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文/醉書南飛

方緣相信青年的那一秒，手就掏出了防身的電擊棒，直指他的脖子。

這個東西，放在和平年代，是不能帶出去的，任何安檢都過不去，但他不帶着就不踏實。

“你碰過那些屍體了？”

“放松，”青年再次舉起雙手，擺出投降的姿勢，盡可能展現着自己的無害，可樂不知被他丢去了哪裏，“我雖然碰過了，但是你不用擔心，我身上可沒有病毒。”

他果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方緣想着，鼻尖卻滲出冷汗，長久的安穩和平，幾乎讓他忘記了死亡的威脅是什麽樣的。

“我怎麽相信你？”

“你可以驗身。”青年後退一步，但并沒打算逃跑，這個房間的布局，大門和牆壁的堅固程度，也讓他無從逃跑，“我的身上沒有傷，這就是沒被喪屍咬過的證據。”

“別提那個詞。”方緣感覺腦袋裏的某根弦都跟着繃緊了，幾個月以來事無巨細的準備，日日夜夜的防範等待，好像都是為了這一刻，“那些……你藏去了哪兒？”

“火化了。”青年吹了聲口哨，朝他眨了眨左眼，“灰飛煙滅，一個細胞都沒剩下，你就放心吧，如果我說的是假話，怎麽解釋現在的和平安定？”

也是。

方緣愣了一下，随即也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如果真的從源頭都火化掉了……當然是最大的好事。

這麽一來，也能解釋喪屍末日為什麽沒有爆發了。

但是他的指尖還在顫栗，只要聯想到眼前的人，在不久之前還親手碰過那些……屍體，就沒辦法徹底冷靜下來。

青年望着他，卻沒有在意他的過度反應，神色反而變得溫柔和藹。

是的，有點和藹，仿佛他面對的不是棱角銳利的敵意，而是什麽軟萌可愛的小家夥。

“我理解你的防備，真的，你越是這樣防備我，我就越高興。”

方緣：“？”

“至少你沒有勸我去看看腦子，做個ct，也沒有把我說的當笑話，或者勸我自首，交出那些被偷的屍體尊者死者……”

青年看出來他的疑惑，笑了兩聲，主動解釋道，“天，你就差拔出槍指我了！這真是我想過最美妙的反應，是我最想看到的——你真的相信我了——我怎能不高興？”

“好吧……”方緣微微皺眉，随着他的解釋，神情從迷惑、懷疑，到将信将疑，同樣是從末日重生回來的人，他當然能理解這個邏輯。

但理解歸理解，在方緣的內心深處，這種處于随時可能被襲擊的境遇裏，還能大笑出聲的心理狀态，的确需要看看醫生。

在末日中，沒有幾個正常人，但現在末日沒有來。

方緣依然沒有徹底放松警惕，他開始擔心自己一旦釋放友好信號，眼前的青年就會過于激動地撲過來，就像他一直敬而遠之的那些大型犬一樣。

忽然，青年動了起來。方緣下意識後退一步，一手摸向了牆壁的按鈕。

然而青年不是打算攻擊他，也不是真的要撲過來給個過分熱情的擁抱，更沒有突然發狂，只是原地站着脫下了襯衣。

“你在幹什麽？”

“給你看證據啊。”青年坦然自若地回答，一雙黝黑的眼睛亮閃閃的，像是在期待什麽棒極了的好事，

“我身上沒有傷口的證據，來檢查吧，我親愛的未來房東。”

“我想，我好心還沒有答應讓你入住……”方緣看着他過于利索的動作，話說到最後有些無力，他不能把眼前的青年當正常人交流，“好吧，但至少別在這裏好嗎？那邊有洗手間。”

青年的行事風格不容人拒絕，方緣讓步了，他想起自己的确需要看證據，需要親眼看到青年完好無損的肌膚，确認上面沒有哪怕一毫米的傷口。

而且。

方緣看着他朝洗手間走去，站在門口，啪地一聲打開了日光燈。

這盞燈，是他特意找來的燈，紫外線含量足夠高，能讓任何一個剛剛轉變的喪屍行動遲緩。

“謝謝，你真是太體貼了。”青年不知道是真的沒想到這點，還是在裝傻，好像方緣打開這盞燈，只是怕他會着涼。

“不客氣。”

方緣的視線掃過青年上身，到目前為止，總算放心了那麽一點點。他斜倚在門框，表情冷淡，像極了醫生查看病患身體情況的模樣，而不是一個陌生人在肆意查看另一個陌生人的身軀。

“好了，脫完了，現在你能相信我了吧？”

“張開雙臂，轉九十度。”方緣是個細心的人，在末日裏他曾經和各種人組隊求生，知道該如何保持謹慎，“再轉九十度，讓我看到你的後背。”

青年聽話的轉過身去，站得很直，在這種時候還不忘說玩笑話，

“真難以想象，我竟然讓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看光了，說起來，我要一直稱呼你親愛的房東嗎？或者你願意把名字告訴我？”

“你能找到這裏來，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方緣沒被他糊弄過去，只是掀起眼皮瞥了過去，“這附近的人都知道我，你是和他們問了路，打聽過我的情況，才找上門的吧。再轉一下。”

“可那是別人說的。”青年聽話地再次轉圈，側身面對方緣，眼神絲毫不避諱地直視過來，“我想聽你說。”

“你怕我用了假名？”方緣輕嗤一聲，在這種時候，名字真假有意義麽？

“不。”青年朝他伸手，如果不是身上光着的話，真的像極了要邀請方緣跳一支舞，“我想要你親口告訴我名字，然後我也親口把名字告訴你，這樣，我們就能交個朋友了。”

“……”

“我叫江衡，江山的江，抗衡的衡。”青年這次不需要他指揮，就轉完了最後一個九十度，面向方緣，走近了一步，“你呢？”

“擡腳。”

“啊？”

“還有腳底板沒有檢查。”

“哦……”

江衡挪了個地方，坐在馬桶蓋上，擡起左腳給他看，看完了擡右腳，嘴裏嘟嘟囔囔，“得是多重口味的喪屍才能專門咬我這臭腳……”

“方緣。”

“什麽？”江衡沒反應過來，“哪兒？”

“我的名字。”方緣拿起一旁的衣服，揮手丢給他，“方寸的方，情緣的緣。”

說完這句，他就離開洗手間，順手還給關上了門，将兩人徹底隔開。

三秒後，裏面響起江衡雀躍的聲音，“我喜歡你的名字！”

方緣走出兩步，背對着門，聽到這話回頭斜睨一眼，态度終于有所軟化，不輕不重回了一句，

“我也喜歡你的身材。”

江衡出來的時候，又是那個衣冠整齊的斯文青年了。

當然，現在方緣了解到了，斯文也好溫和清雅也好，都只是欺騙性十足的外表，算不得真面目。

他打開冰箱，裏面堆放得整整齊齊滿滿當當的，是各種各樣的飲料、飲用水，他從中随意拿出一瓶檸檬水，給自己打開，也扔給江衡一瓶。

“親愛的方緣大房東——”

“話先說在前面，”方緣擋住他的話頭，“讓你住在這裏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是有條件的。”

“我願意！”

“……我還沒說呢。”

江衡笑呵呵的，也不喝他遞來的水，就擺在手裏甩着玩兒，“什麽都行，要財要色都給，多了別的我也沒有了。”

“骨灰也沒有了？”

江衡臉色一白，“不是吧，我還活着呢，你就預定這種東……”

“屍體的。”方緣快要忍不住揍人了，“你不是說，你把他們火化了嗎？”

“哦這個啊，早說呀。”江衡伸手在虛空中一握，手裏就憑空多了一個陶瓷罐頭，兩個罐頭，三個……

然後一一排列在面前的茶幾上。

喀拉一聲，方緣手裏多了把刀，從褲腿抽出來的，這次不錯了，他沒有直接用刀尖指着江衡——但也沒松手。

“你從哪兒拿出來的？”

“空間啊。”

“……”方緣咬牙，“那你剛才還讓我搜身？有意思？？”

江衡幹笑了兩聲，“這個……不是怕你太緊張嘛。”

空間系異能，竟然是空間，怪不得。

怪不得江衡一直不在意他的警惕，他的防備，以及這滿屋子的銅牆鐵壁、機關重重。

原來是有恃無恐。

方緣深呼吸一口氣，腦袋裏嗡嗡的響，氣得。

“行。”

在末世裏，最有用的異能之一，就是空間系了。

有了空間，就意味着有了最可靠的底牌，物資不用擔心被搶走，關鍵時刻，還能躲進去避難。

方緣簡單看了看那幾罐骨灰，終于确認江衡不是在作假了。

一個如此強大，有着異能的人，也犯不着和他一個普通人作假，再好的堡壘，再多的物資，在空間面前都不值一提，這個他比誰都懂。

既然沒了造假的動機和必要，江衡這個人，就可信多了。

“如果你喜歡的話，這些骨灰可以送你，留作紀念。”

“我不喜歡。”方緣一秒拒絕，“我為什麽要喜歡這種東西？”

不但不喜歡，而且完全不想看到，最好徹底從地球上消失，發射到太空去。

江衡立刻把他們收起來，“那你喜歡什麽？”

“房租。”

方緣想了想，又補充了一點，“以及和平年代。”

江衡開始認真思考自己喜歡什麽。

方緣則靜靜望着他，說出了收留這位房客的第二個條件，

“既然你覺醒了異能，那麽也可能會有其它人，只要你能保證我的生活環境始終和平安穩，不用面對各種争鬥、生命安全不受威脅，那麽租期可以無限延長。”

“這個你放心，已經沒人能覺醒異能了。”

“除了你？”

“是的，除了我。”

“憑什麽确定的？”

“大概是……憑我剛剛阻止了末日降臨，拯救世界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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