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金匮玉牒,民間所謂“族譜”是也。凡齊國皇室,出生後皆入金匮玉牒,宗支以分,編年以記,列父母、姓名、生辰八字等項,三年小修,十年大修,生者姓名用朱筆書,亡者則書墨筆。陸玑呈上數冊玉牒,娓娓解釋一番,又迷惑道,“臣命人查過,肅王,就是陳玄九子陳望之薨殁于大正七年,大正七年剛好玉牒小修之年,不知為何,臣遍閱玉牒,仍是沒有找到任何記錄……”抓了抓下颌。宇文徹垂着眼皮,淡淡道,“沒有便沒有罷。”

陸玑是前齊舊臣,陸氏雖是吳地大族,他卻不過旁支偏系,父親早亡,家中貧困。雖然舉孝廉做了京官,也只是管理宗室文書,貧苦依舊。宇文徹取齊而代之,陸玑囿于家貧,仍舊在朝為官。他心思細密,宇文徹很是喜歡,随口問道,“你認識肅王麽?”

陸玑叩首,“臣認識。當日建康城內,無人不識肅王。”

無人不識……想來,那時陳望之白袍銀甲,策馬如風,好一位威震天下的皇子,居然在玉牒中連名字也沒有。宇文徹不由嘆息,道“這玉牒不錄肅王,你以往管理文書,就沒奇怪過?”

陸玑苦着臉,道,“臣以往管理文書,只負責‘出’與‘入’,填補記錄,不是臣的職責。主筆玉牒的乃是陳談,算起來,他是陳、陳玄的叔輩,聽說前年殁了。”

宇文徹明了,點了點頭,道,“陸卿辛苦,且回去歇息罷。”

這一日,宇文徹在太極殿沉思,過了申時,日頭才偏西,便移駕萬壽宮。陳望之午睡方醒,面色潮紅,懶洋洋地窩在羅衾中,半睜雙目,一動不動。

“不去瞧燕子?”宇文徹一笑,“往裏些,我也躺躺。”

陳望之依言挪動身體,抿着薄唇,眼神迷離。宇文徹試探着摸了摸他的臉頰,見陳望之沒有瑟縮恐懼之态,便把人往懷裏摟了摟,輕聲道,“做夢了?”

“沒有。”陳望之有幾分猶豫,居然抱住宇文徹的手臂,蹭了蹭,“時辰還早,你怎麽來了?”

“時辰早,我就不能來瞧你麽 ?”宇文徹躺平了,“我在前頭,突然想你了。”

陳望之不安地動了動,“想我?”

宇文徹輕柔地撫過他的脊背,“想你。”

“想我什麽?”陳望之愈加不安,“我沒有同別人亂講話,也沒有出去。我在這裏,哪裏也沒去。”

宇文徹道,“你出去逛逛,也不妨事。”

陳望之盯着宇文徹的表情,仿佛拿不定主意,“我、我真的,一直待在殿裏,不信,你可以問琦兒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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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問,我信你。”宇文徹覺得額頭微微脹痛。閉眼小栖片刻,稍有緩解。陪陳望之用過晚膳,程清按吩咐捧來文書,宇文徹拿起一本,恰是陸玑所呈的玉牒。玉牒裝幀精致,打開看時,密密麻麻的人名卻令人無端煩躁,就合上書頁,道,“拿回去罷。”

“你看的是什麽書?”陳望之縮在一旁,怯怯問道。

“程清拿錯了。我要奏折,他取了花名冊——全是人名,甚是乏味。”宇文徹端起面前的茶水啜飲,眼角餘光瞥去,陳望之正眼巴巴地一個勁望着他瞧,表情古怪,“怎麽?”

“沒什麽,阿徹很好。”陳望之忙不疊扭開臉,“我困了。”

宇文徹大感奇怪,但章士澄說,有孕之人往往性格大變,而且敏感多疑。他不敢追問,只得閉口不言,從架上尋了冊書翻閱,心不在焉,一目十行。那玉牒處處透出怪異:若按年齡算,陳望之當生于祥元三年八月十五日夜,大正七年“感時疫薨殁”,時年二十有五。二十五年,玉牒至少大修過兩次,竟無一人發現少收錄了一名皇子。宇文徹雙眉緊皺,喃喃道,“奇怪……”

“君上。”董琦兒奉上新茶,嗫喏道,“請恕奴婢多言,您看……時候不早了。”

宇文徹“嗯”了聲,順着董琦兒視線看去,陳望之縮在帷幔後面,露出半張臉,一臉渴求,發現宇文徹看過來,便趕緊縮回身體,鑽進被中。宇文徹想起在行宮時,那人也這樣躲在一旁,眼神熱切。不過,當時陳望之期盼的乃是那碟糕點,如今期盼的,卻似乎是他本人。

宮人緩緩退出,寝殿內徒留兩盞燈,點亮宮室一角。

宇文徹掀開帷幔,陳望之面朝裏,裹着薄被,露出兩節白玉般纖細的小腿,鼻息沉沉,好像已經睡熟。宇文徹苦笑着搖搖頭,拉下帷幔,剛一躺下,便覺懷中鑽進了一具溫熱的軀體,他伸手一抱,不禁愕然,陳望之赤身裸體,喘息淩亂,“阿、阿徹。”

“月奴,”宇文徹心念電轉,恍然大悟,“你——”

“我身上不舒服,”陳望之急切地握住宇文徹的手掌,“你碰碰我。”

那日後已有月餘,二人雖同床共枕,卻再無肌膚之親。陳望之有孕在身,章士澄再三叮囑,必須禁欲至少三個月;宇文徹自感酒後失德,險些釀成大禍,也不敢有任何親昵舉動。“不行,”宇文徹氣血上湧,結結巴巴道,“月奴,你聽、聽我說,我不——”

“我不舒服。”陳望之帶了哭腔,“我盼着你來……”他午間迷迷糊糊夢到同宇文徹交合,醒來後便難耐異常。偏巧宇文徹就來了,躺在身旁,無論他如何暗示,一味不加理會,徑自睡了。到了晚間,愈加坐立不安,誰知宇文徹還拿着本書看來看去,就是不肯瞧他一眼。陳望之無計可施,此時自薦枕席,對方竟矢口拒絕,不由又羞又氣。“你之前,很喜歡碰我的,為什麽——”

“我現在不能碰你。”宇文徹一把火在肚中燃燒,也是無計可施,“月奴,你身子弱,待你強健了,我再碰你不遲。”

“我病好了,也吃得下飯。”陳望之抓着他的手按到自己胸口,“只要你讓我看到你的臉……你做什麽都可以……”

宇文徹連連搖頭,“不,我絕不能碰你。”他年輕氣盛,哪裏受得了陳望之如此撩撥,下身早直直挺立起來,不禁暗自叫了聲“糟糕”。正欲抽出手臂,一擡頭,只見陳望之淚光盈盈,哽咽道,“我知道,你是厭煩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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