卷發的少年打扮成古希臘天使的模樣,背後一對聖潔無暇的翅膀,赤足走在淺紫的地磚上;兩三個身穿淺灰西裝的男人坐在中年女子身邊,有說有笑,時而倒酒,時而殷勤地伏在女人耳邊低語些什麽,逗得幾位女子笑得花枝亂顫。

翟猛湊近盧敬希,側首看向他,音樂不吵鬧卻燥熱:“敬希,怎麽樣,還滿意嗎?”

“嗯,學長,我……”

“我還是回去”幾個字還未說完,翟猛就不再轉頭看他,低迷撩人的音樂一轉為激昂的舞曲,燈光也随舞曲變換起來。

盧敬希有些坐立難安,這裏既不是他能消費起的地兒,也不是他喜歡的風格,太過狂野霸道,也太過赤裸裸。

他根本沒心情尋歡作樂,他不是這幫少爺,無憂無慮。他還沒聯系上薛熠,還沒好好問清薛熠為什麽要讓他辭職,為什麽要分手,為什麽要一次次把他抱緊,又一次次把他推遠。

他不明白,想不明白。

紫紅燈光營造旖旎暧昧的氣氛,耳邊是輕佻的音樂,仿佛一把羽毛在臉頰邊輕輕撩過,鼻息間是并不濃厚的脂粉味,舞池閃耀奪目,盧敬希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眼神,實在過于露骨開放,饒是他是個彎的,此時也完全招架不住這香豔火辣的舞蹈。

這家店的老板實在太會做噱頭,這兒的少年、青年甚至上了年紀的男人都各有特色,讓人過目不忘,簡直如虎添翼。

盧敬希還未驚訝于此處的奇珍異品,就看見遠處幾個極為熟悉的身影。

這裏的卡座不同于別地,離舞臺最近的vip座席只有一張僅能放酒的圓桌,周圍一圈是柔軟寬大的深紫沙發,沙發不矮,有半人高,圍着中央的圓桌形成一個閉合的沙發圈,朝翟猛招手的一位,個高腿長,身上還擁有鮮有的少年感,米白黑線的T恤自然随性,海藻般卷發微微遮住雙眼,右耳耳釘閃着奢靡華麗的光芒,抱怨地嘟囔:

“才來,等你半天了。”

“路上車堵。”

翟猛朝這位眨了眨眼,收回搭在盧敬希肩上的手,極為親昵地撫上他的臉頰:“人都到齊了吧?”

“那不就等您了嗎。”

“嗨,翟少!”

“暢總,好久不見。”

“翟少這個頭型不錯啊,比以前的好。”

“行了,少拿我開涮啊。”

翟猛笑意盈盈地摟過剛才的男人,落在他的額上一吻,溫柔低語:“這段時間想沒想我?”

“想啊,想的這兒都疼了。”

那長相身材都相當出挑的男人牽起翟猛的手就要往不可描述的地方帶,翟猛還沒回過神,一個掩藏暴怒的冷哼在背後響起:

“翟猛,你他媽當我死人呢?”

薛熠不知道翟猛把路一鳴盧敬希都叫上了,其實他對這個明浩楊也沒什麽興趣,除了腰細屁股翹叫床浪以外,沒什麽別的優點,長得只能算尚可,老往他面前湊,還不是想他口袋裏的錢。

不過在他看見路一鳴的一刻,他立馬把明浩楊往懷裏帶,故意扯高嗓子喊翟猛:“猛哥來了怎麽不叫我一聲!”

路一鳴本來以為只有何暢,他已經很不爽了,何暢一向和薛熠穿一條褲子,他們兩個人也有不清不楚的床伴關系,這讓路一鳴更加惡心。他雖然也睡過不少人,但他絕對不會睡朋友,不像薛熠,連朋友都下手,葷素不忌。

結果他一下就掃到了薛熠,懷裏還摟着——明浩楊,一把怒火直接從胸前竄到了頭頂。

他怎麽會以為翟猛是好人,真他媽是眼瞎。

翟猛和何暢薛熠可是有相當不錯的交情,這個局,從頭到尾都是翟猛的計劃,可能連被薛熠砸住院都是計劃的一部分,想到此處,路一鳴只想拿啤酒瓶子把翟猛的頭再次砸爛。

“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翟猛,你他媽故意的吧。”

“一鳴。”

盧敬希瞪大了眼睛,他狠狠擋在路一鳴的面前,抓住了路一鳴幾欲出拳的手。

即便他內心盛怒又不忿,但還是忍住了。薛熠從頭至尾連眼角都沒有掃到他,路一鳴看見擋在面前的盧敬希,氣不打一處來:“盧敬希,你給老子讓開。”

“路二少爺,你生什麽氣,我們翟少也是一片好心。”

“讓你看清明浩楊到底是什麽貨色。”

明浩楊聽見何暢這麽評價他,眼皮微微一跳,他垂下眼,站在一旁默不作聲,任由薛熠摟着他。

“何暢,這兒他媽有你說話的地兒嗎?”

何暢臉色一變,他不可能一次兩次都被路一鳴指着鼻子罵,他脾氣再好也忍不住,從深紫的沙發軟墊上站起,活動手腕扭轉脖子就朝路一鳴的方向走:“路一鳴,你以為我怕你?”

“寬悅在老子眼裏就他媽是一個垃圾場!”

“說你媽呢路一鳴,要是沒了你的好哥,還不如垃圾場!”

“冷靜!冷靜!一鳴!說好不動粗!”翟猛轉過身來,死死地擋在路一鳴面前,論體格也只有翟猛能與之抗衡,何暢身量與盧敬希差不多,真打起來完全不是路一鳴的對手,路一鳴揚起嘴角,眼神片刻不離明浩楊,卻一再對翟猛放狠話:

“明浩楊是你叫的吧?薛熠何暢都是你叫的,是不是?”路一鳴朝地上啐了一口,手指緊握翟猛的衣領,拉近兩個人的距離,臉貼臉的質問,“我他媽真是瞎,居然還把你當朋友。”

“你不是才出院嗎,再進一次也沒關系。”

路一鳴把盧敬希推搡到一邊,力氣足以掀翻盧敬希整個人,毫無顧忌。

盧敬希握拳又沖上來,拉着路一鳴往外拽,用盡全身的力氣不讓他再往裏一步。

“一鳴!一鳴!別沖動!”

“盧敬希,我再說一遍,你他媽給老子讓開。”

“不然我連你都打。”

路一鳴雙眼發紅,顯然是出事的前兆,盧敬希以前在學校攔過路一鳴不少的架,不過今天這副樣子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嚴重。

薛熠不搭理路一鳴,望向他的眼神跟看跳梁小醜毫無區別:“猛哥,今天的局是為你接風洗塵的,你怎麽盡帶些不知趣的人來。”

他摟着明浩楊的手漸漸松開,雙手滑到明浩楊的背後,順勢把他往翟猛面前一推:“喏,你指名道姓要的人。”

明浩楊臉上冷淡自持,就算被薛熠像物品一樣的擺弄也毫不動容,仍舊是一身暗紋花樣的定制西裝,扣子扣到頸脖最上一顆,纖長的頸脖被緊緊束縛在衣料之下,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禁欲的氣質,微微輕擡的下颌透出不可一世的傲慢,眼角的淚痣尤為動人,他朱唇微啓,看向路一鳴的眼神不再畏懼,好像是找到了什麽靠山,但在掃向盧敬希時,又有幾分訝異,但仿佛早就預料到有這麽一天:

“學長,好久不見。”

35

“圈子可真小,沒想到明浩楊還認識我們薛少的新玩具。”

“什麽新玩具,暢總,新玩具在這兒呢。”

薛熠随手又把明浩楊拽了回來,這副樣子既是演給路一鳴看的,又是羞辱盧敬希的,一石二鳥,一舉雙得,薛熠勾起唇角的弧度不斷在眼前放大。

“我操你們媽!”

“一鳴,一鳴!”

盧敬希也不傻,他知道路一鳴護着他,這裏所有人,只有路一鳴是護着他的,是站在他這頭的。

他不願意看路一鳴出事,即便已經被路一鳴推了好幾下,他還是一次次地跑到他的身邊,像曾經數次那樣,死死地纏抱住路一鳴,用盡全身的力量把他朝後拉。

他現在還有什麽勇氣去質問薛熠,大庭廣衆之下,已經從何暢嘴裏得知了真相,也從薛熠的态度裏探尋到了答案。

一顆心被徹底地粉碎,盧敬希強忍悲痛酸楚,把這股力氣都發洩在拖拽路一鳴的身上,路一鳴兩手幾乎嵌入他的手腕裏,死命地掰開,兩雙手不停被拉開,又決斷地扣住路一鳴的腰身,直至指尖發白也絲毫不松開,盧敬希耳邊是路一鳴狂怒暴躁的吼叫:

“盧敬希,你怎麽這麽慫?!”

“你聽見薛熠這個畜生說什麽了嗎?”

“你他媽給老子說話!”

“你還攔着我?啊?”

他,不過是薛熠的,玩具。

被玩膩、遺棄在垃圾桶旁不會再撿回家的,舊玩具。

他自以為是、全心投入的戀愛,不過是薛熠眼裏随時可以結束的單機游戲。

昨天還在自圓其說欺騙自己,薛熠只是心情不好,不想理他,過兩天就好了,之前不也這樣。

他還在為薛熠找理由開脫,直到今天,最後一根稻草被壓彎了腰,僅剩的一絲理智崩了弦。

一切不過是他單方面被薛熠“玩弄”而已,他洩氣地松開摟住路一鳴的手,像一個毫無生氣的玩偶,路一鳴的吼叫怒罵,何暢的冷嘲熱諷,薛熠的不可一世,全都被他丢在身後,他一個人單槍匹馬闖入陣中,猶如孤膽悲涼的末路英雄,天地之間恍若只有他一人而已。

翟猛主要留意路一鳴,沒想到盧敬希默默地走了過去,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走到了沙發圈中央的圓桌面前。

他避過所有人的阻擋,一把推開擋在他面前的明浩楊,對于這個昔日的學弟,他一向是看不上眼,沒想到,路一鳴居然還和他有一段。

一個人像一陣風,淩厲又勢不可擋,徑直舉起圓桌上的一瓶洋酒,拔了酒塞就扔在地上,決絕悲痛地仰頭就喝,路一鳴按捺不住想沖過去,又被翟猛死死攔着,他伸手就要給翟猛一拳,結果立刻被翟猛死死地鉗制住了手腕:“一鳴,你冷靜,我今天讓你來,是讓你和薛熠和解的,大家都是朋友……”

“和解你媽!我操你媽!讓老子過去!”

“那是多少度的酒!盧敬希這麽喝會死!”

“你少他媽在這兒裝聖人!最他媽髒的就是你!”

翟猛聽見路一鳴這麽罵他,微微蹙眉,眼裏滑過一絲難以形容的情緒。

“盧敬希!你他媽不許喝!”

何暢率先帶頭鼓掌,看路一鳴過不來、揍不到他又急眼的樣子實在歡快極了,甚至愉悅地摟住了明浩楊,指尖輕輕擡起明浩楊的下巴,故意在路一鳴面前表演:

“路少,這是你心尖兒上的人,怎麽誰都能,上啊。”

最後兩個字幾乎是氣音,何暢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挑戰路一鳴的底線:

“我們路少原來是做慈善的。”

路一鳴朝後退了兩步,手指被他弄得咯咯作響,一舉沖到翟猛面前,對着他的小腹就是一個下勾拳,眼神卻狠厲地對準何暢:

“何暢你他媽也就剩這張嘴了。”

翟猛剛出院,生生挨了路一鳴這一拳已是元氣大傷,他扶着沙發剛想起身去攔,沒想到路一鳴的重拳毫無征兆地砸在他的左臉上,一句話也沒罵,像頭殺紅了眼的野獸,直接沖向何暢和明浩楊的方向。

何暢撫着明浩楊的臉,唇舌交纏之間還未發覺路一鳴已經沖過來,他手指撫着明浩楊微張的紅唇,眼神飄向薛熠,帶了一絲玩味兒,意指盧敬希:

“薛少,這人,玩哪出啊?”

“砰——”

一拳直接把何暢砸倒在沙發上,原本坐在沙發上的男孩兒們驚慌地四處逃散,路一鳴臉上挂着嗜血的微笑,猶如地獄走來的修羅:

“何暢,今兒個,老子好好跟你玩玩。”

“還有,你他媽嘴給老子放幹淨點,再敢提我哥一個字試試。”

路一鳴伸出手去拽盧敬希的酒瓶,盧敬希攥着酒瓶的手并不松開,路一鳴想搶過來,沒想到身後的何暢一下沖了過來,背後襲擊路一鳴,路一鳴被何暢突襲的沖撞推拒得踉跄了兩步,但他毫發無損,臉色反而更加陰冷,轉過身,拎着何暢的衣領,右手出拳再一次把他打趴在地。

所有人都不敢出聲,尤其是在店裏的人,vip座席鬧得動靜大,幾位少爺又是惹不起的人物,只好靜觀其變,不敢出言阻擋,幾位剛剛還在玩樂的女士已經被吓得棄美色于不顧,直接跑路。

盧敬希喘着粗氣,他一口喝下大半瓶洋酒,這酒度數絕對不低,喝完大半瓶,盧敬希已經有些昏沉,但他還是握着還未喝完的酒瓶,一雙眼定定地望向圓桌對面的薛熠:

“你說跟我談戀愛。”

“你說你喜歡我。”

“薛熠,一直以來,你到底把我當什麽??”

薛熠對于盧敬希的反應司空見慣,他點了根煙叼在嘴上,推開身側兩個男孩,一步步走到盧敬希面前,這每一步在他看來輕巧無比,在盧敬希眼裏卻是步步沉重,那張日思夜想、魂牽夢萦的臉湊近了他,鼻尖幾乎碰上他的:

“盧敬希,昨天,我們倆就分手了。”

“結束了。”

他夾着煙放在唇邊抿了一口,吐出的煙氣噴在盧敬希的臉上,Creed Silver Mountain Water混合煙草氣息,粉紫光芒打在薛熠半張臉上,忽明忽暗,瑰麗莫名,一切都頗為夢幻。

薛熠眼角的傷痕還未退,咫尺距離還能看見那肉粉的淡疤:

“你說,不要跟我做炮友。”

“現在又求我,操你?”

盧敬希左手握着酒瓶,右手蓄力握拳,話音剛落,就朝薛熠的臉上招呼過去,薛熠反應比他還快,一只手鉗制住了盧敬希的手腕,扭了半圈,力量大得讓盧敬希瞬間臉頰漲紅。

“薛熠,我操你媽,放開盧敬希!”

路一鳴分身乏術,翟猛沖過來攔他,他還在揍何暢,何暢的臉已經看不出原有的樣子,整張臉糊滿血跡,嘴裏卻仍在罵罵咧咧。

薛熠叼着煙,挑了挑眉,對路一鳴的叫罵聲絲毫不在意,那雙多情又絕情的眼眸潋滟波光,蘊含着盧敬希讀不懂的危險:

“盧敬希,你要是想演戲,我還可以好好陪你演。”

他俯下身貼近盧敬希的耳畔,在旁人看來猶如情人之間的耳語,而盧敬希渾身發顫,疼痛淹沒理智,酒精的麻痹下他又目眩神迷,連指尖都在發抖,汗水順着眉角沒入發根,薛熠是何其殘忍、何其冷酷:

“但你今天,要是想在這裏丢人,就別怪我翻臉。”

36

展星遲喝酒喝得有些胸悶,他和吳總道了聲歉,就出來透氣了。他煙也不抽,走出大廳,侍應生為他打開了門,他站在街邊,遠眺高樓林立的城市,寬闊的馬路上車流不息,路燈閃着暖橙的光芒卻毫無熱度,人來人往,喧鬧的城市還未停下前進的腳步,即便路過展星遲面前的女孩子都情不自禁地看他一眼,尤其是那雙幽深的眸,仿佛蘊含星辰宇宙,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忽地聽見隔壁店裏爆出劇烈的玻璃炸裂聲,展星遲下意識側首去望,不就是剛才吳總想要踏入的那家——

一個人被Eros裏的安保人員推了出來,展星遲往後退了兩步拉清界限,被Eros安保人員簇擁的一個男人,長發褐眸,五官比亞洲人立體,比歐洲人柔和,一身純白西裝顯得清冷孤傲,他手執煙,聲音不冷不淡:“想砸場,先問問我。”

薛熠剛松手,盧敬希沒收手,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薛熠被這一拳打得猝不及防,向後退了兩步,不可置信地望向盧敬希,他轉過頭時,盧敬希站在原地把剩下的洋酒又送入口中,他喉結上下滾動,粉紫的光時而打在他的半張臉上,給他清隽的五官染上一層豔麗,眼角旁有一道晶亮的痕跡,半濕未幹,他将洋酒一飲而盡,眼神決絕,充滿血絲的雙眼隐沒深沉的情緒,他将手中的洋酒瓶高高舉起,厚重的瓶底落在地上狠狠地裂作刀割一般的碎片,巨大的聲響讓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

“盧敬希!”

路一鳴叫了一聲,盧敬希側頭轉向他,笑了,左眼的淚剛好落下,可他像毫無痛覺,笑得燦若春花,又冷似寒冬。

路一鳴在觸及盧敬希時,就知道自己,這輩子都忘不了這個笑容。

他從沒見過盧敬希這樣笑過,凄妄悲憫,萬念俱灰,猶如折翅的蝴蝶煽動殘破,雙翅間流下鮮紅的血液,落在這塵世的繁花之中。那笑容過于豔絕四方,以至于讓路一鳴都忘了落拳,被何暢反擊按在地上,他伸手又撐地,将要爬起,何暢一拳帶血又揮在了他的胸口上。

“我真他媽看走眼,怎麽會喜歡上你。”

盧敬希梗着頸脖站在薛熠面前,薛熠回身站直又朝盧敬希走了過來,盧敬希見他拳拳帶風不留情面,側身讓開。

他腦子一片混沌,往後一退正好踩在碎渣玻璃上,踉跄之下生生受了薛熠一拳,他半張臉發麻,還未來得及回神,薛熠的拳又落下,盧敬希手掌握成拳,下一秒就砸向了薛熠。

兩個人扭打作一團,盧敬希處于下風,很快就被薛熠壓着打倒在地,路一鳴分身乏術,根本沖不過來救援。

薛熠勾起唇角,擦了擦唇角的血,望着被他按在地上的盧敬希,拽着他的衣領,湊近自己的臉,盯着那雙倔強的眸:

“盧敬希,我給你臉,你不要臉。”

“那好,你想玩,我好好陪你。”

盧敬希前額的發被汗水打濕,眼角的紅掩藏難以言說的悲怆,他手掌撐在地上,手腕被酒瓶碎片割傷,順着手心流入冰冷的地面,他先前只是咳嗽了兩聲,沒想到突然抑制不住,猛烈地咳嗽了起來,頸脖的青筋暴起,整個臉頰都是泛紅的。

“砰——”

“盧敬希!盧敬希!你他媽看我!”

盧敬希被路一鳴捉住了雙肩,他擡起雙眸從發絲間看見那雙真摯的眼眸,他咳嗽着又低笑起來:

“一鳴,我讓你冷靜,最沖動的,原來是我。”

“咚——”

薛熠被路一鳴打了一拳,他倒退了兩步,跌在地上,雙手全是血,暗罵一聲就又沖上去,面前兩人,幾乎都要抱到一起,他突然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站起身伸出一腳,踹向路一鳴的右肩,路一鳴吃痛,剛要倒下,盧敬希的雙手緊緊握住了路一鳴的肩,盧敬希硬是使了力氣,把兩個人從地上都提了起來。

他仍舊在咳嗽,咳的心肺都要從口中奔湧而出,路一鳴想拍他的後背,沒想到薛熠毫不給予喘息,手上拎着碎了一半的玻璃瓶,走了過來。

翟猛不知道從哪裏跑了出來,站在路一鳴的面前,路一鳴一手拍着盧敬希的後背,一手推開翟猛,眼神說不出的冰冷陌生:

“讓開。”

“老子不需要任何人擋在我面前。”

“尤其是你,滾。”

“別打了,薛。”

“你他媽算哪根蔥?”

“路一鳴,翟猛,勸你們倆識相點都給我讓開。”薛熠抓着剛才被盧敬希砸碎的酒瓶,眼神片刻不離盧敬希,“演的倒挺像,你以為我真信?”

“盧敬希,我他媽從頭到尾就不信。”

“我從來沒喜歡過你,什麽談戀愛,你當你十歲小孩嗎。”

“這個答案怎麽樣,你滿不滿意。”

盧敬希無法停止咳嗽,反而愈加激烈,路一鳴放在盧敬希肩上的手漸漸收緊,可惜他手上全是血,把盧敬希的衣服都弄髒了,可他不想放開,剛要開口,卻被翟猛搶先:

“薛熠,你不喜歡盧敬希,不代表沒人喜歡。”

“還挺搶手?”

薛熠輕笑了一聲,他抹了把臉,眼神卻飄向從地上爬起來的何暢,明浩楊扶起了他,何暢顯然傷的也不輕,但薛熠此時也顧不上許多,粉紫的燈光仍舊在閃,但無人跳舞。

“你帶走吧,反正是個被我操過的爛貨。”

路一鳴剛要沖上去,沒想到身邊的盧敬希已經掙脫了他的桎梏,所有人都沒想到盧敬希如此剛烈勇猛,他從薛熠的手中奪過碎裂的酒瓶,再一次砸在地上,發出的巨響不亞于剛才,他勉強發力對着薛熠又是一拳:

“如果可以,我寧願從來就不認識你。”

“薛熠,從今天起,我盧敬希跟你,一刀兩斷。”

下一秒所有人都忘記了呼吸,他轉身踮腳,突然摟上翟猛的頸脖,他緊閉雙眼,忍住咳嗽,一雙唇顫顫巍巍地貼上了翟猛。

“學長,我們走。”

翟猛當場愣在原地,盧敬希還流着血的手緊緊地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拉着翟猛憤然離開。

路一鳴呼吸一窒,想要抓住盧敬希,卻發現他根本沒看自己一眼。

37

“怎麽,鬧了事就想跑?”

一身白西裝的長發男人站在盧敬希的面前,他身後少說也有十五人,各個都是兇悍強壯、眼冒精光的彪形大漢。

翟猛的手突然從盧敬希的掌心抽出,盧敬希苦澀地勾起唇角,又咳嗽起來,翟猛站在他的身後,輕輕地說了三個字:

“對不起,敬希。”

原來又是他,會錯了意。

路一鳴突然瘋了似的沖到何暢身邊,一把拽過明浩楊,明浩楊還未來得及呼救就被路一鳴拖遠,何暢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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