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怎麽了……”贏凜被他吓了一跳。

“之前岑肅師兄來說,讓我晚些時候去正廳西側杏林齋找白石前輩看病……”子峪懊悔不已:“之前一直說冬闱的事情……我給忘了!”

“怕什麽!”贏凜從床上翻下來,急急忙忙的穿鞋道:“去看看再說。”

兩人連忙趕到正廳西側,只見一間酒樓大小的藥舍橫在眼前,藥舍上頭一塊刀削斧劈的木扁上十分随意的書着三個黑字:杏林齋。

藥舍木門大敞,白石一身黑衣正在看藥方。一側的岑肅捧着一把不知名的小而黝黑形似動物糞便的藥材細細挑揀。房內陳設就如同藥店一般一應俱全,大到藥櫃小到藥爐什麽都有。金獸裏不知燃着什麽香帶着些微微香甜的氣息,沖淡了些許藥舍中苦澀的草藥氣息。

白石一目十行頭也不擡的道:“傻站在外面幹什麽,進來坐下。”

“晚輩來遲了,還請原諒。”子峪對着白石躬身一揖,面帶自責之意,然風姿不減。

“不遲不遲,”白石将手中藥方放在桌上,捏着眉心似乎有些疲憊的道:“我只說讓你們晚些來,卻沒将具體的時間給你說清楚……是我不好。”随即擺手示意他二人進來。

岑肅那邊終于将手中最後一把挑揀好的藥材扔進藥匣中,面色淡淡的道:“我叔父過世已兩年有餘,不想竟還有人慕名找上門來,師父一開始同我說時,我簡直不敢相信……”

那位名醫?說自己是師承白石的那位能醫斷氣之人、能接離體之骨的名醫?已經過世了??

贏凜這下都有些吃驚,道:“已經過世了?怎麽過世的?”

“毒死了。”白石咂咂嘴,面無表情的道。

“其實沒什麽奇怪的……”岑肅耐心的解釋道:“我叔父他經常用自己來試藥,原本我和岑歡是看着他不讓他再試了的……後來,一個沒注意沒看住……”

…………

堂堂神醫把自己給毒死了!!這像話嗎???贏凜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岑肅也像是有些尴尬,清清嗓子道:“子峪師弟你且過來,師父已經看過了,現在換我來為你疹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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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峪應聲,緩慢的挪了過去,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覺得一定要謹慎一些才行。

“師弟……我就是疹脈而已……你沒必要離我這麽遠的。”

“哦……”

“也別閉眼睛……”

“……好。”

白石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坐在一旁有問有答的師兄弟兩個,抻了個懶腰走向門口:“呃……那個,安垣啊,你閑着也是閑着,幫老頭子我從倉庫去搬一袋幹白術過來。”說完,擡腳出了門。

贏凜目光輕飄飄掃過還在費勁兒的回想自己十歲生辰那天到底吃了什麽才會腹痛不止的子峪,跟在白石身後出了門。

朦胧月下,本該是風流債中浪去銷魂的好時光,自己卻跟這麽個糟老頭子出來散步,想想真是糟心的很。贏凜搖了搖頭苦笑不已,緊走幾步跟上前面提着燈籠健步如飛的白石。

兩人不緊不慢的朝倉庫走去,白石低聲道:“梁王叫你帶他來的?”

贏凜遲疑的點了點頭,應聲道:“嗯!”

白石緊走了幾步,将倉庫的大門打開,翻出一袋白術,随手扔給贏凜:“他知道自己是誰嗎?”

“……不知。”贏凜面色凝重的接過袋子。

“你總會告訴他,不是嗎?”

“……不是現在。”

白石挑眉道:“說實話我很好奇,你和梁王廢了這麽大勁兒瞞着他是為了什麽?梁國三公子……聽起來很丢人嗎?”

“梁王有他的原因,”贏凜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幾個字:“我也是。”

白石象征性的點了點頭,不再繼續追問:“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是喜歡厮混玩鬧……”

說罷,低頭去鎖倉庫的大門。

“白石前輩。”贏凜笑了笑,突然提聲道。

白石第一次聽他這樣老老實實的稱呼自己,一時還很不習慣,卻沒轉身:“嗯?”

“我師父的死,跟你有關嗎?”

贏凜聲音并不大,白石捏着銅鎖的手卻微微停頓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有……”

“我師父!絕對不會殺人!那麽他自認下累累血債的原因就只剩下一個!”贏凜聲音有些顫抖,卻又無比堅定:“他是替人頂罪!”

白石從容的轉過身來,看着月光下那個無所畏懼的青年仿佛身披戰甲,目光中含着仿佛足以粉碎敵軍頭骨的炙熱,他身上像是有一種有形的怨憤,那種情緒足以讓每個站在他身邊的人都深深的感受到。

這個人的悲憤和不甘。

就像是那個時候的秦寡之……或許,更像是那個時候的他自己。

白石看起來仿佛十分痛苦,卻又無可奈何,他眉頭緊緊擰在一起,眼中的情緒晦澀又低落,他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話到嘴邊又欲言又止。

所以最終,他一個字也沒說。

“是你嗎?他代替的那個人……”贏凜凝視着他,似乎是又冷靜了些,一字一頓的道:“是、你、嗎?”

“你還年輕……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樣……”白石猶豫着開口。

“是嗎?”

“安垣……”白石幾乎是在哀嘆一般,緩緩閉上雙眼輕聲道:“是……”

贏凜的面容在那一剎那被痛苦和憤怒深深的扭曲,他狠狠将肩上的藥袋擲在白石腳下,袋中的白術發出幹燥斷裂的咔嚓聲響,有些部分甚至被一下震成粉末簌簌掉出袋中随風飄遠。贏凜不再管他,一個人快步向藥舍走去。

秦寡之有難的時候贏凜并不在他身邊。

而是過了很久之後,他才又回到齊國,看到一堆齊國百姓臉上洋溢着嫉惡如仇的快意圍着中間一個正在燃燒的焦屍,他才知道,那個小小的焦屍是他的師父。當時他正如子峪如今一般大小,尖叫着沖進火堆中去,想要将那個焦屍從火堆裏拽出來,卻被急匆匆趕來的花酩一拳撂倒,他最後對秦寡之的印象就是那個熊熊燃燒的焦屍。

真正的史書當然不會記載這些,沒有人會追究一個罪人身死之後是入土為安,還是被快意恩仇的民衆一把火燒了個幹淨,所以他們說,秦寡之的屍體,丢了。就這樣。

秦寡之是個整日醉醺醺的年輕人,這是贏凜最開始對他的印象。他一開始同這個師父學藝當真是十分的不情願,但他教訓起人又是一板一眼特別的認真。他帶着小小的贏凜去山上放雞,一開始還有十多只,放了一趟下來跑掉了一半。他非但不難過,反而特別開心,道這些雞菩薩終于不用他供奉,而是自己去山野間讨生活去了。

他教贏凜最多的,大概就是如何作為一個人生活,而不是作為一件東西生活。那本該是穆夫人教給他的東西。

但是後來,這個師父也死的一幹二淨。

白石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那裏矗立良久,然後默默彎腰将腳下的藥袋拾起,緩緩向藥舍走去。

“怎麽去了這麽久?”岑肅正在往一個藥浴桶中倒翠綠的藥水,一見贏凜自己站在門口,不由詫異道:“你不是去取白術了麽?師父呢?”

贏凜冷着臉并不說話。

子峪如釋重負的籲出一口氣,被岑肅這麽一通問下來,整個人簡直比跑了三百裏還要累。一開始問的問題還是比較正常的,比如你今年多大,平時飲食有沒有什麽偏好什麽的。到後來就開始有些奇怪……應該說是非常奇怪,比如岑肅剛剛問他記不記得三年前的某月某日那天的星相如何……八年前新年李家婆婆給他做了什麽顏色的新衣……這種。

還好剛剛已經結束了第一輪望聞問切,現在可以進行下一輪的診治了。

但岑肅又要他脫衣服……

子峪褪了上衣,下|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襯褲,覺得渾身涼飕飕的非常的不舒服。磨磨蹭蹭的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卻見贏凜背對着他,木木呆呆的杵在門口,岑肅問他話也不答。心道莫不是又同白石吵起來了罷?

便輕手輕腳的走到他背後去,想要拍他的肩膀來吓一吓他。

贏凜自小在軍中長大,對背後偷襲這種事簡直是渾然天成的帶着防範。子峪的手剛剛搭上贏凜的肩膀,贏凜就運用自如的一把扣住子峪的手腕,轉身将人背對自己摁倒在桌面上。

“诶?”子峪只來得及詫異的小小驚喘了一聲,立馬就天旋地轉的重重磕在桌面上。

這一磕當真是不輕,直磕的子峪還未來得及收回的小臂血流如注。

贏凜只是憑借本能的想要給挑釁他的人來一個教訓,卻根本沒想到摁在身|下的人會是子峪,只見他裸着上身被自己摁倒在木紋桌面上,一身白皙漂亮的皮肉在藥舍通明的燭火下閃閃發亮,削瘦緊實的腰肢收在近乎半透明的襯褲之下,因為彎腰而緊繃的襯褲包裹着圓|潤|挺|翹的臀部,大腿被贏凜的膝蓋分開在兩側柔韌而無力……

岑肅剛剛要将最後一盆藥材倒進桶中,一回身就見贏凜将光|溜|溜的子峪摁倒在桌面上。手中的木盆咣當一聲扣在地上,碧綠的藥水将他的褲子一并染成了綠油油的顏色……

作者有話要說: 春天吃不好真的超級容易出腸胃的問題啊……從前天晚上一直上吐下瀉,昨天在床上躺了一天,今天早上起來開始肝的我……超想知道那幾個一直锲而不舍在看我文的小天使是誰~~蟹蟹吼!今天贏凜誤傷了小子峪罰他面壁思過不準出來接客……啊不!見客!!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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