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被冰凍住,應該很冷才對。可要把人熱到融化是怎麽回事?
淩霄抱他抱得很緊,再加上冰凍的擠壓,兩人貼得更近。淩霄體內的熱氣傳到路清風身上,叫他的血液氣息得以流動如常。是以表面上看被凍得死死地,路清風五感猶在。
正因為感覺都在,給淩霄那麽死死環過胸口摟着,頭頂時常掠過他鼻間呼出的氣息,腰椎處偶爾傳來些許令人不安的細微動靜,路清風感到更熱了。
“熱死了,混蛋!”路清風在心底裏咬牙切齒罵句。
突然淩霄的熱氣退去,封在冰裏的路清風又覺得冷了。
“那家夥不會想把我凍死吧?”路清風閃過個念頭。
聽得淩霄的聲音:“你到底熱還是冷?”
淩霄身上的暖氣又傳過來了。他沒有開口說話,聲音跟暖氣一樣,也是直接通過骨頭和肌膚直接傳到路清風耳朵裏的。
路清風暗想:“他能聽到我心裏想什麽?”
淩霄道:“對啊。你罵我我可都記着。”
路清風趕緊在心底裏碎碎念:“師弟真好,師弟妙極。”
淩霄很滿意:“誇夠了。”
思緒瞬息千變的路清風立馬心底又忍不住抱怨句:“真難伺候。”
淩霄:“……”
四周的冰雪飄舞得一盞茶的功夫就全止住。洞外的霜凍開始消融,唯有兩人相擁的冰雕堅實如初。待得外邊的霜全褪去,七八個人扛着竹草編織成的擔架進洞來。他們渾然不怕冷,赤足踩在洞裏的凍土上,又徒手将冰雕搬上擔架,扛起往更深的山裏走。
路清風問:“你想被他們帶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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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得淩霄答:“山裏有個淩霜谷,谷裏有個淩霜寨。”
淩霄姓淩村子也姓淩,路清風猜道:“你家?”
“有個淩字就是我家?再說了……”淩霄沒有再說下去,轉而道:“我去找種樹的法寶。”
之前逐鹿曾見島上居民陷入人參果樹周遭的泥土裏。倘若能似今天這般把泥土變凍霜,人便不會陷進去,也就得以接近果樹了。
路清風有點失望,還以為師弟好到要帶他回家了。他又問:“你家到底在哪?”
老半天沒聽見淩霄的回應,耳邊隐約有他輕微的呼嚕聲。那家夥不會又趴他身上睡着了吧?
扛着冰雕的隊伍已拐過最後一個山彎。黎明将至,月色已淡,前方不遠處開闊的平地上,隐約能看到寨子的圍欄。
路清風沖淩霄喊:“醒醒,快醒醒,到了。”
總之淩霄一副剛睡醒慵懶的腔調:“你身子再軟點才好,不舒服。”
路清風氣極。想用胳膊肘猛撞淩霄的肚子,稍一用力,那冰雕啪拉聲裏四碎五裂。路清風的胳膊肘碰都碰不着淩霄,他早已躍出一丈外寨口的大樹上。
這座島上的居民并非人人都會說海內話。哇啦哇啦不知叫些什麽,寨子裏邊就出來十餘號人。這些個人人手一把油紙傘,傘骨傘架俱系所制,傘面繡有冰淩紋路,遠遠看着就覺一股寒氣撲面而來。
淩霄沖路清風喊道:“師兄保護好自己,別給我添麻煩。”
聽聽,這算人話?
況且淩霄這麽一喊,村裏拿傘的長老都知那邊有個弱雞,頃刻間十來把傘朝路清風飛馳而來。傘在空中旋轉之際,便有冰風冷霜鋪天蓋地而來,路清風前後左右俱被包圍,不得已趕緊開個鎮山河當大肉盾。
趁此之際,淩霄手持鐮刀躍向人群。那些個長老把傘全拿來對付路清風,焉能防備淩霄這疾如閃電的偷襲?只眨眼功夫,他的鐮刀已勾在一排三位長老的脖頸上,稍加用力,保管他們魂歸冥界。
寨子裏的喽啰又哇啊哇啊地叫,吵得人頭昏。淩霄稍運真氣,高呼一聲:“收傘不殺!”
還是有人能聽懂海內話的。衆長老裏有個拄拐杖的沖大家哇一聲,包圍着路清風的傘紛紛落在地上,冰霜也開始消停。
拄拐杖的是大長老。他似乎對淩霄的來意早就心中有數,徑直道:“海內來的人們,你們莫要妄想我族人去種那人參果樹。”
路清風奇道:“你怎麽知道我們要種樹?”
大長老指了指寨子栅欄西邊外圍的幾方石雕像。路清風這才注意到這些個雕像全是人形。原來這些年被放逐島上的其他人也不乏來找過淩霜寨幫忙的,下場就是給凍成冰雕又制成石雕,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複蘇。
淩霄**裸地威脅:“我這柄刀只稍動一動,他們便命喪黃泉。”
大長老只搖頭,看起來并不在乎。路清風卻叫道:“不行!”
淩霄面帶愠色瞪眼路清風,你不拆臺會死?
路清風還是拆臺拆得起勁兒:“不能濫殺無辜。”
淩霄腰間別的劍裏逐鹿沖路清風大叫:“放你個屁。我要回去!他們不聽話當然要殺,殺到最後總有聽話的!”
淩霄呵呵笑着,冷不防騰出空着的那只手把劍一抽,又猛往地裏紮進去。逐鹿的身體連着劍,被這麽一插簡直好似墜樓裂骨的苦楚,只發出慘烈的尖叫。
淩霄悶哼一聲,眼神裏鋒芒更甚,暗示不合作就是這個下場。
路清風以為他在吓唬人,完全沒放心裏。一邊把地上的傘撿起塞到神奇背囊裏,一面朝淩霄走近,拍拍背囊笑道:“法寶都在這,咱們自己去弄不就成了?”
偏那大長老作死地說:“海內來的外鄉人吶,沒有我族人前去,這些傘不過就是俗物。”
淩霄不跟他們啰嗦,刀一緊,那一排三個長老的脖頸上就現出淡淡的血痕。
路清風大喊:“不許傷人!”
淩霄沒好氣地道:“我傷都傷了你想怎樣?”
路清風賭氣地道:“你要不撒手我就把這些傘毀掉,看你還種什麽樹!還能不能回去!”
大長老不知是不是在線秀智商,竟滿臉無所謂的樣子:“但毀無妨。我們再過八年,就能制出一批新的。”
被插在土裏的逐鹿不長記性還敢來教訓大師兄:“你別添亂行不行?”
結果被淩霄飛起一腳不知道踢到哪個地方去了。
眼見師弟還不聽話,長老要作死,佩劍還被踢飛,路清風難受得想哭,感覺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對,生氣地扭頭化風而去。
路清風一口氣飛出百餘裏遠,才覺得有點懊悔。且不說把兩個師弟都丢下,見死不救也有違俠義之道。心想要不回頭去看看,一轉身,又猛撞淩霄身上。
慌亂間仙法失效現出人形就從半空往下掉,好在淩霄鐮刀手長,刀尖一勾拉住他的衣領,再往上一提,另一只手把他緊緊攬在懷裏。
“師兄你怎麽老冒冒失失的?說好的不給我添麻煩呢?”淩霄誇張地嘆口氣。
“鬼知道你跟在後面!”那家夥還惡人先告狀,路清風更氣不打一出來。
淩霄收了鐮刀手,指指他腰間別着的東西:“你的武器,你的師弟,都還給你。”
路清風才驚喜地發現他小腹跟淩霄的腰間夾着瀚海長風,忙一把摘了,再施展輕功從淩霄身邊跑開落回地上。劍回來,淩霄也沒屠別人的寨子,就算那家夥聽師兄的話了吧。
淩霄伸手:“傘可以給我了吧?”
路清風聲明:“那你得答應我不能去脅迫他們。”
淩霄無奈地道:“不用些手段他們肯幫忙?”
路清風不讓步:“幫是情義,不幫也合道理。咱們修道之人不能幹違背天道的事。”
淩霄氣得直呼:“我修魔道!”
他這話說完臉上明顯有懊悔之色,好像不該這麽說。
路清風并不放在心上,連驗魔都驗過,他自不會相信師弟是魔,更加耐心地講道理:“你連蝙蝠都肯喂,修的分明是舍身為人的大道。我看後世那些割肉喂鷹、舍身投虎的,倒要奉你為祖師爺呢。”
淩霄:“……”
兩人說這麽久,劍裏一點動靜都沒,看來逐鹿給淩霄教訓得很成功,可算不叽叽喳喳了。
眼見天色漸亮,淩霄收了鐮刀,在地上躺下,雙目微瞑,有意激清風:“師兄道法精妙,種植人參果之事便由師兄挂帥好了。”
“當然該我挂帥!”路清風向來秉持一個理念,輔助就該是全局總指揮,不圍繞着輔助打不聽輔助話的隊友都是送人頭的。
淩霄用懶洋洋的腔調給路清風下套:“師兄真能辦到?”
“有志者事竟成,我一定會全力以赴。”路清風幹勁十足,席地而坐,掏出背囊裏的傘,先研究研究它到底是個什麽法寶。
冷不防淩霄從旁過來将他撲倒,把他雙手雙腿都壓在地上。此時星夜未盡,晨曦未臨,淩霄身上的力氣還是大得很,路清風給他壓着只是慌張,無論如何掙脫不開,只眼睜睜看着淩霄的頭越壓越低,低到随時能親他一口。
路清風堅決不要他胡來,又是掙紮又是大喊,就差沒叫出“非禮”二字了。
淩霄只湊近他的耳朵輕輕地說:“師兄要辦不到,便不要當師兄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