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腹流到床單上,他仰靠在牆上,急促地呼吸低吼,閉着眼,顫抖着抹上藥膏。

雙手握住身下的床單,扭作一團,整個人蜷縮在牆角,低吼着用酒精消毒,汗水混合血水,把整張床弄得一片狼藉,而後他疼的暈了過去,早上起來的時候,喉嚨幹啞,也沒來得及收拾,熬了一桶的粥就跑來醫院。

他在Eros也呆了小半個月,賺的錢還沒有抵出去賠償的多,不能再這樣下去,盧敬希暗暗發誓要忍住一切不能忍,努力賺錢把爸媽都接回家,拿回房産證。

他從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廁所隔間,對着鏡子扯出一個微笑,僵硬難看。

生活,要過。

媽媽還沒醒,爸爸還沒回家,他不能放棄。

黃昏忽至,盧敬希站在病床前,看着護士給母親換藥,輕輕道:

“媽,我走了。”

“明天再來看你。”

“乖乖等我把爸接回家。”

病床上的母親還戴着氧氣罩,像是睡着了一樣,儀器裏傳出的平穩聲響,盧敬希不再去看,轉身拉開門離去。

“喲,這不是我們薛少嗎。”

薛熠這兩天,耳邊都快被“盧敬希”三個字磨出老繭,圈子裏的人都是閑得發慌的富家子弟,每日暗搓搓地期待在Eros再上演一場什麽,才過瘾。

身後跟着十來個人,迎過來至少五六人,明浩楊這段時間跟何暢也斷了,只能專心在店裏找到下一家,他知道自己沒有幾年的青春年華,如果失去這份工作,他就得另謀出路。

他站在一旁,也不過多看向薛熠,薛熠的眼神輕飄飄地掃過每一個人,沒有一個人敢提“盧敬希”三個字,薛熠微微一扯嘴角,在外面倒是一個個都敢在他身邊提,一到Eros,反而都成了啞巴。

“薛少,今兒想點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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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他吧。”

明浩楊走到薛熠的面前,薛熠擡起眼看向這張臉,主動接過他手裏的酒:

“站着幹什麽,坐啊。”

盧敬希雙手撐在洗手間的水池邊,任由嘩啦啦的水聲沖刷理智,陌生男人精液的味道還在口中久久無法消散,想起那股鹹腥熏人的氣味,他又吐了出來,即使冷水滑着臉頰,仍舊無法消除恥毛刮蹭在臉頰的觸覺。

男人一下下挺腰抵入他的喉管,他雙手緊緊握着椅腿,上本身癫狂竭力地晃動,被突如襲來的奔湧精液嗆得頸脖發紅,男人釋放之後,無情地将他推倒在地上,末了還要罵一句:

“便宜無好貨。”

冰涼的水打在臉上,他雙手捧着涼水不停吐出,明明已經漱了十來回的口,他還是洗不掉散不去的氣味。

Eros僅限在額外的小隔間裏提供口交、手交的服務,盧敬希這一個月都被罰在隔間裏提供這樣的服務,鈕嘉瀚的話還在耳旁回響:

“既然不會說話,就先把活練好。”

不過是第一天的第二個客人,他整個人像是死過了一回。

店長面無表情地倚靠在衛生間的門口,盧敬希滿臉是水,擡頭望向他。店長雙手抱拳,盯着盧敬希被洗得泛紅的唇:

“你還要洗多久。”

“恭敬不如從命。”

吳總在一旁笑得克制,展星遲上次推了這位吳總的邀約,這次不得不踏入Eros,燈光旖旎,氣氛烘托得華麗奢靡,巨大的水晶吊燈在廳堂中央閃着璀璨的光芒,展星遲踏在柔軟的墊上,由前面的侍應生帶路,一步步走向前去,悠揚低沉的樂聲由大廳中央的小提琴家演奏,身後的交響樂團也皆由站在小提琴家身邊的指揮,演奏一首接一首的曲調。

一束清冷的白光映在小提琴家的臉上,清冷孤傲,給人一種置身于藝術氛圍濃厚的大劇院之中。

“怎麽樣,展總,我沒騙你吧,這裏的環境是不是很不錯。”

“吳總的品味,自然是沒話說。”

展星遲唇角噙着一絲笑意,不真切。

一番話卻惹得吳總心花怒放,一路走一路給展星遲介紹,好似這家店他也有入股一樣。

展星遲剛入座,和吳總沒有交談兩句,就聽見門口傳來哄鬧的人聲,想是來了一群人。

“薛少,稀客啊。今日怎麽來了。”

對面沒人應聲,只有幾個人嘻嘻哈哈的調笑聲,不過進入了大廳以後,就漸漸安靜下來,隔間的密閉性很好,如果不站起身,根本看不見周圍走過的人,烏泱泱一群人在展星遲不遠處的卡座裏坐下。

展星遲甚不在意地飲酒,吳總喊兩個人來作陪,原本想分展星遲一個,沒想到展星遲擺了擺手,只喝酒,聽管弦樂團演出。

還未休憩半晌,一道不大不小地撞入展星遲的耳中:

“薛少,人給您帶來了。”

55

時至今日,再看見這張臉,盧敬希自眉心向下,泛起一陣酸來。

薛熠坐在他面前,兩腿相疊的姿勢風流潇灑,身旁圍着一圈人,不論走到哪裏,他都是衆星捧月。

他點了一根煙,煙霧飄在空氣中,尼古丁的氣息彌漫在周身,盧敬希渾身發冷地站着,薛熠一眼都沒看他,可是盧敬希不争氣地看向他,這張臉,還是過分好看。

“我沒讓你帶這個人來。”

店長面露難色,只好又說:

“那我把人再帶走,薛少。”

“那也不用,留這兒吧。”

兩人眼神終是交彙,盧敬希說不上什麽滋味,那雙眼睛偏偏多情,只不過絲毫沒有溫度,劍拔弩張的氣氛沒人敢出聲,有一個不要命的率先開口道:

“薛少,這人怎麽站這兒跟木頭似的。”

“是不是那個鼎鼎大名的盧敬希。”

“怎麽跑到Eros當陪酒了。”

一陣哄笑聲,盧敬希閉上眼睛,就當什麽都沒聽見。

明浩楊就站在薛熠身側,望向盧敬希的眼神充滿譏諷,他內心油然産生一種扭曲的快感,盧敬希站在原地,雙手緊握成拳,可他再也不會朝薛熠揮拳,他現在是卑如蝼蟻的垃圾,誰人路過,都能在他的身上狠狠踩一腳。

一道陰影落在面前,盧敬希直直望向這雙眼眸,男人錯身俯下貼近他的耳畔:

“盧敬希,你跟我裝什麽清純。”

“現在還不是,出來賣了。”

盧敬希視線模糊,他仰起頭,死咬牙關,面上還是露出營業微笑,淚水倒灌回眼眶,一言不發,薛熠身上的氣味從未如此刺鼻過,悠揚的音樂在盧敬希聽來是最為殘酷的懲罰,他想掉頭走開,離開這讓他無比難堪的境地,但他不能走,一步都邁不出去。

“還記着這個麽。”

薛熠從口袋裏掏出一枚戒指,盧敬希渾身一顫。

“果然還記得。”

那是他給薛熠買的禮物,從沒見過薛熠戴過。

薛熠拿着戒指,走向卡座旁的小型噴泉裏,伸長手臂,懸在噴泉之上——

“叮。”

“把戒指撿給我。”

“喲吼。”

“還是薛少會玩”

盧敬希眼睜睜看着他買給薛熠的戒指被扔入水池之中,他一句話也沒說,甩過身後的人,一腳就踏入水池之中。

被巨大的動靜驚擾,管弦樂團停下演奏,店長揮了揮手,音樂繼續。

盧敬希的褲腳、袖口皆被打濕,廳堂裏燈光昏暗,想找到戒指又談何容易,過了兩三秒,噴泉從頭頂傾瀉而下,将盧敬希整個人都被淋濕,他面無表情地蹲在水池裏搜尋,兩手不停地晃動,薛熠勾起唇角,旁人在一邊起哄:

“薛少你這下玩的太大了。”

“盧敬希原來這麽窩囊。”

“我還以為是個什麽人物。”

“白期待了。”

盧敬希旁若無人地搜尋戒指,他哪是在找戒指,分明是在拼湊他那顆已經破碎不堪的心。

就在剛才,他在看向薛熠的那一刻,這顆心居然又開始動容,心軟到這個地步被人如此捉弄也是咎由自取,不知是溫泉噴灑下來的水,還是淚水,盧敬希雙眼發紅,他蹲在水池裏,雙膝跪地,冰冷的水從手指一直蔓延至心髒,他顫着一雙手抓住那枚戒指,還未遞給薛熠,就被人搶走,他剛要站起身踏出來,一個踉跄就摔在地上。

狼狽至極,耳邊的笑聲不斷放大,盧敬希也顧不得旁人的眼光,連滾帶爬地站起身,渾身是水,走一步,腳印便留下水跡,薛熠站在他面前,像是開玩笑道:

“誰讓你站起來了。”

“咚。”

剛被盧敬希撿起的戒指,再一次被薛熠扔進垃圾桶裏。

盧敬希擡起頭憤恨地望向薛熠,有些人圍過來看盧敬希的表情,砸了咂嘴:

“還挺兇,要咬人啊。”

“薛少,哪有狗瞪主人的。”

薛熠一句話沒答,身後兩個人拎了兩包什麽東西,打開拉鏈,嘩啦啦倒出兩疊鈔票。

不知道是從哪裏弄來的現鈔,所有人都被薛熠的大手筆震驚,薛熠輕啓薄唇,吐了一口煙:

“聽說你想要錢,很簡單。”

“跪下來,爬到我的面前,舔我的鞋子,這些,就是你的。”

盧敬希需要錢,他不能為了一時志氣,和錢過不去,他雙眼望着薛熠,用盡了一身的氣力,即便薛熠羞辱他,他也要跪下來。

“還是薛少有本事啊,說跪就跪。”

薛熠轉身走到卡座裏側,好整以暇地坐下,等着盧敬希從不近的距離跪下,爬過來。

喧鬧聲不大,但這裏的騷動讓人無法忽視,原本在不遠處卡座的吳總也皺起了眉頭:

“今晚上有什麽事,怎麽這麽吵。”

展星遲自顧自地喝酒,根本沒在意卡座外發生了什麽,吳總面色不善,站起身就去制止,展星遲也沒攔着,他從善如流地跟在吳總身後走出卡座:

“一起去看看,是不是今晚Eros有什麽活動。”

56

仿佛他一身矜傲都被這一跪挫骨揚灰、消失殆盡。

盧敬希動作緩慢,先是一腿跪下,而後雙腿齊跪,已經數不清這段時間,他朝多少人下跪,兩摞高高堆疊的紅色,被染成一片猩紅,他雙眼發花,天旋地轉。

燈光璀璨低迷,細細索索的竊笑聲不斷傳入耳中,圍着一圈的人都在等着看盧敬希的笑話,為首的明浩楊冷眼旁觀,悄無聲息地坐在薛熠的身邊,持續欣賞這一場“表演”。

他拼盡全力用命掙的這一口氣,不過是這些少爺們眼裏不值一提的頭發絲,輕輕一吹就脆弱的墜落。

全身濕透的盧敬希陣陣發冷,他雙手剛要觸碰到地上,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握住他的手臂。

周圍的人都發出不大不小的驚呼聲,這人誰啊,多管閑事,有病吧之類的聲音,薛熠卻直接從卡座上站了起來,眼神裏是難以置信的震驚。

盧敬希擡頭看去,那人手掌有力,透過衣料隐隐發熱,逆光之中看不清他的面龐,只覺那涼薄的口氣甚是熟悉:

“盧敬希,你很缺錢?”

猶如不斷沉入深海的人失了呼救、內心絕望之時;正欲閉上雙眼靜靜等待死亡之時,突然有一人從高處而來,一手抓住了他,阻止他繼續下沉。

展星遲一把将他從地上拽了起來,他還未站穩,一件衣服已經挂在了他的頭頂,展星遲轉過身朝吳總打了聲招呼:

“對不起,吳總,這裏有點事,我要處理一下,今天不能陪你盡興了。”

“這是我手底下的員工。”

盧敬希的頭被展星遲的衣服蓋着,隐隐透着幾分熱度,也不知怎麽的。

眼眶紅了。

“盧敬希,你要是走,一分錢,也別拿。”

“你不是要錢嗎。”

薛熠拿了一摞子錢就朝盧敬希的臉上砸,一邊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展星遲:

“展星遲,我從來沒想過你這麽多管閑事。”

他把還未倒完的現鈔從黑包裏拎了過來,就站在盧敬希的面前,把錢從桌上狠狠地往下倒,撒得到處都是,雙眼癫狂地望向盧敬希:“你不是要錢嗎,來啊,來拿啊。”

展星遲下一秒握住盧敬希的手腕,拉着他轉身就往外面走,盧敬希清醒地搖頭,拼命地試圖從展星遲的手中掙脫:

“展總,展總,我不能跟你走。”

此時局面亂了,所有看熱鬧的人也不知該看哪兒。

展星遲充耳未聞拉着盧敬希,一下放了手,兩個人面面相觑,那雙薄唇輕啓,如同往常一樣,卻又隐含怒意:

“鼎禾二期的策劃案,你還沒做完。”

“結果跑到這個地方給人下跪?”

終是控制不了,淚水順着眼眶滑落,他猛地擡首望着天花板,冰冷的手指快速拭去溫熱的淚水,即便動作如此迅速,還是被展星遲收入眼底。

“逞英雄,了不起。”

薛熠追了過來,三個人站在廳堂中央,展星遲一眼都不想看薛熠,薛熠湊近他兩步,雙眼卻看向盧敬希:“知不知道,他都被我操爛了。”

“那又怎樣。”

“沒想到你喜歡撿我的破鞋。”

展星遲轉眼看向薛熠,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看起來莫名瘋狂,展星遲面色如常,深邃黑眸透出一絲殘忍嗜血的笑意:

“盧敬希,我要定了。”

盧敬希瞪大雙眼看向展星遲,展星遲真的沒有必要為了他做出什麽,他內心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展星遲也并不虧欠他。

不論如何,展星遲對他有知遇之恩,他不過才入職半年展星遲就提拔他去總部,就算他去不成,但盧敬希深知,自己肝腦塗地也還不了這份恩。

薛熠終于爆發,攔在展星遲面前,他看着展星遲的手還握着盧敬希,心髒仿佛被一只手緊緊握住,而後用力碎成無數片落在地上:

“展星遲,我他媽追你一年,你說你不喜歡男人。”

“結果你現在說,盧敬希你要定了?!”

“盧敬希,你究竟上過多少人的床?”

“你是不是跟路一鳴睡過?”

“跟翟猛也睡了?”

薛熠步步逼近盧敬希,一手揪緊他的衣領,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都撕裂般,憤怒地質問,他一把掀去披在盧敬希身上的衣服,一手就這麽拎着盧敬希的衣領,臉貼臉:

“難道,跟展星遲也睡過?”

咬牙切齒,凄然絕望。

薛熠最不想承認展星遲和盧敬希睡過,不過看這幅樣子,盧敬希一定和展星遲睡過。

薛熠接受不了,即便是他擅自推理的結論,他也不想認同,現在只有一個念頭——把盧敬希弄死。

盧敬希猛地掙脫了薛熠的禁锢,頸脖上的青筋暴起,他受不了,被曾經是心尖上的人如此冤枉,也不能容忍薛熠這樣看他:

“我沒有!”

蒼白無力,在薛熠看來,盧敬希這樣的辯駁,毫無說服力。

“我從始至終喜歡的人都是你!”

盧敬希吼了出來,他從沒有如此委屈過,悲傷絕望的情緒如潮水覆滅,再一次從他的頭頂澆灌至足底:

“你有沒有良心,薛熠!我他媽從來沒跟別人上過床!除了你!!除了你!!”

盧敬希反手握住薛熠的衣領,朝他吼,眼淚順着眼眶流下。

他跟薛熠在一起本就是錯誤,本來就不該在一起,像飛鳥與魚,北極與南極,在機場等一艘船那樣荒唐。

盧敬希頹然地松手,朝後退了兩步,撿起地上的衣服,他看着薛熠呆滞的雙眼,天地間只有他們兩人,最後一次,最後一眼,盧敬希笑着,再次用眼神描摹這張,他愛的如此痛苦的臉: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送的東西,你可以不要,也可以拒絕,我都能接受。”

“但你為什麽要玩弄我,次次給我希望,又次次推開我。”

“現在來羞辱我,看到我這副樣子,你是不是很開心?”

“你不知道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你,愛到刻骨,愛到卑微,愛到不顧一切,甚至到了衆叛親離。”

“我為了你,什麽都能做,可是你呢,不問我為什麽來這裏,為什麽會辭去工作,你在乎過我嗎?愛過我嗎?”

盧敬希想到這裏,仰頭,一手拭去淚水,又再次看向薛熠,自嘲地笑道:

“不,你沒有,你只是把我當做一個消遣品,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你只會踐踏我的尊嚴。”

57

薛熠完全不聽盧敬希的話,他允自擡頭看向站在那兒一直旁觀的展星遲,喃喃自語又像說給自己聽:

“回國那次見面,你說你不喜歡男人。”

“但那一年在美國,你不拒絕我,也不答應我。”

“我可以為了你犧牲一切,就算我脫光衣服,躺在床上,讓你上,你也不會多看我一眼。”

盧敬希望向薛熠,他不敢相信,薛熠居然在展星遲面前如此低微,展星遲聽了這番話,眼皮都沒跳一下:

“薛熠,你這麽聰明,怎麽會分辨不出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再說,我喜歡誰,用你管?”

“好,好,好。”薛熠連說三個好,朝盧敬希狠狠瞪了一眼。

店長慌忙地跑來,橫埂在三人之中,望向展星遲:

“客人,您不能擅自帶人離店。”

“他跟你們簽了多久的合同。”

“三年。”

“違約金多少。”

“50萬。”

“好,50萬我出,人我帶走。”

“展總。”

“這位客人,盧敬希身上欠的可不止50萬。”店長再一次開口,他冷哼了一聲,盧敬希一言不發地低下頭,“他還欠我們老板200萬。”

展星遲擺了擺手,朝店長道:“那一起刷了。”

展星遲根本沒必要為了他花掉這麽多錢,盧敬當場愣在原地,他立刻央求展星遲不要這麽做,但展星遲根本沒有搭理他。

今晚鬧得夠大了。

盧敬希想到還在鈕嘉瀚手裏的父親,差點就要給展星遲跪下,他從展薛二人一番言論裏已經推斷出他們曾經非同尋常的關系,他來不及做出反應。

或許展星遲救他,只是為了跟薛熠怄氣?

盧敬希,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

立馬推翻了這個結論。

他猜測不出展星遲為何要向他伸出援手,無論怎麽想都想不通。盧敬希說不上是什麽心情,他欠展星遲的不僅僅是人情,這份恩,可能這輩子都還不清。

一張黑卡扔到了店長的手裏,展星遲轉身就要走,顯然不想在Eros久留:

“明天我讓人來取,中午之前,把錢刷了。”

盧敬希突然被展星遲一看,渾身一顫。

“愣着幹什麽,跟我走。”

“展星遲,你給我站住。”

薛熠又走了過來,兩人面對面,氣氛不太妙。

“你還想說什麽。”

“我哪裏比不上盧敬希。”

“沒有可比之處。”

“展總,我。”

盧敬希裹着展星遲的衣服,坐在副駕駛上,他不知道說些什麽,這一次的窘迫又讓展星遲看見了,他還沒有自以為是到展星遲對他有什麽好感,這份天大的恩,他該怎麽還。

“你要是在意我跟薛熠的事,我可以說給你聽。”

“其實也沒什麽。”

“我不是這個意思展總。”

盧敬希望着窗外出神,他有些窘迫,展星遲以為他在意的是薛熠和他之間是事,可盧敬希腦子裏已經完全沒有薛熠這個人,他想的是如何還錢。

車內很靜,展星遲身上有股讓人舒服的檀香木屑氣息,很淡,讓心莫名寧靜。

“別再去那種地方了。”

“展總,這麽多錢……。”

“明天回來做鼎禾二期的策劃。”

紅燈,展星遲望着盧敬希的雙眼,盧敬希終是無法控制,眼淚斷了閘,雙手捂着臉,根本不敢去看展星遲。

一只手落在了他的頭頂,聲線溫柔:

“你只要好好上班,錢的事,不用想。”

原本已經平複的心情,在展星遲按開音樂時,眼淚又突然掉下來。

盧敬希為了不讓展星遲發現,他再次轉臉朝窗外,緊緊咬着手腕。

一道道燈光打在面前的擋風玻璃上,暖黃色的光落在展星遲的側臉上,盧敬希壓低嗓音不讓展星遲聽出哭腔:

“展總,這首歌,叫什麽啊。”

“Creep.①”

“是嗎,真好聽。”

“And I wish I was special

多希望我也是特別的

You’re so fuckin special

因為你是如此與衆不同

But I’am a creep,I’am a weirdo

但我卻是如此卑劣,我是一個怪胎

……

What the hell am i doing here?

I don’t belong here.

I wish i was special

我多希望能配的上你,我不屬于這裏。

……”

這首歌,薛熠曾經唱過,在何暢妹妹的生日宴會上。

原來,薛熠唱的歌,是展星遲喜歡的。

一切的一切,薛熠喜歡的人,一直都是另有其人。

“就在這兒嗎?”

“是,謝謝展總。”

盧敬希剛要把衣服遞給展星遲,展星遲搖頭:“你披着回去吧。”

“謝謝展總。”

“展總,有沒有什麽賬號,我每個月可以把錢打給你。”

“就算是少,我也想用每個月的工資還給你,還希望你不要嫌棄……”

“反正不論如何,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展總!”

“我卡號……”

展星遲緩緩開口,盧敬希趕忙用手機記下來。

沒有推辭,這讓他心裏好受很多,他眼角的淚痕剛剛幹了,那雙眼睛看向展星遲,明媚的笑意照亮整個夜空,盧敬希朝後退了兩步,對着展星遲深深鞠躬:

“展總您的恩情,我沒齒難忘。”

“行了,趕緊回去吧。”

展星遲笑了,看見盧敬希這副樣子,他又好像回到多年前的晚上,那個時候,他多希望有人能幫他一把。

“明天早上,去我辦公室報道。”

盧敬希如鲠在喉,他紅着眼猛烈地點了點頭。

①選自Radiohead于1993-2-22發表專輯《Pablo Honey》

58

“什麽?”

路一鳴連滾帶爬漂移到Eros,耳邊都是剛才一個朋友的話:

“今天這出好戲,你怎麽不來看?”

“什麽好戲?”

“你不知道?我操,就薛熠的前任,姓盧的,在Eros工作,今天哥幾個正好在Eros玩碰上這出戲了,簡直精彩,薛熠又是讓人給他撿戒指,又是舔鞋的,太會玩。”

“Eros都沒人喝酒蹦迪了,都在看戲,炸翻天。”

“結果也不知道從哪兒沖出來一人,200萬,還有50萬違約金,眼都不眨,直接扔卡帶人,薛熠這孫子臉都氣綠了。”

“看得那叫一解氣,你沒來真是虧大了。”

“你說誰在Eros工作?”

“盧敬希啊,聽說還是你介紹給薛熠認識的?”

“操,不是我介紹。”

路一鳴瘋了似的,在馬路上飙到130,車沒停進泊位,拔鑰匙摔了車門就沖進Eros,薛熠站在那兒正低頭找些什麽,伸出一腳踢翻了垃圾桶,掉出來不少東西,他彎腰準備去撿,一個力量就揪起了他的衣領:

“薛熠,你他媽把盧敬希怎麽了?”

路一鳴咬牙切齒地望着薛熠,沒想到他不怒反笑,臉上挂着滿不在乎的笑容:

“我說今晚是不是還少了樣菜,原來是你不在。”

薛熠根本沒空搭理路一鳴,原本圍在卡座周圍看戲的人也都各自散場離開,這會兒的Eros顯得倒有幾分冷清,薛熠把路一鳴的手拽開,整了整衣領:

“他爸欠債,他出來賣,又不是我指使的。”

“我跟他早就結束了。”

路一鳴也懶得跟薛熠扯皮,一雙燃燒着熊熊怒火的眼眸盯着薛熠,直奔主題:“他人呢?”

“你不是現在跟耀威合作嗎,你打電話問展星遲。”

提起這個名字,薛熠一臉恹恹,但顯然也不想放過這個機會攪黃路一鳴和盧敬希的關系:

“盧敬希可是有金主撐腰,你現在再出現在盧敬希面前有什麽意義?”

“展星遲一口氣給他刷了250萬,你路一鳴,有那個本事嗎?”

路一鳴站在陰影處,燈光打在他的側臉上,薛熠暗自揣測路一鳴和盧敬希的關系,看見他緊咬牙關的模樣,心下了然,臉上浮出報複的快感:

“盧敬希就算和我分手,也不會跟你在一起。”

薛熠果然被路一鳴憤恨地瞪了一眼,兩人此刻沒有交手,路一鳴快步離開,薛熠低頭便看見那枚璀璨的戒指,靜靜地躺在他的腳邊,他魔怔了似的蹲了下來,嘲諷地笑了笑,把戒指撿起放在掌心,扪心自問——

薛熠,你他媽瘋了嗎。

為什麽,為什麽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盧敬希一句話也沒有和他說。

路一鳴抹了把臉,他現在想找到盧敬希,面對面地問他,到底還把不把他當朋友。

上次那副樣子,還是吓到他了吧,想到這裏,路一鳴笑了起來,內心苦澀,他滑開手機,點入通訊錄,打給了展星遲:

“展總,這麽晚打擾你,不好意思。”

“什麽事?”

“上次說的事,你考慮得如何。”

路一鳴想起上次吃飯,展星遲讓他入股這次的電影投資,他實在拿不定主意,路一鷗這段時間不在國內,即使這部片子是他全權負責,也不能随便答應展星遲。

雖然耀威的劇本以及演員陣容堪稱豪華,但他們華洛也注資了一部差不多題材的影片,所以路一鳴一直遲遲沒有給展星遲答複。

“不是,是關于盧敬希的事。”

“你是他朋友,他的事,你還不比我清楚嗎?”

展星遲抓着手機,從沙發站起身,電話那頭路一鳴沒說話,展星遲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重,估計這段時間他們兩人也沒什麽聯系,他輕笑一聲,佯裝開個玩笑,話鋒一轉:“他明天正常來公司上班,路少找他有事的話,明天來耀威,順便聊一聊投資的事。”

“時間不早了,我先休息了。”

“好的,多謝展總。”

路一鳴仰躺在駕駛位上,把手機随意扔在副駕駛,嘆了一口氣。

月光從窗外落在地板上,展星遲沒開燈,他站在床前,想起剛才——

他從背影辨認出盧敬希,挺直的腰背微微顫抖,兩手還未觸及到地面,他就沖了上去,展星遲不是這麽沖動的人,當時他什麽都沒想,除了惱怒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情緒。

這是第三次,他看見盧敬希。

展星遲不信命,但他相信緣分,老天爺有些時候就是會把一些事情、一些人放在你的眼前,讓你無法忽略。

盧敬希的确很有才華,不論是出去應酬還是做項目,樣樣都完成得很出色,他去了總部,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在總公司還有很多是他大伯的舊部,王經理張經理兩人也上了年紀,其他實習生展星遲還信不過,除了許文斐他用得順手以外,只有盧敬希做事他還算放心,他以為盧敬希是另謀出路跳槽去了別家公司,沒想到居然跑到Eros去陪酒下跪。

而且還是給薛熠下跪。

他的左膀右臂怎能屈與人下,還是朝薛熠這種人渣下跪,展星遲想都不想就沖了過去。

若是他自甘堕落也罷,可明明是父母的賭債,卻要讓他償還,展星遲想到盧敬希代父還債,就想到了自己,他現在,何嘗不是為了父母親才呆在耀威,這是他展家的基業,也是他父親一手扶起來的耀威,他不能眼看耀威毀在展立輝手裏。

另一方面,他幫助盧敬希,實際上也是為了自己,他已經洞悉路一鳴喜歡盧敬希,普通朋友不會是這樣的反應,展星遲光憑言語試探,也大概猜測出兩人的關系——路一鳴捅破了這層紙,而盧敬希不回應,甚至反感。

如若沒有鬧翻,憑他們兩人八年的情誼,盧敬希一定會給路一鳴打電話借錢,路一鳴不會不知道盧敬希辭職去了Eros。

展星遲知道路一鳴不會注資,但是盧敬希還欠自己一份還不完的恩情,必定是會為耀威盡心盡力,他讓盧敬希談投資,比自己去談,要來的更容易。

他的确為達到目的有些不折手段,但這部片子他一定要華洛注資,他需要的是這份名聲,利用華洛的名頭提升耀威影業的地位。

月光滑落在男人赤裸身體上,猶如神祇的肉體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他伸出手從床上拿起睡袍,手從袖口伸入,穿戴整齊後,他唇角并無波瀾,他掀起被子,慢慢地躺在床上,閉上眼睛仿佛又看見當年在費城的二樓公寓的場景——

他還未敲門,就聽見不同尋常的聲響。

吱呀亂響的床板混合男人的低吼、女人的呻吟,還未窺看,就知必定是場熱烈動情的性事。

展星遲以為是女朋友的舍友在做,光天化日在公寓如此幹柴烈火,搖頭笑了笑,并未在意。

他過來看看交往了三年的女友,兩人聚少離多,他學業繁忙研究項目衆多,很少陪伴在她身邊,兩人已經一周都沒見面,展星遲特意選了一個女朋友休息的日子去看她,順便還能騎車載她去附近一家餐館吃飯。

他沒有告訴她自己會來,想給她一個驚喜。

可是越往走廊裏走,越發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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