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裸着上半身站在床邊,腰間圍着一條浴巾,他端起桌邊的水喝了兩口,看向躺在床上抽煙的翟猛,渾身布滿他落下的痕跡,翟猛看向他,把煙灰抖落在床頭的煙灰缸中:
“沒了。”
“我也是上次喝酒聽何暢随口扯的兩句,其他細節,就不清楚了。”
路一鳴移開視線:
“展星遲,我沒把握。”
“而且我沒必要為了報複薛熠,搭上自己。”
“他那種垃圾,不配。”
翟猛何嘗又願意把自己心上人拱手相讓,這不過是為了讨好路一鳴的獻策。
再說展星遲不是一般人,翟猛都無法完全對付的人,更別說路一鳴,聽見路一鳴放棄,翟猛從床上坐起身,也不顧自己渾身赤裸,就去拉路一鳴下身的浴巾,勾手攬他的腰,摩挲他的腰窩,俯身親吻剛剛纾解過的性器,擡眸望向路一鳴:“我也不想你以身試險。”
路一鳴沒有抗拒翟猛的伺候,他享受地微眯雙眼,呼吸漸漸急促,性感的喘息在翟猛聽來仿佛催情藥,他加快吞吐的速度,将碩大的龜頭深深抵入喉頭柔軟濕熱的深處,路一鳴的手指伸入他的發間:“我要把這件事,告訴盧敬希。”
“砰——”
盧敬希站在鈕嘉瀚面前,眼見他抽出自己的手機卡,踩在地上碾斷,一聲不吭。
手機随後被丢在地毯上,Eros的燈光仍舊璀璨炫麗,他站在鈕嘉瀚的面前,這個白西裝的長發混血男人神情淡漠:“以後你既然是Eros的人,就要聽我的管教,讓你說什麽你就說什麽,讓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
“不許違逆客人的意思,讓你當場脫衣服,你也得給我陪着笑臉脫。”
“聽明白了嗎。”
鈕嘉瀚見盧敬希還存有一身不屈不撓的傲骨,就恨不得把他全身的刺都拔幹淨,回爐重造一番,盧敬希為了50萬,忍下這一切,壓低嗓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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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媽呢。”
“把人帶上來。”
盧敬希一見到媽媽,眼淚就滑了下來,骨瘦如柴的母親披頭散發地被推到他面前,原本渙散的雙眼在觸及盧敬希時像是捉到了救命稻草:“兒子!救救你爸爸啊!放高利貸的會剁手剁腳啊!”
“你不能見死不救,不能不救你爸爸啊!你爸快要被打死了啊!嗚嗚嗚嗚!”
盧敬希雙手用力把着母親的雙臂,卻無法阻止母親一個勁地朝地上滑,她嚎啕大哭地倚靠在盧敬希懷裏:
“兒子,爸媽以後,再也不會去賭了!”
盧敬希狠狠地緊咬牙關,什麽話也沒說,他陪着母親跪在地上,鈕嘉瀚坐在沙發上,率先鼓起了掌:
“好久沒看過這麽感人肺腑的親情大戲。”
見鈕嘉瀚走過來,母親忽然轉過身擋在盧敬希面前,老母雞護犢子似的對着鈕嘉瀚大吼道:“你們要幹什麽!你們要對我兒子做什麽!”
“砰——”
盧敬希速度極快,擋在母親面前扛下這一腳,躲在身後的母親哭暈了過去,盧敬希臉上的淚痕還未幹,雙眼如炬地望向鈕嘉瀚:“鈕老板,我能帶我媽媽走了嗎?”
鈕嘉瀚看着這雙熊熊燃燒火焰的雙眼,心下震顫,他必然要讓這把火在塵世中、在Eros裏,徹底澆滅,不急,日子還長,可以慢慢來,他笑道:
“走吧,明天晚上9點來上班。”
站在鈕嘉瀚身後的人朝盧敬希扔了一個簡易的老人手機,只能打電話,鈕嘉瀚看向盧敬希:
“以後就用這個。”
“記住,你爸的命,還在我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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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身上多處骨折,精神狀态也不穩定,盧敬希用僅剩的最後一點錢,将母親送去醫院治療,他很可能這段時間,都顧不上母親,他為了還債,必須要做一些曾經他不齒的事情。
晚上9點,小雨,盧敬希走在街上,手放在衣服兩側的口袋裏,他沒帶傘,把衣服上的帽子罩在頭上,看不清臉,為今之計只有先把爸爸贖回家,他別無退路。
等走到Eros,盧敬希頭頂、兩肩都濕了,他卻絲毫不在意。
一踏入店門,裏面已是熱鬧非凡,就跟他第一次踏入這裏一樣,粉紫雙色光芒堆疊在牆上,他一身風塵仆仆與這裏的氣氛格格不入,時不時有端着酒的侍應生擦着他的肩膀走過,盧敬希被撞得踉跄了一下,還未站穩,面前突然響起熟悉的聲線:
“學長,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這裏。”
出差回來,剛忙了三四天的展星遲,這會兒才想起來鼎禾廣場二期的事,策劃案如期發到了他的郵箱。
他現在有點疲乏,沒有點開文件,處理完所有文件,已經是晚上八點,整棟大樓只有他的辦公室燈還亮着,明天就要搬到總部去,東西收拾得也差不多,下午,許文斐就把幾個大紙箱子托人送到總部了。
他從座椅上站起,走向落地窗前,雨滴滑落,把屋外霓虹燈光化作的五彩的光點,忽明忽暗地打在展星遲的臉上,他側臉堅毅沉穩,不知此時在想些什麽,不遠處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展星遲轉身走向桌邊,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三個字——“路一鷗”。
經過了七八天的培訓,盧敬希對Eros的整個服務流程清楚掌握,無非是陪客人說話談心,做一些邊緣性暧昧舉動,他們培訓的地點在店內的拐角的一個小包間裏,給他們授課的人,正是盧敬希的學弟——明浩楊。
盧敬希見到這位“老熟人”談不上多興奮,而明浩楊見了他倒是頗為熱情,見盧敬希不願敘舊情的神情,他就逐漸消退了親近的意思,對于盧敬希來這兒,他表現出意料之中的模樣,還在他耳邊說什麽——
學長,我早就知道我們是一類人。
盧敬希按捺住沖上去給他一拳的沖動,面無表情的退開,有意地與他拉開距離。
培訓上課一共四人,培訓每天兩個小時,剩下的時間他們都要充當服務生,端茶送水,Eros的營業時間到淩晨四點。
幹這行的人本就少之又少,不要說還有鈕嘉瀚這樣挑三揀四的老板,每次吸收進來的人都不會超過一只手。其餘三人,有兩位是自願從別的店跳槽來的,還有一位竟也是身負巨額賭債,聽聞盧敬希和他同樣遭遇,就想來套近乎,沒想到盧敬希還是一副看不上他們的樣子。
“都這副樣子了,還裝什麽裝。”
“傻逼。”
明浩楊走出來,看向盧敬希倨傲的側臉,拍了拍那位身負賭債的兄弟:“這是我學長,在學校裏可是風雲人物,自然是看不上我們這類人。”
“風雲人物還跑這裏來賣?”
盧敬希握緊雙拳,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衆人都以為他要沖上來打人,沒想到他“砰”地一聲摔門而出。
他跑了一段,看到一家便利店,想買點什麽,又不知道買些什麽。
十分鐘後。
他站在便利店門口,些微火光在唇邊亮起,他只是抽了一口,咳得腰都彎了下來,不知是借題發揮還是真嗆着了,上一次抽煙,也是一副讓人笑話的樣子。
他勾起唇角,糊裏糊塗地又吸入一大口。
剛被雨水沖刷過的馬路,留下一灘又一灘的積水,偶爾有騎車的人路過,濺起水花。
天氣漸漸轉暖,盧敬希心底卻猶如陷入無盡寒冬,他和鈕嘉瀚簽了三年的合約,違約金也是50萬,也就是說,他要在Eros幹滿三年才能做別的事。
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下,他又能撐的了多久。
他不知道。
200萬,他要多久才能還清。
他也不知道。
想到此處,他像是失了全身力氣,背靠電線杆,一步步向地上滑,被煙頭燙到的手指微微瑟縮,他雙手抱頭蹲在地上,路人低頭望了一眼這個行為奇異的人便匆匆走開。
他雙肩不斷抖動,不知是哭是笑,煙頭落地,跌入積水裏,袅袅細煙蜿蜒上升,盧敬希的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起:
“你上班時間跑出去,是不是想被扣錢。”
薛熠幾日沒去Eros玩了,這段時間有了一個固定床伴,長得合他心意,在床上也很順從,一時把之前那點不愉快都忘光了,盧敬希這個人,他也快忘幹淨了。
他坐在包間裏,交疊雙腿,還是跟以前那群狐朋狗友繼續縱情聲色,何暢這兩天不在,寬悅和耀威在城西的任務進入收尾階段,這段時間他頻繁開會,晚上都在加班加點,打了幾次電話,知道他忙,薛熠也就不再叫他。
薛熠不愁人陪伴,今天齊四磊子帶着兩個身材火辣的模特,正在玩嘴對嘴傳玫瑰的香豔游戲,旁邊一群人起哄,薛熠笑着跟在後面鼓掌,突然一道聲音傳入薛熠的耳中,提起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薛少,還記得盧敬希嗎?”
薛熠沒搭話,圈子裏把他跟盧敬希的事傳的沸沸揚揚,薛熠早就習以為常別人對他的抹黑。
之前還有兩個鬧得比盧敬希還兇,也沒見做什麽文章,盧敬希這次,倒是越傳越玄乎。
他知道,不過是嫉妒他的那幾個,編排出來的。
和薛熠不對付的人到處亂傳,說的跟真的一樣,只要是聽過薛熠名字的,現在都知道薛熠掰了個直的,睡了以後始亂終棄。
那又怎麽樣,還不是有人往他的床上爬。
剛才問薛熠話的人,絮絮叨叨地說着傳言的內容,不怕死地一心求證——
盧敬希之前是直的,薛熠硬是把人強上了,玩膩了以後就把人扔了,現在更好,還有後續,說盧敬希跟薛熠分手以後,心灰意冷,想不開就把工作辭了,去Eros當陪酒。
神乎其神,還有點戲劇性,用自己的身體報複薛熠。
怎麽不去當編劇呢,這麽能編,薛熠聽了以後不以為意地笑笑,盧敬希在幹什麽,關他屁事。
他們兩個人已經毫無瓜葛,但如果有一個機會能讓他去羞辱盧敬希倒是不錯。上次在Eros鬧那麽兇,把臉都丢幹淨了,又是叫救護車又是賠錢的,Eros好歹也是個高端會所,鬧事的時候還有幾個平常跟薛熠走的不近的朋友,就拿這事到處黑他。
薛熠不在乎名聲,但他還是要面子的。
他以為跟盧敬希好聚好散得了,大家不過是互相陪伴一陣子,各取所需而已,盧敬希卻好像談了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非得整的跟小龍女楊過訣別一樣。
薛熠若是知道盧敬希是這種一根筋走到底的倔脾氣,他打死也不會和盧敬希上床。
“你猜我昨個兒在Eros見到誰了,薛少。”
剛才那人見薛熠一言不發,知趣地走開,誰知一個身着暴露的女子坐在了薛熠身側。
這姑娘是齊四的前女友,哪兒都吃得開,一頭髒辮狂放不羁,波濤洶湧地湊近薛熠,薛熠挑了挑眉,也不介意她倚在自己身上。
這姑娘的爸爸是有名的地頭蛇,放貸、做地下錢莊、開娛樂會所,什麽賺錢做什麽。
幫派名字不敢講,也沒人敢冒充,畢竟後臺背景硬的很,只要錢到位,什麽事都做的幹淨漂亮。
鈕嘉瀚,也就是Eros的老板,是這女孩的堂哥,兩人關系不錯,從小玩到大,姑娘有空也會去Eros叫兩個帥哥服務。
她見薛熠沒拒絕,更是大着膽子撫上薛熠的胸膛,手下的肌膚透過衣料傳來隐隐熱度,寬厚堅硬。
薛熠知道她跟齊四還不清不楚,雖然分了手,但兩個人見了面,興致上來,偶爾還能約一炮。
只不過她對薛熠存了一份心思,只要薛熠在場,她都獻策似的想着法子讨薛熠歡心。
薛熠以前也談過女朋友,只不過他懶得伺候,男人之間是純粹的欲望關系,他更喜歡幹脆利落的床伴。
眼見她就要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薛熠出手摟住那細腰,把她往懷裏一帶,煙氣噴在她的臉上:
“有什麽事就說,別在我身上蹭來蹭去。”
“我暈奶。”
盧敬希換了一身淺紫西裝,是店長依據每天的主題,給他們選的衣服。
店長是個年逾四十歲的中年男人,鈕嘉瀚不是每天都來店裏,主要事務還是店長打理。盧敬希理了理衣服,從員工衣帽間走出,只要是他路過的地方,頻頻有人回首打量,還有幾個輕浮的,吹了一聲口哨。
他個高腿長,一雙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緒,挺直的鼻梁下紅唇微抿,稍稍露出的額頭光潔飽滿,整個人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高級感,猶如櫥窗內最精致的奢侈品。
襯衫包裹的頸脖還露出一截細白的肌膚,平直的肩膀下腰細胯窄,兩條筆挺細長的雙腿被收腳的淺紫西裝褲勾勒出完美的線條,他平常不注意打扮,稍微收拾一下,就已驚豔四座。
旁人在感慨,的确是老天爺給的資本,只不過他臉上仍舊一片冰冷,殊不知淡漠的模樣更是誘人,店長瞥了一眼剛來的四個:
“今天是你們正式‘營業’,說話做事都按培訓的內容做。”
“昨天的意外不許再發生第二次,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店長想起昨天,盧敬希寧願把酒灑在自己頭上,也不願陪客人喝酒,要不是他及時救場,又是一場血雨腥風。想到此處,店長不由得多看他一眼,沒想到盧敬希眼神放空,根本沒在聽店長說話。
“聲音不夠大,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店長特意走到盧敬希面前,打量他一番,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尤其是你,給我安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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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星遲看完郵箱裏的策劃案,雙眉微微皺起,他拿起桌邊的電話:
“許文斐,把盧敬希喊我辦公室來。”
“展總,盧敬希離職了。”
展星遲眼皮微微一跳,他望向電腦屏幕上的策劃案,雜亂無章,額頂隐隐爆出青筋:
“誰做的,誰來我辦公室。”
“嘟——”
許文斐握着電話,迅速撥打樓下張經理辦公室的電話:
“喂,張經理,鼎禾二期的策劃案是誰做的,去展總辦公室一趟。”
展星遲朝後靠在椅背上,搬來總部第二天,一切事務都還未走上軌道,他也沒發覺盧敬希離職,想來有幾分蹊跷,明明出差之前,盧敬希任何話也沒跟他說過,好好的怎麽就辭職了?
“咚咚。”
“進來。”
張經理聽展星遲語氣不善,也不敢擡頭看他,張經理悄悄瞄了一眼面前的展星遲,心知“新官上任三把火”,展星遲來總部,根基還未穩,此時正想着立威,免不了要從他們這些“舊部”下手:
“這份策劃,你怎麽做的?”
“報告展總,這份策劃,後半部分是我做的,前半部分是,盧敬希做的。”
“他人呢。”
“離職了。”
“什麽時候。”
“上個禮拜,就是展總你和許秘出差那段時間,他說家裏有事,很急,打了個報告,連上個月的工資都沒拿就走了。”張經理頭上的汗水直往外冒,明明室內一點也不熱,他卻仿佛置身火爐,展星遲雙手抱在胸前,“那你說說,你是怎麽看會議文件做的。”
“我只是看着小盧之前做的。”
“砰。”
“策劃案做成這樣子也好意思辭職。”
張經理聽見大動靜,差點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其實只不過是展星遲不小心把文件掃到了地上,但他聲音裏隐含怒意,張經理以為展星遲發火了,吓得一句話不敢說。
張經理面前突然落下巨大陰影,他微微擡首,看見展星遲站在自己的面前,他身高迫人,氣勢更甚:
“好好看一遍會議文件,重做。”
“是,展總。”
“這個禮拜五之前,發到我郵箱。”展星遲手搭在張經理的肩上,拍了兩下,“要是再做成這副樣子,策劃部總經理的位置,就該換人了。”
“是,是,展總。”
盧敬希坐在一堆“姐姐”們身邊,面上挂着尚且燦爛的笑容,來Eros消費的人群不止男性,還針對一些寂寞空虛的富婆、男人常年在外不歸家的闊太,女人們雖然上了歲數但保養的極好,在店裏遇見合心的,直接帶回去也不一定。
一只手突然撫上他的大腿,想來是風月場的老手,盧敬希佯裝給各位“姐姐”敬酒,讓人一眼看穿的推脫,這幾位年長的姐姐也不為難他,一個勁地問他什麽時候來這裏工作的,多大了。盧敬希就把她們當做家裏的親戚,勉強能應對,只是她們眼裏赤裸的邀請,盧敬希可沒辦法無視。
“跟我們薛少上過床,居然還能和女人喝酒。”
“真不是一般人。”
盧敬希站在自己的櫃子面前整理東西,不遠處的幾位說話聲音極大,像是故意要給誰聽見一樣。
“何止陪女人喝酒,立馬出去開房也不成問題。”
“小費收到手軟,行情比我們好。”
“新來的都這樣,過一段時間,你看還有誰叫他。”
盧敬希實在聽不下去不堪入耳的對話,他沖出員工室,還未走兩步,那人就直接站在他面前,他眼波無瀾,伸手就要推開:
“讓開,你擋我路了。”
“學長,你喜歡的人,是路一鳴嗎。”
許久未曾聽見的名字,讓盧敬希微微一愣,他沒回答明浩楊,直接就擦身走過他,重新拾起笑容走向那堆“姐姐”身邊,誰曾想明浩楊突然跑到他身邊,朝不遠處喊道:
“這就是我學長,盧敬希。”
盧敬希側首狠狠瞪了明浩楊一眼,明浩楊揚唇而笑,朝不遠處走來的三個男人招招手,三道眼光齊刷刷看向盧敬希,那種眼光讓盧敬希全身上下都不太舒服,推辭的話還未說出口,一個男人直接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咧開嘴笑得真誠:
“浩楊的學長,一起玩玩?”
盧敬希轉眼已經五杯酒下肚,三人見他面不改色于是提出嘴對嘴喂酒的提議,盧敬希面色有動,明浩楊卻笑着倒入其中一個男人的懷裏,任由那雙手在他腰肢胡亂游走,雙眼卻不斷往盧敬希的臉上瞥,盧敬希扯起唇角,不再去看他。
“有沒有人說過,你名字很好聽。”
盧敬希握緊雙拳,繃直了後背,男人的手自他的肩膀朝下滑,從後背到腰身,一手捧着酒喝了一口,就湊近盧敬希,意思讓他接下這口酒。
本來被陌生男人摟在懷裏已經讓他非常不适,居然還要再接酒,盧敬希雙眉蹙起,從胃裏翻湧起一股惡心來,他顧不了眼下會造成什麽樣的局面,突然抓住了腰上的手,朝後一扭,男人自然不知道盧敬希會如此做,一口酒都噴了出來。
盧敬希被噴了一臉酒,男人随即就罵了出來:
“你是個什麽東西!”
盧敬希從卡座上站起身,将男人的手奮力往後一拽再推開,如同鄙視肮髒卑微的蝼蟻,揚起下颌,抹了把臉:
“失陪了,還有客人等我。”
明浩楊看着盧敬希的背影,眼神說不上是什麽情緒。
憑什麽,他已經至此,為什麽還能如此傲然。
明浩楊去賠禮道歉,被男人一把推開,其餘兩人也不想再坐下去,紛紛站起身。
男人的手被盧敬希扭得不輕,剛要沖上去鬧事,一身白西裝的男人就走到他的面前,臉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我們有什麽服務不周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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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給他看個東西。”
盧敬希站在鈕嘉瀚面前,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內心麻木荒蕪。
一個響指,身側的投影上突然出現熟悉的身影,盧敬希咬緊牙關,憤恨地看向鈕嘉瀚:
“你對我爸做了什麽?”
“住手!”
父親奄奄一息地垂着頭,跪在地上,雙手被困于身後,臉上有不少青腫的傷痕。
站在父親兩側的男人,手上拿了一把小巧的匕首,一手捏住父親的下巴,一手在他的臂膀上用匕首割了一刀,投影上傳來凄厲的尖叫,原本快要昏睡過去的父親像是突然來了精神,雙眼充血,擡頭直視攝像機,扭頭大叫起來:
“啊啊啊啊!饒了我!”
鈕嘉瀚見盧敬希臉上有一絲松動,但仍舊不放,對面的男人還沒停下,第一刀滲出的血液慢慢流出滴落在地上,第二刀又落下,貼着第一刀下方又狠狠劃下一刀。
使用匕首的男人輕描淡寫地看着父親,每一刀都不深,但父親痛的雙唇發白,從額間落下豆大的汗珠,渾身抖得如同篩糠:
“求求你們!”
盧敬希眼眶裏的淚水不停打轉,他不去看投影上的父親,克制的壓抑聲音對鈕嘉瀚道:
“你究竟要做什麽。”
“你今天,沖撞了客人?”
盧敬希握緊雙拳,渾身發顫,一句話不回答,對面坐着的鈕嘉瀚,交換相疊的雙腿,一手執煙,讓站在他身邊的保镖點煙:
“記住,你得罪一個客人,我就在你那賭鬼爹身上劃三刀。”
“三個客人,九刀。”
“我去道歉,你不要再劃我爸了。”
盧敬希清楚地知道,以現在父親的身體狀況,如果再割九刀,命喪黃泉也不一定。
鈕嘉瀚對于盧敬希的服軟熟視無睹,身側的投影裏繼續傳來父親的慘叫聲,盧敬希紅着眼看向鈕嘉瀚,仰起頭嘆了一口氣,像是做出什麽決定,先是單腿跪地,再是兩腿一并跪在地上,仰起頭再次看向鈕嘉瀚,雙手撐在地上,視線所及之處只能看見灰黑的地板:
“放過我爸,鈕老板。”
“盧敬希,你這是求人的态度?”鈕嘉瀚吐了一口煙,眼露兇光,灼灼地盯着盧敬希躬下的身子,“男兒膝下有黃金,別随便給人下跪。”
“還有,今天損失了10萬,算你頭上。”
對面那頭攝像機裏已經停止了哭喊聲,盧敬希猛然擡頭望向投影,手拿匕首的男人對着攝像機道:
“老板,人暈過去了。”
盧敬希充滿血絲的雙眼撞向鈕嘉瀚,他兩只手撐在地上握成拳,重重地朝着鈕嘉瀚磕頭,“咚”的響徹整個房間,站在周圍的幾位手下被盧敬希突然的磕頭震驚,水泥的地,堅硬粗粝,他一個做公關的,居然絲毫不在意這張臉,的确是個鐵骨铮铮的爺們兒。
鈕嘉瀚也不出言阻攔,盧敬希連磕了五個,灰黑地板很快就見了血,面前的地上有一塊深黑印記,室內彌漫一股鐵鏽的氣味,盧敬希擡頭直視鈕嘉瀚,一道血痕滑過他的眉心:
“鈕老板,我去道歉,錢我賠,放過我爸,求求你。”
“我已經湊齊了15萬,這周日,我一定能拿出……”
話還沒說完,鈕嘉瀚像是厭倦了似的,擺了擺手:
“繼續割。”
路一鳴把車開到了耀威街對面的馬路上,他坐在駕駛位上,再一次按下了盧敬希的電話號碼。
“對不起,您撥的電話是空號,請稍後再撥。”
他重重地朝着方向盤捶了一拳,漸漸松開手,搭在車窗邊,忽然水滴一下下落在面前的車窗上,街邊上的行人也由步行轉為奔跑,頭上頂着包、衣服,四處尋找周圍能夠避雨的地方。
盧敬希竟是這麽厭惡他麽,他們兩個人已經回不到從前了。
已經是第四天,路一鳴忍了幾天,終是忍不住,他主動去聯絡盧敬希又怎樣,原本就是他的錯,如果他執意不讓盧敬希接近薛熠,一開始就不答應他的要求,也不會到現在這步田地。
他側頭看向副駕駛躺着的文件,一是來耀威找展星遲談公務,二來見面找盧敬希好好談一談,即便做不了戀人,像從前那樣以朋友來往也比現在好。路一鳴打開雨刮器,放下手機,右轉燈駛向耀威的地下停車庫。
“路少。”
“路少,這裏請。”
路一鳴肩上略微落了些雨,倦怠地由面前的工作人員帶着上了頂樓。
“咚。”
“進來。”
展星遲背對門而站,面對落地窗看向遠處,路一鳴把文件徑直放在了展星遲的桌上,望向他的背影,微微抿唇,像是思忖了許久,下定決心才開口,直等到工作人員退出,路一鳴率先開口:
“盧敬希在哪兒。”
門被突然重重關上,展星遲轉過身,拿起桌上的文件,對于路一鳴剛才一頓不知所雲的責怪,倒成了他的過錯。
“展總,我有事找盧敬希,他在幾樓。”
“對不起,路少,盧敬希離職了,他現在不是我司員工。”
“什麽。”
即便盧敬希曾經是他公司的員工,他也不能把盧敬希所有的聯系方式透露出去,路一鳴病急亂投醫竟是跑到耀威來質問他。
如果展星遲不是看在華洛傳媒還有用處,他直接會叫人把路一鳴轟出去。
盧敬希,展星遲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雙眉蹙起。
車外的雨不停地下,路一鳴煩躁地打開了車內的廣播,思緒突然飄回高中時,兩人肩并肩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盧敬希把作業借給自己抄的場景:
“趕緊抄。”
“你催什麽催。”
“這次周測你要是再拖班級均分,老劉又要喊我談話。”
“活該。”
“路一鳴,你找抽呢。”
“I will be all that you want
And get myself together
Cause you keep me from falling apart
All my life
I’II be with you forever
To get you througu the day
And make everything okay.”①
他左手拿着手機,右手握着方向盤,他從家裏的電話打到備用號碼,沒有一個電話能夠接通。
“你他媽給老子接電話啊!”
居然盧敬希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消失,路一鳴無助地踩下剎車,頭倚靠在方向盤上,他現在什麽心思都沒了,他只想找到盧敬希,告訴他,他路一鳴不再犯渾說什麽在一起的話,他只想跟盧敬希回到從前——
他們兩個人搭着肩在操場上,盧敬希攙扶他走回教室,路過小賣部時一人一瓶可樂的時光。
回不去了。
“滴滴滴滴。”
綠燈亮了,路一鳴遲遲沒有發動,後面的喇叭不斷地催促着,路一鳴卻像是睡着了一樣,足足等綠燈過了十秒以後,他才醒悟過來什麽似的,一腳油門猶如飛馳的野獸,心裏暗罵盧敬希一萬遍,不斷暗示自己,只是出于朋友的擔憂而已。
可是還有哪個朋友,能讓自己如此上心。
而現在的路一鳴,還并不知道盧敬希在某處正遭受地獄般的折磨,他的車駛過Eros的門口,卻不知——盧敬希正跪在三位客人的面前,雙手被一雙皮鞋狠狠地碾着,锃亮的皮鞋比任何燈光都要刺眼,盧敬希的汗水不斷從額間落下,面上還挂着笑容,他緊咬牙關,再一次把高昂的頭顱低入塵土:
“僅代表我個人再一次向您表達歉意。”
“請您原諒我的魯莽。”
手上那雙皮鞋還沒有停止鞭笞,一只大手捏住盧敬希的下颚,命令他擡起頭與男人直視:
“表達歉意,這樣可不夠。”
①:選自歌手Avril Lavigne 2007-4-11專輯《THE BEST DAMN THING:DELUXE EDI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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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男人坐在面前,鈕嘉瀚在一旁賠笑:“這樣如何。”
盧敬希站不穩地跌落在地上,幾個打手竟是招招擊中要害,小腹、胸背、小腿骨,剛從地上像狗一樣爬起來,就又被一拳掀翻在地,不論如何就是不動他這張臉,盧敬希頭發上的汗水黏在臉側上,他雙眼模糊不清,趴在地上根本站不起來,已經不知道有多少拳落在身上,鈕嘉瀚還一邊在旁邊吼道:
“盧敬希,你啞巴了嗎,說對不起。”
每落下一拳,盧敬希就說一聲對不起,鈕嘉瀚對着打手道:“中午都沒吃飯?”
“你蚊子哼呢,聽不見,大點兒聲。”
“對不起!”
最後一下肘擊砸在盧敬希的後頸上,他整個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鈕嘉瀚站起身,一把推開打手,居高臨下地看向躺在地上的盧敬希:“打哪兒呢,打暈過去了怎麽道歉?”
他轉過身又朝三個男人笑盈盈地回應:“哥,這麽處理,您還滿意嗎。”
第二天一早,盧敬希端着養生粥走進病房,他舀出一碗放在桌邊,母親還在昏睡,至今都沒有醒過來,他自己盛了一碗,一只手慢慢撫上母親的手,盧敬希梗着頸脖不讓自己流一滴淚。他現在終于意識到,鈕嘉瀚根本不會把爸爸放回來,在他沒有還清債務之前,他們不可能把爸爸這樣一個巨額籌碼放回他們手邊,盧敬希現在做的只能把自己賺來的錢支付醫療費,以及還債。
他每天早晨陪伴母親到下午,等天黑落幕,他就去店裏上班。
昨天身上的傷還沒有徹底好,一整晚倒在廉租房的小床上,咬着牙給自己上藥,疼痛席卷理智,血順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