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出租車并沒有如詹家瑞的料想,拐去附近的飯店一條街。而是左拐右拐,進了一條路燈昏暗的小巷子,最後停在了一幢居民樓前面。
“到了。”沈昭打開車門,率先跳下了車。
詹家瑞也跟着下車,環視了這地方一圈。這幢樓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大約也就5、6層高的模樣,牆壁斑斑駁駁的,上面張貼着亂七八糟的小廣告。樓道口是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裏面透出一絲昏黃的燈光。這裏能有飯吃?難道是什麽私房菜?
沈昭熟門熟路的走到鐵門口,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打開,然後拉着門對左顧右盼的詹家瑞喊到:“進來啊。”
“哦!”詹家瑞應了一聲,滿腹狐疑的走了過去。樓前的燈光太暗,他一不小心,踩進了一個水塘,水一瞬間沒過了腳踝,湧進了鞋子裏面!
“艹,我的阿瑪尼!”詹家瑞趕緊跳開,從兜裏掏出紙巾拯救他的皮鞋!
“忘了提醒你了,舊小區就是這樣的了,還是先上樓吧。”沈昭站在樓道那邊直樂。
詹家瑞沒辦法,只好忍着鞋子裏面一泡水的感覺跟着沈昭往裏面走。
“你住這啊?”當兩個人順着樓梯爬上二樓,沈昭拿鑰匙開門的時候,詹家瑞才不敢置信的問到。以沈昭的樣貌,就算在前面的模特公司不受寵,也不至于落魄到來這樣的地方租房子吧?
“嗯,這是我家。”沈昭開了門側身讓詹家瑞進去,“我這個人不習慣租人家的屋子,所以把這買下來了,這邊的房子比較便宜。”
“哦。”詹家瑞點了點頭,跟着沈昭進了屋。
屋子很小,客廳只有詹家瑞家的浴室那麽大,再擺上一張餐桌、一張布藝沙發就顯得十分擁擠了。不過還好,沈昭買下房子以後重新裝修過,收拾的也很整潔,感覺還挺溫馨的。
“先把鞋子換了吧,我去幫你下碗面。”沈昭遞給詹家瑞一雙拖鞋,然後套了件花格子的圍裙,跑廚房去了。
“噗嗤。”詹家瑞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實在是沈昭那件圍裙的樣式太老土了!套在他身上,實在有點格格不入的感覺。沈昭一個手長腳長氣質俊秀的貌美青年,一下子變身成為了超市裏随處可見的大媽。
不過沈昭并沒有聽到,他已經熟練的在廚房忙活開了,顯然平時沒少自己開火。詹家瑞沒事可做,索性滿屋子亂轉。這是一間一居室,雖然很小卻也五髒俱全。客廳的角落還用隔斷辟出一間開放式的小書房來,黑胡桃木的書桌上還合着一本書,詹家瑞瞟了一眼,居然是攝影類的。再看書架上,也擺着幾臺價值不菲的相機。
“你喜歡攝影啊?”詹家瑞好奇的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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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沈昭的聲音從廚房傳了出來,“等我攢夠了錢,就出國去讀攝影。”
“哦……”詹家瑞點了點頭,心裏對沈昭有些刮目相看了。
自從在酒吧認識沈昭,詹家瑞就一直認為,這不過又是一個用自己美麗的皮相同他做一場你情我願的交易的人罷了。
詹家瑞遇到過太多這樣的人,對着自己從來都是一副獻媚和讨好的面孔,可能不過是為了一件衣服或者一個包。他們肆意揮霍着自己的美貌,開口Hermes,閉口PRADA,渾渾噩噩不知明天會如何。
沈昭也算這些人中的一股清流了。
“面好了,快來吃吧!”正胡思亂想着呢,沈昭已經端了一碗面出來。
雖然只是碗面條,但還是能看出沈昭手藝是非常不錯。細長的面條整整齊齊的卧在碗中,面湯清透,上面灑着蔥花,還放了幾片牛肉和火腿,看着叫人胃口大開。
詹家瑞是真的餓了,二話不說拿過碗便唏裏呼嚕的吃了起來。一碗面很快就見了底,詹家瑞吃的滿頭大汗,捧着面碗把湯都喝完了,才意猶未盡的放下碗,舒服的嘆了口氣。
拿紙巾擦嘴的時候,詹家瑞才發現沈昭正趴在餐桌對面,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幹笑着問到:“你吃過了嗎?”
“我明天有個平面,晚上不能吃東西。”沈昭站起來身想收碗,被詹家瑞一把拉住。
沈昭的手腕很細,好像一使勁就會折斷的那種。沈昭疑惑的轉過身來,詹家瑞立馬放開了他,遲疑了半晌,才問道:“你怎麽什麽都不問?”
“有什麽好問的。”沈昭笑了笑,轉身進了廚房,接着廚房裏便響起嘩嘩的水聲來。
也是,自己忽然被革職的事,估計連N.M雜志社的掃地大媽都知道了吧!
“今晚有地方睡嗎?不嫌棄的話,在我這湊合一晚好了。”沈昭收拾好了碗筷,擦着手走了出來,環視了一圈自己的屋子,有些為難的說到,“我這地方小,不然你睡我房間,我睡沙發好了。”
“不用,不用!”詹家瑞本想說,你把錢給我,我去住酒店就行。可看着沈昭已經抱了一床被子出來,只能改口道,“我睡沙發就好了!你明天不是還要拍平面嗎,要是睡的不好出了黑眼圈怎麽辦?”
沈昭點了點頭,也沒反駁,彎着腰幫詹家瑞鋪“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詹家瑞有些感動。想那些平時稱兄道弟的人,一到關鍵時刻一個幫得上忙的都沒有。反倒是沈昭這個沒什麽大交情的人,向自己伸出了援手。
“我不會借住太久的。”詹家瑞開口道,“等我家裏的事……消停一點,我就回去。”
“沒事,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沈昭直起身子,扭頭朝着詹家瑞展顏一笑。這一笑,猶如春風拂過湖面,就算是被父母掃地出門、無家可歸,詹家瑞覺得,也不那麽難受了。
洗過澡,躺在沙發上的詹家瑞卻睜着眼睛睡不着。沈昭的沙發床并不算小,被子也松軟幹淨,可抵不過詹家瑞滿腹心事,翻來覆去的他要是張烙餅那都該攤熟了。
反正橫豎也睡不着了,詹家瑞索性披衣起身,走到陽臺上,攏着手點了根煙。詹家瑞猛的吸了一口,黑暗中火星子亮了一下又再次暗了下去,他整個人向後靠去,慢慢将白霧混着自己胸口悶氣一起吐了出來。
“睡不着嗎?”寂靜的夜色中,剛抽了半支煙的詹家瑞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詹家瑞吓了一跳,扭頭一看,果然是沈昭。他連忙将手裏的煙頭撚滅在陽臺的瓷磚上,詫異的問到:“你怎麽起來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沒有。”沈昭搖了搖頭,垂着頭可憐巴巴的說道,“我怕你冷,想再給你送床毯子,可是發現你沒在沙發上……我還以為你走了呢。”
看沈昭那副忸怩的模樣,詹家瑞心中一動,暗忖道,這小子不會是看上我了吧?也是,自己這麽一位玉樹臨風,風流倜傥的鑽石王老五,想當年多少小模特往他身上撲,攔都攔不住呢!想到這詹家瑞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起來,他走過去将手搭在沈昭肩上,半是認真半是調笑的問到:“你幹嘛對我這麽好?”
詹家瑞早期風流成性,調笑已成了本能,所以這話問的其實并不是太認真,可沈昭卻意料之外的沉默了。詹家瑞心頭一跳,暗想不會真讓自己猜着了吧?自己剛為着這事氣的詹媽住了院,現今可惹不得這桃花債啊!
沈昭低着頭,臉隐在夜色之中,過了很久才說到:“因為你是第一個知道我以前的事還對我這麽好的人……”
詹家瑞搭在沈昭肩膀上的手一僵,他差點忘了,沈昭曾經是藍夜的MB!
“那個……”詹家瑞尴尬的收回手,摸了摸鼻子道,“時間不早了,我還是先去睡了。”
可還沒跨出陽臺門,便聽見沈昭在身後輕聲問道:“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這種時候怎麽能說真話?詹家瑞在心裏暗暗叫苦,嘴上卻說:“怎麽會呢,你去那賺錢,不也是為了自己的理想嘛!”想去國外藝術學校留學,并不是一筆小數目。
沈昭搖了搖頭,聲音裏帶着說不出的苦澀:“我不是自願去的……我是被賣進去的。”
詹家瑞大吃一驚,腦子都沒過,脫口便問道:“難道你是被拐來的?那你父母呢?”
沈昭那雙夜色之中依舊亮的過分的眸子輕輕掃了詹家瑞一眼,又将頭低了下去:“我沒有父母,我是孤兒……”
曾有位偉人說過這個世界上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幸,這句話用在沈昭身上再合适不過了!詹家瑞一輩子順風順水,難得翻了個波浪,已經算是他人生路上栽過最大的跟頭了。和沈昭比起來,他那幾年的低沉都只能算是矯情了。
“聽院長說,我出生沒多久就被丢了在孤兒院門口了,他發現我的時候,我渾身都凍得發紫,差一點就死掉了。後來雖然被救了回來,卻也留下了病根。孤兒院的孩子都期望有個家,我也一樣,所以每次聽說有人來□□,我都刻意表現的很乖巧,可我小時候身體不好,面黃肌瘦的,他們都怕我有隐疾而不敢要我。直到我五歲的時候,才終于被人收養。”
沈昭靠在陽臺的角落裏,借着夜色的保護,将自己的身世緩緩道來,“收養我的是一個男人,他總是很忙,我一年根本見不到他幾次。可日子過得再孤單無聊,我也很高興,因為我有家了。直到我滿身酒氣的養父闖進了我的房間為止……”
詹家瑞驚愕的瞪大了眼睛,沈昭雖欲言又止,但他也猜到了七八分,卻實在不敢相信:“你是說他把你.......”
沈昭輕輕點了點頭,繼續說到:“我只記得當時他的力氣很大,可無論我怎麽哭喊着求他放過我,他都不理我。之後我連着發了三天高燒,差點死掉,養父把我送進了醫院。”
“那醫生就沒看出什麽來嗎?怎麽能容忍他那樣的禽獸活在世上!”
“他們報警了,警察也來了。可那幾天他衣不解帶的照顧我,讓我相信那天晚上他只是喝多了而已,所以是我自己選擇了袒護他。現在想起來是我自己親手斷送了從他身邊逃走的機會,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玩具……”
“……”對于那時候的沈昭來說,那個男人是他這麽多年來唯一的依靠。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也在意料之中。
“再後來他就破産了,開始沉迷賭博。一開始還能贏,可後來就越輸越多,最後賣光了所有家産也不夠抵債,只能把我賣進藍夜替他還債。” 沈昭說完聲音輕飄飄的,仿佛不是在說他自己的事。
詹家瑞喉頭發緊,憤憤不平的問到:“他讓你替他還債你就去啊?你怎麽這麽傻呢!”
“傻嗎?”沈昭自嘲的笑笑,“我自小無依無靠,就算跑又能跑到哪去呢!況且那年我才十四歲,連身份證都沒有,想自力更生,人家還都先要問一句你父母呢?其實我也很想問,我父母呢?我從小到大一直都在想,我的父母為什麽不要我,為什麽這麽多年也沒來找過我?既然不要我,又為什麽要生下我?”
如果時間能倒退,詹家瑞恨不得回去抽五分鐘之前的自己一個大耳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