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贏凜聽她這樣說來心下了然,果然如此。
蘇钰那張白瓷般幹淨的小臉上滿是淚痕,對着他二人跪下,哭訴道:“二位大人,我如今便是走到了絕路上了,還請二位能救我一命。”
子峪卻聽得雲裏霧裏,更加不解,單看贏凜似乎默許,便将蘇钰扶起:“姑娘先梳洗喬裝一番,再作打算吧。”
贏凜看這姑娘的面容,難怪看着那麽眼熟,竟是靈文郡主的女兒。當年靈文郡主成婚排場何等奢靡,花車延綿,爆竹如潮。美貌郡主高坐花車之上,花冠珠簾遮面也難掩她半分美貌。引得梁都百姓都來到大街上,希望能瞻仰得那靈文郡主的容貌。
當年萬人争相觀看的天家貴女,如今她的女兒在齊國妓館做起了這樣的營生,贏凜真是不知該做何感嘆。
子峪心下卻有些計較,帶個姑娘上路本身就十分麻煩,更何況這姑娘身份特殊又牽涉過廣,恐怕……
贏凜将長】槍杵地,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帶了些溫和的笑意道:“姑娘,你會趕車嗎?”
子峪:“……”
片刻後,一行人整裝出發,要說和之前有什麽不同,大概就是他二人又找了個趕車的“小厮”。
贏凜耍賴一般同子峪躲在車裏閑聊,将厚厚的車簾放下,車內又是密不透風的小天地。
車廂前坐着趕車的那名小厮正是蘇钰,要說蘇钰這十多年,風裏來雨裏去也是十分的不容易,什麽樣的苦都吃過,手腳麻利的很,趕車都學的輕輕松松。
後來又在妓館那樣的地方摸爬滾打的這些年,現在也是半個人精了。
她穿着一身小厮穿的落魄黃白麻布粗衣,臉上抹了些病怏怏黃色的染料,手裏拿着窮嗖嗖的一根趕車鞭子,眼睛半閉不閉,半睜不睜,一副富貴人家小厮的傲慢模樣做的十足。她身量又偏小,看着竟是還小了些,就像個十二三歲的半大孩子。
三人順順利利的混過了齊國關卡,進了即墨城。
子峪坐在車裏看的是啧啧稱奇,馬車停了下來,蘇钰一邊四下觀望一邊等贏凜。
即墨城中人來人往,既不見重兵把守,也不見有官兵尋人,竟然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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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時贏凜拎着幾包糕點回轉來,三步兩步躍上車,進了車廂。
“我同好幾個小販打探了一番,他們只說朝廷又派來新的城主上任,舊城主一家犯了事都折進去了,”贏凜将糕點放在一旁,搓搓手道:“真是奇了,蘇钰你莫不是诳我們罷?”
蘇钰連連擺手道:“我怎麽敢,怕是我走了之後又生了別的事。”
子峪眼看着天色漸晚,便同贏凜商量着找個地方投宿,也好打探消息。
蘇钰索性讓馬車慢悠悠的在街上走着,即墨城裏街上人也多得很,走也走不快。
贏凜鑽進了車廂,将車簾放下來,就将捆着的油紙包扯出一小包,笑道:“中午又沒吃上,給你買點新鮮東西嘗嘗。”
子峪卻面帶憂色,放下手中的書卷小聲道:“我還是不解,靈文郡主即是郡主,必然身份尊貴。怎麽女兒竟會在妓館做歌姬?簡直匪夷所思。”
贏凜見他還在疑惑,這才想起自己并沒有對他提起這蘇钰的來歷,便将糕點遞給他一塊,自己又扔一塊進嘴裏,挑眉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曉得這樁豔史。”
“怎說是豔史?”子峪就着他遞到嘴邊的手,輕輕咬了一小口道:“唔……”
子峪接過來仔細看看,那包東西竟然是昙花烙。
“這冰天雪地的……哪來的昙花啊?”子峪細細品着口中綿滑香甜的滋味,眼睛亮晶晶的望向贏凜。
贏凜見他喜歡,心下也十分歡喜,卻按奈下挑眉道:“小公子想先聽哪個?”
子峪咽下口裏的糕點,認真的想了想道:“豔史。”
贏凜不動聲色的笑了笑,這小東西說不準連苞都沒開呢,倒要聽什麽豔史。又看他眉開眼笑的小模樣招人疼的緊,故意逗他道:“那我就先說說……這昙花烙。”
子峪無奈的搖了搖頭,就知道贏凜一貫愛逗他。
“正所謂昙花一現,”贏凜敲了敲他額頭正色道:“認真點!”
昙花從開到謝不過短短的兩個時辰,那店家就将新鮮昙花蒸過放在清酒中封存,要用的時候拿出來再将酒蒸幹揉在食材裏就是了。
子峪連連稱贊,心下道:“難怪有淡淡的酒香。”
贏凜獻寶一般從懷裏掏出一小瓶昙花酒,笑道:“小公子喝過這等瓊漿玉液不曾?”
子峪失笑道:“這個不曾。”
“等到了客棧要上幾個小菜,你我好好喝上一杯。”贏凜笑着将酒放在一旁,繼續說起那段豔史來:“這靈文郡主的夫婿原是早早就定下的,是梁國當時和我父親齊名的一位将士,這位将士是梁宮一位禾姓夫人的兄長,名叫禾璧。”
這位禾将軍當時剛從戰場上立了大功回來,梁王便想着将他與靈文郡主的婚事辦了。不想成親剛兩天,房還未圓。禾璧就在府中暴斃身亡了,那過後不久宮中就傳來消息,禾夫人也上吊自缢了。
可憐了那嬌花一樣的靈文郡主,這世間的男/歡/女/愛還未嘗到就要守寡。
子峪忍不住唏噓道:“本來一段良緣,将軍郡主如此良配,奈何天意弄人。”
“唉……更慘的後頭,”贏凜虛望了一眼車簾,無不惋惜道:“當時朝中有為蘇姓大夫,是個人才。品貌風流,眉眼端正,性情也十分溫和,比靈文郡主小了那麽幾歲,确是個難得的沉穩君子。不顧世俗言論,一心求娶靈文郡主。”
梁王本欲答應此事,靈文郡主的父親四王爺去的早,所以靈文從小就養在宮裏,早都和梁王的姐姐一樣了,梁王也不願意看她就這麽苦守一輩子。
蘇大夫前腳剛出了殿門,後腳蕭後就跟了進來,言說這也是件好事,應該促成。不過這禾将軍是朝中重臣,雖然靈文郡主身份尊貴但也得為夫守孝,孝期未過,怎麽能就這麽嫁給他人?
梁王當時也想了許久,卻還是作罷。
子峪無奈搖了搖頭道:“舊制害人,且不說靈文郡主同禾将軍感情如何,就算是兩情相悅,一方身死,也斷沒有非要另一方死守的道理。死的人已經死了,活的人卻不能好好活着,真是豈有此理。”
贏凜看他面上憤慨,放緩了聲音低聲道:“這事卻還沒完。”
靈文郡主年華正當,按耐不住寂寞,同那蘇大夫珠胎暗結。此事鬧的整個皇宮沸沸揚揚,皇族顏面盡失。梁王大為震怒之下,将靈文公主貶至庶人,發往梁齊接壤之地。蘇大夫下獄,在獄中不堪獄卒折磨,早早隕命。
靈文郡主身體較弱哪裏受過這些苦,再加上産子虛弱、心緒郁結,也早早過世了。可憐留下一個女兒在世,竟往煙花柳巷謀生去了。
贏凜将故事一波三折盡數講完,子峪已經沒了言語。
“兩位公子,客棧到了。”蘇钰輕輕巧巧掀開車簾道。
贏凜淡淡一笑,率先下了車:“麻煩你了。”
蘇钰臉色似是不太好,勉強笑了笑:“哪裏。”
迎面一柄殷紅條旗,上書着四個大字:如意客棧。客棧門面整潔大氣,一整棟客房建的利利索索很像樣子。贏凜只擡眼看看就知道這客棧錯不了。
子峪也跟着下了車,将包袱扔給贏凜。一旁極有眼色的小厮接過馬車缰繩,招呼店裏的夥計出來請客進門。
“幾位客官可是要住店?”店小二瞥了一眼三人打扮,點頭哈腰的将人迎進大堂。
贏凜擡腿走到前面,桃花眼似笑非笑:“住。”
掌櫃的站在櫃臺,面目很是精明,笑道:“幾位開幾間房?”
“兩間上房。”贏凜爽快的一揮手:“來幾個拿手小菜。”
那掌櫃的上下一打量幾人,心下就了然了!這不就是一個貴族公子哥帶着他的小相好的清倌和一個小厮游山玩水嗎?這種事他開店的也見得多了,所謂見怪不怪。不過這小倌生的真是…俊。
掌櫃的想的明白,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您放心,咱們店裏的床鋪絕對夠大夠舒服。酒菜我親自給您掂量着,絕對合您的意。”
子峪看了看贏凜,耳根悄悄的紅了。
這一路上贏凜跟他都是擠在馬車裏休息,本來兩個男人擠在一起也沒什麽,可如今投宿這老板擠眉弄眼的反叫人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贏凜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這老板當真會說話的緊,場面話做的忒足了。
蘇钰慣會察言觀色,連忙笑道:“我就不妨礙二位公子用餐了,掌櫃的給我開個房間能住,一碗清粥就夠了。”
子峪溫聲道:“這怎麽行,左右也無外人,一起吃就是。”
蘇钰看了看這性格溫良的漂亮小公子,他眼睛烏黑明亮,真摯動人,并無半分客套,只得婉拒道:“公子是公子,下人是下人,哪有同桌而食的道理。”
“這樣吧,”贏凜看了看蘇钰,心下思量她一個姑娘抛頭露面坐在大廳同男人吃飯終究是不妥,笑道:“同樣的,兩份,一份放在大廳,另外一份送到她房中。”
蘇钰受寵若驚,連連道謝,跟着小厮回房間去了。
子峪只得同贏凜坐在大廳一角,贏凜這才注意到子峪耳根通紅,襯得他膚色越發白皙。但他又拿不準這小孩子又因為什麽不好意思,頗有些為難,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您二位的菜來咯!”小二手腳麻利的端上一個冷盤。
贏凜看着盤內白花花的東西實在反胃,這才覺得終于有了話說,連忙問道:“這是什麽?”
子峪拿了茶杯,小口小口的喝着熱茶。
小二帶些隐秘的笑意:“呦~客官,這可是好東西!這是椒鹽牛]鞭啊。”
子峪一口熱茶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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