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事情就是這樣……梁王雖然派了援兵來,但主帥交代讓我上山來找你,我回到山上發現你們來到這個島上,于是一路跟來了。”肇臨跪地不起,再次叩首道:“将軍,肇臨有罪。”
“姬子岫反了,燕國乘人之危來邊關作亂……”贏凜不可置信的反複低語:“我臨行時明明同梁王說好的,這次的事不會帶上我父親……”
“梁王身邊無人可用,不得已才将老将軍請出重新挂帥的……”肇臨眼睛紅腫着,聲音沙啞道:“将軍,如今淮靈關被圍,事不宜遲,請速速同我回梁國罷。”
“好……”贏凜點了點頭,就要同肇臨出發。
忽地又頓住,神色複雜的對白石道:“等子峪出來,不要放他回去找我,如果有消息局勢穩定再将一切告訴他,如果梁國被滅……就什麽都不必說了。他醒來若是問起我去哪,你就說……”
贏凜穩了穩心神,閉目道:“你就說,我有事遠行,歸期未定,請他……不必再挂念。”
淮靈關一役生死未定,他不能讓子峪守着一個虛無缥缈的承諾度過一生,贏凜的生死遠遠沒有那麽重要。最重要的是他能不能為子峪争得那個位子,他承諾過,會陪着他直到……他不再需要自己。為人臣者就像是君主手中的棋子,君王或棄或用都是為上者的自由,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他能選擇的只是在一開始的時候為誰所用,僅此而已。
贏安垣已經決定為子峪鞠躬盡瘁,就一定會做到。
我是死是活你不必挂心,你記不記得我也并不在意。希望你有生之年都玺樂無憂,一往無前。
說罷,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松林,再不回頭。
“子峪,該醒了。”
子峪猛地睜眼,海風灌入五感中頓時清醒,坐起身來,衣服潔淨如新,手上半點血污也沒有。
慚愧的笑了笑:“原來是夢……”
岑肅見他睡眼朦胧,笑道:“真是被着實捉弄了一番啊……到底夢見了什麽,你這戒破的當真是紮紮實實。”
子峪凄慘的笑了笑,搖了搖頭:“大概我這輩子都不想回想起來。”
“冬闱結束了,勝者已經下山去了。”白石悠悠的煮着一鍋海味,坐在他身邊道:“你猜勝者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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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峪見遠方海面旭日初升,身後松林濤聲依舊。
“安垣吧……”他輕聲道,嘴角微微帶着一絲苦澀的笑意,一滴淚水從他臉頰邊緩緩滑落。
贏凜說過無論如何也會找到他的。
如果已經結束了,他還是不在自己身邊,那就只能是他已經走了。
“他說,出一趟遠門去辦點事,歸期未定,”白石拿出一個石碗盛了些煮好的殼菜遞給子峪道:“叫你,不必再挂念他。”
子峪愣愣的接過石碗,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突然蹲下嚎啕大哭起來。他哭的這樣傷心、這樣可憐。
他從小到大都沒有這麽痛哭過,即便是小時候知道自己并非李富貴親生的時候也沒有。贏凜将他從那個小村子裏帶出來,帶他去看各地的風景,兩個人走過那麽多地方,須臾不離。将他帶在身邊,細心呵護,事事順從,親口承諾,他以為這就是最後了。
但是,贏凜還是騙了他……
梁都,朔方城。
白幢擠滿了城門口的道路,洋洋灑灑的紙銅錢混着大雪輕飄飄的落下,贏凜抱着黑漆牌位走在前面,後面是嗚嗚咽咽的梁國百姓。六個壯漢擡着厚重的棺椁緩緩從梁都城主門出城。
贏凜抱着懷裏冰冷的牌位,神情木然的看着周圍的人群。
這些年流連在外,已經很久沒有和父親坐下來好好的吃上一頓飯了。贏凜只能在腦中緩慢的想,想那些他想要去做,還沒來得及做的事。
贏千裏喜歡釣魚,他之前在塞外還特意找邊疆的能工巧匠給他父親打了一副輕便的金縷魚竿,後來事情多也都還沒來得及讓他看看。
他那個混蛋父親之前還說他再不回家就給他找個小娘來着,哈哈哈哈……贏凜笑出了眼淚,眼淚越流越多,眼前道路都被仿佛鋪天蓋地的淚水淹沒了。
贏凜一個踉跄重重撲倒在路面上,淚水和着灰塵泥土糊了一臉。
一旁的肇臨趕緊上前來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他面無表情的站起身,一臉泥污的繼續往前走。
仍舊是兒時那條路,他從前覺得那條路很長很長,現在看來似乎,不過如此。
從生到死,就這麽短短的幾步路而已。
五年後,梁國朔方城,春。
梁國百姓都擠在道路兩側,都想看看這梁國一直流落在外的小公子到底是個什麽模樣,據說生得是天上地下的絕色。誰都想看看這絕色長什麽樣。
“哎呀!你擠什麽擠啊……啊。”一個姑娘忍無可忍的回頭惡狠狠的看去。
“對不住對不住。”一個年輕公子滿含歉意的笑了笑,略把身子往後欠了欠:“在這人群之中還真是身不由己啊哈哈哈……”
方才想要責難的姑娘一下子啞了火,将一張透紅的臉轉回去道:“沒事沒事的……”
說罷,忍不住又回頭瞟了幾眼。心裏不住的想,那個梁國公子什麽絕色……能有這個好看嗎?
那年輕公子又在人群中被擠着翻來覆去的好幾次,終于忍不住從人群中抽身出來,坐到一旁的差點鋪子裏要了一盤花生米就着茶水吃吃喝喝起來。
那茶水杯中滿是茶垢,茶水也是粗糙苦澀的很,花生米都炸的焦了他也不嫌棄。反而吃得面不改色津津有味。
衆人難得見個生得這麽标致的人,也都三三兩兩的坐下來看他吃東西,越看越覺得喜歡。
那梁國公子的馬車已經到了城門口。
這時,一隊兵馬急速飛馳了過去,為首的是一個身形昕長的青年,面容陰戾中帶着一絲焦急,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冰冰冷冷的直視着前路。
那年輕公子帶着幾分好奇的跟茶坊小夥計招了招手。
小夥計樂颠颠的走了過去:“客官?”
“那個走在前頭的是誰?”年輕公子笑問:“我第一次到梁都來,真是好俊的馬,好俊的人……”
“哎呦!公子您可別亂說诶!”夥計急急忙忙的擺手道:“那是咱們梁國的贏凜大将軍!他脾氣可暴躁着呢!旁人亂說他要拔舌頭的!”
“你這夥計!”那年輕公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當我是三歲小兒嗎?竟拿這事來恐吓我?”
夥計苦着臉道:“我哪敢啊!半分假話沒有!公子你怎的不信呢!”
那年輕公子也不惱,嘻嘻笑道:“你把話說清楚,來來來,左右你家店主不在,坐下說坐下說。”
夥計左右看看,笑着搭着條凳邊緣坐了下來:“那就得從五年前說起了……”
這位贏凜将軍原是戴罪之身,因他父親贏千裏贏将軍在淮靈關戰死,贏凜回來是為拜祭,下葬亡父的第二天贏凜就入梁宮立下軍令狀,三日之內大破叛軍,活捉姬子岫。将燕軍逼退三十裏。
“哦?”那年輕公子笑了笑:“那這位贏凜将軍成功了沒有呢?”
“自然是成了啊!”夥計說的唾沫橫飛,眉飛色舞:“他請梁王點給他一百死士,死士身上澆滿了菜油向敵營沖去,引火***與敵軍同歸于盡。第一天就抓到了姬子岫!第二天早上燕軍就徹底退出了梁國!”
那年輕公子嘴角的笑意漸漸淡去,仍是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是嗎……”
“不過也是從那之後……這位贏凜将軍就傳出了些不太好的名聲,”那夥計面露難色。
一個不論敵俘都要趕盡殺絕的狠厲将軍,據說梁王都對他十分的忌憚,這些年贏凜在朝中呼風喚雨也是十分的跋扈。
夥計說的口幹,正倒了杯茶要喝,遠遠看到店主一溜小跑回來,連忙将茶杯放下站了起來。
店主抹了抹額上的汗,喊道:“哎哎哎!前面出了個有意思的事!”
衆人連忙磕起瓜子道:“說說說說!這麽多人擠不上去看那個熱鬧聽聽也好。”
那年輕公子也笑道:“對對對!實在是擠不上!”
“今早梁宮不是排出兵馬去迎那位小公子嗎?”店家連忙坐下,一拍桌子:“你們猜怎麽着!贏凜将軍上前一掀車簾!媽呀!裏面居然蹲坐着一條白狗!哪來的人!哈哈哈哈……”
衆人都捧腹不已。
“我的媽……這是什麽玩意兒……哈哈哈……”
“也得虧我們贏将軍南征北戰見多識廣,一掀開蹲着條白狗!吓一跳!莫不是成了精哈哈哈哈……”
那年輕公子也跟着幹笑了幾聲:“哈哈哈……”
店主講的滔滔不絕口若懸河:“你們是沒見贏凜那臉色!哈哈哈哈……鐵青鐵青的!哈哈哈……就跟,就跟隔壁阿花婆賣得蘿蔔皮一樣……啊,笑死我了。”
那年輕公子也跟着笑:“哈哈哈哈……”
衆人突然一片肅穆。
“怎麽了,你們怎麽不笑了……”店主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奇怪的看着衆人莊重嚴肅的表情。
“你這店家消息倒是靈通的很啊……”一個聲音陰側側的道。
店主謙虛的向那位朋友鞠躬致謝道:“見笑見笑……”
一擡頭,頓時魂飛天外!
那人身着熠熠生輝的銀甲,腰間佩着一柄長劍,一雙桃花眼滿是戾氣,長眉輕挑,嘴角微微抽搐,不是那個鐵青鐵青的贏将軍還是誰!?
“贏……贏……”
店家連解釋都沒來得及解釋,兩眼一翻悄無聲息的暈了過去。
那年輕公子背對着贏凜坐,哈哈幹笑着就要起身跑路。
贏凜一把抓住了他了腕子,挑眉道:“小公子哪裏去?”
那年輕公子嘆了口氣,認命的轉身,眉眼彎彎的笑着道:“哦……我找個廁所方便一下。”
“三公子讓我好找啊!”贏凜将人拉到近前,俯身在他耳邊悠悠的吹了口氣,小聲道:“白狗哪找的?”
“這個嘛……”姬子峪幹巴巴的笑了笑,心中暗罵岑肅不靠譜。讓他找個替身!結果他找了個白狗????
作者有話要說: 姬子峪:所以說啊,師兄為什麽要給我找一個白狗做替身……啊哈哈我也是不懂。
岑肅怒道:你自己說你去方便一下!方便一下找個什麽鬼替身啊!我他媽給你找個白狗就不錯了!
贏凜:哦……
蕭脈:默默吃瓜子。
岑歡:默默吃瓜子。
肇臨:默默看歡歡吃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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