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長樂公主容貌與陳望之有幾分相像,宇文徹印象頗為深刻。“虎毒尚不食子,陳玄暴虐,毫無人倫之愛。”那名自稱長安公主的女子身份存疑,宇文徹将程清喚了進來,問道,“你認識長安公主麽?”
程清道,“臣原本在肅王府,沒見過公主幾次。後來入了宮,也在殿前伺候。公主幽居後宮,臣無從得見。”
宇文徹道,“那眼下臺城裏,可有人能識得公主?”
程清道,“董內司在宮中數十年,以前是侍奉柳美人的,常在後宮走動。想來能認出公主。”
宇文徹正有此意,吩咐道,“你說話利索,回宮傳她出來。切記,不要走漏風聲,讓他聽見。”“他”自然指的是陳望之。程清心領神會,帶了兩個小黃門,由獨孤铮護送,策馬而去。臺城女官出宮,要乘馬車,一來一去頗費工夫。獨孤明請見,撤下冷透的奶茶,讷讷道,“君上,臣這裏簡陋,您不要怪罪。”
“沒什麽不好。”宇文徹搓搓手指,忽然想起一事,問道,“朕依稀記得,你妻子去世了。”
獨孤明道,“是,臣的老婆——”
宇文徹咳了一聲,獨孤明連忙改口,“臣的、那個內人,去年剛來這邊兒,沒過幾天就生病死了。”
“沒續弦?”
獨孤明搔搔下巴,“臣成天到晚忙個不停。這建康城人多事多,總有些不聽話的鬧騰。臣判那些人打屁股都來不及,哪兒還有心思再娶老婆……不是,續弦。”
宇文徹溫言道,“你的辛苦,朕都記在心裏。朕遠征土渾,你鎮守京師,做得很好。這樣,”他走到獨孤明面前,“西域諸部送來了幾位公主,頗為美貌。你若有意,朕賜一位給你,如何?”
獨孤明大喜過望,伏地叩首,“騰格魯在上!君上的恩德,臣感恩不盡!”
宇文徹笑道,“起來罷。”宇文隆在土渾戍邊,尚未婚配,他準備在公主中挑一位與他。獨孤明歡歡喜喜,忽然轉喜為憂,又趴在地上,悶聲道,“君上,臣覺得,不能續這個什麽弦。”
“為何?”宇文徹疑惑,“你不喜歡西域的公主?那你看上誰家女兒了?朕替你去說。”
獨孤明扭捏半晌,道,“君上還沒娶王後呢,臣……臣怎麽能娶?”
宇文徹哭笑不得,“朕不娶,你們就不娶?那朕十年八載不娶,你們也都孤孤單單的?”獨孤明聞言臉色驟變,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君上怎麽能十年八載不娶呢!那不行!”沈長平也道,“土渾已平,海晏河清,臣多言一句,君上是時候該考慮着廣納後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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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獨孤明爬起來,“沈将軍會說話!現在沒啥事兒了,君上您娶上一百個妃子,生、生孩子……”
“行了行了,”宇文徹踱了幾步,“朕會娶的。”
“真的?”獨孤明兩眼放光,咧着嘴大笑,“君上有意中人了?誰啊?什麽時候娶?”
“娶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們。”門外一陣急匆匆腳步亂響,“不說了,先辦要事。”
董琦兒披着鬥篷,戴雪帽,見了宇文徹行了禮,她沒見過獨孤明等人,神情略顯局促。宇文徹會意,命獨孤明守在門外,而後笑道,“我這一出來,他怎麽樣?吃了麽?”
“回君上,殿下不願用午膳,奴婢勸着吃了些,方才睡下了。”董琦兒露出一絲笑意,“新作的衣裳上午送來了,殿下試穿了很是喜歡。”
宇文徹道,“他喜歡就好。”又道,“請你出來,是有要緊事。內司久居深宮,可認識長安公主?”
董琦兒訝異,“奴婢認識公主。公主幼年時,奴婢服侍過她三年。後來調去服侍柳美人,但在宮裏,也時常遇到。公主性子溫柔,後宮的妃嫔們對她甚是喜愛。後來……”說着垂首拭淚,“後來,”她委實無法直呼陳玄其名,頓了頓,顫聲道,“宮中大亂,宮人四散奔跑,柳美人失足落進太液池中,奴婢救她不得。奴婢躲在池邊的假山中,好歹躲過一劫。聽說兩位公主都被、都被砍死。從那以後,奴婢就再也沒見過她。”
“原來如此。”宇文徹第一次聽董琦兒談及舊事,“董內司,如果有人自稱長安公主,你能認出她麽?”
董琦兒點點頭,“奴婢盡力。只是公主早已去世,君上為何……”
宇文徹道,“有名女子說她是陳安之,你去瞧一瞧,看她到底是真公主,還是騙子。”
天已暮,陳望之無聊地托着腮,看黃門一盞接一盞點亮宮燈。
“還不回來。”他坐在榻上,解開蹀躞帶懸挂的袋子,将裏面的小玩意兒悉數倒出。銅錢,金銀锞子,玉飾,還有張宇文徹随手寫的紙條。“阿徹的字比我好。”陳望之垂頭喪氣,握緊手,再松開。手腕酸麻,一用力便疼痛難忍。“我的病怎麽還不好?”兩個宮女小心翼翼地奉上甜點,牛乳糕松軟清甜,“阿徹讓我多吃點,可是這點心這樣好吃,我得留幾塊給他。”
“一個人唠唠叨叨什麽呢?”人未至,聲先到。陳望之又驚又喜,跳起來朝門口奔去,“阿徹!你回來了。”
“忙了一天。”宇文徹撲了撲玄色大氅,探身将陳望之抱了起來,“給我留什麽?”
“牛乳糕。”陳望之眨了幾下眼睛,打了個小小的噴嚏,“你身上有煙火氣。”
“哦,外面生的炭,煙氣重,熏得全身都是。”宇文徹将他抱到榻上,“還是家裏暖和。”
“你去幹嘛了?”陳望之探頭探腦,“你還把琦兒也叫走了,我醒來孤單單的,沒人跟我講話。”
“我找她辦點事。”宇文徹撩起陳望之腦後的頭發,“你頭發長了,給你挑點玉冠發簪。嗯?”他打量陳望之,簇新的圓領袍繡着鳳紋,“新衣裳,你穿果然好看。”
陳望之道, “我喜歡這袍子。”他得了贊揚,興高采烈,“袍子上繡的鳥兒真是漂亮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