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一眼,目光不能免俗地從他那過分搶眼的紅頭發上掠過:“你新來的?”
崔少言沒應,挺不高興地看着箱子上的灰。
“我叫李華,高二羽毛球班的。”對方伸了手。
什麽李華?英語作文裏的李華?
崔少言手伸過去随便一碰,疲憊道:“崔少言,高二籃球班的。”
“你名字挺奇怪的。”李華說,“小時候經常哭所以爹媽想讓你閉麥嗎?”
崔少言挺少見李華這樣的,梗了大半天說:“可能吧…你們學校食堂往哪兒走,這地圖我看不懂。”
“你吃飯?現在早沒菜了。”李華很同情地看着他,“剛沖出去的全是搶飯吃的,跑晚了渣都沒剩的。”
崔少言又一次懵了,“…那你呢?”
“我們寝輪值搶飯。”李華說,“待會兒給你勻一份吧。”
“這不好吧…”崔少言在百懵之中竟有那麽點兒感動。
經歷了整整一天,他覺得這島上還算是有好人的,沒準兒往後能當哥們兒。
“不用客氣,今天正好輪到我搶飯了。”李華一臉真誠道。
崔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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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經徹底落山,屬于白晝的炎熱退去,崔少言吃了人生裏最令人心寒的一頓飯。
花椰菜配白飯,十七年人生裏就沒受過這種委屈。
李華拎着打包好的另外四盒白米飯,再從小賣部裏順了幾包榨菜,崔少言發自肺腑地同情李華的室友們。
“你剛打的那人叫陳子烽,跟你一個班的,你們倆冤家路窄。”李華打了個電話,帶着他往寝室樓方向走,“他沒啥料,但他哥陳子康不好惹,倒黴弟弟被揍了當哥的肯定要出頭的。”
“哦。”崔少言不感興趣地應了聲。
“先在這兒等我室友,讓他把飯帶上去。”李華半挂在樓梯邊,忽而笑了:“你不怕啊?”
“怕死了。”崔少言轉頭看他,“我能怎樣,現在去給他哥磕頭道歉?要不連夜翻牆逃出去得了?”
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李華笑得更厲害了,“你挺有意思的,要早點兒轉過來就好了。”
崔少言簡直像在看神經病,這哥們兒明顯不大正常,或者說這裏人都這樣。
沒過一會兒樓梯上傳來拖鞋下樓的趿拉聲,李華站直身,樓上下來個看着比李華更不像體校學生的人。
人看着挺瘦弱,臉色蒼白,給人感覺像截枯樹枝。
“我室友,菲菲。”李華介紹道,将盒飯遞過去:“你看着像快死了操。”
“被你餓死的麻痹。”菲菲看了崔少言好幾眼,但崔少言發現他并不是單純在看自己的紅頭發。
“滾吧,回去打游戲。”李華手一揚。
菲菲提着飯走了,崔少言看着對方瘦骨嶙峋的背影愣了好一會兒,李華拍了他一下:“別看他了,丫自己嗑藥嗑的,有事沒事還亂搞…”
“我搞你大爺的!”菲菲人都到下個樓梯口了,回身一個拖鞋給砸了下來。
“髒不髒!”李華接了就給他扔了回去。
結果菲菲把另一只鞋也給扔了下來,這回将李華砸了個正着,光着腳跑了。
崔少言:“……”
“媽的有病。”李華拍了拍被鞋砸到的肩膀,看回崔少言:“你知道宿舍在哪兒不,我幫你把箱子擡上去。”
“我看看。”崔少言打開微信,調出和他媽的聊天記錄:“603。”
“我去。”李華打了個寒戰,但第一時間撿起了崔少言那個在地上滾過的髒箱子:“走吧,一口氣上去。”
兩人費盡千辛萬苦将箱子擡到六樓,崔少言覺得自己腰都快斷了,他雖然暴躁又暴力,但當真很少幹這種重活。
“對了,你們這邊都是公共衛浴。”李華放下箱子氣都不見大喘,“你要不習慣,可以到我們寝室洗,我們有獨立的。”
“公共衛浴?!!!”崔少言一秒就瘋了。
“到我們寝室洗吧,對面樓222。”李華陪着他到603門口,敲了門,“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找我。”
“誰啊?”裏頭傳出個破公鴨嗓。
“查水表的。”李華應了。
“華哥!”公鴨嗓笑起來,麻利地開了門。
門開的瞬間,崔少言先聞到的就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氣味,感覺像是汗酸又像是潮濕黴味,混雜着香皂和洗頭水味兒。
“你們新室友。”李華指着崔少言說,一下子寝室裏幾個人視線全被吸引過來了,大都洗過澡只穿一條褲衩,滿眼都是晃來晃去的肌肉。
這倒很正常,問題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加上自己…這他媽是十人間?
崔少言瞳孔地震地瞪視着水泥地面和亂七八糟的上下鋪,角落唯一一張估計是留給他的空床上堆滿了行李箱和雜物,感覺像是老鼠蟑螂出沒的重災區。
頂上老風扇吱吱呀呀地轉着,他又注意到這裏竟然連空調和插座都沒有——
“都不準欺負人啊,我空了過來看的。”李華說,“不過你們應該也打不過人家。”
寝室裏九個人都笑起來,看上去還挺好相處的,但崔少言已經完全沉浸在了環境給他帶來的視覺沖擊中。
“打擾了。”崔少言一臉絕望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看出來了,這文應該叫《變形計》!
☆、第 5 章
早六點半,飛來嶼剛剛迎來日出。
體校浩浩蕩蕩幾百號人聚集在田徑場,在總教官一聲響亮的口哨聲裏排着隊沿校道跑出校門。
放眼望去清一色的寸頭,短袖配長運動褲,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紮實健壯,腳步整齊有力。
崔少言是唯一披外套出早訓的,他本身就不怎麽愛出汗,大清早的根本受不住凍。
“卧槽你好刺眼啊。”他的上鋪謝臻跟在他背後,“早訓下來,怕是全校都認得你了。”
“出名了啊崔少言。”跑在他前面的是寝室長徐冬,公鴨嗓很重,“強哥會讓你剪的,島上沒有外面那種高級的發廊,但理發師傅還是有的。你可以考慮在強哥親自對你下手前…把你這一頭紅的推掉。”
“再說吧。”崔少言皺着眉。
從早上起他就憋了泡尿,現正想找個地方撒。
謝臻眉開眼笑伸手,直接沖他腹部往下一拍:“爆了沒有?”
“我打爆你!”崔少言猛一受刺激,抓住謝臻的手要擰——
“那邊的!”忽然一陣銳利的口哨聲由側面傳來,“行操過程中不要交頭接耳!”
三人都給吓了一震,又同時因為這個熟悉的聲音轉了頭,崔少言是差點兒尿都給吓出來了。
李華一手端着豆漿另一手提着幾塊餅,脖子上挂着哨子和大耳機:“看什麽看,趕緊跑起來啊。”
“嘿華哥!”前後兩人見狀都伸了手,“來塊餅!”
崔少言被這麽一打斷也懶得跟謝臻發火,跟着他們從大部隊裏脫身出來,朝李華走過去。
“輪到你值日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徐冬上去就給了李華胸口一下,“早知道就不跑了餓死了操。”
他的新學校早訓每天六點開始,不練專項,主要是熱身運動以後繞着整個島晨跑,一圈下來起碼一個多小時,結束了才能吃早餐。
這李華乍一看不上道,人其實是個小官,負責查早晚操的,所以學校裏不少人都認識他。
謝臻和徐冬湧上來了就搶餅,崔少言則一臉煩躁地四下找衛生間。
“怎麽,沒睡好啊。”李華大方地給謝臻和徐冬分了兩塊餅,自己嘴裏銜了一塊,将剩的一塊推給崔少言。
“我不要。”崔少言看了好半天,這是他昨天推着箱子上來的那段路,四周圍全是樹。
“他不要給我,我吃。”徐冬一手奪過了就往嘴裏送,含糊不清道:“樹後面随便找塊地兒尿了呗,又沒人看的。”
“他怎麽了,現在找廁所?”李華吸着豆漿。
“睡過頭了喊不起來,結果尿沒撒臉沒洗就沖出來了。”謝臻小聲解釋道,“太可怕了華哥,喊他他就兇,要不讓他換到你們寝算了,你們寝才四個人。”
崔少言自然沒聽見,他都快把自己憋硬了,可他十歲過後就沒澆灌過野外花草了。
“能別那麽講究嗎,就這麽尿不行嗎!”徐冬喊話,“好娘炮啊你!”
崔少言側頭朝他比了個中指,李華豆漿杯一捏,朝他走過來:“賣餅那邊有,你能忍着我就帶你去。”
“我也去。”謝臻說,“逃都逃了幹脆吃頓飽的,省得待會兒上食堂搶。”
徐冬一聽這話也連忙跟了上來,一行人于是行動迅速地穿過樹林裏的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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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靳披着白色長風衣,坐在桌前,背後開水壺轟鳴着燒着熱水。
“付醫生,你确定我真的真的沒有問題嗎?”對面梳高馬尾的姑娘捂着胸口道,“我徹夜睡不着覺、心慌,要不你再給我聽聽,我是不是心髒有什麽問題?”
“你的心率很正常,沒有雜音。”付靳低頭在藥單上刷刷地寫,“實在不放心可以出島,正規醫院都可以做心電圖和心彩超。”
這姑娘是他們家後邊武大娘燒餅家的女兒,三天兩頭往他這兒跑,一會兒失眠一會兒上火胸口疼的。
“付醫生,這回的藥我能就着白糖喝嗎。”武姑娘手枕在桌沿上,看着付靳寫藥方,“上次的藥實在很苦,根本咽不下去啊。”
“不建議。”付靳頭沒擡,“白糖性涼,會擾亂藥性。”
“...哦。”武姑娘說。
付靳看着藥方上的幾味藥,将廣藿香除去,再适當添加了炙甘草的劑量,收筆将藥單推過去:“老付在外邊,找他抓藥就是。”
武姑娘悻悻然接過單子,多看了他幾眼,鞠躬後匆匆忙忙出去,和闖進診室的方格炜撞了個正着。
“又來啦。”方格炜禮貌一笑。
武姑娘頭一埋,側身鑽了出去,方格炜哈哈笑着走進來:“我說你都三十二了,咋還有小姑娘被你迷得蹦蹦跳呢。”
“她是疑病,現在年輕人身體不舒服喜歡查百度,看完就覺得自己沒救了。”付靳起身去取燒好的熱茶,倒進保溫杯裏。
方格炜笑起來,四下看了看問:“橘子呢?我看看它。”
“後院團着睡呢。”付靳估摸着這個點也沒別人來看病,帶方格炜出了診室。
屋前是島上的小中醫院,穿過走廊屋後就是他和老付住的地方。
方格炜邊走邊哈欠連天,付靳看了眼他的黑眼圈,了然道:“熬夜追劇?”
“嗯。”方格炜瞬間變得神采奕奕,“又是那種青梅竹馬的狗血劇,受暗戀攻多年,攻把受當哥們兒,還讓受幫着追自己喜歡的女生。”
付靳繞着後院轉了好半天,愣是沒看見橘子躲哪兒去了。
難道大清早的跑出去了?
“真的毒,一共十五集虐了起碼十二集,看到天亮才等到他倆上床。”方格炜滔滔不絕道。
“還能有床.戲?”付靳最後從太師椅底下将熟睡的橘子拉了出來,小聲對貓說:“你睡這種地方是要被我爸碾的。”
“有啊!爬上床了被子一掀蓋過頭,全劇終!”方格炜邊說邊接過貓,“哎挺沉的。”
付靳往太師椅上一坐,眯了眯眼,留神着方格炜不會把他心愛的貓摔着。
方格炜不是gay,但打認識他起就喜歡同性漫畫同性電視劇,用比較時髦的詞解釋,他這叫“腐男”。
正巧和生下來就九曲十八彎的付靳是發小,翻遍全島找不到同好的方格炜只好找他讨論。
“你喜歡過直男沒?”方格炜查看着橘子的耳朵,随後一臉妩媚道:“哎你該不會愛過我吧,這麽些年一直在你身邊散發魅力,真對不住。”
“沒有。”付靳靠在了椅背上,勾了勾嘴角:“我們一般…會比較小心。”
直的不會彎,彎的不會直,能掰彎的只能是雙。
另外,賭對方是雙很蠢。
這兩條至理名言是所有人在發現自己彎的時候都要抄三百遍的。
“橘子沒什麽問題。”方格炜自覺不該聊這個話題,抱着貓道:“你挪挪地兒,或者回診室去,讓我補個覺。”
付靳皺了皺眉,但還是起來了,慢慢地往後院角落的衛生間走。
看樣子今早老付清洗過,進門有種清潔香皂的氣味兒,就是地沒完全沖幹淨,踩上去隐約打滑。
付靳剛開始尿,就聽見院外像有陌生人的動靜,随後匆忙急切的腳步聲朝這邊殺了過來。
他轉頭,褲子還沒提上,剛想起門鎖是壞的,就看見昨天那個紅頭發破門闖了進來。
“…早。”付靳默默穿上褲子。
對方看樣子很着急,看都沒顧上看他就跑了過來,付靳一臉吃驚地看了眼浮着泡的地面。
竟然沒摔着。
付靳讓開了就轉身洗手,玻璃鏡裏正好能看見對方那紮眼的紅頭發。
他很紳士地沒往下看不該看的,甩幹手的時候清晰地聽見背後還在忙着一瀉千裏,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喝了一桶農夫山泉。
“好多噢。”付靳還是沒忍住評價了一句。
紅頭發這時正好結束,沒了水聲讓他清楚地聽見了付靳這句“好多噢”。
仔細一想,這臺詞像極了方格炜喜歡的同性漫畫裏會有的。
付靳沒動,他感覺以這小孩兒的脾氣為此炸毛的可能性很大。
結果對方只是低頭水一沖,一臉舒爽地長嘆了口氣,又在認清是他的瞬間臉色沉了下去。
年輕人總是這樣,臉上藏不住喜惡。
付靳看出他是想馬上離開的,然而就在他轉身過來洗手的那瞬間,腳底終于打了滑——
以一種一拜天地的姿勢沖着他摔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真的好日常噢
大家最近要乖乖在家待着,注意安全噢
付醫生:我不會喜歡直男。
崔少爺:我是直男。
作者:...好吧全劇終。
☆、第 6 章
崔少言摔下去的時候,身體是沒什麽感覺的,第一反應就是心靈上的尴尬。
這尴尬讓他一時分不清是迅速爬起好,還是幹脆就這麽躺着假裝地上很好玩。
“沒事兒吧?”對方在一臉震驚過後要來扶他。
崔少言反應很快,撐地翻起來,越過對方沖到洗手臺前洗手。
媽的怎麽回事兒?連着兩天當着同一個人的面摔兩跤,這個人有毒吧!
浮着肥皂泡的地面的觸感讓他覺得惡心,一看外套上膝蓋上全是濕的,崔少言整個人頓時煩躁得很,耳根又因為尴尬燒着燙。
“手我看看。”對方竟然沒走,跟昨天一樣也是一身白衣服,只不過今天穿得明顯就像個醫生。
李華說這兒是島上唯一的中醫診所,那這個人應該是在這裏當醫生。
崔少言沒管手邊的疼痛,拿手背關上水龍頭,一言不發地将外套脫了。裏邊是藍色格子睡衣,今早睡過頭了沒來及換。
“看什麽?”崔少言拎着外套抖了抖。
“我借你身衣服吧。”白衣服說。
“我從來不穿別人的衣服。”崔少言說。
“有沒穿過的,你也不想就這麽回去吧。”白衣服一臉平靜道。
崔少言看了他會兒,最後妥協了,說:“我在這裏等你。”
白衣服也看了他會兒,估計是在心裏吐槽他,崔少言不在乎別人怎麽想的,在白衣服出去前還補了句:“不要太醜的啊。”
白衣服腳步一滞,大步走出去了。
崔少言掏了手機,發微信讓徐冬他們先回去,不用等他。
徐冬消息回很快:你還上大啊!
崔少言懶得理他,點開和程灏的聊天框,發了個熊貓頭表情包:活是不想活了,死又不敢死.jpg
程灏估計已經在上早讀了,很沒良心地回他表情包:龇牙馬頭.jpg
徐冬的消息這時再來:華哥問要不要給你送紙。
崔少言剛打出“滾”字,有只手敲了敲門,探頭進來:“是你要衣服嗎?”
這不是白衣服,是剛才那個躺在院子太師椅上睡覺,給他指廁所在哪兒的人。
“是,謝了。”崔少言連忙走過去。
對方看上去很困,将衣服給了他就要走,結果又倒了回來:“我忘了,還有這個。”
崔少言再接過,看見一塊輕松熊圖案的創口貼。
“付醫生說,如果你不方便貼上,讓我幫你貼。”對方一臉快樂道。
崔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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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裏古板的鈴聲敲響,崔少言好容易找到上課的教室,看了眼牌子:高二籃球班。
這實在很奇怪,但整所學校就是這麽按訓練專項分的班,他們一個寝都是選考籃球,也就分在籃球班,李華在羽毛球班,另外還有排球班足球班乒乓球班。
老實說他還挺好奇體校會怎麽上課,但沒想到踏進教室的那一刻,迎接他的是個驚天大嗝!
坐門邊的同學打的,打完就和崔少言對上了視線。
本來就挺吵的課室一下子炸了鍋,崔少言那頭紅發在早操的時候已經足夠紮眼,現在身上還披了件綠得所有人發慌的軍外套。
款式其實挺帥的,但配着紅頭發視覺效果還是很沖擊。
那付醫生絕對是故意的。
講臺上站着個穿一身迷彩的高瘦男人,看着應該是老師,但班裏鼓掌聲議論聲根本毫不遮掩。
“哈哈哈櫻木花道是咱班的啊!”
“紅配綠666,優秀!”
“好他媽像棒子,确定不是從隔壁音校爬過來的?”
崔少言一臉冷漠地環視一周亂七八糟的教室,一地的桌椅全是胡亂擺放的,所有人應該都是随便找了個位置就坐下,像剛經歷了一場大戰。
他知道到新環境越是沒表情,別人越是要說他拽,可他是真笑不出來。
原來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學校。
“好了。”講臺上的迷彩服将一個啞鈴砸在了鐵做的講桌上,在吵鬧聲裏道:“新同學崔少言,麻溜點兒鼓掌歡迎啊!”
“卧槽人家叫少爺!好拽啊真的好拽!”剛打嗝的那位一邊鼓掌一邊笑。
“要不這樣…小崔,你上來做個自我介紹吧。”迷彩服老師招手。
崔少言沒猶豫徑直往講臺上走,粉筆一摸轉身往黑板上寫自己的名字。
一筆一劃的,力道大得粉筆掉粉,教室裏的分貝随之降低了些許。
他字寫得很好,這是從小被他爸鍛練出來的,字兒工整而遒勁有力。
崔少言回身粉筆一丢,在迷彩服老師沒反應過來前摸過啞鈴,轟然往講桌上一砸!
巨響讓所有人都反射性吓了一懵,崔少言指着黑板上的字,用十分平穩的聲音說:“崔少言。”
他寝室的幾個人都坐在後排,徐冬帶頭吹了聲口哨。
“我不希望聽到有人念錯。”崔少言說完,在再度炸了鍋的議論聲裏往講臺下走。
老師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邊鼓掌邊喊:“很好!我們上課!”
上午兩節課過去,崔少言大概搞明白了在這裏上課是個什麽流程。
這兩節課裏他一直坐在教室的最後邊,後背貼着瓷磚,手裏沒書也沒筆。
這倒沒關系,因為除了老師,所有人手裏基本也是一無所有的。
所有的任課老師都是體育老師,穿迷彩服這位叫許強勝,四舍五入算他們班主任,帶他們班專項籃球訓練的同時…還兼任語文老師和地理老師。也許還會有別的科目,只是崔少言還沒上到。
崔少言在原本的學校是體育特長生,讀理科,到了這邊強行轉了文科。
因為這破學校只有文科,老師們也只會通過照書念的方式教文科。
崔少言原本還想聽聽課,他以前的學校是全市升學率第一的重點,上課時間除了學習不讓幹別的,這致使他很長一段時間都靠聽聽課來打發時間,即便聽不懂。
現在一下子全變了,玩手機都不用躲衛生間裏玩了,但是抽煙還要。
崔少言半趴在課桌上,思索着他丢了的打火機,想着想着就睡了過去。
朦胧裏他被叫起來,看見許強勝抱着語文、地理、歷史課本看着他:“你睡一節課了。”
“眼神這麽好啊。”崔少言坐起來,教室比前兩次課間更混亂。
“現在課間操時間,你今天不用去做,跟我來領課本吧。”許強勝說。
崔少言打着哈欠,班上還是有不少人在瞧他,但估計是三節課裏班主任一直在的緣故,沒有任何人過來找茬。
“不好意思,本來該是我到港口接你的。”許強勝從教室後門走出去。
“沒事。”崔少言人還沒睡醒,擺了擺手。
“月初開學的時候,你怎麽沒來?”許強勝問。
“家裏有些事兒,回了趟老家。”崔少言皺了皺眉,看許強勝要追問,索性直說:“我太爺爺去世了,我家關系挺正常的。”
一般不良少年轉學過來,老師很自然會猜測是家裏有問題,導致了這個孩子心靈扭曲。
比如什麽母親有家不歸,父親吃喝嫖賭,每天家裏砸鍋摔盤子随時還有人上門讨債等。
這種大都是小說,崔少言家實際除了父母關系不大和,幾乎可以說是完美。
“噢。”許強勝應了,然後便是沉默。
崔少言跟着他進了辦公室,辦公室裏沒有其他老師,估計都下去看課間操了。
“你的頭發要剪。”許強勝将厚厚一摞新課本遞給他,“我們這裏的規矩是一律剃寸頭,好不影響訓練,你這又是染又是燙的…”
“沒燙,我天生就是彎的。”崔少言說。
“嗯。”許強勝點點頭,“總之留長和染發都不可以,我看你好像還打了耳洞,耳釘一類的飾品也一律不能戴。”
“你們明明連課桌怎麽擺都不管。”崔少言笑了笑。
“我知道你有點兒個性。”許強勝完全不接受嘲諷,“你今天第一天來,強哥給你提個醒:不要把自己特殊化,也不要做最顯眼的那一個。”
“因為招打是嗎。”崔少言摩挲着書本堅硬的邊角,當初他染完這個頭,他媽也是這麽說的。
“……”許強勝愣了會兒說:“總之盡快找地方剪掉,到時候總教命令下來讓我剪,強哥刀法可不見得好啊。”
“謝謝。”崔少言抱起書,“保證不讓您為難的。”
“就沖你這句話了。”許強勝說,“你回去吧,有什麽事盡管跟我說。”
崔少言點個頭,抱着書沿着走廊往回課室的方向走。
途中他特地跑去看了看隔壁的足球班排球班,發現基本上跟他們班一個德性,甚至某個班還散發出一種榴蓮糖似的味道。
崔少言難以忍受地快速跑過,踢了腳虛掩着的教室後門,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坐過的桌椅。
“你怎麽摔了?”崔少言看它趴倒在地上,“我是付醫生嗎,我也有毒?”
崔少言雙手捧着書,一擡腳将課桌踢了起來。
原本他還覺得可能是被同學不慎撞倒了,結果發現桌洞裏多了張揉了團兒的紙,被他這一踢掉了出來。
“踢你一腳你還吐了。”崔少言将課本擱椅子上,随後半坐在那摞課本上展開了紙團。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
感謝:
禾刀木希,灌溉營養液x9,投擲地雷x1
TC今天在一起了嗎,灌溉營養液x2,投擲地雷x7
白衣,投擲地雷x1
感謝留評的追文的你們
愛你們w
☆、第 7 章
付靳這一下午頗有些兒焦頭爛額。
診所裏來了個感冒發燒的小孩兒,從沾着他們大門的那一刻起就開始號啕大哭。
後院爐子上正煎着藥,付靳被這哭聲驚動走到屋前去看,光看見小孩兒的媽手腳并用将孩子摁在床上,老付用沾了酒精的棉布給小孩兒擦身子。
“這麽折騰都沒有出汗啊。”付育新說。
“不要動啦!又不打針不疼的!”孩子媽大聲訓斥。
“退熱的藥呢?”付育新看見付靳就伸手。
“正在熱。”付靳靠在門邊上,小孩兒的哭聲簡直震耳欲聾,他媽媽的訓斥聲也很吵。
“你丢不丢人啊!人家哥哥看了你都想笑!”孩子媽逼迫小孩兒擡起胳膊,“你再這樣下去我就帶你出島看西醫!直接一針給你下去了!”
小孩兒的哭聲頓時小了好幾個分貝,哭得滿臉通紅的扭過脖子看了付靳一眼,含糊道:“他是叔叔,不是哥哥…”
付靳一笑,抱着手臂說:“我們這裏也有退燒針可以打。”
小孩兒愣了一秒,随後以将房頂掀了的氣勢放聲大哭起來。
“付靳!”付育新嚴厲地吼了一聲。
付靳趕緊兩手一擡示意自己錯了,踩着哭聲到後院去看熱好的藥。
“我向來不主張用打針的方式退熱。”付育新将冰袋取過來解釋,“是藥三分毒,小孩兒才這麽小,逢感冒發熱就打針身體哪裏受得了。”
孩子的媽連忙稱是,小孩兒一聽不打針竟然笑起來,邊抽泣邊笑。
“唉。”付育新将冰袋擱在小孩兒頭上,站起身咕哝了句:“當初就不該讓他學什麽中西醫結合,學出個四不像來。”
付靳端着熱好的藥過來,到門前正好聽見這句。
腳步頓了頓,一時竟然有了不想走進診室的排斥感。
當年中西醫結合是他選的,瞞着老付悄悄報的志願,被發現以後老付一度連斷絕關系、讓他別再回來的話都說出來了。
學中醫的和學西醫的互相之前确實有那麽點兒偏見,中醫嫌西醫用藥傷身治标不治本,西醫嫌中醫沒科學依據是玄學。
別說老付這種老頑固,付靳自己讀書的時候身邊也有不少醫學生只站一方。
“把退熱的藥喝了吧。”付靳走進去,将盛了中藥的碗遞給孩子媽。
“謝謝你。”孩子媽甫一接過,床上的小孩兒就撲騰着開始抗拒。
退熱藥裏已經加入5g甘草了,但對小孩兒來說味道肯定還是不會好。
“我一輩子都不會再來這裏!”小孩兒大聲哭着叫嚣道,“我絕對絕對不會再來了!”
“你不來是最好的。”付育新說,随後轉過頭看付靳:“你倒是把口罩戴上啊。”
“您是主治醫師嘛。”付靳微微一笑,“我主要負責打雜。”
“那也給我戴上,沒點兒素質。”付育新手一揮。
付靳不為所動,這會兒依然抱着手臂靠在門邊,一襲幹淨的白色長衣,整個人一副纖塵不染的模樣,付育新不禁愣了愣神。
确實不像他,從來就沒有人說過像,養在身邊這麽些年,就算同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付靳還是半點兒不像他付育新的兒子。
“付醫生在嗎!”診室外面忽然有人喊,“哎小付在啊,小付幫忙看看也行,小問題…”
付靳回身,今天病人來得比平時多。可能是到了季節更替的時候,島上傷風感冒的人不少。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付靳問。
“昨天來看過一次,喉嚨疼,今天還是疼得厲害。”來的是個付靳眼熟過幾次的中年男人。
付靳帶着他進隔壁診室,他說昨天來看過…應該是讓老付給看的。
這下“父子倆”都忙起來,後院爐子上煎的藥沒人照看也沒人送了。付靳忍不住默默在心底嘆了口氣。
之前倒是有個會煎藥的音校學生幫過忙,可惜畢業了,現在要再在島上找個懂點兒醫又有閑的人幫忙确實不容易。
“嘴張開,我看看喉嚨。”付靳将口罩戴上,拆開醫用棉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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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來嶼第一男子體育中學的晚訓從下午四點開始,一直持續到黃昏日落。
周一三五練習專項,周二四用來集中訓練,今天周二。
崔少言整個人被搞得精疲力竭,仰脖灌下大半瓶礦泉水,漏得滿地都是。
這不是被訓練搞累的,他今天頭一回參與了學校的搶飯競賽,發現狂奔真的很智障但不狂奔真的餓死。
“太他媽難了。”崔少言人往地上一蹲,回手随便一抛。
被捏癟的礦泉水瓶準确無誤地落入離他幾步遠的垃圾簍裏。
鼓掌聲傳來,崔少言回頭一看,又是李華。
披着敞開的外套站在樹下,看樣子剛洗過澡了,寸頭還能看出濕。
“徐冬跟我說你收到戰書了。”李華說。
“啊。”崔少言起身,“全尼瑪是錯別字,不會寫了還用拼音代替。”
下戰書的自然是他揍過的那個黑猩猩陳子烽,跟他一個班,文化水平顯然比崔少言以前在東城碰到的混混還低。
“他約你幹嘛了,你答應沒?”李華一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只要你開口我馬上喊人去揍他’的看熱鬧表情。
“你那麽興奮幹什麽。”崔少言一臉冷漠,“他喊我明天訓練專項的時候,跟他比籃球。”
“噢。”李華看上去挺掃興的,“那你要輸的。”
崔少言很想說“你又知道”,但事實是他好幾個月沒碰籃球了。
去年十一月被學校開除,到現在三月,一算四個半月。
他其實說不上愛運